1.
夜色郁郁,贫民窟等候多时的窦家士兵们已经换了几波站姿。
靠前的一名男子拍死第十五只蚊子后,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说道:“将军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要不咱们进去个人看看?”
廖歌沉吟片刻:“先按兵不动。”
“这都快天亮了,等百姓出来活动咱们就会被发现的。”
“以将军的身手对付几个病恹恹的灾民还是不在话下的,再等等。”廖歌垂着眸子,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虽然他没有蔺北琰在军中的威信,但此刻无主的情况下,他的话能启到了稳定军心的效果,“我们先回客栈等,一天以内,将军没有出来,我就进去找她。”
“是。”
卯时初刻,窦苑白常年来的练武作息让她准点醒来。
床顶的旧木头长了些霉点,边缘已经开始松散,看着不太结实模样,应该一拳就能打烂。但她身上还有些酸软,眼睛也有点疼,虽然比昨夜好了许多,还是有些脱力。可能要打三拳。
昨晚的记忆回笼,她被传染了瘟疫,且对萧也说了几句有辱身份的胡话。
窦苑白脸上闪过一次窘色,但很快这窘迫就被她抛诸脑后,反正都要死了,说点胡话算什么。
不过她很快又不淡定了,随着她翻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后,她发现自己的手脚均被绑住。
惊诧挣扎之余,外屋的门被人推开,萧也领着几个灾民进来,挨个到床榻看了一眼,准确的说是看了窦苑白一眼。
“怎么样,我都说过了,她跑不掉。”萧也倚在门边,抬了抬下巴。
“萧大夫办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灾民们连声称是,又鱼贯而出了。
窦苑白:“……”
屋子里安静了安静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萧也再次进来,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伸到窦苑白面前:“喝了。”
窦苑白看了一眼被绑结实的手,又蹬了一眼他,还未说话,萧也啧了一声,拔高嗓音道:“不喝?送到你面前了还不喝?”
窦苑白:“?”
“什么?还要我喂你?这么大人了还要别人喂药这么矫情。”
窦苑白已经没脾气了:“萧也要不你现在就杀我算了……”
萧也道:“行行行,别求我了,给你喂还不行吗,麻烦,但是我告诉你,想让我给你解开绳子,窗户都没有。”
说着坐下来,捏住她的下巴,挤开条缝,把半凉的药一口气灌了进去。
屋外迟疑着滞留不走的灾民偷听到这,才终于窸窸窣窣的离开了。
窦苑白被苦到眼睛眉毛皱到一块,紧跟着一块粽子糖被塞进了嘴里,馥郁的玫瑰香甜立刻冲刷掉了口中的苦涩,随之而来的松子香味萦满舌尖。
窦苑白砸吧了几下嘴,眯起眼睛,心情忽然舒畅了点,如果手脚没有被绑住的话,她应该会打晕萧也抢走他的糖罐,然后坐在床边一边晃腿一边把糖咬得咯嘣脆。
没人知道战神白白罗刹喜欢吃糖,窦苑白自己也觉得有损威名,从来不对人言,跟了快十年的副将们都没发现过表面嫌弃甜食的窦将军,其实私库里藏了足足十个糖罐。
“喂,再来两块。”
“没了。”
窦苑白含在嘴里舍不得咬,含糊道:“难道你就买一颗啊!”
萧也头也不回往外走:“从小孩子手里骗来的!”
窦苑白:“就知道你不要脸!”
院外在煮药,十个药罐子排成一排小火煎着,房门一开,熏天的药味就往屋里冲。
灾民们都很有秩序,只有东北一排屋舍的人排着队自发来领,一天四趟,且这之前已经维持三日了。
西南屋舍长着黑疮的病患则是萧也穿戴严实蒙面亲自去送药救治,他出来后再将衣物焚烧,石灰消毒。
或许是因为这药效暂时稳住了他们的病情,最近新得病的并没有进入到长黑疮的阶段,大家对萧也都十分尊敬,听从医嘱,禁辛辣禁肉食。
窦苑白也跟着一日四碗药,搭配清粥,之前可怕的乡村历险又重新回来了。
这一次她乖巧很多,每碗粥饭吃得干干净净,不吵不闹也不要解开绳子,除了出恭就呆在屋里。
倒不是怕死,只是记挂着外面的兄弟,群龙无首的,定是要把里面的消息递出去才行。
窦苑白在心里把逃跑计划盘算了两遍,等到亥时过去,大部分的灾民乖乖回去,她从**坐起:“萧也,萧也!我要我要出恭,萧也!”
