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台风挥动了无形的巨掌,将客轮像揉面团似地搓来揉去,不耐烦了,就将它一甩了之。海轮触礁翻沉了。相同的乘客不相同的命运,一部分当即葬身海底,一部分被台风走后赶来的轮船救起,还有少部分如龙海山和沈月云则被海浪推搡到了或近或远的小岛屿边。由于落水前两人作了充分的准备,不仅穿上了救生衣,还各自将自己的胳膊绑在了一个大救生圈上,从而一块躲过了死神的抓捕。

狂飙过后的大海显得多么温顺,就好像盖上了一层蓝色的绒毯,浪花是它美丽的花边。

他们趴在沙滩上昏睡了好久,醒过来之后,龙海山先将自己身上的背包带解开,然后又帮月云解开,拉她坐了起来。

沈月云看看四周,无力地说:“我们能活到明天吗?”龙海山捏住她的手说:“能!老天爷既然给了我们生的机会,我们就一定要好好地把握!”在这个人生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刻,他觉得自己首先要坚强乐观,才能让月云也有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他望见前边有些绿色植物,便起身拉月云过去,“刚下过雨,那儿可能会有淡水。只要有淡水,我们就能坚持下去!就能等到救援的人来!”

小岛方圆大约有几十米,有几座高高低低的小石崖。低凹处、背阴处都长着一些绿色植物。他们果真找到了一个小水坑,欣喜不已地俯下身子,把水坑里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好甜的水呀!”“我们看看哪里还有。”

两人往崖边走去。龙海山忽然看见陡峭的矮崖壁上面隐约有刻凿的痕迹,走近仔细辨认,发现那是八个刻凿的字,且是一副对联:

天倾一角;

地拱半方。

沈月云高兴地嚷道:“哈!想不到这里早就有人来过,而且还是中国人。”

龙海山点点头说:“嗯,看来这个小岛已经有名字了,应该就叫天方屿吧。刻字人那时就能到达这里,就说明这里可能离陆地并不远。”

两人站到高处朝四个方向远眺,可看到的全是一色的海平线。月云有些失望。龙海山道:“至少可以认为这里离航线不远。哎,我们把救生圈和救生衣挂到那个崖顶上去,好不好?如果有船经过就能发现我们了。”

弄好之后,两人坐下歇息,聊起英国作家笛福写的《鲁滨逊飘流记》,从鲁滨逊的生存之道得到启示,战胜困难的信心倍增,决心做个现代鲁滨逊。他们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袋。龙海山找到了一把折叠小刀,沈月云则翻出了留作纪念的父亲的眼镜。龙海山高兴地叫好:“有了这玻璃镜片就有火了!我们的条件可比鲁爷爷当年要强得多了!”

海潮呼吸般的推来涌去,在沙滩留下了五光十色的贝壳和牡蛎。两人拾起牡蛎剖开壳,将嫩滑的牡蛎肉填进自己的肚子。虽然有些腥而味淡,但相对饥饿来说,这根本不是阻碍。他们寻遍全岛续找淡水,意外发现礁石堆旁有两具士兵遗骨赫然在目!沈月云紧张得抓住龙海山的胳膊。他劝慰她说:“放心!我们决不会步他们的后尘的!我们反而应该高兴才对!”“高兴什么?”这些遗骨证明了我们刚才的判断。

沈月云认同地点点头,继续搜索,又有了新的发现。背阴崖下有一个被灌木丛掩蔽的黑森森的山洞。山洞口足有一个人高,挨近洞口,就感觉一股凉森森的气流扑面而来。侧耳细听,可听见“嘀哒,嘀哒”的滴水声。两人兴奋不已,动手将灌木丛拔掉,洞口顿显敞亮。龙海山摸着湿滑的洞壁猫腰走进山洞,想去看看里面是否有水源,忽然看见洞深处有二团荧荧的绿光,心里一惊,连忙后撤。

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便捡了几块石块掷过去试探,没想到一条长长的白影嗖地就窜到了跟前,他惊叫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被一条手腕粗细的白蟒蛇紧紧缠住了腿脚,跌倒在地。

白蟒蛇还在往他上身缠,且越缠越紧。龙海山冷静下来,从上衣口袋掏出小刀对准蛇头就刺。这时沈月云也忘记了害怕,抓起一块大尖石头就朝蟒蛇头上猛砸。经过一番搏斗,白蟒蛇头被砸扁了,长达两米的白蟒蛇不动了。

两人也软瘫在地。“还好是蟒蛇,不咬人的,要是毒蛇就完了。”龙海山感到庆幸。

看看死去的白蟒,沈月云担心地说:“小时候我奶奶说过,白蛇是天上犯了过失的仙女变的。我们打死了它,会不会遭到报应啊?”

