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是因为陶李不久前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在她的家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而这波澜一直在慢慢地起伏着,甚至还有漫溢的趋势。

陶李的父母正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气氛紧张。

陶妈表情异常严肃,“李蒙,”她直呼陶爸的名字,“我没有想到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你又给我整出这么一桩事来。你以为躲就躲得了啊?你必须告诉我,你与那个叫赵新的小伙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不会真是你的什么孽债吧?”

陶爸沉默着。

“陶爸,你说话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李蒙依然沉默。

陶妈拨通了上官的手机,“上官主任,我是陶李的妈妈,陶李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阿姨,”上官异常客气,“您不放心是吧?有信息了。在这之前之所以和她联系不上,就是因为她的手机没电了。他们已经往回返了,很快就会回到市区了。你放心吧。”

陶妈挂断了手机,目光重新移向了李蒙,“李蒙,你必须告诉我,你与赵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肯定有数。”

“我没有数。我什么数都没有。”陶爸终于不再沉默。

“那你的情绪怎么会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白天晚上都寝食不安。自从我认识你之后,你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表现。你说你心里没有事,没有事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

“有什么事啊,我什么事都没有。”

“赵新明确告诉我,你们在一起谈了几个小时。你却说你根本就没见过一个叫赵新的小伙子。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我不明白你究竟是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这年头,坑蒙拐骗的事多了。谁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那还能活呀!”

“哦,你倒是越说越从容了。可是我却从容不了。你和赵新谈了几个小时,我同样和他谈了很长时间。他明明告诉过你,也告诉过我,他是来找一个叫‘虫子’的人。你还煞有介事地说什么你的同事中有一个叫‘虫子’的知青。你的那些同事我闭着眼睛都能数得过来,谁叫‘虫子’啊?除了你之外,还有叫‘虫子’的人吗?”

陶爸朝书房里走去,陶妈也跟着走进了书房。

她站在书房里,面对着陶爸,“你还想躲着我?躲得了吗?”

陶爸大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躲着你。可是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呀?”

陶妈大吼起来:“不能。绝对不能。你必须把问题交代清楚了。不然,我绝不会这样窝窝囊囊地和你混在一起!”

“你还觉得窝囊是吧?你和我生活在一起,还感觉到窝囊是吧?那好,那你可以走啊。你觉得什么地方不让你窝囊,你就可以去那里。”

陶妈哭了起来,“好啊,李蒙。明明是你心里有鬼,你还对我这么凶。明明是你出了问题,你还让我另找地方。我告诉你,就算是我要离开这里,我也必须把问题弄清楚。我绝不会做了亡国奴,还感谢你的强权。”

“好好好,我强权我霸道我无理,行吧?你先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行不行啊?”

客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陶妈走进了客厅,站在客厅里接通了手机,电话中传来了陶李的声音,“妈,让你们着急了。我手机没电了。我马上就回到市里了。”

“就算是你的手机没电了,别人的手机都没有电了吗?用别人的手机也能给我打一个电话呀。”

“妈,我这边太忙了,我也没有想到会让你们这样担心啊。”

“还没有想到?孩子永远都是父母的牵挂,这点儿道理你都不懂吗?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妈,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

陶妈哽咽起来,“你什么时候能到家呀?”

陶李异常惊讶,“妈,出什么事了?”

陶妈继续哽咽着。

“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和你爸爸联起手来欺负我。”陶妈是异常地委屈。

“妈,”陶李加重了语气,“我们怎么欺负你了?”

“赵新到底是不是你爸爸的儿子?”

陶李突然笑了,“妈,你这都是哪跟哪呀?你的脑子不会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吧?”

2

一辆轿车正在公路上行驶着,轿车又慢慢地驶入了高楼林立的城市街道。

朱大可正在驾驶轿车,陶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沉思着什么。朱大可边开车边关注起陶李的家事,“你妈妈怎么了?像是哭了?”

陶李感叹道:“我这纯粹是没事找事啊。”

“怎么了?”