屋外无人应答,窦苑白疑惑地翻下床,手脚被束,一跳一跳往外蹦哒着,蹦到一半的时候,萧也提着食盒从外面打开了房门。
两人撞上个正着,他撑着门柩,脸上三分笑意看得窦苑白莫名心虚,挤出一句:“……我要出恭。”
萧也关上门,把食盒放在桌上:“先吃东西。”
她看了一眼食盒,坚定道:“不行,我要先出恭。”
“你确定?”萧也漫不经心打开了盒盖,椒香味一激灵钻进了空气中,钻到窦苑白的鼻子里。
“通花软牛肠?!”
萧也夹了一块进嘴,隔着几丈远窦苑白仿佛都听见了牙齿破开酥香外皮的弹牙声。
她迟疑了片刻,很认真的考虑了一番,没忍住,蹦了回去。
手上的绳子刚被解开,就迫不及待放了一块进嘴,嚼了两口道:“……好像不是这个味。以前外皮炸得没有这么酥,牛肠也没有这么香,好久没来,店家越做越进步了啊。”顿了顿又夹了一大筷子进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萧也听完她的大喘气,拿着筷子要再试吃的手重新放下。
刚吃了没两口,屋外忽然传来阵杂乱的脚步声,门就被大力推开,灾民们冲了进来,中间还夹着一名被押解着的布衣男子,被粗暴的推搡扑在地上。
窦苑白“蹭”地站了起来,囫囵吞下嘴里的东西:“廖歌?”
“将军!”廖歌被打过一顿,脸上冒着青紫,上下把窦苑白看了一遍,紧张道,“将军您没事吧?”
人群哗然。
“将军?!”
“我就说吧,这人就是狗官!”
“救他的下属都找来了!”
“我们被萧大夫骗了!”
“杀了狗官,杀了狗官!”
2.
这些灾民在被朝廷的人放火烧过一次后,就产生了警惕,每晚两人轮一次夜,今天正好撞上了独自溜进来廖歌,还横冲直撞一个个趴窗户偷看。
原本只是拿了他一起关押,未曾想这人不打自招把关系抖落出来,灾民们当即心中有了谱,连审都不用审了,这两人十之八九就是上下级,
陈小首当其冲表示出了愤怒,不过这一次的苗头却是指向萧也。
“萧大夫,我们敬重您相信您,可您却为了救这个狗官命欺骗我们。”他握紧手里的菜刀,“如果这人一直留在这里,就会吸引来更多的官兵。您现在面前有两个选择,交出这个人去,我们杀了,和我们抢走这人,杀了。”
窦苑白:“???”
说好的两个选择呢?
室内有短暂的沉默拉锯。
廖歌忽然开口:“就算你们杀了将军,杀了我,朝廷的人也会源源不断的赶过来,你们一个都逃不了被烧死的命运。”
这个时候还激怒他们干什么,这个小廖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窦苑白心中一紧,果然众人的脸色变得十分愤怒。
陈小大声道:“萧大夫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
说罢磨得蹭亮锋利的菜刀朝窦苑白劈头盖脸挥过去,廖歌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的神色,然后目光却冷淡的盯着陈小的动作,甚至微微抻直了背脊。
窦苑白欲起身,却被脚脖子上的粗绳绊倒在地,常年习武的身体率先反应过来,靴底沉稳击中陈小的手腕,并迅速合腿甩出一脚。
陈小被震飞出去,生疼的手腕软得拿不稳菜刀,叮当一下松手砸在地上,胸口也跟传来阵阵闷疼,身后的灾民们手忙脚乱的扶住他才将将稳住了身形。
众人大骇之下盛怒非常,叫嚣着拿下窦苑白,手里的武器形态各异,都是匆忙出门趁手拿的,一把榔头、一个锅铲,或者是一颗剥了一半的大白菜。
窦苑白虽然双脚被缚,双手却稳如磐石地撑在地上,没有完全恢复气力但对付这些人就像拍核桃一般,一脚抡飞几个。
灾民们也像打不散的浪花,下去一波又卷土重来一波。
通花软牛肠晾了半晌,不再冒着热气,萧也终于蹙眉道:“也闹够了吧。”
大家的动作一顿,萧也意有所指的缓缓道:“你们今日的精神都不错啊。”
“……”
“蒋哥张哥,看样子腿不软了?”萧也敲敲桌子,指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你们几个瞪那么大干什么,眼睛不痛了就开始嚣张是不是?”
