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了保证国宝的绝对安全,龙山海没有食言,将六十万美金给了庞彪,在拿到了玉麒麟并检验之后,将他送过了罗湖桥。眼见已经出了海关踏上了香港的地盘,庞彪的神色由紧张万分变成了得意洋洋。他为了防止龙山海变卦,交出玉麒麟时没有取下装有炸药的背包,而且还将龙柳梅的右手和他的左手拷在了一起。过关以后,柳梅要求他拿钥匙出来打开手拷放她回去。

庞彪却厚颜无耻地说:“哎,慌什么慌嘛!不是说好了到这里陪老子几天嘛!”

柳梅气愤地打断他:“胡说八道!哪个跟你说好了到这里陪你!快打开手拷让我回去!”她停下了脚步不肯走了。

庞彪仰面哈哈大笑起来:“现在就由不得你啦!该是老子说了算啦!你不陪上老子三年两载老子不会放你走的。走!”他使劲拽她前行。

柳梅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骂道:“庞彪!你说话不算数,你不是人!你狗都不如!”

庞彪并不生气:“是嘛?你今天才知道吗?哼,你明不明白,老子不是拖你去上杀场,老子是带你去花花世界享福的!你应该感谢老子才是!”柳梅道:“阿弥陀佛!你不要跟我讲这些,我出家已经快二十年了。”

庞彪道:“什么出家不出家的,都是那么回事!把那件破褂子一脱,不就回家了吗?实话告诉你,老子早在学堂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如今有了这好的机会,不是老天爷在撮合我们才见鬼呐!来,让老子亲一亲。”说着他转过身子,一张臭嘴直往柳梅脸上拱。柳梅慌忙闪避,一边大叫救命。庞彪嘻皮笑脸地说:“两口子亲热亲热,谁管得了哇!”

柳梅回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关口有一段路了,而仅有的几个路人都是匆匆而过,对他们不加理会。懊悔之时,她忽然想起一个致命的绝招:他背后不是还背着一包炸药吗?按钮盒就在他口袋里。何不就在此送这个恶棍下地狱去呢?她拿定了主意,反守为攻,伸手去抓那只按钮盒。庞彪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右手将沉甸甸的提包放下,空出手竭力护住那只口袋。而面对柳梅不顾一切的攻势,他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不小心被块石头拌了一下,后仰着摔倒在地,柳梅则被扯着压在他身上。眼看柳梅已将按钮盒抓到了手,正在打开盒盖,庞彪气急败坏地抡起拳头朝柳梅太阳穴猛击过去,一下就把她砸昏了过去。

庞彪捡回按钮盒,喘着气骂道:“她奶奶的,要跟老子同归于尽,哼,没那么容易!你以为老子真的稀罕你吗?呸,不过是一兜过了气的老竹笋罢了,咬都咬不动的。老子是想来慢慢地折磨你,让你像条狗一样来伺候老子,还要拿你当鱼饵,把龙山海那条大鱼钓过来,让你们给老子我下跪求饶,然后把你们一块丢到海里喂鲨鱼去。喂,你听到没有,臭尼姑?”他拍了几下柳梅的脸。柳梅动了几下,“嗯,还有气,还没死。老子会有办法叫你服帖的。”说着他取出钥匙打开了手铐,又将后背上装有雷管炸药的背包解了下来,连同遥控按钮盒一齐丢进了路边的水沟。看看路上行人不断,他不敢过于放肆,便打算去找个旅馆住下来。于是他背起柳梅提起大提包就往前赶。“放下我!放下我!”柳梅醒了,挣扎着,却无力挣脱。

正在这时,几名僧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将柳梅扶了下来。庞彪愣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眨巴着眼睛正要责问,僧人先开了腔,并一起对柳梅立掌致礼问候:“欢迎慧修大师光临港岛水光寺讲经。敝僧等特在此恭候。”

柳梅晓得他们是阿海搬来的援兵,高兴地点了点头,回礼道:“善哉!阿弥陀佛!”庞彪一愣,随即把手一挥,恼怒地说:“走开走开!什么奖金不奖金,不关你们的事!”僧人道:“施主不得无礼。请放开慧修大师。”庞彪蛮横地拿眼一瞪:“他奶奶的!老子不放又怎么样?”僧人们闻言并不答话,只是一齐念着“阿弥陀佛”,将庞彪团团围住。

庞彪扭头看看,发现僧人一个个都身强力壮,似乎都有武功,估计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认输,“好好,算了算了,让她去给你们发奖金吧。”说着他松手放开了柳梅。两位女僧人连忙上前搀扶柳梅。

庞彪怪声怪气地说:“阿梅,你就这样走了?老子可真是舍不得你呀!”柳梅懒得搭理他。庞彪却总跟在他们身后喋喋不休。一僧人回转身来拦住他:“施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为何总跟着我们?”庞彪瞪着眼睛,指指柳梅,顺口胡诌道:“她、她还欠老子东西!”

柳梅闻声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你胡说八道!我还欠你什么东西?”

庞彪抓抓后脑勺,想了半天,又兜出陈芝麻烂谷子来气她:“对了,当年老子爹交给你爹老子一条对联,你要代他还给老子。”

柳梅冷笑一声,鄙夷地说:你要我还你对联是不是?那好,我连利息一起加倍还给你。你听清了:

问你平生所干何事,欺人、坑人、害人、杀人、**人,无恶不作,睁开眼睛,看世上多少恶焰凶锋最终躲得过天谴!

