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程中，车里始终蔓延着沉寂的气氛。
似乎两个人都各怀心事。
叶哲远和林瑾瑜谁都没再开口说过话。到了家，林瑾瑜和宋阿姨问过好，习惯性自个儿钻进了厨房。
说是“家”，但对林瑾瑜来说，这只是个暂住地。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
毕竟这终归是叶哲远的房子，于林瑾瑜而言，这不过是个不用付房租的好房子。
林瑾瑜的主职，是打理本地的一家流浪猫狗基地。
近些年，被弃养的宠物越来越多。
救助流浪动物是个无底洞，开销巨大。
林瑾瑜这两年开始学着在网络上做做自媒体，售卖一些周边，才让收入和支出勉强平衡。
基于这些现实情况，当叶哲远邀请她住过来的时候，林瑾瑜正是被“不用房租”这一点**，才同意了这种纠缠不清的合住。
她当时甚至乐呵呵地开解自己，替身嘛，纠结什么名分不名分的。
她哪有这个资格。
合住之前，林瑾瑜没怎么和叶哲远长久相处过。
她也纠结过，两个人住在一起，会不会产生很多矛盾。
好在叶哲远都是早出晚归的生活作息，加上别墅里又有阿姨，两人白天不怎么能碰到面，林瑾瑜担心的事倒也没发生。
唯一麻烦的事，是林瑾瑜刚住过来时，就发现这里的烧饭阿姨三天两头换。
鼓起勇气问了叶哲远才知道，是叶哲远口味挑剔，对每一个阿姨的手艺都不满意。
不是这个阿姨做得太辣了，就是那个阿姨手重，做得太咸了。
要不然，就是不会搭配食材，总出现叶哲远不爱吃的蔬菜。
好不容易什么都合格了，叶哲远又非说没有家的味道。
这么一来二去，林瑾瑜都见他怕了。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一个人生活久了，一向有什么吃什么，没有的话她自己也能做。
就这样，有一晚叶哲远归家晚了，正好碰到林瑾瑜在厨房给自己下面。
几种菌类简单吊的汤头，扔点小青菜，最后窝个蛋。
简简单单荤素搭配的汤面，林瑾瑜就能吃得很开心。
当时林瑾瑜看到叶哲远在冰箱里一边翻找吃的，一边不停瞄她，林瑾瑜就顺嘴问了句，要不要给你也弄一碗。
叶哲远当时饿得心慌，实在没空也没心思挑剔了。
他冷酷地点个头，接过林瑾瑜递来的碗就下嘴了。
连林瑾瑜都没想到，他这种只能喂饱自己的稀烂手艺，能合叶哲远的胃口。
叶哲远连一口汤都没剩下，还破天荒问明早能不能麻烦林瑾瑜再给他下一碗面。
见叶哲远是真的挺喜欢吃，林瑾瑜也乐呵呵地说都是小事。
那晚，她还破天荒开了个叶哲远的玩笑。
她说，果然孩子挑食，饿两顿就好了。
叶哲远不仅没生气，还有点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了笑。
那之后，他们之间就达成了口头协议。
平时林瑾瑜有时间的话就做顿饭，权当抵房租的人情。
至于买菜的支出，在叶哲远的坚持下，还是由叶哲远负责。
不过叶哲远也不计较这些小钱，每个月都给林瑾瑜一笔菜钱，让她自由支配。
于是林瑾瑜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好每一顿饭。
这样一来，林瑾瑜自己住得安心，叶哲远也省了不停换阿姨的麻烦。
不提小时候的纠葛，也不提林灿芸的话，两人相处得还是很融洽的。
像今天这样，叶哲远顺路带林瑾瑜去宠物医院看几只住院猫，接着再带她一起回家的事，这半年也时有发生。
两人回家时已近六点，都有些饿了，没时间做什么大菜。
林瑾瑜从冰箱里找出她嘱咐阿姨下午提前买好的食材，从中挑了些好料理的，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老豆腐切成三角块，煎到两面金黄。
加蒜末爆香，放入黑木耳和青椒，简单炒一个家常豆腐。
鸡腿肉丁洗净，加料酒香油抓拌一下，蒜片姜片炒香。
接着再炒切块的洋葱和胡萝卜，最后加水和咖喱块。
加入鸡腿肉丁，炖一道快手的咖喱。
林瑾瑜做咖喱很拿手。她做出的咖喱鸡肉特别下饭，每次都能让叶哲远多炫一碗饭。
就这样，一小时不到，热饭热菜就全都端上了桌。
叶哲远对口味很有讲究，却很买林瑾瑜的帐。