龙海山笑道:“你放心吧!即使有报应,也是好报应,因为我们把它从孤独黑暗中解救了出来,让它到人间来重新投胎,这不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善事吗?”沈月云被他逗笑了:“你倒挺会诡辩的!”

他们拾来士兵遗弃的钢盔,洗涮后当作铁锅,拾拢一堆干海草和灌木枝,用眼镜片聚焦太阳光将其点燃,又从低凹的礁石上面刮取了盐末。很快他们就享受了一餐美味蛇汤。

夜空的星斗又大又亮,似乎伸手可摘。两人并排躺在大礁石上,海山用手指点着:你看,那是牛郎星,那是织女星,中间那就叫银河,我记得联书上有一副描写牛郎织女的对联:

牛女二星河左右;

参商两曜斗西东。

古人讲的参商都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它们不会在同一个天空中出现。哎,你在不在听我讲啊?在想什么呀?“沈月云叹了一声道:我在想,我们这对牛郎织女,还能不能回到人世间去。”

龙海山忽然拉起月云的一只手,说:“云云,我们就在这里举行一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婚礼怎么样?保准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

沈月云苦笑道:“想得倒好。人家谁会相信啊!”“人家爱信不信。咱们自己相信就行了。如果老天爷不让咱们活了呢,那咱们已有个完美的结局。如果老天爷让咱们活下去呢,那它就给了咱们新生活的动力和美好的回忆。你说呢?”

沈月云没答话,悄悄侧过身,一下扑到龙海山身上,深情地吻住他的嘴唇。

凌晨的地平线上渐渐泛出亮光,又渐渐地金光四溅,把东方的天空渲染成一片橙红。大海开始躁动起来、沸腾起来。不一会儿,湿淋淋的太阳便喷薄而出,仿佛一下子挣脱了大海母亲的脐带,鲜润润地跃上了天空。

沈月云拍着巴掌赞叹道:“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哎,你快写副对联吧。”

龙海山笑道:“在这种大自然的美景面前,任何诗联文字都显得苍白,这就是所谓只能意会,不能……”话还没说完,他的注意力就被一块会动的扁圆形的礁石吸引过去了。

两人走过去一看,惊奇得不得了。原来是只大海龟!沈月云蹲下来孩子气地拍拍它的背,“海龟爷爷好!您老高寿呀?”海龟挺友好地对她眨了眨眼晴。海山放粗嗓门模拟海龟的口气说:“我还不老!才一千零一岁!”

见沈月云笑得好开心,龙海山突然问她:“哎,你知道它为什么来这儿吗?”“应该是……上岸乘凉休息吧!”“错!海龟爷爷是懂人性的。它是给咱们证婚来啦!”沈月云闻言开心不已,对海龟连连作揖:“谢谢你,海龟爷爷!”

龙海山模仿老人声音与自己问答:“龙海山,你愿意娶沈月云为妻么?愿意,你愿意跟她生活一辈子永不变心么?愿意。海枯石烂心不变。沈月云,你愿意嫁给龙海山为妻么?愿意伴随他生活一辈子永不变心么?”

沈月云忍住笑,认真地答道:“愿意。山崩地裂志难移。”

“那我为你们祝福。尽情地接吻吧。”龙海山和沈月云又接起吻来。两个人互相望着,忍不住笑了。龙海山拿出小刀在海龟背上分两排刻了“海月山云”四个字。沈月云问他什么意思,他指点着解释道:这是一副对联的缩写:

海誓月作证,龟也作证;