被他点名几个人莫名其妙地互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我的腿好像不痛了!”
“我眼睛也能看清楚了!”
“我好了?”
“我好像也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纷纷捏捏胳膊,踢踢腿,就连窦苑白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跟昏迷的第一晚比起来,她的气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在满屋子的惊诧声中,终于有人想起来请教萧也。
他见人都停下来了,起身帮窦苑白解了绳子,扶她坐下,看她继续进食后才气定神闲开口:“你们得的不是瘟疫。”
话音一落,屋子里陷入了更激烈的沸腾,立刻就有反对的声音,不少人直接怀疑这是给窦苑白脱身的理由。
“那些浑身长满黑疮而暴毙的人怎么解释?”
“对啊,全城的大夫无人能解又怎么说?!如果不是瘟疫他们为什么要跑?为何无人知道这病?”
众人呼声很大,一双双眼睛却牢牢盯着萧也,期盼着他能给出无法反驳证据。
“在下不才,看过几本古籍,其中一本古籍上刚好记录过这种疾病。”
黑疽病,其表现为皮肤坏死、溃疡、焦痂也就是肉眼见到的焦油色的黑褐色疽印,患病者不会有明显痛感,但伴随着高热、呕吐及呼吸困难,胸痛胸闷,咳血痰,病入膏肓者逐渐有出气没进气,呼吸衰竭而亡。
这种病只有在接触病畜或食用病畜的肉类而发生的感染。
而水灾泛滥导致大量牛羊突发疾病而死,不少家禽的尸体冲到璞城附近,被百姓哄抢干净。
萧也刚来璞城时就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也走访了几户得病的患者邻里,他们都或多或少使用过家禽死肉,之前暴毙的大夫也曾收到过患者送来的肉汤感谢。
“这就是病因。初时诊断我就觉得你们的症状分为两波,一波是黑疽病,那些得病的人也像估测的那样死亡,还有一波虽然也有高热呕吐一类反应,却更加疑似烈性风寒,所以我将你们分开居住治疗。”
烈性风寒,风寒中传播最快病情最严重的一种,其得病者能够通过用具、接触和口鼻飞沫传播。
萧也将两张药方拍在桌上,不疾不徐道:“我给你们吃的,一直都是治疗风寒的药,只是多加了炙甘草、桑白皮压制肺部感染,不信可以来人上前一看。”
沉默了半晌,人群被推出个略懂医理的出来,那人拿着房子反复看了几遍,激动得嘴皮子都在抖:“真的都是治疗风寒的。”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对不对,便按而不发,先行治疗试试,算算日子,得风寒的也该大好了,果然你们来了力气就来大闹了一场。”
萧也扫了一番劫后重生兴奋难抑的众人,大家或多或少窘迫的避开他的视线。
窦苑白的筷子滑掉一只,机械的扭头看他:“那我也只是得的风寒?我不会死?”
萧也:“当然不会。”
窦苑白:“那你不早说?”
“我没说吗?”萧也挑眉笑看着她。
——小白,我在这里,你不会死的。
窦苑白率先想到竟然不是她大叫大闹有失体面,也不是倒豆子一般的倾倒出去的将军府秘密,而是他哄小孩子般难得流露的温柔。
耳朵忽然一个激灵,好像什么东西趁她不备一溜烟钻了进去,鬼祟难捉,搅得她面皮发烫。
“嗯?你好好想想,我到底有没有说过。”带着点蛊惑的嗓音重新在耳边响起,窦苑白抓起碟子,把剩下的所有通花软牛肠全部扒进嘴里,塞得腮帮子严丝合缝,再吐不出来一个字。
“冷了就别吃了。”萧也拍着她的背部顺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怂了点。你怕死的样子我都忘记了,真的。”
窦苑白甩开他的手一阵猛咳。
那张脸不管在九泷涧还是璞城都这么刻薄可恨。
陈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一撩衣摆,笔挺挺跪了下来:“萧大夫,请受我等一拜。”
身后的人纷纷效仿。
“萧大夫!”
“萧大夫!”
萧也窦苑白从座位上弹起来,伸手去扶。“不必如此,怪病而已,原又不是什么救命之恩。”
“如何不是救命之恩,若非您把我等与黑疽病人隔开救治,又几次三番从外面拿药回来,我们这些人早一起传染而死了。施药之恩,等同再造。”
萧也将人都扶了起来:“那我这两位兄弟?”
