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官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电话座机响了起来,她迅速接通了电话,“欧阳,什么事啊?”
此刻,欧阳正在马路上行走,边行走边与上官电话交流着,“上官主任,滕超主任的继母去世了,想在报纸上打一个讣告,必须安排在明天的版面上。可是广告中心的人说明天已经安排不上了。我现在正在外边准备去采访,已经和人家约好了,我回不去。你帮助处理一下呗。”
“滕超主任在哪呀?”上官问道。
“在报社大厅里。我刚刚和他通过电话,我让他直接去你办公室找你了。”
没过几分钟,上官办公室里就响起了敲门声。
上官大声应答道:“请进。”
滕超走进了办公室。
上官继续在电话中对欧阳说道:“欧阳,滕超主任已经来了。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
滕超走到上官跟前,与上官握了握手。
“滕主任,这么点儿事,你打个电话过来就行啊,怎么还亲自跑来了?”上官客气地说道。
“我给欧阳打过电话,”滕超解释道,“正好她又不在报社,我就开车过来了。没想到每天的报纸印刷得这么早啊?”
“那是C版组版面,现在已经付印了。还有A版组B版组的版面,半夜才能付印呢,不过广告版可能确实是安排完了。文字拟好了吗?我给你设法协调一下。”
滕超将稿子递给上官,“拟好了。”
“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上官接过稿子向门外走去。
滕超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报纸。
没过几分钟,上官重新走进了办公室,“我已经交代好了。”
“我把钱给你。”
“收款员不在报社,我交代给他们主任了。等收款员给开出发票再说吧。”
“谢谢你了。”
“太客气了,这算什么呀。去世的是谁呀?听说是你的继母?我好像听你说过,你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呀?”
“我老爸临秋末晚又找了一个后老伴,是他早年的同学。我这个继母挺好的,我老爸去世之后,她就被她的女儿接走了。所以她不和我住在一起。”
上官点了点头。
“你怎么样?挺好吗?”滕超问道。
“你指什么呀?”
“指什么?也不知道指什么。都挺好吧?工作、孩子、个人生活?”
“一切都是老样子,没变化。”
滕超转移了话题,“欧阳可很关心你啊。”
“欧阳也很关心你啊。”上官说道。
“我都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
滕超沉默着。
“我和你不一样,我还带着一个孩子。你是什么杂事也没有啊,名副其实的王老五。不对,应该算是钻石王老五。”
“说哪去了?我是王老五,但和钻石不搭界。即便是搭界,那又怎么样?人的一生又不能完全活在钻石的世界里。”
上官办公桌上的座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接通了电话,“哦,朱大可啊。现在不行,等我找你吧。”上官挂断了电话,又坐回到原处,“是朱大可来电话。”
“朱大可这个人很不错啊。”上官随意说道。
上官也感叹道:“是啊,朱大可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他对你的印象也很好。”
“是吗?”上官笑了,“看得出来?”
“当然。”滕超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笑容。
“他确实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
“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啊?”
上官笑了一声,“这是哪跟哪呀?想哪去了,哪有的事啊。”
“什么哪有的事啊?我看他对你确实很好啊。”
“那分明是两回事。”
“看上去,你们确实是很好的一对。”
“看错了,看错了,你完全是看错了。”
滕超站了起来,“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我应该走了。朱大可不是还有事找你吗?你忙吧。”
“他不着急,你再坐一会儿吧。”
滕超婉拒了,两个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报社的走廊里,边走边聊着。
“看得出来,朱大可好像很在意你。”滕超主动说道。
上官面带笑容,“何以见得?你这是一种错觉,纯粹是一种错觉。”
“欧阳和我说过两次,想请我们几个人一起坐一坐,好像都被朱大可挡驾了。”
“是吗?”上官笑了,似乎是不屑一顾,“他们谁都没和我说过呀。我们是得找时间坐一坐啊。”
上官将滕超送到了报社办公楼的大门外,她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挥手与滕超告别。
滕超回过头来,向上官挥了挥手,消失在上官的视野中。
2
上官站在报社大厅里,正在与陶李通电话,“陶李,还在忙吗?”