僧人们嘲弄地笑了起来。庞彪恼羞成怒地想冲过去动手,被两名僧人用手架住使劲往后一推,冷不防摔了个仰八叉,而后脑勺恰好磕在一块石头上,痛得他歪嘴挤眼直叫唤,却又无可奈何。柳梅和僧人们都开心地笑了,念着“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讲了一天经,第二天她谢绝了僧人们的再三挽留,与等在深圳海关的龙山海汇合了,一同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软卧包厢里,列车长亲自端来了可口的饭菜,并告知全是素油炒的素菜。柳梅连声道谢。

列车长恳切地说:“应该感谢的是你呀!大伙儿听说了你的事迹,都钦佩不已呢。”“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柳梅转头埋怨山海道:“是不是你到处瞎说呀?”山海笑道:“什么叫瞎说,我是实话实说。哎,告诉你呀,下星期省里要召开庆功会,你千万不能缺席,同时还有‘双麟戏珠’公开展出,也要请你参加剪彩。”柳梅皱了皱眉头,说:“哎呀,这要我去干啥呢?”

山海笑道:“要你去干啥?你是头号功臣嘛!你不知道党和人民有多么感谢你!你千万千万不能扫大家的兴哦!”

柳梅暗叹了一声,淡淡一笑,将目光移向了窗外。第二天一早,龙山海睁眼醒来,发现柳梅不见了,起先以为她去了盥洗间,后来看到她留的一张纸条,才知道她已于半夜下车走了。那纸条上写着一副对联表达了她的心声:

冷眼看世界,早将红尘看破;

静心读经书,当把佛理弄通。

2)多亏了约翰船长和全体船员都愿给他们作证,龙海山和沈月云才得以通过美国海关,并当即被送往中华民国驻美国大使馆补办了入境手续。大使听说了他们的经历之后钦佩有加,不仅办事一路绿灯,还给他们发了点生活费。他们满以为自己已经苦尽甘来,就兴冲冲地赶到纽约去找鸿裕实业美国公司,结果挨了当头一棒!

绿树成荫,街道成网,高楼如林,车流如鲫。虽然是头一回见到繁华的纽约,但他们无语言障碍,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到原址问来个新址,找来找去,总算找到了沈月云大哥的住处。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破旧的木门上霉迹斑斑,加上地处该市贫民区,两人难以相信这是有几百万美元身家的沈老板家。龙海山绕开门前的垃圾过去敲门,忽然听到背后一声询问:“你们找谁?”来人是一个又脏又瘦背略驼的中年男子,十足的乞丐模样。

沈月云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沈建一吗?”沈建一也愣住了,手中的破提包掉落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反问道:“是、是云云?你怎么来这、这里了?”

沈月云的胸脯急剧起伏着,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质问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爸爸给你打理的工厂呢?那么大的工厂,竟然都……喂!你为什么不做声?你说呀!”沈建一缩着头嗫嚅道:“早、早就卖掉了。”沈月云好不气愤:“卖掉了?说的真轻松!卖的钱哪去了?”沈建一耸了耸肩,心虚地说:“还了债,抽了白粉。”“你!你这个败家子!”沈月云愤怒地挥动拳头要冲过去揍他,被龙海山一把拖住了。他厌恶地瞥了沈建一一眼:“算了!别弄脏了你的手。”

月云跺着脚嚎啕大哭起来:“爸爸呀,爸爸!你一生英明,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孽种啊?”

沈建一抬起头,问她:“怎么,爸爸他……不在了?”沈月云斥责道:“你住口!你没有资格提爸爸!他没有你这个儿子。我也没有你这个哥哥!”沈建一一下子也涕泪纵横:“老实讲,我也是后悔莫及呀!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到现在老婆孩子都跟人跑了,一切的一切都没了。我活在世上连条狗都不如。我该死,我真该死呀!”

沈月云抹了抹眼泪,不屑地说:“你快点去死吧!越早越好!”她拉起龙海山的手,“我们走!”

沈建一追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老二在台湾混得好,你们去找找他吧。”两人再没理睬他。

两人走进了街边快餐店,买了几个汉堡和可乐,闷闷不乐地边吃边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打击实在难以承受!可比起天方屿的境况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两人很快调整了心态,看看身上大使给的钱还有一点,遂决定尽快买船票去台湾。

一周后他们如愿到达了台北,找到了沈宅。不错!是座气派的花园别墅。沈月云一眼看到了门口的沈宅信箱,高兴地跑了过去,一边大叫道:“找到了!就是这家。”她上前按响了门铃。大门上的了望孔打开了,露出了一女人的脸:“你们找谁?”

沈月云估计她可能是女佣,便答道:“你好!我找沈二谋先生。”“请问贵姓?”“我也姓沈,是他妹妹。他在家吗?”女佣点点头,但似乎不相信她的身份,重复问了一声,说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女佣出来开了门,“请进吧。”

走进客厅,一位打扮入时的三十来岁的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我是沈太,你们是……”

沈月云高兴地迎过去:“嫂子你好!我是月云,听我哥说过没有?”这个嫂子是他哥哥的第二任老婆,月云是头一回见面。或许是他俩的寒碜样子让人反感,沈太不冷不热地点点头说:“你们不是在大陆吗?过来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呢?”

