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月是个讲故事的高手。
悬念留得够够的,吊人胃口。自从听了那个故事的开头,我就一直想着,她和林尾生那个吻到底怎么了?她和他谈恋爱了吗?她又为什么拉黑他呢?
我之所以对她接吻的后续感兴趣,除了好奇心本身,还因为我的私心。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吻了,我几乎忘了接吻是什么滋味。这让我感觉很不好,我这样还怎么能写好爱情故事呢?
所以我很不厚道地希望林四月能好好跟我描述一下,接吻的时候,她是什么感受,还有身体是什么反应。
好在林四月几天后又联系我,说继续给我讲故事。这一次她把我约到她的足疗店。既能享受免费足疗又能听故事,这么美的事,我怎么会错过?我乐颠颠地去了。
林四月的足疗店叫“四月足事”,这名字我喜欢,比那些足够爽、过足瘾、太极乐、金盆洗脚城之类好多了。
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四月喊了个姓毛的姑娘给我洗脚,按脚。姑娘按得很认真,力道刚刚好,我半躺在沙发**,舒服得龇牙咧嘴。
店里六个技师,都是女的,长得都还不错。给我按脚的毛姑娘是贵州人,长相是六人里面最出挑的。
做完足疗,我和林四月聊天。我说这毛姑娘真不错,看那脸蛋,白嫩得像刚出屉的馒头。
林四月说,你这是什么狗屁比喻,哪有夸人说人家脸像馒头的,那是骂人。
我问,毛姑娘有男朋友了吗?
她说,什么姑娘,人家早结婚了,孩子都一岁多了。
但我还是想称呼她为毛姑娘,她才25岁,那么年轻。
后面我看到毛姑娘换衣服,她没避开我,我看到她的松弛的肚皮,像瓜园里还没成熟的西瓜,有很多淡淡的斑纹,跟她白嫩的脸不太相衬。
林四月接到一个电话,她可能不想让我听到,压低声音走到后厅去了。讲完电话她出来,跟毛姑娘耳语了几句,最后伸出五根手指。
毛姑娘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四月说那你去吧,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我还想着早点听故事,问她怎么了。
林四月对我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毛姑娘化了妆,穿了裙子出去了。看到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林四月说,走,我们吃饭去,边吃饭边聊。
我就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上了她锃亮的黑色奥迪,任由她载着,向美食街驶去。
林四月带我去吃烤鱼。
停车,进店,我俩不约而同地走向角落的桌子,角落安静,适合讲故事,也适合听故事。
坐下点好单,服务员送上热水和茶水。我殷勤地帮林四月烫了碗筷,毕竟待会儿是她买单,那我就出点力。
林四月说,忙了一天,饿死老娘了。
我给她到了茶,拖长声音说,老板娘辛苦了。
林四月捶捶肩膀,说,自己开店,确实辛苦。
我说,刚才毛姑娘干嘛去了?打扮那么漂亮。
林四月凑近我,露出一个老板娘的迷人微笑,压低声音说,人家赚钱去了。
我问,怎么赚?
林四月白我一眼,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她说,给她打电话的是附近菜场开杂货店的老板。那男人偶尔过来足疗,看上了毛姑娘。这不趁着老婆回娘家,下半身有了想法,就打电话过来,让她撮合撮合。
我说,什么意思,他让毛姑娘去他家过夜?
就是睡一觉,不过夜。林四月抚弄着自己漂亮的指甲,说,店里的员工都不许在外面过夜,这是规矩。
我说,毛姑娘都结婚有孩子了,她会愿意?
你傻啊,给钱为什么不愿意,哪有人跟钱过不去的?林四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她告诉我,毛姑娘出来打工,为的就是赚钱,她要养家,养孩子,她还想攒钱买房。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她都愿意做,现在钱送上门了,哪有不要的道理?今晚她出去一趟,可以赚400块。
我说,你不是跟她比了五个手指吗?我还以为是500。
林四月在我手臂上拍了一下,说你一点都不笨嘛。没错,是500块,但是我会从中抽100。
我说,你还要拿抽成?
怎么不可以啦?林四月说,她足疗店做的是正经生意,在店里,她坚决不允许那种偷鸡摸狗行为,足疗就是足疗,没有别的。有客人提需求,要求敲大背,她都是拒绝的。
我问,什么是敲大背?
她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个,不可描述……哎呀,大保健你懂的吧?
我想了想,似乎懂了。我说那姑娘们出去,你就不管吗?
林四月说,当然会管,所以我不让她们跟客人直接联系。客人看上她们,那不关我事,但是不能在我店里乱搞,我不想惹麻烦。
我说,那出去也可能会惹麻烦啊。
林四月说,我不耽误她们赚钱,但是我必须要知情,所以客人看上了哪个姑娘,只能先联系我,我会帮她们把关,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像毛姑娘这个,杂货店老板我是认识的,他只是好色,不会怎么样,所以毛姑娘出去,我放心。我做中间人也很辛苦的,还要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抽100块不过分吧?