“我这不是惹火烧身嘛。”陶李详细地道来,“有一个叫赵新的小伙子从江北县来到秦州找当年做过知青的爸爸。李春阳也不知道怎么接触上了他。上官主任明确表示不倾向介入,可李春阳还是半推半就地把赵新介绍给了我。我爸爸说他的同事当中有一个人像是这个小伙子想找的那个人。这不,刚才我妈妈就为这件事哭了起来。我觉得十分好笑,我妈妈显然是怀疑我爸爸了。”

朱大可不解,“怀疑你爸爸?”

“我是这样想的,她肯定是怀疑我爸爸就是那个知青。不然她怎么会说我和我爸爸联起手来欺负她呢?”

朱大可笑了,“你爸爸不会真的是那个小伙子要找的人吧?”

“大可哥,你说些什么呀?”陶李一脸的严肃,“怎么可能呢?我爸爸和我妈妈是初恋,肯定是初恋。两个人的感情可好呢。我妈妈表面强势,那都是对我爸爸的呵护。依我看我爸爸在我妈妈面前的心理年龄非常年轻,有时干脆就是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儿。”

“像这种事情,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确实是有些烦躁。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那对双胞胎给我带来的麻烦,依然让我记忆犹新。”

“看来,还是上官姐高明。她开始就怕有麻烦,所以不希望介入此事,现在看来,真是对的。好了,不说这些事了。大可哥,上官姐现在得多着急啊?你说小虎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吧?”

朱大可沉默着。

“怎么不说话呀?我说小虎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吧?”

“大概不会吧。”

“那你说最大的可能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总有一种感觉,小虎不会出大问题。”

“凭什么?你凭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朱大可断言,“很可能是小虎的妈妈干的。”

陶李疑惑地看着朱大可,“小虎的妈妈?你知道小虎的妈妈是谁?”

“她从北京来秦州了,现在还没有离开秦州。”

“你是怎么知道的?上官姐告诉你的?”

“没错,”朱大可详细道来,“一个叫苏童的女人不久前出现了,她自称自己是小虎的妈妈。苏童非要把小虎带走不可。她已经将上官起诉到了法院。上官正面临着一场官司。上官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原本是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明白。”陶李顿悟,“这么说肯定是这个叫苏童的女人,将小虎领走了?”

“没错。直觉告诉我,很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做怪。”

“既然已经起诉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感情和理智并不是一对孪生兄弟。尤其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更是如此。”

“看来,我老爸老妈那边的事,我需要放一放再说了。”

3

小虎一直没有下落,上官不得已去了管区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里,两张办公桌靠近窗前的位置摆放着,两名警察坐在办公桌前。上官坐在一条长椅上,幼儿园的靳园长正不安地站在上官的身边,她的岁数看上去有四十岁开外。

一名年长的警察面对着上官问道:“你可以肯定地说,不会有你的同事替你接走了孩子?”

“不会的。”上官态度坚决,“我没有委托过任何一个人接孩子。”

“以前委托别人接过孩子没有?”

“有过。”

“会不会有人主动去帮你接走了孩子?”

“肯定不会。”上官还是否定,“我刚才与他们联系过了,他们都外出采访了。根本就不在市内,一点儿这样的可能都没有。”

“那还有什么可能呢?你和谁有什么过节没有?”

“过节倒没有。不过有一个情况,我不得不告诉你们。我最近接到了一个起诉状,是我孩子的生母起诉了我,她准备要带走我的孩子。”上官将苏童前来索要孩子的事如实地告诉了警察。

靳园长激动地看着上官。

年长的警察看了一眼年轻警察,又重新把目光移向了上官,“这个人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她是从北京赶过来的,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打过她的手机,手机已经关机。我根本就联系不上她。”

靳园长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激动,“上官主任,你问过小虎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领走了小虎吗?会不会真的就是她领走了孩子?”

“她说她也记不大清楚了。”上官回答,“她说反正是一个年轻女子领走了小虎。小虎开始时不愿意跟她走,她还说是他妈妈让她来领他的。小虎就再没有不愿意,还有说有笑地跟着她走了。当时阿姨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什么。”

年长警察继续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童。”上官回答。

“此人来秦州多久了?”

“没有多久。我估计她住在宾馆的可能性比较大。”

“如果去宾馆查找这个人下落的话,是有相当难度的。全市各种档次的宾馆和旅社有上千家。”

年轻警察插上了话,“你刚才说她已经把你起诉到了法院?”