沈月云突然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怔在那儿。沈太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不快,便稍稍热情了些:“请坐,请坐,喝杯茶。”

女佣端来了两杯茶。两人谢过了。沈月云问哥哥在不在家,没想到嫂子回答说他前几天出差去伦敦了。“怎么,他出差了?刚才阿姨还说他在嘛。”她满腹狐疑。沈太把脸一拉,转脸问女佣:“阿玲,你说沈先生在家?”女佣忙辩解:“我没说沈先生在家,我是说沈太太在家。”

沈月云说:“哦,是我听错了。嫂子,你别见怪。”沈太道:“没事没事。他确实是东跑西颠,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的。”“我哥有嫂子这样一个好帮手,事业一定兴旺发达。”“哪里,还不是混饭吃?哎,现在大陆封锁得紧,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沈月云看见龙海山在使眼色,便起身告辞:“唉!说起来一言难尽。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等我哥回来我们再来吧。”沈太言不由衷地挽留了几句,将他们送出了大门。他们走到附近的一座凉亭内歇息,交流对刚才一幕的感受,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沈宅大门忽然开了,一辆轿车开出来,驶上了马路。龙海山急中生智,拉着沈月云冲上马路拦住了车。司机摇开车窗张口就骂,被坐在后排的沈二谋制止了。他拉开车门下了车,热情招呼道:“哎呀!真的是云云啊!我回家听说你来过了,就怪你嫂子怎不把你留下来。这不,正开车去找你们呢。”沈月云的失望就写在脸上:“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沈二谋略显尴尬地说:“哦,公司有急事,提前回来了,哎!上车吧,边走边聊。”

他们走进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在一张餐台边坐下了。侍应生来问喝什么茶,沈二谋要了一壶乌龙茶,点了几个菜。

爸爸的事二哥已从媒体上得知,沈月云只简单谈了一下从大陆出来后的情况。沈二谋没作什么同情的表示,只是遗憾地说:“哎,既然你们已到了美国,怎么不在那边呆下去,而跑到这个穷岛上来呢?那边的机会总比这边要多得多嘛!台湾现在经济不景气,想作点事情非常之艰难。我现在也是心力交瘁,拼着老命支撑着随时可能倒塌的企业大厦呀。”

沈月云心里不是滋味,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二哥,按照爸爸原来的安排,台湾这边也有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吧。”

“不可能吧?爸爸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安排?我只知道爸爸的安排是:大陆的资产归你,美国那边的归老大,台湾这边的归我。”沈月云争辩道:“不!不对!爸爸并没有明确划分财产归属,只是委托你管理而已,因此海外公司的董事长都还是爸爸。”“你搞错了!这边的董事长爸爸早就没兼了。”沈月云有些生气:“没经过总公司的授权,你有什么权利更换法人代表?”沈二谋喝了一口茶,反唇相讥:“总公司?哪还有什么总公司?”沈月云被噎得胸口发堵:“你?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沈二谋哼了一声:“我更没想到,你竟是那种人!”

沈月云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我是哪种人?”沈二谋道:“我真不想隔了这么多年没见,头一回见面就跟你吵架。”

龙海山不便插话,预感到今天的谈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在莱单背面写下了自己的感受:

喝乌龙茶,摆乌龙阵;

沈月云道:“对,咱们有话好好说,大家心平气和。刚才你说我是哪种人?”

沈二谋顿了一下,不客气地说:“既然你硬要我说,我就说吧。但我先劝你不要生气,不要激动。你呢,和沈建一差不多,甚至比他还不如。他在美国败掉了那些财产,你在大陆同样败掉了更多的财产,而且还把老头子气得出了车祸!”

沈月云听了这话简直要吐血!一股火在胸腔腾起!她把桌子一拍,猛地站起,恨不得狠狠抽他几个嘴巴子。“你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沈二谋做出大度的样子:“你看你看,我还说了叫你不要生气、不要激动嘛。”

沈月云坐回座位,忍住泪水,喘着粗气道:“你!好,我不生气,我不激动,你继续说,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沈二谋接着刚才的话茬道:“老大弄砸了只是向我借钱,而你却狮子大开口,要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心黑不黑?坦白告诉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你因此不认我这个哥哥我也没办法。我能做到的只能是一视同仁,老大我给了他四百美金,我给你们五百美金,以后就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沈月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双后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沈二谋掏出五张百元美钞放到桌上,往沈月云跟前一推。龙海山看不下去了,冷笑道:“沈先生,我们并不是叫化子,并不是向你来要饭的。”

沈二谋道:“我并没有说你们是叫化子,还有这么打发叫化子的吗?这些钱,现在台湾一个工人足足要干两年才能赚得到。”

龙海山讥讽道:“这么说,你还很大方啊!”沈二谋道:“那当然!如果我们调个位置,你有没有这么大方还难说。”

沈月云彻底失望了,她突然抬起头,伸手抓起桌上的美钞,使劲撕成几截往地上一掷,起身拉起龙海山的手:“走,我们走!我们不认识这个人!”“慢点!刚才抽空我给沈先生画了张像,喏,慢慢欣赏欣赏自己的尊容吧!”龙海山拿起菜单扔到沈二谋面前,转身和沈月云走出门去。

沈二谋拿起菜单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副对联:贪欲如海深几许,

亲情比纸薄三分。

沈二谋一拍桌子,恼火地骂道:“岂有此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样!”