此刻,陶李正坐在报社电脑室的电脑桌前,“上官姐,找我有事呀?”
“到点下班了,一起走吧,我顺便送你一程。”
“那好啊,谢谢上官姐。”
几分钟后,陶李坐进了上官的轿车里。
上官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边开车边与坐在身边的陶李交谈起来。
“陶李,明天上午你帮我办一件事情呀?纯属私事。但必须替我保密,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上官开门见山。
“什么事还这样神秘呀?”陶李不解。
“我已经答应将小虎还给他妈妈,明天就走。”
陶李吃惊地看着上官,“怎么会是这样?法院是这样判的?”
“是我主动放弃了。”上官的态度异常平静。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真的?”
“真的,明天上午十点钟的飞机。我希望明天去机场送他们时,我依然会保持我此前做出这种决定时的冷静。我又担心我会不理智。所以,所以我想让你,再找几个人一同与我前往机场。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地送他们走。”
“不可能,不可能。我就高兴不起来。怎么可能高兴呢?”
“你必须高兴起来。难道你还有比我更难受的理由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弃小虎?”
“不是我要主动放弃小虎,而是我不得不放弃他。”
“你如果不这样做,苏童又能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不会幸福。”上官断然答道,“这就是我放弃小虎的理由。”
陶李紧紧地盯着上官,“你担心她会不依不饶?”
“不仅如此,凡是涉及的人都会不得安宁。我最近悟出了不少道理,所有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而尊重生命最基本的方式,就是让他感觉到幸福。”
“你觉得小虎在你这里不幸福?”
“至少将来不一定会感觉到幸福。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苏童是他的妈妈。苏童还会不断地强化他的这种意识,未来是可想而知的。”
“明白了。”
“你不明白!因为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小虎是苏童和我已经离开人世的老公的孩子。”
陶李吃惊到了极点,“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是真的!”
“这是真的。我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所有的细节都告诉我,这一定是真的。”上官肯定地说道。
“那你就这样从容地接受了这一切?”
“还能怎么样?”上官似乎有些无奈,“骂他诅咒他?让小虎一辈子都恨他?廖朋远的离去,客观上告诉我这件事必须这样处理。我让你们陪着我前往机场,就是不想让小虎感觉到离开我是一种痛苦。你今天晚上再通知朱大可他们。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报社更多的人把这件事当成新闻去关注,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小虎爸爸的秘密。眼下只有你和朱大可知道。我需要你们替我保密,明白吗?”
“明白。”
第二天,已经差不多到了小虎登机的时间,人们按照约定赶到了机场。
苏童站在飞机场候机大厅的里侧,她焦急地注视着大厅的进口方向。上官与陶李一左一右地领着小虎向大厅里走来,慢慢地向苏童走了过来。朱大可、李春阳、杨光跟在后边向苏童的方向走来。欧阳和柳男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走在最后边。
苏童迎上前去,“上官姐,我以为你们不能来了。”
上官默不作声,只是将小虎交给了苏童。
“妈妈,我后悔了,我不想在北京长期住下去了。”小虎说道。
上官的眼睛立刻湿润了,“北京有长城、有故宫,还有鸟巢和水立方。还有好多好多秦州没有的东西,你会慢慢习惯的。”
“那你会去看我吗?”小虎问道。
上官的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中闪动,她又不停地点着头。
所有人都集中在安检口前。
上官蹲下身去,在小虎的脸上吻着,深情地吻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握着小虎的手,“和妈妈再见吧。”
小虎又将手从上官的手中抽出,在空中晃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虎身上。
苏童突然跪到了上官面前,哭了起来,“上官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呀。”
上官眼睛里终于涌出了泪水,她马上背过身去,背对着苏童,用手捂住脸,却并没有哭出声来。
陶李凑到苏童跟前,“不必了。就算你在这里跪上三天,对上官姐心理造成的创伤,也是无法弥补的。”
苏童站了起来,上官转过脸来,向苏童和小虎挥手告别。
苏童抱着小虎一步步地向里面走去,她又不时地回过头来,挥动着手臂,向上官告别。小虎也同样挥动起手臂,向上官挥动着。
上官突然失声痛哭。
3
一辆轿车从机场的停车场里驶了出来,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
杨光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边开车边与坐在身边的陶李交谈着。这是他们刚刚为小虎送行之后,正在从机场返回市内的途中。
“刚才在机场时,柳男和我说,他见到过傻的,就没见到过像上官主任这样傻的。”杨光说道。
“他不赞成上官姐这样做呗?”陶李反问。
“岂止是不赞成。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做,他说他真想上前去替上官姐把小虎抢回来。”
“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他可做不到这一点。你怎么看待上官姐这件事?”