每次林瑾瑜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就连林瑾瑜煮的米饭都很合他的口味，他不喜欢嚼硬米，只有林瑾瑜能煮出来软硬适中的米饭。
今天的叶哲远也是一如既往地洗好手，在餐桌旁刚坐下就开动了。
看到叶哲远在桌子对面不声不响埋头干饭的样子，端着碗的林瑾瑜有些出神。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每次吃饭吃得很香的模样，都会让她很有成就感。
怎么说都是朝夕相处的人，**又合拍。
在成就感之外，还有一丝只有林瑾瑜才能感受到的甜蜜。
不过这都是她的小秘密。
一直以来，她都很清醒的，只把这些宝贵的情绪当成生活中的调剂。
调剂只是偶尔的消遣，不能当成生活的全部。
她时时刻刻都这样提醒自己，才没让自己沉沦在这种虚假的温柔里。
饭桌上的气氛和车里一样沉闷。
两人没像之前那样总会趁吃饭，聊聊各自工作上的事，讨论讨论明天吃什么。
今天异常安静之余，林瑾瑜还注意到叶哲远夹菜时瞄过她几眼。
有那么两次，叶哲远明显看起来欲言又止。
其实林瑾瑜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也有一肚子说不出来的话。
她倒不是害怕离开这里。
她只是害怕自己没法体面地，把自己要搬走这件事轻松说出口。
潜意识里，她既期待叶哲远挽留，又害怕这个期待落空。
然而为了体面，这些千回百转的心思，她是万万不想在叶哲远面前泄露的。
吃过饭，两人各自回自己的房间。
叶哲远的书房和卧室都在一楼。
林瑾瑜住过来时，叶哲远把二楼带浴室的大房间辟给了林瑾瑜用。
自带浴室，林瑾瑜自己方便，也少了一些尴尬。
虽然后来两个人还是睡了，但无论他们在哪个房间里滚到一起，两人都很默契地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卧室过夜。
**的事，就只能在**结束。
在**以外的地方，他们都这件事绝对闭口不谈。
成年人之间的那点分寸，他们都把握得很好。
也正因此，当林瑾瑜埋头从浴室出来，却被叶哲远猝不及防抵到门边时，她结结实实被吓得叫出了声。
“你……你怎么……我……”
很少在叶哲远面前表露害羞的林瑾瑜难得结巴了。
她一手扯着裹在胸前的浴巾，另一只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哲远按到了身侧。
高他大半个头的男人贴在她身前，暧昧的鼻息随之喷洒在她颈侧。
这是叶哲远想要她的信号。
从来都是如此。
先从耳垂开始亲吻她，不用多说一个字，林瑾瑜就会给予回应。
但今天的林瑾瑜不那么想配合。
她莫名叛逆起来。
不顾可能会滑落的浴巾，她攒了攒力气，奋力用手肘抵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本想趁着这个拒绝，一鼓作气宣布要结束这种关系。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林瑾瑜咬住自己的口腔内壁，有些对自己生气。
她是真搞不懂自己在舍不得什么，怎么这句话就是说不出口。
“我……别，我，我今天不舒服。”
不得已之下，林瑾瑜支吾着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本就透着红的脸颊，因窘迫和谎言泛上更多潮红。
说话时，林瑾瑜扬起了上目线。
她本就是下垂的眼尾，这种表情，让她看起来很是无辜。
叶哲远摒住气息，眼神里的暧昧变成了极具震慑力的凌厉。
他原本很喜欢林瑾瑜的平和冷淡。
林瑾瑜身上有一种不争不抢的淡然气质，那是叶哲远选择和林瑾瑜保持这种关系的原因。
然而此刻，他却被这种冷淡惹恼了。
原本升温中的空气，也瞬间冷却下来。
在他印象里，这是林瑾瑜第一次明确地拒绝他。
“哪里不舒服？”
叶哲远耐着性子，沉声问道。
“腰……腰，我今天搬东西，把腰给扭了。”
林瑾瑜随意编了个借口。
叶哲远信不信不重要，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抗拒就行了。