“是,没错。”

年轻警察继续说道,“既然她把你起诉到了法院,就说明她是想通过法律程序解决问题,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此刻,朱大可和陶李突然走进了派出所,朱大可直奔上官面前,“上官,有消息吗?”

上官打量了一眼朱大可和陶李,“没有。”

“真有可能是她干的?”陶李问道。

上官愣愣地看着朱大可,“朱大可告诉你了?”

陶李的目光移向了朱大可。

“是我告诉她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保密的必要吗?我估计是苏童干的可能性最大。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到她。”朱大可明确表示。

年长的警察问道,“这二位是……”

“他们都是我的同事,只有他们两个人此前曾经替我去幼儿园接过孩子。”上官说道。

“坐吧,坐下说说你们的看法。靳园长你也坐吧。”年长的警察客气起来。

几个人坐了下来。

“我觉得如果真是她领走了小虎,”朱大可似乎非常自信,“孩子是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一点儿应该放心。”

年长警察表示,“这种观点我赞成。因为她毕竟是孩子的生母。不管她有什么样的动机,哪怕是这件事本身存在着犯罪嫌疑,她都不大可能对孩子怎么样。”

“上官姐,”陶李向上官跟前凑了凑,“别太上火了。我也觉得小虎不会有危险,真的不会有危险。”

上官点了点头。

年长警察说道,“这样吧,我们马上向领导汇报。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解决问题的。”

上官站了起来,“眼下也只能这样做了。谢谢你们。”

几个人走出了派出所,站在派出所的大门外,上官凑到了靳园长跟前,“靳园长,我的车还停在你们幼儿园门口呢,没有事吧?”

“没有问题。”靳园长表示。

“那你自己开车走吧。我就不坐你的车走了。明天我再去幼儿园把车开回去。”

靳园长坐进了车里,轿车向远处驶去。

朱大可坐进了车里,上官对陶李说道,“陶李,你赶快回家吧,你妈妈白天来找过你。我觉得她心里一定是有事。晚上我第二次给你们打电话之前,你妈妈又给我打来电话。看来确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走吧,马上回去吧。”

朱大可探出头来,“你们站在那干什么呢,还不快上车?”

“上官姐,别太上火啊。我先回家了。”陶李叮嘱上官。

“没事。我能坚持住。”上官回答。

“回家也得坐车啊,快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朱大可再次催促道。

“走吧,”上官向陶李挥了挥手,“那就上车吧。让大可先送你回家。”

陶李摇摇头,站在路边,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迅速坐进了车里。出租车向远处驶去。

4

陶李走进自己的客厅,客厅内一片漆黑,一片寂静。她将客厅的电灯打开,悄悄地向父母的卧室走去。走到卧室门口,她轻手轻脚地将卧室的门慢慢推开,借助客厅内照射进去的灯光,她看到只有一个人躺在双人**,被子将整个人的身体裏了起来。她看不出是谁躺在**,又轻手轻脚地退到客厅,接着向书房里走去,书房里空无一人。

陶李走出了书房,向自己的卧室里走去。自己的卧室里同样没有人。她加快了行动的速度,快速走进卫生间,走进厨房,又去了阳台,最终回到了客厅。

她犹豫了几分钟,便重新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父母的卧室,走到床边,轻轻地掀动起被子一角。她发现是妈妈躺在那里,陶妈动了一下身子,陶李迎上前去,“妈,我爸呢?”

陶妈十分吃惊,“你爸他不在书房里?”

“不在啊,根本就不在家呀。”

陶妈迅速坐了起来,“他不在家?这都下半夜了,他去哪了?他这是疯了呀!这到底是怎么了?”

“妈,你们这是怎么了?”陶李一脸的无奈,“怎么突然闹成了这个样子?我爸是不是和你生气了?”

陶李和妈妈走进了客厅,两个人站在客厅里。陶李拨起了手机,手机里传来了关机的提示音,她把手机放了下来。

陶妈在茶几上发现了陶爸的手机,“他的手机根本就没带在身上,这不还在这里放着呢,手机根本就没有开机。”

陶李长叹了一声,“妈,都老夫老妻了,平时感情又那么好,你们这是怎么了?妈,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去报社找我?是因为和我爸闹了别扭?”

“你说他这个老东西去哪了呀?他会不会想不开呀?”