“长痛不如短痛。我看这样做不无道理。”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上官姐告诉过我,廖朋远的离去,让她对生命有了新的顿悟。所以她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刚知道这件事时,我也不大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了。”
“是啊,可以说她这么年轻,能够将问题处理到这种程度,简直可以说是伟大!”陶李感叹道。
“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我们身边,我也不大会相信这是真的。”杨光也同样颇有心得。
“今天晚上轮到你去接廖朋远的儿子了,别忘了。”
“怎么可能忘呢?廖朋远的离去,在我的心里同样是震撼的。每天晚上当我醒来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廖朋远。一想到他,我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的形象总会不断地在我的眼前浮现。”
“说点儿愉快的吧。”陶李主动转移了话题,“欧阳告诉我,她和柳男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是吗?”杨光似乎依然不大相信这是真的,“柳男终于如愿以偿了。”
“什么意思啊?怎么让我听起来,仿佛是柳男一厢情愿似的。”
“也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总觉得他与欧阳比起来,还欠缺点儿什么。”
“鞋穿在自己的脚上,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两个人的事,别人是说不清楚的。不说他们了,说也说不清楚。”
“那说什么呀?你对什么话题感兴趣?”
“谈谈我们自己不好吗?”
杨光笑了,“谈我们自己?谈什么呀?”
“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过认真的交流了。”陶李表情严肃,“我怎么觉得我有了一种陌生感。”
“那是因为我呀。”杨光态度认真,“是我突然觉得和你没什么话可说了。”
陶李警觉起来,“你怎么了?病了?”
杨光轻轻晃动着脑袋。
“那是因为什么?”
“也是因为廖朋远,是因为他救了我,对他的一种歉疚心理,或许会永远都伴随着我。所以我怕是走不出来了。现在我才感觉到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心里的宁静。所以,所以我才比柳男更能理解上官主任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陶李侧过脸去,两眼瞪着杨光,“这就是你觉得和我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原因?”
杨光答非所问,“陶李,我这一辈子,可能不会结婚了。这是我最近认真考虑过的问题。”
“是因为我让你失望了?”
“不是,不是。你别误解了我。”
“那是什么原因?”
杨光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轿车行驶的方向,“这些天我考虑过,我认真地考虑过了。我决定收养廖朋远的儿子。”
“这就是你不想结婚的理由?”陶李非常吃惊。
“没错。如果有谁同意嫁给我,前提是必须接受这个孩子。”
陶李表情异常严肃,“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能不能接受呢?”
杨光突然侧过脸去,看了一眼陶李,又转回头去,“你?可能吗?我从来就没敢这样想过。”
陶李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泪水,“爱屋及乌,我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做呢?”
“真的吗?”杨光异常地严肃。
“当然。”陶李同样异常地严肃。
杨光的眼睛里同样含着泪水,将脸向陶李的方向移动了一下,“能吻我一下吗?”
陶李凑上前去。
4
陶李的爸爸李蒙坐在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变换着电视频道,却没有在任何一个频道上长时间停留下来。陶李的妈妈从卧室走进了客厅,双手抱胸站在另一个单人沙发前,欲言又止。她看到电视机的画面不停地变换着,仿佛气不打一处来。
李蒙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不停地调整着电视频道。
“看来你是真傻了,离老年痴呆已经不远了。”陶妈终于发话了。
李蒙依然不理不睬。
陶妈走上前去,一把夺过李蒙手中的遥控器扔到了茶几上,“你哪有什么心思看电视啊,一个赵新就够你招架的了,还装模作样的,干什么呀?”