3)周梦诗用身体挡住射向他的子弹,用鲜血换回了他的生命,解放前夕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令他每每想起就坐立不安,深感内疚和伤心。他实在对不起她呀!在狱中的时候他想了无数遍,等革命胜利了他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给她补偿,让她的下半生充满幸福和安乐。可是他永远地失去了机会!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担任省文化厅长以后,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对自己的个人问题无暇也不愿顾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个人问题却成了热心的同事们的重大问题了。尤其是老领导赫先乐,竟还打长途电话拜托他们厅机关的工会主席、办公室王主任,请他务必当好月老。王主任趁厅医务室招人的机会亲自出马物色人选,圈定的几个候选人都是医学院的毕业生。这天他看见龙山海正在办公室,便领着一个候选对象去见他。

“龙厅长,外面有感冒流行,给你喷点预防药,哦,介绍一下,她是来厅医务室实习的江巧丹。”王主任的理由很合适,即使没看上也不会令彼此尴尬。“厅长好!”龙山海抬头看了看她,起身同她握握手,笑道:“你好!巧丹?好名字哦!”这姑娘清秀文雅,戴副眼镜,皮肤白白的,第一印象不错。巧丹嫣然一笑,头一偏,将药箱放到桌上,不无调皮地说:“好在哪里呢?”

龙山海心里一动,觉得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便说:好在……巧手医千病;

丹心暖万家。

王主任看着双方的表情,知道有门了,笑着一语双关地拍手道:“哈!简直对得太好了!对联,对联,对了就要联哦。”

龙山海“嘿嘿”笑着,指指药箱又指指自己的喉咙。巧丹脸忽然泛红了。她连忙打开药箱,拿出小喷药器,对着龙山海张开的嘴里喷了几下,便将喷雾器盖上盖装回药箱,说了声“厅长再见!”便赶紧转身走了。

王主任指指门口说:“龙厅长,这个白衣天使怎么样?我的眼力不错吧?”看着他得意的样子,龙山海故意摇摇头,指指他的眼镜说:“不错什么呀?你的眼力太差了,比我还差!”王主任的笑容一下僵住了,不无失望地问:“怎么?你没看上啊?我还以为……”

龙山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的眼力差,可是你的功劳大呀!我要给你这个月老记个一等功,还要请你当座上宾。”

王主任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嘛!我四只眼还会比你两只眼差?给,今天晚上的电影票!”

龙山海喜出望外:“哎呀!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位月老啦!”“感谢就不用了,有空给我也来副镶名对吧。”

龙山海指指墙上的条幅笑道:“你的嵌名对就不用我写了,你看看,周恩来总理早就给你写好啦!”

王主任认真读了一遍条幅上的对联草书:与有肝胆人共事;

从无字句处读书。

联中果真有自己的名字“有、书”二字,顿时开心不已,当即就上前取摘那条幅,一边回头道:“你别紧张,给你换一幅!”

龙山海和江巧丹算得上是一见钟情,恋情发展迅速,相识才一个多月,就宣布要结婚了。同时他们也宣布不办婚礼不收贺礼,只请家人吃餐便饭,给同事们发几颗喜糖就万事大吉。

机关宿舍楼的一个普通套间成了龙山海的新房。房内,几件简单的家具,一个醒目的大书橱,卧室的双人**铺着半新的床单,两条被子和枕头并排摆在床头。几个红双喜字分别贴在了卧室门上等醒目的地方。

龙山海到商店买了一大包糖果和水果回来,看见焕然一新的家,忍不住赞赏道:“哟,果真是一双巧手!红字一贴,喜气顿生!好,我也应该作点贡献,写副喜联贴出去。”说着他放下东西,到书房取出笔墨和红纸,书下一联:

前程辉煌,同事同心同喜;

春光明媚,新人新岁新婚。

巧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潇洒挥毫,等他一放下笔,她就伸手搂住他,在他脸颊上使劲戳了个爱的印记。龙山海也**回吻,两人陶醉在新婚的柔情蜜意之中。

刚度完蜜月,龙山海就打了报告离职去北京读书,不久省里就批了他一年假。

学校的报到日正好是星期天。龙山海一办完报到手续,就赶去看望老领导。当他出其不意出现在那座独门独户的小院门口的时候,赫先乐又惊又喜,同他紧紧地握手、拥抱。谈起自齐石岭分别之后的十多年,两人感慨良多。

赫先乐将夫人苏莲介绍给了龙山海,并笑问他什么时候把金屋藏娇的小夫人带出来亮亮相。龙山海说肯定有机会,因为他已来北大干部进修班念书了。赫先乐衷心为他高兴:“呵呵!真不简单嘛!峰回路转,还是如愿当上大学生了!嗯,”他沉吟地念出一上联:

“中年方圆读书梦。”

龙山海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对出下联:“去岁才学凯旋诗。”

苏莲评论并建议道:“对得不错!你方圆有两个意思,他才学也有两种解释。我看你们以后应该多对上几对,集在一块,编辑出版。”其实此联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对他前妻的纪念。赫先乐道:“嘿!谈到出版,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等着,做梦都想不到的。”他起身去书房拿来了一本书,递给龙山海。

龙山海果然惊喜不已,爱不释手。原来那书就是那本见缝插针写得密密麻麻的万年通书!这本记载着他人生风风雨雨、喜怒哀乐的好伙伴此刻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怎不叫他感慨万千呢!他抬起头来问道:“赫书记,它怎么跑到你手上来了?”