“妈,你都和我爸说了些什么?”

“我能和他说什么?”陶妈一脸委屈,“我能怎么样他?我今天看到那个叫赵新的小伙子了。今天我才全明白了,其实你们爷俩什么都知道,就是瞒着我。我回来问他什么,他什么也不说。他说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他的情绪根本就不对头。这还怪我吗?就算是赵新说得不全对。你爸爸的心里也有事,一定是有事。不然他为什么会茶不思饭不想的?这几天,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你说这不奇怪吗?”

“妈,奇怪什么呀?”陶李异常地无奈,“这件事都怪我多事。那个叫赵新的小伙子,是来找一个叫‘虫子’的人,他怀疑那个叫‘虫子’的人是他的爸爸。恰巧我爸爸又认识一个叫‘虫子’的人,就这么简单。你看看你们把问题居然处理到了这种程度!有这么复杂吗?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你和爸爸之间的关系这样紧张过呢。妈,肯定是你的错,是你多心了。”

“我多心了?我和赵新也谈了几个小时。你以为那个叫‘虫子’的人是谁呀?我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你爸爸。”

“什么?你说什么?”

“你爸爸做知青时,就有一个绰号叫‘书虫子’。我们结婚之前我就知道。事情怎么会这么巧,赵新来找的竟然是‘虫子’?”

陶李显然有些激动,“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妈,我不相信。”

“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我爸他会去哪呢?”

“这个老东西,怎么越老越不让人放心了。”

陶李开门向住宅门外走去。

陶妈追上前去,“你要去哪?”

“我去找我爸,我必须知道他去了哪里。”

5

雨依然下着,只是已经小了一些,朱大可的轿车依然在路上行驶着。

朱大可边开车边与坐在身边的上官交谈着。

“我们也只能去几家大酒店看一看。”朱大可非常坦率,“就算是我们两个人跑到天亮,也跑不了几家酒店。上官,我绝不是不想帮你。可是我们必须现实一些。刚才那个警官说得是有道理的,他不是在推托,一家一家酒店去找,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上官侧过脸去,“我是不是赖上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我原本并不想这样做。”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雨依然继续下着,轿车停在了一家大酒店门前,朱大可和上官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大酒店。

朱大可走到了酒店前台,“服务员,能麻烦你一下,帮我们查一查有没有一个叫苏童的女客人住在这里吗?”

一个女服务员热情地面对着朱大可,“等一下,她是你们什么人?”

朱大可果断回答,“亲戚。”

女服务员迅速在电脑上浏览着,她抬起头来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谢谢。”朱大可转身向外走去,上官跟在后边走出了酒店。

轿车在另外一家酒店门前停了下来,朱大可和上官又一次走进了酒店,几分钟后又走了出来。

轿车再一次停在一家大酒店门前,两个人再一次走了进去,又走了出来。

朱大可站在一家酒店的大门前,“上官,不能再找了,我们已经找了十几家酒店,这样继续找下去,实在太渺茫了。”

上官万般无奈,“我听你的。”

轿车最终停在了上官住宅楼的大门前,上官冒雨走下车,雨水迅速将她淋湿。朱大可将轿车的前车灯打亮,照亮了上官向前走去的方向。

上官在灯光中向前缓慢地行走,边抹着脸上的雨水边向前走去,又不时地回头向朱大可张望着。

那一刻,朱大可的心里难受极了,他看着眼前的情景,想象着她一个人回到家后孤独的样子,他的内心顿时便发生了变化。他突然将车灯熄灭,迅速走下车去,重重地将车门关上,快步冒雨向上官跑去。他走到上官跟前,看到上官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已经交织在一起,他从侧面搂着上官,搂拥着她向楼道里走去。

上官走进客厅,朱大可跟着走了进去,上官伸过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房门关上。她一下子扑进了朱大可的怀里,将头靠在朱大可的肩上,泪水潸然而下。她哽咽着,“大可,我害怕,我害怕。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朱大可紧紧地抱住了上官,两个人拥抱着。那一刻,仿佛超越了观念,超越了性别,更超越了上下级关系……剩下的只是温暖,只是关怀,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仿佛契约般的承诺。