这么说来,是不过分。我想起林四月说毛姑娘要养家要孩子,那她男人呢?
我问,她男人是死了吗?
林四月说,胡说,她男人好好地,也在外面打工。
她男人知道她在做这个吗?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我问。
林四月说,他知道啊,他知道毛姑娘在我店里做,两人每天晚上都视频,感情好着呢。你是指那事儿吧?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怎么的?老婆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为了孩子,为了家,他还想怎么样?
我说,如果是我,我接受不了。
你这个女文青当然接受不了。不过呢,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有情感洁癖的。林四月敲了敲桌子,说烤鱼怎么还没好,我快饿死了。
我说,我不是女文青,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写字的。
林四月说,不管你是谁,反正呢,你不要把感情想得太纯洁了。爱情也没那么伟大,跟生活比起来,爱情分量太轻了,对一些人来说,肉体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我说,爱情怎么不算事儿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林四月白我一眼,不要扯裴多菲,裴多菲还说了呢,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正说着,烤鱼上桌了,很肥一条,滋滋冒油。我夹了一块最嫩的鱼肉放到她碟子里,说好好好,你辛苦了,多吃点儿。
林四月吃着鱼,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说,你知道吗?
我也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她忽然笑了一下,说,我想喝点酒。
我说,大小姐,你一会儿还要开车,不能喝酒。
她撒起娇来,我不管,我就是想喝,放心吧,一会儿我喊个人来当司机。
我叫了四听啤酒。服务员把酒送上来,我拿起一听开了盖,用纸巾擦了擦,递给林四月。她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打了个嗝。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说,上次说到哪里了?
我说,说到你和林尾生接吻了。
对,接吻。林四月说,那个该死的吻……
我坏笑着问,林尾生的吻技怎么样?
林四月喝着酒,说,他自认为很棒。
我问,那你觉得呢?
林四月说,还不错,每次见面他都会吃口香糖。
我说,那你还反抗,还咬人家?
我是个女孩子,我不能矜持一下的啦?林四月说着,把碟子递给我,示意我给她夹鱼。
我因为期待着她的故事,很听话的把她碟子堆满了鱼肉。
林四月说,林尾生被她咬了舌头,气死了,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托起她下巴,说接吻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你就不能好好享受吗?她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他说闭上眼睛,宝贝。说完他的嘴巴又凑了上去……
我听着林四月的讲述,像个少女一样害羞起来。
我是很想知道她接吻的感受,但是没想到她描述得那么细致,她讲得那么坦然,倒显得我不自然起来。
我说,你不用讲得那么细啦,我都脸红了。
林四月挑起一块鱼肉,慢慢拨去刺,说我这不是帮你嘛,你写小说,不是需要细节嘛。
我说,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我叫你一声林老师。
林四月笑了,这话我也跟林尾生说过,我也叫过他林老师。
我问,他教会了你什么?
很多,很多……林四月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知道吗?两年前我跟你一样,都不知道敲大背是什么意思,后来还是从林尾生那里知道的。
他去敲大背了?我问。
林四月说,没有。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花钱去买服务。是他一个朋友,出去敲大背,被抓了,不敢跟老婆说,打电话让他去救急。
我说,男人总觉得外面的比家里的好,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
这是一道千古谜题。林四月说,不但是男人,女人很多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我说,那你呢?
林四月说,别打岔。人这种生物,太复杂了……哎呀,鱼肉都要烤焦了,快吃,快吃。
我们吃着喝着,把一盆烤鱼扫**干净了。
林四月摸着肚皮说,哎呀,撑死我了,吃饱了我就只想睡觉,不想讲故事了。
我也吃得很撑,也想暂时放下林尾生,回家睡觉。
我说,那我们早点回去吧。
林四月买了单,走到门口,她搂着我的肩,说,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她拨通语音,娇滴滴地说,我是四月……嗯,我和朋友在美食街吃烤鱼,是啊,喝了一点酒,头很晕,开不了车啦,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挂掉电话,她笑着说,司机很快就到。
我说,谁啊?
林四月说,一个男人。
提到那个男人,我看到林四月的眼睛里有星光在闪耀。那应该不是个普通男人。
等待之际,我们聊了会儿天。
我说你的车挺漂亮的,跟你很配。
林四月说,是吧,我选了好久呢。有车确实是方便很多,想去哪儿一脚油门就去了。受了委屈,还可以坐在车里哭。
我说,我要向你学习,我也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林四月笑着说,那你加油啊。真的,女人还是要有点钱,有钱了,看世界都不一样了。不然别人给你一片树叶,你就以为是整个春天。
她的电话响起来,那个司机说他快到了。
我很识趣地提出告辞,我说我家离烤鱼店不远,我喝得也不多,我可以自己回去。
林四月又开始吊我胃口,她说那我们下次再约,我再给你讲故事啊,林尾生的故事,你猜不到结局的。
我往回走的时候,听到不远处的小花园传来野猫叫春的声音,一声声凄厉的求偶,像婴儿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