山盟云倾听,屿亦倾听。

“我爱龙海山!”“我爱沈月云!”两人用手掌合成喇叭状比着劲喊叫了一阵,喊累了就抱成一团嘻嘻哈哈地坐在了海龟身上。

然而浪漫是短暂的,现实是严酷的。尤其对养尊处优长大的沈月云来说,这种生活条件的落差简直就要了她的命。洗澡只能等下雨洗天水浴,白天太阳太烈就只能躲进山洞。生猛海鲜吃得倒了胃口。为了延长仅有的一套衣服的使用寿命,他们平时只能赤身**。全身的皮肤晒黑了,吹糙了,到处都是皴口。这些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状况,现在都真真切切地包围着她,折磨着她。幸好还有他的爱作为她的精神支柱。可这精神支柱到底还能支撑多久,她是越来越没信心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愈发强烈。一条挥舞着八条软足的巨型非洲大章鱼的突然光临,更是吓掉了她的半条命。

几番磨难之后,那崖顶上红黄两色的求救信号终于被一艘海轮上眼尖的船长发现了!他们划来一艘小舢板将他俩接上了海轮。随船医生为他们打了吊针,大胡子船长约翰派了专人来精心照料。当约翰船长和船员们知道了他们在荒岛竟然坚持了好几个月时,既惊讶又佩服。

约翰忍不住紧紧握起他俩的手,敬佩地说:“了不起!你们中国人了不起!鲁滨逊第二呀!我要为你们吹一首古老的英国民歌《一路平安》,来表达我对你们的良好祝愿。”约翰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一把口琴,放在嘴唇上悠扬地吹了起来。

2)大陆解放后,龙山海担任了山东省文化厅长。上任不久他就接到了老上级赫先乐的电话,从而得知了柳梅的情况。他吃惊不小,第二天就坐上吉普车去山区找她。道路两旁的农田景色煞是好看:油菜花开了,高粱抽穗了,深绿浅黄,令人心旷神怡。然而此刻他顾不上欣赏美景,心情复杂又沉重,一路上想的都是儿时的柳梅。

记得有一次,街上摇棉花糖的老大爷赏给他一卷棉花糖,他乐滋滋地跑回家来,想在家人面前炫耀一番。在门口碰到柳梅,她问他手上拿着什么,他得意地告诉她:“棉花糖!是街上那个大爷给我的,我对上了他的上联。”她一听来了劲,也要去对。得知大爷已经走了,她好失望,要求给她咬几口。他得意地耸耸鼻子说:“如果你也对出了那老大爷的上联,别说咬一口,我全给你!”

“好啊好啊,你快说吧!”他学着老大爷的语气吟道:“菜籽榨油油炒菜。”这是条母子回文对,他觉得她肯定要被难倒了。

谁知他是小看了她,她想了片刻就对了出来:“棉花织布布包棉。”说完她就向他伸手要东西。然而他一下又舍不得了,变卦了,转身就跑。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骂他是赖皮狗!结果惊动了父亲。父亲出来问明了情况,把他狠狠地剋了一顿,不仅让他兑现了承诺,还让他向她赔礼道歉。打那会儿起他就知道她是父亲的心肝宝贝。可如今她却……唉!

顺利找到了苦梅庵。知客尼却告诉他主持大师身体欠佳不会客。龙山海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写下了一行字:

柳絮怀远讯,山移海动勿忘我;

而后撕下那页纸,请小尼马上送交主持大师。

龙山海到佛堂里转了转,欣赏着各个佛像和佛联。片刻后,知客尼出来了,他连忙迎上前去。知客尼道:“阿弥陀佛,大师不但对出了你的上联,还出了一上联给你对。”

“哦?快给我看。”龙山海接过纸条一看,他写的上联下面已多了两行字:

梅枝写寒心,雪碾霜摧观世音。

另外还有一行字是出给他来对的上联:东风何故梳病柳?没错!肯定是阿梅!龙山海想了想,突然往庵内快步走去。

知客尼连忙上前拦阻:“哎哎,施主,不可造次。”龙山海挥了挥手中的纸片道:

“春雨急回润弱梅。”

龙山海快步走到后院,柳梅正好从一间禅房里步出,两人迎面碰见,都愣住了。

缓过神来,龙山海高兴又伤感地说:“阿梅!果真是你!”柳梅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屋里坐吧,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龙山海随她进了屋,在圆凳上坐了下来,百感交集地说:“是赫部长告诉我的。这么多年没有你的音讯,想不到你……柳梅,你为何要走这条路呢?”柳梅低垂下眼睛:“阿弥陀佛。一言难尽哪!”“柳梅,你跟我走吧,现在世道不同了,穷苦人当家作了主人了。”

柳梅摇了摇头说:“柳梅早已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慧修主持。”龙山海说:“一个人有几个名字不奇怪,反正你还是你。”