赫先乐呵呵一笑:“说巧也巧,是一个在档案馆工作的熟人在清理国民党国防部旧资料库时发现的,他看见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就打电话告诉我,我就叫他给我送来了。”龙山海说:“哎呀,那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他。”

赫先乐幽默地说:“更应该好好感谢蒋介石先生才对。他不仅给你提供了创作素材,还给你精心保管,最后才得以完璧归赵嘛!”

苏莲接过去翻阅了一下,也感叹不已:“真是太珍贵了!山海呀,你要赶快把它整理出来,我们出版社以最快速度给你出版。”

龙山海笑道:“好哇,那就先谢谢你了。赫书记,给这本小册子作个序,你应该是义不容辞吧?”赫先乐呵呵一笑:“那当然。书名我也替你想好了,就叫《烽火联缀》,你看怎么样?”

龙山海赞同地说:“太好了!很贴切,也很有新意。到时候我要请你们到高级饭店吃饭!”

赫先乐点点手指道:“呵呵,说到吃饭,你小子还欠我一顿喜酒呢!怎么样,小夫人还贤惠吧?”龙山海笑着点点头:“还好!”

苏莲笑着揭密道:“实话告诉你吧,你谈恋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龙山海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月老背后的月老哇!”

赫先乐接了个电话又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便拉龙山海出门,一块坐上了等在门口的轿车。车子穿街过巷,开到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仿膳餐厅门口停了下来。龙山海下车抬头看看,明知故问:“赫书记,这是什么地方啊?”赫先乐道:“仿膳啊。你不是说请我们到高级饭店吃饭吗?怎么,想赖帐了?”龙山海老实地说:“赖帐可不敢。不过,我现在是个穷学生……”

赫先乐呵呵一笑道:“放心吧,今天你可以借花献佛。”

餐厅宋经理热情相迎:“赫部长,苏大姐,今天总算把您们给请来了。这位是……”赫先乐道:“呵呵,今天唱主角的。”龙山海伸手相握,自我介绍道:“我叫龙山海。”“我叫宋新,赫部长的老部下。”龙山海笑道:“哦,那我们有共同语言。”

赫先乐风趣地说:“呵呵,别人送旧他送新,专给人家唱反调,你和他怎么会有共同语言?”

宋经理把他们领进一间雅座,边斟茶边介绍道:“咱们这仿膳餐厅可算是老资格了。据说当年慈禧太后都爱吃这儿的菜,定期要派人送菜进宫,因此被后人称为御膳。前些时我把这餐厅里里外外重整了一遍,面积扩大了近一倍,门脸儿也整漂亮了。可我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对劲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后来一想,不就是缺副对子吗?于是我就把主意打到老首长身上了。”

赫先乐:“呵呵,我就来了个顺水推舟,推到这位对子大王身上了。”“那敢情好!”

龙山海道:“对子大王既是过去,也是过奖。不过,说起仿膳对倒真是有副现成的,只是还不完善,请我们老领导来个点睛之笔。”

赫先乐对宋经理道:“你看到了吧,写对联对他来说真是小菜一碟。哎,顺便说一下,我这两天肠胃不好,见不得油腻,你千万别大鱼大肉地往上端,弄几个特色小菜我最喜欢。对了,阿海,还是先把你的拿手菜端上来,让大家品尝品尝吧。”

龙山海道:“我琢磨门脸儿上给楹联留的地方不少,字数少了不行。”他顿了一下,吟道:

“仿古仿今仿官馔,笑访效仿请进。”

赫先乐问:“后半句头一个访字是访问的访?”龙山海笑着点点头:“对。”

赫先乐寻思了片刻:不错,几个仿字点出了特色,两组同音字写出了情趣。下联看我的:

膳山膳海膳时珍,欲善御膳欢迎。

他转对龙山海,诙谐地说:“你看,一不小心,我把你的大名留在上面了。”众人都笑了起来。宋经理更是高兴地使劲鼓掌:“太好了!太好了!还请二位留下墨宝。”赫先乐连连摇手,谦让道:“这下真的不行了,我的字绝对上不了仿膳门脸儿。”

龙山海附和道:“我也不行,还是请一位著名书法家来挥毫吧。”

龙山海在北大还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意料之中并想去拜访的,另一个则是意料之外并不知该如何面对的。

想去拜访的是他父亲的老同学骆学心教授。当他坐在骆教授家里感叹自己整整迟到了二十四年的时候,骆教授也忍不住老泪纵横。骆教授夫妇给他解开了柳梅出家之谜,他的心一下子变得格外沉重。骆师母还告诉他,听说那个姓高的后来去了国外,穷困潦倒,死在外面了。正应了“千夫所指,不疾而终”的古话。而在课堂上意外邂逅的人就是他当年的老领导、厉冰的叔叔厉大骏。当时厉大骏讲的课他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装的全是回忆、疑问和反感。课后他去找了厉大骏。厉大骏见到他也是十分惊讶,拉他去家里吃了餐饭,给他解释了当年的情况:“…被捕后不久,几位民主人士就设法把我从狱中救了出来,只是那份退党声明并没有经过我签名便在报上登出来了。我当时既找不到人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没有人相信我了,我想来想去,干脆就去了国外,一心搞研究、做学问,直到解放前夕才回国。现在我正在争取重新入党,已经向党委递交了申请书。”