窦苑白这才想起去解廖歌的绳子。
“自然是要道歉的。”
他们不用死了,更加谈不上再喊打喊杀窦苑白,对官府的人立刻毕恭毕敬起来,一个个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窦苑白不想为难百姓,但被按头欠钱的忧伤还耿耿于怀,是以仍一副臭脸。
这场闹剧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廖歌揉着手腕,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嘴里却不计前嫌的替窦苑白跟百姓们周旋,于是又是一番互相恭维客套。
忽然人群中一位妇人扑通跪下,两行泪襟然滑落:“求萧大夫救救我的丈夫吧!”
经她撕心裂肺的一唤,众人这才想起,西南的屋舍的几位黑疽病人在这几天接连暴毙,今早又去世一位后,还剩最后这妇人的丈夫。
窦苑白看着萧也,蹙眉问:“不能治吗?”
“我已经试过了,配不出药方,古籍上也只记载了此病,并无应对之策。”萧也摇摇头,“并非在下胡诌,我认为此症之狠毒,西虞并无这个医力。”
萧也道:“去送他最后一程吧,不过记住,不可触摸屋内一切用品,也不能触碰你的丈夫。”
妇人的哭泣声渐渐熄了,应了声好,目光却有些失神。
众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来,窦苑白扶她起身,敛眉目送她颤微微地一步步走向门外。
微风卷起她短衫的一角,补丁上的针脚细密,让人忍不住猜想她应当有一双常为丈夫做女红的巧手。
3.
等了两日的窦家军终于被放进来,收拾街道,各家各户消毒的撒上石灰粉消毒,焚烧的衣物也尽数焚烧,随着最后一位黑疽病人逝世焚过后,璞城这块心病终于治愈。
这里不动声色来了大人物,终于后知后觉的刺史府忙得人仰马翻,把窦苑白奉为上宾。
正厅,刺史王诀和一干府卫侯在两旁,低眉敛目,小口呼吸。
正位上的窦苑白打了个哈欠,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都杵在这里做什么,你们每天这么闲的啊,本将军没那么娇气,不需要一帮子人伺候,都干活去。”
王诀把手晃得重影,府卫们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窦苑白在心中啧了一声,想这白罗刹的凶悍名号传得太远也不好:“你先慢着,把萧也那小子给本将军叫进来。”
王诀刚要撤退的身形一顿,小心道:“萧大夫,已经去隔离区了。”
“又去帮忙收拾了?”窦苑白特意摆出的高架子顿时收了,早起了一个时辰,竟然还是没拦住,那小子肯定是故意避开她的。
这两日来,他起得比鸡早,归得比狗晚,定是想私吞她的木牌牌,霸占将军府的财产。
这可不行。
窦苑白在房里来回踱步几圈,把威逼利诱一百八十套刑罚在脑海里过一遍,这才平复了心情,召了早膳,吃饱喝足又睡了个回笼觉。
养精蓄锐了一日,窦苑白晚饭后抱着盆青提丢着吃,一盆子即将见底的时候,终于在后门逮到了晚归的萧也。
她坐在台桩子上,扬了扬下巴:“萧大夫,恭候多时了。”
萧也在巷子里忙活收拾了一整日,衣衫诸多地方擦了灰,却也没有给人格外不洁的感觉,甚至衬得他眼睛还润亮了几分。
就好比一只白孔雀,在泥水里滚了一圈,他也只是从一只霁月清风的白孔雀变成一只轻佻散漫的白孔雀,一根羽毛也没掉。
“你在等我?”
“准确来说,是等本将军的东西。兵符,窦家府牌。”
她起身把萧也堵在门外,摊开手索要,后者却弯起中指在她掌心用力一弹,把盆子里最后半串青提捞走叼在嘴里,然后掏出怀里的东西飞快塞进她的手上。
窦苑白刚要发火,摸到兵符和府牌又愣住了。
这就还给她了?
满肚子的威逼利诱没了用武之地,窦苑白悻悻抱着空盆子回房。
然而她还是想得简单了。
窦苑白走到一半,就听见了王诀上门的动静,她立刻掩藏身形,悄悄听了一耳朵。
要说王诀呢,是个挺和善的一人,这两日接触下来窦苑白甚至觉得性子太过软弱。
可要真说他软弱,发了瘟疫又当机立断关城隔离,一人力排众议,强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
早早逃走的也就罢了,剩下的权贵百姓一个都不放。
而等到璞城危机接触,他又重新缩回了脖子,做回知礼谦恭的小刺史。
然这知礼谦恭却有细小的差别。
在窦苑白面前他俯首帖耳,低眉顺眼,乃是畏,而此刻跟萧也谈话的王诀谦恭却不谄媚,给他安排的客房几乎能和窦苑白的房间档次相提并论,眼底还有对萧也显然的欣赏和萧也谈完话后又重重一揖礼,尊一声萧大夫告辞,是敬。
等待王诀离去,窦苑白才走出来,奇怪道:“你怎么此刻就跟刺史辞行了,本将军以为你解决了璞城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依你这个性子,会在这儿赖上一段时间,好吃好喝住舒服了,再敲走一大笔银子。”
她又恢复一口一个本将军傲慢姿态,萧也听得叹口气:“还是怕死的小白比较可爱。”
窦苑白:“你再叫小白老子砍死你!”