柳梅道:“不然!今我非昨我,我非我。”“好了,我不跟你争这些。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来接你出去的。只要你肯离开这封闭的大山,离开这冷清的尼庵,去感受一下外面火热的新生活,我相信你会一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

柳梅叹了一声,仍是摇头。忽然她记起什么,说了声:“你先坐一下”。便匆匆去后院围墙下的一个隐秘处取出了一个包裹。她拿到厢房里,将包布打开,原来是那个装着玉麒麟的红木盒。她打开木盒,给龙山海介绍了“双麟戏珠”的有关情况,并告诉他另一只在前些年被卞虎抢走了。龙山海听后气愤不已:“真可恶!原来他还干下了这桩罪孽!”慧修黯然地说:“此乃我常常自责、难以安心的一件事。”

龙山海劝慰道:“这不能怪你!能保存下一只来,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慧修望了玉麒麟一眼,把盒子盖上并用布包好,双手端到龙山海面前,郑重地说:“你今天来得正好。它是属于国家的,不是哪个人能够拥有的。现在我就代九泉之下的许三仙将它献给国家。就请你转交给政府吧!”

山海双手接过:“好!我代表政府接受你们的捐献!将来要放进博物馆去。谢谢你!”

慧修遗憾地摇摇头说:“谢什么?失去了另一半,它就平凡得像块石头!”龙山海保证道:“我一定会尽全力追查那一只的下落!”

慧修点点头:“阿弥陀佛!”正说着,一个小男孩疯癫地跑进了厢房,嘴里叫着“姑姑!”看见厢房里有个生人,怔了一下,又连忙转身就走。慧修叫他:“拾伢子!过来叫舅舅。”小拾伢却没听见似地跑走了。

龙山海奇怪地问:“哪来的小孩?”“几年前在庵前拾到的。唉,小孩子也太调皮了。”

龙山海寻思了一下,再次劝道:“阿梅,我看你还是还俗跟我一起走吧。把这小孩也带上。我帮你找份轻松点的工作,他可以进幼儿园。”慧修摇头道:“你就不要多劝我了。如果方便的话,你等下就把拾伢带走吧。让他跟着你,我们都放心。”

龙山海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叹了一声道:“那好吧。他大名叫什么?”“他还没有大名,你给他取一个吧。”龙山海想了想,说:“就叫龙知恩,怎么样?”

3)庞彪和杨竹影奉命在大陆潜伏下来。庞彪作为情报专员,主要任务就是要把“双麟戏珠”的另一半弄到手。为此他们在距离苦梅庵不远的县城化名开了一家方记杂货店。白天他们在店里象模象样地做买卖,一到半夜,他们就爬上小阁楼,将厚厚的窗帘拉严实,取出微型电台,由杨竹影戴上耳机揿动按键,“嘀嘀哒哒”的紧张地收发报。

外面一点动静都会吓得两人手忙脚乱地藏起电台,可往往又是虚惊一场。杨竹影反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后悔当初不该听信他的花言巧语,跟他跑到这儿来受罪。“要不就去台湾,要不就叫共产党抓去算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他们总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庞彪冷笑一声道:“哼,怎么不要你的命?你是国军中尉,又是特务头子、国军中将的小老婆,他们不把你生吃了才怪呢!”

杨竹影沮丧地说:“他们是野兽就让他们吃吧!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个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庞彪又来哄劝她:“哎呀,又来小姐脾气了,怎么就光想到死,不想想以后还有好日子在等着我们哩?”杨竹影叹气道:“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说着她将译好的电文递给他:“快看吧,老板亲自来电。”庞彪连忙接过去读了起来:“任命三虎为少将专员。1号文件极其重要,务必尽早到手,到手后即返山寨。切切!”他洋洋得意地说:“看到吧,老子没骗你吧?他们比老子还着急!”

杨竹影问道:“1号文件是什么?”庞彪道:“这还用问?就是另外一只玉麒麟嘛!老实告诉你,等老子弄到手以后,不会那么便宜就给他们的。”杨竹影不屑地问:“你还想讨重赏吗?”

庞彪摇了摇头,鼻子一哼:“给赏,他们能给多少?老子要拿去卖掉,谁出的价高就给谁,卖的钱肯定几辈子也花不完。然后咱们两个就隐姓埋名,到美国去过自由自在的富豪日子。”

杨竹影点点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要想找到那个1号文件,不亚于大海捞针哪!”