对他的遭遇龙山海表示了理解,心里的别扭消除了,他举起茶杯道:“历经曲折,信念不改,很好!我以茶当酒,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愿望!”厉大骏感动地说:“谢谢你!虽然在文化知识方面我是你的老师,但在政治觉悟上你就是我的老师,来,我也敬你一杯。”

4)带给人间温暖的太阳并不能把每一个角落都照亮。玉兰的日子就仿佛与太阳无缘。嫁进蒋家之后很快生了个女儿叫爱美,女儿不到两岁现在肚子里又怀上一个。蒋正文仍干他的老本行,虽然工资不高,但他在外面从不乱花一分钱,下了班就赶回来帮做家务。他心细手巧,把家里的事弄得熨熨帖帖。尤令玉兰感动的是他对非亲生的响泉一如既往,胜过亲生,每天还耐心辅导做作业。一家人和和睦睦,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没想到一天傍晚刺耳的警笛声彻底打破了她家的平静。一辆囚车开到了家门口,把蒋正文抓走了。罪名是隐藏的反革命。玉兰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蒋正文这样的老实人、好人会是反革命,挺着个大肚子上前争辩,上前拦阻。可怎么可能拦得住呢?差点还被推得跌一跤。本指望误会很快就会搞清楚,可等来的竟是对蒋正文的一纸判决。他被判了三十年徒刑,公职也被开除了。更有甚者,蒋正文单位决定要收回他家的住房。玉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想一死了之。单位头头算是没把她们母子往绝路上逼,派人将其屋外的铁皮棚子作了修缮,把她家的家具物品都塞了进去。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哭得嗓子都哑了,可玉兰这会儿却呆立在一旁没了眼泪。

5)夜深了,苦梅庵禅房里的油灯仍闪动着黄色的火苗。油灯下,慧修还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翻译经文,如《法华经》、《心经》、《金刚顶经》等,写出的译稿已有一尺多高。尼师常修端了一杯清茶进来,劝道:“师姐,天太晚了,该歇息了吧!”

慧修点点头道:“好,我马上就歇息,你先去歇吧!”突然头顶的横梁上有几只老鼠“吱吱”尖叫着追逐穿过,蹬下一片灰尘和腐木碎屑,吓了两人一大跳。躺在**,慧修睁着眼睛睡不着。尼庵翻修不能再拖了。经费不够就赶紧出去化点缘吧。前些时阿海说要出钱帮她整修,她先是高兴,可下山后听说国家建设到处都缺钱,思来想去,就坚决地谢绝了哥哥给予的特殊照顾,决心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第二天一早,她就领着几个小尼去寻访周围的山村。山村环境优美,绿树成荫。一个大荷塘就坐落在村口。宗祠内,族长、村长等人正围坐在一起商议什么。慧修走上前去,施了一礼,表明来意:“各位施主,吾乃后山苦梅庵住持。贵村村民常到庵里烧香拜佛,求子求福。因敝庵年久失修,破败不堪,难以为继,现特来贵村化缘,求得善款,修整庵堂,再旺香火。阿弥陀佛。”

村长不耐烦地说:“哎呀,你这个师姑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家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来!先回吧,改天再来找我。”

慧修道:“善哉!善哉!不知施主有何急何难?”村长挥挥手说:“哎呀,你们不问世间俗事,讲给你们听也没用啊!”慧修道着善哉正欲退下,却被在座的副村长喊住了,他告诉村长道:“村长,此尼非凡尼也,乃联尼也。”“文绉绉的,什么意思?”

副村长道:“这个师姑既是苦梅庵的庵主,又是名声在外的对联大师呀!”

村长闻言大喜,急忙起身请慧修就座,抱歉地说:“庵主且莫怪,刚才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现有一事相求,请予相助。”“善哉,请讲。”

村长说了事情的原委:“我们山塘村明日有一后生要娶亲,女方是西山大田村的闺秀。依照乡俗,娶亲嫁女都爱搞点斯文。一方面可以增添热闹气氛,另一方面也可借机显露村上的文气。听说大田村有一个老秀才,文才甚佳,而本村喜舞文弄墨者都已远走高飞,一时难以招回。”

副村长接着说:“接亲时如果我们不能答对,就得向女方磕三个响头,求女方高抬贵手,允准新娘上轿。这叫我们山塘人脸皮往那儿搁哟!”

小尼真修笑道:“嗨!说来说去,不就是对对子吗?这难不倒我们大师。”

村长闻言喜笑颜开:“哦!那就太好了,劳烦大师之处,我们善款加倍,并派工维修贵庵。”

慧修也喜出望外:“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大田村比娶亲的山塘村规模更大,人口更多。此时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新娘家门口附近,等着瞧迎亲送亲的一场好戏。

新娘此刻正在屋里梳妆,调皮的孩子们趴在窗户上好奇地探看。新娘家门上有一副婚联:

嫁女喜逢吉祥日;

送亲正遇嘉庆时。

接亲的山塘村人吹吹打打地抬着一顶空花轿走来,走到新娘家门外停下了,齐声叫喊:“接新娘喽!”

神采奕奕的新郎一行走进女方院门,朝屋里人施了一礼道:“新郎恭请新娘上轿。”片刻后屋里出来一老一壮两名身着长衫的文人。老文人笑吟吟地说:且慢!请按规矩答对上轿对:

黄花节接黄花女。

新郎被难住了。静了片刻,村长沉不住气了,看看身后,悄声向旁边的副村长道:“哎呀,她能不能对上来呀?该不是糊弄我们的吧?”