萧也:“那就大白。”
窦苑白:“那还是小白顺耳点。”
萧也:“行!”快速蹿回了房间。
窦苑白:“?”
次日清晨,回永唐的队伍已经在刺史府外集结完毕。
王诀携着下人们在府门与窦苑白道别,她一身青色利落男装,短暂的寒暄过后,窦苑白走向队伍,然而一行硬朗汉子中却混进了一个什么奇怪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窦苑白瞪着他。
“我不应该在这里吗?”萧也反瞪回去,显得比她更加惊讶。
窦苑白一把将踩着台阶要钻进马车的萧也拽了下来:“我这是要回将军府。”
“我也是去将军府啊。”
“???”
“小白不记得了?我们移个地儿说一说?”
窦苑白不想和他掰扯,招手就要叫两人把他拉走。萧也不慌不忙地掏出欠条在她面前晃了晃:“小白既然不想移步在这说也无妨,几日前……”
“等等!我跟你去。”窦苑白脸色一变,在众人一团雾水中拽着萧也就进了院子。
等到了假山后头确定附近无人后,窦苑白立刻拉下脸:“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白着急什么,我就是想算算账。”萧也掰着手指数,“赔偿树的三千两银子加上三个月你在九泷涧吃的喝的住的,还有这些天我出诊费和药钱。”
窦苑白脸色狰狞:“全璞城百姓出诊费和药钱你怎么不去找王诀要,反而点到我头上?”
“自然是要算在你头上呀。你受命处理动乱,结果不费一兵一卒安抚了民众,甚至连疫病都解决了,我替你办了这样一件大事,不找你要出诊费找谁要?”
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窦苑白深吸一口气:“你要多少银子,本将军叫廖歌给你就是,等银子给你了,立马把欠条交出来!”
“谈银子多伤感情。再说那些日子你吃住花费我也算不清,换个同等的偿还方式或许更加合适,我还没有住过将军府,”萧也嘴角缓缓拉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不如小白带我住住?”
“休想!”窦苑白怒喝一声,又立刻噤声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音量,“看在你勉强算是救了本将军的份上,还了欠条本将军再赏你些银子。”
萧也扬了扬眉:“小白不带我回去其实也无妨。主要是我这个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是身边没人盯着管着,我定然管不住嘴巴,见人就吹嘘我救过全璞城的百姓,西虞的将军,然后一不小心我就把窦家的钱都在仓库,钥匙在小白床底下的暗格,地契店契都夹在书房第五行倒数第二个,那本叫……”
窦苑白欲走的腿立刻收回,一把捂住了萧也的嘴。
刺史府外,已经准备许久的众人频频往门内探首,就在王诀准备派人去看看的时候,窦苑白匆匆踏出,眼底的熊熊怒气像把砍刀,能劈开周遭一丈内的所有活物。
众人纷纷自散,见她一头钻进了马车,想起萧也的年纪不由起了几声叹息。
然这气才叹到一半,就见一人神色轻松而出,惬意摇着柄鹅毛扇,看上去竟毫发未伤。
其中一名窦家军没忍住,脱口而出道:“萧大夫,您怎么没死啊?”
萧也一个扇柄敲在他脑门上:“怎么说话的?”
廖歌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立刻揖礼道:“萧大夫可是与我等一同回府?需另加马车吗?”
话音刚落,窦苑白的声音就在马车里响起:“让他滚去坐别的马车,我不想看见他!!!”
萧也仍然笑得春风拂面,窦苑白的话仿佛闻所未闻,拍拍不知如何接口的廖歌,笑盈盈道:“无妨,我与小白挤挤就是。”也一头钻进了马车。
众人屏住呼吸默了半晌,却并未看见什么肢体、脑袋飞出来,也没有听见半点动静,面面相觑一会也轻手轻脚地上马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