李蒙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便站了起来准备向书房走去。
陶妈大声地喊道:“你给我坐下。你就这样躲着我,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李蒙重新坐到沙发上,“我也没想躲着你呀。”
陶妈坐了下来,“你能躲得了吗,这是能躲得了的事吗。我听陶李说赵新那个小伙子已经走了?”
“是走了。已经回老家了。”
“他为什么突然走了?开始时不是信誓旦旦地一定要找到他爸爸吗?”
李蒙沉默起来。
“他不会就这样草草地收兵吧?”
李蒙依然沉默。
“是你把他赶走的?”
“我哪有那个权利啊?”
“如果不是你逼着他走的,那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怕是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李蒙站起身来向书房里走去。
陶妈的目光一直跟着李蒙的身体移动。
李蒙手持鉴定证书重新走进了客厅,走到陶妈跟前,将鉴定证书放到了靠近陶妈跟前的茶几上,他又重新坐回到原处。
陶妈看着鉴定证书,双手颤抖起来,又渐渐地哭了起来,“你,你,你还真行,真的又弄出一个儿子来?”
李蒙站起来走到陶妈跟前,手拍她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陶妈依然哭着。
李蒙小声说道:“我确实不知道我们会有这么一个孩子。”
陶妈一下将李蒙的手打到了一侧,“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呢?你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你不知道吗?”
李蒙尴尬极了,“我,我……”
陶妈愤怒至极,“你给我离开这里,我这个家没有他,也没有你这么一个人,你马上给我走。”
李蒙依然站在原处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啊?我不想再见到你。”
李蒙平静地问道:“你真的再接受不了我了?”
“接受不了了!”陶妈依然怒气未消。
李蒙边说边向书房里走去,“那好,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我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陶妈继续哭着。
李蒙从书房再度走进客厅,手里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朝客厅门口走去。他回过头来,表情平静,“是我对不起你。离婚手续我们随时可以去办,你可以提前打电话通知我。”
陶妈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客厅门口,从后边一把拉住李蒙,“你给我回来!”
李蒙犹豫地站在客厅房门的里侧,陶妈向客厅的墙上靠去,双手捂住了脸不断地哽咽着。李蒙放下了手中的行李箱,向陶妈渐渐地靠近,两个人重新坐了下来。
陶妈的哽咽声渐渐地小了许多。
李蒙平静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没有这个鉴定结果,我很难相信他就是我的儿子。”
“我和你生活了一辈子,你从来就没有和我说起过你曾经有过一个女人,这又出来了一个儿子,你让我怎么接受啊?”
“我,我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女人。”
“不是女人是什么?”
“应该说我曾经有过一次恋爱,是恋爱,而不是随便找的什么女人。”
“不管怎么样,我都受不了。”
“我可以把事情和你解释清楚,如果你依然接受不了,那只有一条路了,只有我走。”
陶妈沉默了。
“我和她认识时,是我人生的最低谷。”李蒙低头说道。
陶妈也平静了下来,“你爱过她吗?”
李蒙犹豫了下,“尽管她人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不能亵渎了那段人生经历。平心而论,我必须告诉你实话,我确实是爱过她。如果我不承认这一点,那是对死者的不公。如果,如果……”
“如果你没有机会回城上大学,你会和她结婚吗?”
“会,会和她结婚。我当时和她是真诚的。所以,所以离开之前,我们终于……我没有想到,仅仅就是那一次,竟然让我们有了这样一个儿子。”
“你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你竟然在我面前只字未提?”
“那只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这段经历?”
“早已经物是人非了,眼下这个问题还很重要吗?”
5
上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房门虚掩着,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欧阳手里拿着一份结婚请柬走了进来,“上官主任,正忙呢?”
上官抬头看着欧阳,“手里拿着什么呀?是不是给我送结婚请柬来了?”
欧阳将请柬递给上官,“说对了,是送请柬来了。到时候你一定得登台给我们讲讲话呀。”
“那是肯定的,定在什么时候呀?”
“下个月。”
“这么早就通知啊?”