副村长皱皱眉头,也不无担心:“咳,这上联出得可够难的,特别是那其中两个同音字。”

壮年文人大声催促道:“快点对呀,对不上来就磕头啦!”看热闹的村民也起哄地笑嚷起来。

接亲队伍里走出一位个头不高、头戴礼帽、秀气文雅的青年男子,正是尼扮男装的慧修。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面,习惯地欲将手掌直立在胸前,忽然发现身份不符,连忙捏成空拳,左手也抱上去,恰到好处地做了个拱手礼的动作,吟道:

“白马营迎白马郎。”

接亲队也更大声地欢呼起来。新郎得意地再请新娘,新娘蒙着红盖头,在伴娘的扶助下,碎步走出家门。

老年文人赞叹地频频点头:“对得好!白马郎对黄花女,门当户对呀!想不到山塘村亦有此等饱学之士。”

中年文人却颇不服气:“你听听,他们把自己比做白马王子。哼,明摆着压过我们一头嘛。不行,我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要不然,我外甥女以后在婆家就有受不完的气了。”说着他快步走到轿边,对接亲队招招手道:“莫慌,莫慌,还有起轿对哪!”

此时新娘已坐进轿子,轿帘也已放下,吹鼓手们也即将吹响唢呐擂动鼓捶,点鞭炮的烟头也伸向了引信,只差领轿人发令起轿。众人闻言只好停手,静候他的起轿对。

中年文人不无挑衅意味地吟道:“山塘栽柳,柳叶落,条条光棍。”

村长不满地对副村长道:“你看,他竟骂我们山塘人都找不到老婆。”“算了吧,气什么气,在这种场合,再挨骂也得忍住。”

山塘村的接亲人员都窘态毕露。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慧修。慧修不负众望,有意等到大田村民的笑声叫声停下来之后,才不慌不忙地道出下联:

“大田种瓜,瓜果烂,个个脓包。”

这下又轮到接亲者得意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复念下联,同时燃响了鞭炮,吹起了唢呐,敲响了锣鼓,抬起了花轿,迈开了轻快的脚步,欢天喜地地回到了山塘村。

花轿在新房外停放下来。新郎正准备上前掀开轿帘请出新娘,又被那气嘟嘟的送亲方代表中年文人拦住了。中年文人自觉刚才失了颜面,一路上苦思苦想,想出一条厉害的绝对,力图出口闷气,此时高声叫道:“慢一点!还有下轿对呢!”

新郎只好缩回手,不失礼节地示意道:“请娘家舅出联。”

中年文人朝四周望了望,清了清嗓子,不无奚落地吟道:

“大家嫁小家,龙王女儿枉给虾。”

一般口头出联答对,韵辙上是不用那么讲究的,但如果出句有来历,那答句也就应当有典故。否则也算“对不起”,免不了贻笑大方。

村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村民们议论纷纷,好气又好笑:“他把新娘子比作大家闺秀,龙王千金,下嫁给虾米,受了天下的委屈啦!”

“这个酸秀才!你把新娘比作月宫的嫦娥也不打紧,但总不能肆意贬低我方新郎吧。”“这个娘家舅好可恶啊!”“娘舅大似天嘛!拿他奈何?”“咱们新郎要是唐伯虎、凌大岫就好了!”

新郎苦苦思索,无法应对,只好用目光再次向慧修求援。两村的人们都静静地等待下联的出现。

慧修刚才听到村民的议论,脑子里灵光一闪,微笑地吟出答句:

“西门入东门,华府丫头不知寅。”

村民顿时兴奋异常,瞧着目瞪口呆、颇感狼狈的中年文人大声叫道:“对得好!你们新娘是秋香,我们新郎就是风流才子唐伯虎。”“是啊,丫头嫁才子,高攀又高攀啦。”“哈哈!这个回合咱们又赢了!”

吹打、笑闹声中,新郎牵着红盖头新娘下轿,步入洞房。

6)龙海山和沈月云又走到了十字路口。饥肠辘辘,穷困潦倒的滋味实在难咽。身无分文,只能在免费公园的长椅上互相依偎,捱过长夜。沈月云愤懑之余又有一点后悔。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一气之下撕掉那几张美钞。在饥饿面前,所谓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又暗暗抽泣起来。龙海山拍拍她的背,轻声劝慰她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可沈月云无法不想,叹气道:“我真后悔!真后悔到这边来。”

龙海山也叹声道: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呀!现在后悔也没用,再说,不来又怎么知道会有这种事呢?算了,这件事我们不要再想了,再想也是自己折磨自己。就当你根本就没有过这两个哥哥好了。我们有脑、有手、有脚,而且还有别人没有的天方屿的经历,难道还不能养活自己吗?《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曾写了一副自勉联,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汉;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写得多好哇!我就不信,我们两个大活人会饿死冻死在这里!既来之则安之,让我们从头干起吧!