果不其然，叶哲远拢了拢眉后放开了林瑾瑜。
林瑾瑜这才看到叶哲远也是刚洗完澡，下半身裹着条浴巾就上来了。
为了不让场面尴尬，林瑾瑜机灵地扶住腰，还特地抱歉地对叶哲远笑了笑。
叶哲远拧眉盯了她几秒后，神情很快恢复成平时的冷淡。
“去挂个专家门诊看看。我帮你安排。”
“不用不用。”
林瑾瑜立刻摆手拒绝，囫囵圆场：
“我喷两天云南白药就行。”
“那随便你吧。”
叶哲远有些不耐烦地拢了拢浴巾，往后退开。
他明显能看到林瑾瑜松了一口气似的，连绷紧的肩背都放松了不少。
这让他有一种想皱眉的冲动。
不过这种冲动转瞬即逝。
艰难脱身的林瑾瑜则把胸前的浴巾往上提了提，委婉地试图送客：
“那你回去忙你的呗？别着凉了。”
叶哲远收紧下巴没再出声，转头就离开了。
出房门前，他背对着林瑾瑜交代了一句“自己多注意”，顺手还替她带上了门。
房间内，头一次成功拒绝了叶哲远的林瑾瑜，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胜利感。
胸口酸酸涨涨的，很奇怪的感受，像有什么压在心上。
难道这就是属于离别的重量？
林瑾瑜拍拍脸颊，要自己理智一点。
而房门外的叶哲远，则是冷着一张脸快步回到卧室。
他披好睡袍，思索了一小会儿后，他出去卧室，走去了宋阿姨的房间。
看到叶哲远大晚上找他，宋阿姨很吃惊地把他迎进来。
叶哲远是个很大方也很好说话的雇主，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叶哲远从来不多提要求。
和他同住的林小姐更是和气好相处，外向活络会聊天，还很懂关照人。
平时看到她做重活的话，林小姐都会顺手帮她，还说这是应该的。
宋阿姨在这里做了一年多，一直做得很开心。
此刻看到叶哲远脸色不太好，宋阿姨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正想询问，叶哲远却反手锁上房间门，单刀直入地问她：
“你白天和林小姐相处时间比较多，最近有没有发觉天有哪里不对劲？”
“啊？”
宋阿姨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到叶哲远严肃的神色，她又赶紧顺着叶哲远的问题回忆。
林瑾瑜不去基地的时候，一般就是在家里办公，为基地的义卖品做一些宣传推广和设计。
两个人同在家里，只要碰面，都会聊上几句。
要说不对劲……
宋阿姨实在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为了应付叶哲远，她只好翻出最近的一件事当做汇报：
“我昨天看到林小姐打包了一箱旧衣服。”
宋阿姨没想到，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小事，竟然勾起了叶哲远的兴趣。
他点点头，接着问：
“然后呢。”
宋阿姨于是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然后有个快递上门，把那箱旧衣服取走了。”
“我多嘴问了林小姐怎么突然寄衣服，她说那是捐给贫困地区的。”
叶哲远沉思几秒，说知道了。
宋阿姨战战兢兢地看着叶哲远，好奇却不敢多问。
等了约莫两分钟后，宋阿姨总算听到叶哲远再次开口：
“最近这段时间，无论林小姐在家做了什么，都请麻烦你一五一十地告知给我听。”
宋阿姨愣了愣。
要说这个要求，也不是多难的事。
平时稍微多留心一下，在脑子里整理整理再汇报一下，其实很轻松。
可是她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一直以为两人就是很客气的合租关系，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偶尔看到叶先生从林小姐房间里出来，她从不会产生不该有的好奇。
可叶哲远这会儿正经严肃的表情让她很难不好奇。
叶先生这……这难道是要她帮忙监视林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