“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上官继续哽咽着。

朱大可的眼睛已经湿润,他用一只手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打着,“不会,不会。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的。”

上官依然哽咽着,她颤抖地将朱大可搂得越来越紧。

许久,朱大可轻轻地松开了搂着上官的手,“别哭了,别哭了。不会有事的,苏童也是一个母亲,我相信她不会伤害小虎的,一定不会。”

上官终于渐渐停止哽咽,“里边坐吧。”

“实在是太晚了。我应该走了。”

“没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就在这里对付一下吧。”

朱大可依然有些犹豫。

上官仿佛央求,又仿佛承诺,“相信我,相信我的理智。”

朱大可坐到了沙发上。

上官坐到了朱大可的对面,“大可,你说苏童既然把我起诉到了法院,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她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朱大可仔细地分析着,“我相信她不至于直接把孩子带走。那样她就太傻了,并且会让问题更加复杂。再说如果要那样做,她就没有必要将你起诉到法院了。”

上官点了点头。

朱大可将外衣脱下,放到了茶几上,“我去一下卫生间。”他起身走进了卫生间。正在这时,他外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不断地响着。上官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大声说道,“大可,电话。”

“这么晚了,怕是骚扰电话,你帮我接一下吧。”朱大可在卫生间里说道。

上官走了过去,从朱大可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手机中竟然传来了陆佳的声音,“大可,你在哪呀?”

上官顿时愣住了,傻傻地愣在那里。

陆佳哽咽着,“大可,你睡觉了吗?”

上官突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我不是朱大可,你等一等,等一等。”

朱大可走进了客厅。

上官慌慌张张地将手机交给了朱大可,“大可,电话。找你的。”

朱大可接过手机,“哪位?”

陆佳在电话那边哭着,“大可,你真的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吗?”

朱大可惊讶地叫了起来,“陆佳?陆佳,怎么会是你呀?”

陆佳继续哭着,“大可,大可,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你,我非常想你。你不要我了?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回答我,你马上回答我。”

朱大可似乎毫无掩饰,“陆佳!我找不到你,我根本就找不到你呀。”

上官捂住了脸背过身去,向卧室里迅速走去。

6

夜色中,雨已经完全停了。

陶李家所在花园式小区内清静幽雅,造型别致的路灯,散射着柔和的灯光。

陶李在小区内弯弯曲曲的人行小道上寻找着,不断地寻找着自己的老爸。她已经疲惫了,接近天亮时,她坐到了一条长椅上,一只胳膊搭在长椅的靠背上,头靠在上边慢慢地睡着了。

清晨,天已经亮了。不断有人从陶李身边走过,人们走路的响动声,慢慢地吵醒了她。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揉了一下眼睛向远处看去,发现天已经亮了。她坐在原处拨通了手机,“妈,我爸回来没有?”

“没有。还没有找到啊?”陶李的妈妈做出了反应。

“没有。”

“我还以为你们又在外边聊上了呢。这个老东西,到底去哪了呢?”

“没事。妈,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他还倒有理了。”

陶李挂断了手机,又继续拨起手机来,对方的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却没有人接听。她不断地拨打,不知道拨打了多久,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赵新的声音,“谁呀?谁这么一大早就打电话呀?”

陶李没有好气,“一大早打电话你就烦了?我还一夜没睡呢。我是陶李,就是那天与你见过面的记者。我想你不应该忘了我吧?”

“是你呀,陶记者,你可来电话了。”赵新多出了几许兴奋。

陶李态度严肃,“赵新,这几天你都和我爸爸妈妈说了些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他们还分别和你谈了几个小时?要说什么还需要谈这么久啊?”

“我还正要找你呢?你们怎么会突然都消失了呢?”

“你还想找我?找我还想说什么?还嫌给我添的麻烦小啊?我爸爸都失踪了。还不都是因为你闹的?”

“你先别发火呀。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见你一面。你如果就是不愿意见我,那你能让我再找到你爸爸也行。”

“我爸爸已经离家出走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去找他呢?怎么帮你呀?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去哪了?”