沈月云抬起头,望着他坚毅的神色,深为有这样的丈夫而自豪,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他。

龙海山既是妻子打气,也是给自己激励。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分头去求职。他没有多想就去找了一家报社应聘,觉得自己当个记者应该算是轻车熟路。然而到填报名表格的时候,他又犯难了。填真名和真实履历肯定不合适,以前好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于是他填了以前当记者用的笔名龙声。社长听说他从大陆过来刚到台北,对他很有兴趣,要他马上回去写一篇文章,讲一讲他是如何冲破共党的封锁,投奔自由的,还可以讲一讲大陆失陷后,共党是如何进行血腥镇压、滥杀无辜的,如何扼杀民主自由的。龙海山解释说自己在大陆失陷前就离开了,可社长说耳闻目睹都是一样的,目的就是要为党国反攻大陆作舆论准备。还说如果这篇文章写好了,他立即可以来上班,薪水待遇从优。

龙海山坦白地说自己写不了这种文章,他可以将自己遭遇海难后的曲折经历写出来。然而社长摇头说不需要,只能按他的要求写。社长还给了两份报纸给他做示范。龙海山接过报纸说考虑一下便告辞走了。找了另一家报社,结果也是差不多。天地良心,他能为了填饱肚子而去胡编乱造、睁眼说瞎话吗?无奈之下,他走进了医院血库,用几百CC鲜红的**换来了几张钞票,然后就到饮食店买了几样熟食和几个大馒头,赶紧去与沈月云汇合。沈月云看见这么多好吃的,惊奇地问他哪来的钱?龙海山边嚼边说:“别管那么多,给你吃就吃吧。”沈月云抓了支鸡腿就要吃,可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说:“不行,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吃。”

龙海山只好说了实话:“去医院献了点血。”沈月云心疼地叫起来:“啊,你去卖血了?”

龙海山故作轻松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的造血机能强着呢,半天就补回去了。”

沈月云难受地说:“咳,想到这是你用鲜血换来的,我真吃不下去。”

“不吃?那就丢掉去吧!”龙海山说着卷起报纸作丢弃状,沈月云下意识地哎哎叫着伸手拦住,忽想起他是故意逗她的,便佯嗔地瞪了他一眼。龙海山拿起一支卤鸡腿送到她嘴边,开玩笑道:“咯咯咯,亲爱的,这是我的小腿呢,快来啃,好吃呢!”

沈月云被逗笑了,抓过鸡腿便啃了一大口。“好吃!真好吃!”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龙海山抹抹油嘴收拾掉残物,拿起报纸翻阅起来,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了他的眼帘。他猛一拍大腿,高兴地跳了起来:“哈,天无绝人之路,你看,救星来了!”

沈月云问:“什么救星?”龙海山指指报纸说:“看,这个马力,当年我军校的老同学、好兄弟,现在是国防部五局局长。”

不出所料,老同学并没有因为他的落魄样子而瞧不起他,态度既友好又热情。寒暄了几句,龙海山感叹地说:“马兄,真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想当年,给你添了几次乱子,真难为你了。不知你后来是如何收场的?”

马力叹了一声苦笑道:“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就甭提了。反正我从那时起就被打入了另册,再没受过重用提拔。你老弟后来去了哪里呀?我以为你准跟共产党跑了呢。”龙海山摇摇头说:“我一直不打算介入党派之争。本以为是苦尽甘来,没想到是阴差阳错,走运变成了倒运,如今真可说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再次来求大哥帮忙。”

马力坦诚相告:“这回和上回倒真有点不同了。总统自大陆失陷以后,疑心病更重了,对立场不坚定、曾经有过动摇的人,一律清除出党,而对有过反叛行为的人更是一律处决,前不久还在全省搞了一次居民身份登记,并颁布了有关法令,目的就是加强对大陆派遣来台特工的防范。”龙海山想起沈月云近日也是连连碰壁,点点头说:“难怪工作这么难找。”

马力为难地说:“眼下情况就是这样,谁都不敢用没有身份的人,否则就要被治罪。所以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外,我毫无办法,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哇。”龙海山心一凉,失望不已地问他:“那你的管辖范围有哪些?”马力对他没有隐瞒:“我实话告诉你,我这个局是情报单位,专门培训对大陆派遣的特工。”龙海山泄气地说:“哦,特工!倘若实在没办法,我就来干个特工吧。先混口饭吃再说。”

马力哈哈一笑:“你老弟开玩笑了!不过,坦率地说,这倒还不失为一条生路。”

马力给了龙海山一点钱,暂时解决了他们的生存危机。夜里,龙海山与沈月云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同去参加特工训练营。这是一招险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真被派往大陆,那对他们也并不是坏事。有阿海在,有赫师长在,能不帮他们吗?再说他们已经比无产阶级还无产阶级了,有什么好怕的呢?在特训营,龙海山和沈月云与几十名特工学员一起接受了收发报、电台故障检查、排除,反侦察以及游泳、跳伞、格斗等各种技能训练,还掌握了一种最新型的纽扣吸附式无线遥控微型炸弹的使用方法。

几个月后,训练结束。长官宣布了第一批派往大陆特别行动组人员名单。龙海山榜上有名,而沈月云则落选。龙海山找马力询问内情,马力告知名单是部长亲自定的,不可能改变,尤其是更不可能将两夫妻同时派出去。

“唉,看来是要把你作人质了。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晚上两人见面时龙海山好不懊恼。沈月云突然把龙海山紧紧抱住,恐惧地说:“海山,我好害怕!你不能去!我们不干这个了。趁天黑我们溜走吧!”

“这里的防范比监狱还严,怎么能跑得掉呢?”龙海山凝思了片刻,缓缓地吐出了一句:“我倒是想出了一个唯一可行的办法。”

这正是:临门双喜重圆读书梦;

世态炎凉买断胞泽情。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妈祖保佑巧联旺茶馆;城隍何为漏船遭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