“也好让大家有个安排嘛。”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正在准备着呢,大事差不多都忙完了。上官主任,你怎么样啊?”
上官愣了一下,“什么我怎么样啊?”
“小虎也走了,”欧阳一脸的真诚,“眼下就你一个人了,多孤独啊。到底怎么打算啊?”
上官指了指办公桌外的椅子,“坐一会儿吧,我还正想问你呢,听说你曾经邀请过朱大可,还有我和滕医生吃饭?有这回事吗?”
欧阳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了。你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呀?”
“有过啊。还不止一次呢。”
“可是后来怎么一直就没有兑现啊?”
“都是,都是朱大可替你挡驾了。”
“替我挡驾了?”上官吃惊地看着欧阳,“我怎么不知道啊?”
“那你还得去问问他,”欧阳明确表示,“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反正每次我都是先和他打的招呼,他都阻止我这样做。”
上官轻轻地点了点头。
欧阳犹豫起来,“其实……”
“其实什么呀?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一直没和你直说。其实,我请你们吃饭,就是觉得你和滕超主任挺合适的。你们都是单身,而且也般配。”
“你怎么知道我们俩合适?”
“感觉到的。滕超主任对你也很有好感。”
“他和你说过什么?”
“提起过你,”欧阳平静地道来,“我每次去医院采访或者有事去找他帮忙时,他都会提到你。他常常会问起你怎么样,包括小虎也包括你。每次还都让我代他向你问好,可是大都让我给贪污了。”
“他既然想问候我,给我打一个电话不就完了嘛,是你想得多了吧。”
“他那个人含蓄、沉稳。怎么可能那样做呢?上官主任,小虎已经被他妈妈接走了,你就更应该考虑自己的事了。哪天,我再找个机会,我做东,先近乎近乎,再直入主题。朱大可再挡驾,我们就不带他玩了。你看好不好?”
朱大可推门走进了办公室,上官和欧阳的目光移向了门口。朱大可朝上官和欧阳走来,走到办公桌前站在那里,“欧阳,你在这呀?”
欧阳立刻站了起来,满脸堆笑,“上官主任,你正好问问他吧。”
朱大可愣愣地看着欧阳,“问我什么呀?”
欧阳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朱大可的疑问指向了上官,“你要问我什么呀?”
“坐吧。欧阳闹着玩呢。”上官搪塞着。
“你们刚才谈到了我?”朱大可不依不饶。
上官沉默着。
朱大可再次发问:“是议论到了我吧?”
“没错,是涉及了你。欧阳曾经打算请你我,还有滕超主任吃饭,都是你给挡驾了?”上官开口问道。
“是有这回事。你生我的气了?”
“有那个必要吗?我只是想知道你当时是出于何种考虑?”
“上官,这个问题你似乎不大应该问我呀。”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是担心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会无所适从,而不是因为我面临的官司。”
“当一个人面临危机的时候,”朱大可仿佛异常冷静,“如果有人说爱她或者不爱,势必会影响到她理智的判断。如果真要对她发起进攻的话,甚至有乘人之危之嫌。所以,所以我才一次次替你挡驾了。欧阳是好意,我又没有办法把这一切告诉她。我自以为只有我才能理解你。”
上官吃惊地看着朱大可,“谢谢你。也谢谢你给我的关心与关爱。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朱大可站起身来走到窗台前,向外看去,又转过身来站到了原处,“上官,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对你承诺什么。现在就更无法承诺了。”
“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正是因为你无法承诺什么,所以你才一直保持着那份矜持。这我们已经说明白了。”
朱大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上官感叹道:“看来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一种爱仿佛离心灵很近,却离身体很远。”
6
陶李低头在医院大厅里行走着,朝医院大厅一头的一条走廊里走去。陶妈提着一个手提包从走廊朝大厅的方向走来。她看到陶李马上就会与自己碰个正着,下意识想躲避开陶李,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迎上前去,主动与陶李打招呼,“陶李,你怎么跑到医院里来了?”
陶李吃惊地看着妈妈,“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突然来医院了?”
陶妈精神紧张,“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妈,什么意思啊?”陶李不解,“你什么事也没有,来医院干什么?你是不是病了?”