庞彪来回踱了几步,寻思道:“唯一的线索还就是苦梅庵。不过,老子是不能再出面了,只有劳你的大驾了。”

杨竹影身子一缩:“你别指望我啊!我可没那个本事。叫人认出来就完蛋了。”

庞彪道:“你怕什么怕?不会乔装打扮一下吗?一旦得手,你可就是头功啊!”

两人设计了几套行动方案,由杨竹影去实施。这天,杨竹影化妆成一名农村妇女随着一群香客来到了苦梅庵,迈步进殿,递上香火钱,点燃几支香,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叩拜祈愿,过了片刻,她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忽然身子一歪,摔倒香台前。

几名香客和小尼连忙过来救助,合力将她抬进殿后一间小厢房,放在**,略懂医术的常修为她掐人中,掐虎口,还取出银针给她扎针灸。

杨竹影突然手挥脚蹬地乱动起来,嘴里吐出泡沫,一边还含混不清地嚷嚷着:“许三仙,快来救我这个小女子,许三仙,行行好吧!”几名尼姑被吓了一跳,退到一边直念阿弥陀佛。等杨竹影停歇下来后,常修这才上前去告诉她:“女施主!许三仙早已离世仙去了。”杨竹影仍紧闭眼睛,牙关紧咬,口齿含糊地说:“我不信!你们莫要逛我!快请许三仙来救我吧,我的病只有他才能治好哇!”

常修恳切地说:“女施主,吾等真的不逛你!许三仙离开人世已经有好几个春秋了。”

杨竹影“哇”的哭出声来了:“那我也没得救了,我怎么这么可怜那!哎,他的后人在哪里?你们能不能找到他的后人?”常修道:“许三仙终身未娶,没有嫡传,只有几个旁亲。”

杨竹影不无失望地:“啊?那几个旁亲又在哪里呢?”常修道:“敝尼就是他的甥孙女。女施主莫心急,你的病我来替你治治看。”杨竹影眼睛半睁地说:“好吧,那就拜托你了,请让其他人离开吧。”几名旁观的小尼和香客闻言就转身走了。

杨竹影压低了声音说:“师姑,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常修颇感纳闷道:“什么事?请尽管道来。”“听说许三仙有件名叫”双麟戏珠“的古董,不知现在存放何处?”常修不无惊讶地打量了她一眼:“女施主,何故问这个?”

杨竹影欠身拉起常修的手,故作亲热地说:“师姑哇,那东西是不是还藏在你们这里?”常修摇摇头道:“不在。敝尼不知道。”

杨竹影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塞给常修:“师姑,这些你先拿着。你实话告诉我,我能保你发一笔大财,你看,现在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谁也不会知道的。你就快点说出来吧。”常修推开她的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就走。杨竹影连忙起身拉住她,不让她走。

正在这时,闻讯赶来的慧修走到了门前。杨竹影连忙藏好钞票重又躺在**。慧修问常修:“这位女施主有何不适?”

常修答道:“大师,她想打听‘双麟戏珠’。”慧修哦了一声,转问杨竹影道:“女施主何故打听此事?”

杨竹影有些尴尬,掩饰地说:“大师,不瞒你说,我有一种找不到根由的毛病,常常莫名其妙就昏倒在地。前些时有个相命先生替我算了一命,说我这个病要在双麟戏珠面前拜一拜,摸着麒麟嘴里的珠子许上个愿,就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灵。”

慧修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杨竹影一眼,说:“原来如此。这样吧,我们替你打听一下。”

杨竹影坐起身来恳求道:“大师,你行行好吧,把双麟戏珠拿出来让我拜一拜,我一辈子都感恩不尽。”慧修道:“双麟戏珠确实不在敝庵,请女施主留下地址,一旦打听到下落,我们好尽快告知。”

杨竹影说:“不必了,反正我是经常要来贵庵烧香拜佛的。”说着,她下床走了几步,动动四肢,“好了,现在我没事了。多谢大师,师姑费心了。”她感觉有些不对劲,赶紧下了山。庞彪还想让她假装出家去当卧底呢,她可没那个本事。

杨竹影走后,慧修想想觉得蹊跷,便按龙山海留下的地址写了一封信,将此情况告诉了他。想不到龙山海非常重视,几天后就又赶到了苦梅庵。慧修将他领到了后厢房,给他泡了杯清茶,问他过来有什么想法。

龙山海道:“我想啊,有人来打听许三仙,打听‘双麟戏珠’,这绝对是件大好事,说明掌握了那只玉麒麟的人也在急着寻找另一半,也说明他们并没有离开大陆。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自动亮出身份来呢?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什么好办法?”