“陶记者,”赵新也有些紧张,“你现在在哪呢?我想马上去报社找你。”

“你到底还想和我说什么呀?”陶李依然没有好气,“我还没有去报社上班呢。”

“见面再说好吗?我马上去报社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陶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刚刚六点多钟。她站起身来向小区外走去。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报社大楼门前。

陶李走下车来,一眼便看到了赵新正在报社门口的绿化带花园附近徘徊。她走上前去,“你看看让你闹的,我家里简直像发生了地震一样。这么一大早的,你就来见我,到底还想干什么呀?”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呀。”赵新态度谦逊。

两个人坐到了绿化带花园的长椅上。

赵新开门见山,“我想让你爸爸带着我去找那个叫‘虫子’的人,越快越好。那天我们本来是说好了的,我看他听我说完我的经历之后,还挺动情的。我就准备沿这条路找下去了,可是他却突然消失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他是病了,还是想打退堂鼓了?总得给我个准话呀?”

“我问你,你到底都和我爸爸说了些什么?”陶李严肃极了。

“我和他谈了不少关于我妈妈的事。”

“他是什么反应?”

“他听得很认真,问得也很详细。”

“他们以前认识?”

“他没说。”

“你感觉呢?”

“感觉不出什么。”

陶李低下头沉默着。

赵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陶记者,你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爸爸真的有可能认识我妈妈?”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陶李连忙解释,“再说我怎么能知道他们认识不认识呢。你和我妈都说了些什么?”

“主要是你妈妈问的多,她好像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她还问起你爸爸都和我谈了些什么,包括他听到了这些事情之后,是什么反应。对了,她的反应就和你刚才的反应差不多。”

“我刚才的反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咱不说那些了。我就想知道你爸爸还能不能带我去见那个叫‘虫子’的人了?”

“见不见这个人这么重要吗?”陶李说道。

“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唯一线索。别的什么线索我都不知道啊。”赵新一脸的渴望。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要来寻找自己的生身父亲呀?”

“我妈妈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是绝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那你怎么敢保证你一定是‘虫子’的儿子?”

“这是从我姨妈家孩子的口里得到的消息,他们也是道听途说。不过,如果真的能找到我的爸爸,我们可以做亲子鉴定啊。”

7

上官与朱大可又一次来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不断地有人走动,不断地有警察走进派出所。上官与朱大可站在派出所门前,面对面地站着。他们的眼睛不时地看着进出派出所的警察,他们正在搜寻着那两个曾经接警的警察的踪影。

一辆带有警察标志的警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前,两名警察从轿车上走下来,朝派出所里走去。上官快步走上前去,挡在年长警察的前边。

年轻警察独自走进了派出所。

朱大可也凑到了上官与年长的警察面前。

“你这么早就来了?孩子有消息了吗?”年长警察问道。

“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呀?”上官态度虔诚。

上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向年长警察摆了摆手,“对不起,我接一个电话。”她接通了手机,手机中传来了靳园长的声音,“上官主任,我是六一幼儿园的靳舒婷,你马上来幼儿园,越快越好,小虎找到了。”

上官吃惊极了,她大声问道:“什么?小虎找到了?你没搞错吧?”

“没有没有。我就在小虎身边,我正在这里守着他呢。你马上过来,马上。”靳园长郑重地答道。

上官挂断了手机, 激动极了,“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幼儿园的靳园长来电话说孩子找到了。”

朱大可同样吃惊极了,“什么?孩子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年长警察也同样吃惊,“真的找到了?不会是恶作剧吧?”

“不知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可,先去幼儿园。”

年长警察表示,“一起去吧。不管怎么样,总得把问题搞清楚,也得对这件事有个合理的交代。”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幼儿园。

幼儿园走廊里,上官和朱大可匆匆忙忙地从一头向另一头跑来,两名警察紧紧地跟在后边。上官跑到小虎所在班级的门前,站在门前哽咽着,“小虎,小虎。”

小虎站在门口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上官,慢慢走到上官跟前,“妈妈。”

上官蹲到地上伸出双臂抱住了小虎,不断地亲吻着儿子的脸,眼泪流到了小虎的脸上,“小虎,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吓死妈妈了,可吓死妈妈了。”

“妈妈,我去苏阿姨的酒店了。她说是你让她来接我的呀。”小虎仿佛无事。

“苏阿姨?苏阿姨都和你说什么了?她对你好吗?”

“对我好,对我可好呢。她还说了,过些天她会带着我去北京玩呢。妈妈,你怎么哭了?”