陶妈更加紧张,“没有,没有。”
“妈,你别让我紧张好不好?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来医院干什么呀?”
“我来医院干什么?我干记者这一行,整天哪个地方不去呀?我是有一个小采访任务,特意来医院的。妈,你是不是真的病了?还瞒着我?”
两个人坐到了走廊的一条长椅上。
陶李神秘兮兮地问道:“妈,你必须告诉我,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病了?”
“我告诉你没病就是没病。你尽瞎想些什么呀?咒妈妈死啊?”陶妈异常严肃。
陶李调整一下坐姿,“妈,这怪我吗?你没事跑医院来干什么呀?”
“看来,我真得告诉你了,不然你是不会往好处想的。”
“肯定得告诉我呀。不然,谁好好的往医院里跑啊?”
陶妈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拿在手里,“我对你爸爸眼下的行为,还是信不过呀。”
“什么意思啊?你信不过我爸,跑到医院里来干什么?”
陶妈指了指档案袋,“你说这DNA鉴定会不会是假的呢?”
“妈,你想多了吧?你接受不了赵新,我能理解,慢慢来吧。可是你怀疑我爸会在这上边做手脚,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嘛。我爸他傻呀,弄一个不认识的人过来当自己的儿子?”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还在心想着,你爸爸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有什么企图啊?比方说是在逼着我把他赶出家门,正好满足他在外边的什么需要。”
“妈,看来你是有些神经质了。这都哪跟哪呀?你是为这件事来的?你来想做什么呀?”
“找一个熟人,帮助我看一看这一堆东西。”
“看过没有?”
“没找到人。我要找的人不在班上。”
陶李站了起来,“简直是无聊极了。好吧,如果你非要看,我随便找一个医生都能看出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走,我带你找人去看看。”
陶李母女俩走进了滕超医生办公室。
陶李与妈妈两个人坐到了滕超主任的办公室里,陶妈坐在他们的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陶李与滕超之间的对话。
“滕主任,别笑话我呀。这种事也来找你,怪不好意思的。”陶李说道。
滕超笑了,“谁让我们都成朋友了呢。”
“太让我感动了。”
“这感动什么呀?我对你们每一个人的印象都很深刻,和你们在一起,让我年轻了不少,有什么事说吧?”
“和我们在一起还让你年轻了不少,你多大呀?不是还不到四十吗?”
“三十七。”
“那你还想怎样年轻啊?”
“和你们比还是大呀。”
陶李边说边将档案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到滕超跟前,“麻烦你帮我们看看这里面的东西。你说这种DNA鉴定还会有假吗?”
滕超看着手中的材料,“你是指什么会不会有假?”
“全包括了,比如这份鉴定报告会不会有假?还比如说检测的过程中会不会出错?你只需要说这里面存不存在问题就行。”
滕超抬起头来,“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呀。”
“那找血液科主任能看出问题吗?”
滕超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一定希望看出问题呢?”
“滕主任,这里面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吗?”陶李表情严肃。
“这种鉴定怎么可能做假呢?”
陶妈插上话,“这年头,什么不能做假啊,假文凭、假证书、假论文,没有什么不能做假的。这种东西如果想做假,那还不容易啊?”
滕超将鉴定证书下边的一个材料拿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目光惊讶,“这是什么呀?”
陶妈凑上前去,“这个档案袋里装着的都是陶李他爸爸的体检报告和看病的记录那类东西,我全部给他精心保管了起来。防止以后有什么情况时,也可以有一个历史参照。”
滕超拿着材料认真地看了起来,“我是说这张骨髓配型的检测是怎么回事啊?”
“滕主任,你发现什么了?”陶妈问道。
滕超所答非所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份骨髓配型检测呢?”