“我想巧妙地放下个食饵,让鱼儿主动来咬钩。”慧修不解地问:“钓鱼?怎么个钓法?”

龙山海便把借省博物馆开馆之际将玉麒麟正式展出并广泛宣传,同时搞一次有奖征联以吸引那个藏宝人露面的想法说了出来。慧修听后点了点头:“唔,这办法可以试一试。”龙山海趁机提出请求:“办法是好,可没你的帮助和参与绝对不行。所以我想请你下山一起去做这件事。”慧修道:“我能做什么?”

龙山海列举了几点理由:“一来你熟悉玉麒麟的情况,二来你认识与其有关的人,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假香客。你不是说过丢失一只玉麒麟是你最大的遗憾吗?现在应该是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再则,小知恩在城里幼儿园生活得怎么样,你不想去看一看?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这苦梅庵已经好多年没有修缮了,庵里庵外到处残破不堪,我可以想办法安排一支古建筑修缮队来修缮一下。”

慧修终于被说服了,同意了他的建议,并讲好时间以一个月为限。

展出信息很快传到了庞彪那里。杨竹影外出买菜时带回了一张刊有含珠麒麟公开展出和有奖征联启事的报纸。庞彪阅后拍了下大腿,哈哈笑道:“哦,原来狮子狗窜到他们那儿去了!好,这下好,用不着老子到处瞎找了。唔,说不定是老天爷暗地里在帮咱们呢!”

征联启事中的上联“奇奇奇琪非琪也”,庞彪闹不明白什么意思,杨竹影便告诉他刚才在街上听到的一位老先生的解释,“他说这些实际上是一个字,是个一字多音又多义的奇字。既可当琦字解,又可当独字解,意思就是奇玉奇美,世上罕见。”

庞彪估计也和玉麒麟有关,便躲上阁楼拿出那个装着玉麒麟的红木盒子来查看,果然看见盒面上也刻着七个篆体字。他们认了半天认不出来。杨竹影建议把这几个字摹下来,拿给那个老先生去认。“那老先生干什么的?”“专门替人家书写信的。若是中了奖给他一点好处就行了嘛!”庞彪冷笑一声:“蠢货!你这不是送肉上砧嘛?”

4)省博物馆开馆文物展正式开展了。大门和内馆门口分别挂着几副对联:

价重连城隋珠和璧;

光腾满室夏鼎商彝。

层楼尽瑰宝;

满堂皆珍奇。

观众络绎不绝。慧修换上了工作人员的制服坐在门内一侧,细细观察每位进馆的游客,希望有所收获。然而一天下来眼睛都盯累了,还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其实庞彪和杨竹影就在附近。为了便于活动,他们在隔邻的街上租下了一套房子作为据点。他们衣着时髦,戴着墨镜,在博物馆四周转悠观察,包括博物馆对面楼房的顶层平台他们也上去用望远镜探看过。他们狡猾得很,始终没有靠近博物馆,而是派了个手下老A进馆去探了探虚实,找到了“玉麒麟”展柜的准确位置。

展出结束前的一个月黑夜,庞彪迫不及待地下手了。他和老A轻松翻过了博物馆的围墙,沿着墙根来到一处窗户下,用工具撬开了窗户的铁拦杆,划破了玻璃,打开窗户,先后钻了进去,而后蹑手蹑脚地摸向玉麒麟展柜。

他们走到展柜跟前,揿亮微型手电筒照验,欣喜若狂地就要下手,可一不小心碰响了围在展柜四周的绳铃,惊动了巡夜的保安人员。老A学了几声猫叫,也没能使值夜人员停下脚步。馆外还传来了狗吠声。庞彪眼见事已败露,慌忙开溜,爬窗子的时候馆内亮了灯,他们的背影被保安发现了。保安吹响了哨子,叫喊着加快追击。在馆外巡逻的公安也拔出枪来围追堵截。“砰、砰。”公安开枪击中了正翻越围墙的老A。老A掉了下去,慌张地伸手让已骑上墙头的庞彪拉他一把。然而庞彪却拔出无声手枪给他补了两枪,灭了活口,自己跳下围墙,骑上事先藏在树下的摩托车,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线索断了,无法追查下去,直到展览结束仍没有新线索。慧修在省城呆不住,决定回山里去。然而事情的转机往往来自于一个偶然的瞬间。进山前她到一个路边茶亭歇歇脚,喝杯茶。有两个过路茶客看见她孤身一人,就想占她点便宜,邻桌有空位不坐,偏要挤坐在她一块,还说这儿原是他们的座位。