上官不断地晃动着脑袋,一言不发。几分钟后,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靳园长,是苏童把她送回来的吗?”

“阿姨说了,就是昨天晚上接小虎走的那个人送他来的。”靳园长回答。

上官的目光移向了警察,“警察同志,问题已经清楚了。没错,肯定是她干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年长警察又一次发出了疑问。

“这需要问问她本人。”上官表示。

“把她的手机号码给我,相信她总会有开机的时候。”

上官拿着手机刚要查找苏童的手机号码,朱大可凑上前来,制止了上官,他将目光移向了警察,“构成非法拘禁罪了吗?”

“这要看调查的结果了。”

朱大可将一只手按在上官的手机上,“既然她已经把孩子送回来了,就证明我们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她可能并没有伤害小虎的故意。接下来再为这件事对她做些什么,都会于事无补,只能更加影响矛盾的解决。”

上官不断地点着头,她将手机收了起来,“警察同志,那就先谢谢你们了。接下来的事情,先由我们自己慢慢地解决吧。如果需要,我会再找你们的。”

8

陶李回了家,正准备去卧室,陶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怎么才回来呀?找到你爸爸没有?”

“没有。我根本就没有见到他。”陶李回答。

“那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通过电话之后,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见面了。一直没见到他,你也不给我打一个电话呀?”

陶李坐到了沙发上,“妈,这会儿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着急了。”

“我才不着急呢。”

“那好,我也不管了。我得洗漱一下,出门采访了。”

“你马上就出门采访?你爸爸还没有找到呢,你就真的不管了?”陶妈惊讶地看着陶李。

陶李突然笑了,“你都不管了,我还管什么呀?”

陶妈一脸的无奈,“你们一个老东西,一个小东西。我拿你们真是没有办法。你说你爸爸这件事能怪我吗?那个赵新明明告诉我他是你爸爸的儿子,这让哪个女人能接受得了啊?”

陶李正朝卫生间走去,她站在卫生间门口又回过头来,“妈,赵新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爸爸的儿子?我刚才还见到过赵新,他都没有这样说。你怎么就有结论了呢?”

“陶李啊,这不明摆着的吗?他说他是‘虫子’的儿子。你爸爸就是那个‘虫子’啊。”

“妈,这我明白。你已经告诉我了。可是,这天大的事,总不能就这么一说,你就信了吧?我刚才告诉他了,让他不要再纠缠我爸了。关于‘虫子’的事,他愿意去找,他就去找吧。”

陶妈走到了卫生间门前,“陶李啊,你也太天真了。事情已经出现了,能这样不了了之吗?”

陶李边擦脸边走进了客厅,“妈,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这样不了了之啊?”

“这点事我再看不明白,那还不白活了。”

“妈,你是应该看明白的。有些事情是白的,黑不了,是黑的,也白不了。这件事就算是有问题,也早已经发生了。它已经不可能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了,重点是我们应该如何去面对的问题。”

“你是说让我承认这一切?”

“如果确实是存在问题,那你就必须做好思想准备。你或者接受这一切,或者放弃我爸爸。”

陶妈更加不安,“陶李,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妈,我知道什么呀?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说如果的话,如果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确实存在着如果的话,我就离开他。”

“那好,”陶李面孔一板,“那你就不要再惦记他了。”

陶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了手机,电话中传来了朱大可的声音,“陶李啊,小虎找到了,找到了。”

陶李兴奋起来,“什么?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你爸爸找到了?”陶妈打着岔。

陶李将手机麦克用手按住,“妈,什么爸爸找到了呀?是小虎找到了。是上官的儿子找到了。”

陶李继续着与朱大可的对话,“大可哥,怎么找到的啊?”

“先不说这些了。反正已经找到了。上官说让你早一点到报社,上边通知说,雨虽然暂时停了,可是特大暴雨并没有过去,灾害区域可能已经向北边移动。”

“明白。我马上就到。”

“上官的孩子怎么回事?”陶妈问道。

“妈,上官主任的儿子昨天失踪了,今天找到了。我得走了。你和我爸的事,你们都好自为之吧。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你爸呢?你爸怎么办呀?”

陶李笑着,“妈,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爸。我相信我爸是不会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