“哦,你说那个呀。那是前几年他带过的一个研究生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配型,他也想帮帮他,就做了骨髓配型检测。他还动员过系里的很多教职员工都做过检测。他的这份检测结果让我放到了这堆东西一起。滕主任,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随便问问,咱们别扯得太远了,还是说这份鉴定报告吧。这份DNA鉴定报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滕主任,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爸……”
陶妈在旁边拉了一下陶李的衣服,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陶李侧过脸去看了一眼妈妈,又转过头来,没有再说什么。
“就不说了吧。咱们就说正事,这份报告应该是不存在什么疑问的。”滕超的目光移向了陶妈,“老人家,你看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陶妈一脸的苦笑,“满意,满意。谢谢你啊,滕主任。”
7
医院住院部的病房里,廖朋远的母亲正躺在病**,身上挂着吊瓶。上官站在廖朋远母亲的床边,她看到廖母口边发干的样子,主动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水杯,“我看您嘴唇太干了,喝点儿水吧。”
廖母喝过几口水之后,晃了晃头。上官将水杯放到了一边。
一个女医生走进病房,看着上官。上官抬起头看了看女医生,女医生向她示意了一下,医生明白了她是想让自己出去一下。
上官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
上官与女医生面对面地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交谈起来。
“你是老人的家属?”女医生问道。
上官迟疑了一下,“是。没错。”
“老人家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基本可以确认这次发病是因为冠心病引起的。她恢复得还算不错,还算是幸运的。”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恢复正常了就可以出院了,这种病根治是不可能的。这是由进行性动脉硬化慢慢发展而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只能加重,而不能减轻。主要是需要保养和防患于未然。”
上官点了点头。
“平时家里都有什么人?”女医生再次问道。
上官回答,“白天基本上就是她自己在家。”
“最好是白天晚上,都能有人和她生活在一起,也有个人照应。”
“明白。”
女医生转身向远处走去。
上官重新走进了病房,走到病床前。
“医生找你去都说了些什么?”廖母问道。
“没说什么。”上官表情平静,“就是把你的检查结果和我说了一下。”
“我这是什么病啊?怎么会一下子胸闷到这种程度呢?”
上官坐到了床边,“老人家,出院之后,您就搬到我家里去住吧。我都和您说过几次了,我家里什么人都没有,您也就你们祖孙俩人。我们就学‘李玉和’一把好吗?就像《红灯记》里那祖孙三代在一起生活一样,还可以互相照应一下。这次您就答应我,您看好不好?”
“你又提起了这件事,是不是我的病很严重啊?”
“也不是说特别严重,医生说是老年人多发性冠心病。问题是您不能单独生活。”
“哦,是这样啊!我不是还有孙子陪伴我吗?”
“他?他还需要人照顾呢?”
陶李领着廖朋远的儿子廖沙慢慢地向病床前走来,走到了病床前。杨光跟在后边走进了病房。
廖沙趴到奶奶的身边,“奶奶,你病好了吗?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回家,回家,奶奶感觉好多了,很快就会回家了。这几天,你天天晚上都跟着杨叔叔,可让叔叔受累了。你可要听话呀。”
“我可听话呢,不信你问问杨叔叔。”廖沙说道。
“听话,听话。他非常听话。老人家你就放心吧。”杨光说道。
“看来还得辛苦你们几天呀,我真得谢谢你们。”廖母小声说道。
“杨光,我看你们还是早一点儿回去吧。忙你们的去吧。”
“晚上我留在这里陪伴老人家。”
“不用,不用,我就一个人,在哪里都是睡觉啊。还是我在这里,你们走吧。”上官说道。
上官和陶李来到了医院的走廊里,杨光领着廖沙在上官和陶李的前边走着。
陶李回过头来,“上官姐,廖沙的奶奶到底是什么病啊?是心脏的问题吗?”
“没错,是冠心病。”上官表情严肃,“医生说平时应该有人和她生活在一起。我刚才又提出了这个问题,让她和孩子都搬到我家里去住。我总还可以照顾她一下。晚上她也有一个盼头,盼着有人回家和她一起吃顿饭说说话。”
“上官姐,杨光早就打算把这个孩子正式收养下来。”
杨光领着孩子继续向前走去。
上官吃惊地看着陶李,“杨光有过这种打算?”
“他已经下定决心这样做了。”陶李回答。
“那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陶李笑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上官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必须经过监护人同意啊?”
陶李明确表示,“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决定了她迟早是会同意这样做的。”
上官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