慧修懒得同他们争论,吟出一句:“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你我。”既是劝告,又恰到好处地点明了自己的身份。两茶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店老板闻声走了过来:“哈!这位大姐出口成联,想必不是等闲之辈。”慧修呷了一口茶:“不敢当。老板过奖。”

店老板搓了搓手说:“我等胸无点墨,能否请大姐自己续上下联,并留下墨宝,为敝店增辉呢?我愿奉上香茶一袋,以示谢意。”

她微微一笑,吟出下联:“两头是路,喝一杯各自东西。”茶客们听了都击掌赞叹。老板拿来笔墨,恳请她书写下来。她本想推辞,又觉得难得老板这么喜欢对子,便从命了。由此耽搁了一阵。告辞前,来了个送茶叶等货品的女人,她忽然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咦!这不就是那个女香客吗?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哇!她决定跟踪,到路边雇了一辆有篷机动三轮车,追随杨竹影乘坐的那辆去了县城。眼见那人进了方记杂货店,她赶紧就跟龙山海打电话。当天晚上龙山海就领着几个民警上门查户口了。

“杨竹影?”龙山海万万没有想到那香客竟是杨竹影。而杨竹影也惊呆了,“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叫朱英。”她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低头把户口薄交给民警。龙山海笑道:“是吗?我认错人了?你抬起眼睛看着我。看你手都在发抖。怕什么呢?我们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为化了装,换了身衣服我就不认识了吗?”杨竹影挺不住了,就势往地上一坐,破罐子破摔地撒起泼来:“认识就认识吧!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死吗?你们就把我抓去毙了吧!反正这种日子我也不想过了!”

龙山海放缓了口气道:“你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抓你去枪毙的!你还不够枪毙的资格呢!”经一番思想工作,杨竹影答应协助他去找庞彪。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赶到了省城,龙山海搬来援兵将庞彪租住的一座二层楼民房悄然封锁了。

杨竹影独自前去按暗号敲开了门,庞彪埋怨她不该没到约定时间就提前过来。看她的神色不对,他问她是不是有事瞒着?杨竹影干脆把话挑明了:“我是有事来找你。我问你:是我们的命重要,还是你那只玉麒麟重要?”

庞彪莫名其妙:“当然是命重要罗!不过,没有了玉麒麟,老子的命也就不值钱了。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杨竹影就把龙山海已经找上门来索要“玉麒麟”,并答应保证让他们安全离开大陆的意图说了出来,并劝他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蒋几百万大军都没斗过他们,我们单枪匹马还能怎么样?什么玉麒麟,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嘛!你人要是见了阎王,那块破石头能带去嘛?”

庞彪一怔,到窗前掀开一角窗帘朝外看,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便又转过身来,不快地说:“你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杨竹影认真地说:“不是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只要那只玉麒麟,不要我们的命。”

话刚说完,庞彪已气急败坏地冲了上来,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卡住她的脖子,凶狠地扇了两个巴掌:“你这个贱货!胆敢出卖老子!老子毙了你!”庞彪从腰里拔出枪来,对准她凶相毕露地说:“杨竹影,不要怪我心狠!既然你做了党国的叛徒,我们的缘分也就完了。”

杨竹影冷笑一声说:“我死了,你也跑不掉。这栋屋子已经被他们包围了。我原以为能够说服你,把那块破玉石交给他们,我们从此离开这块伤心之地,到国外去过几年安稳日子。没想到你脖子上长着一颗花岗岩脑袋!”

庞彪抠动扳机,恰好她移动了一下身体,子弹没射中要害。她蔑视地瞪了他一眼,抓起旁边茶几上的烟灰缸,拼尽气力朝他砸过去。庞彪一闪身,烟灰缸飞向窗户,将窗玻璃砸碎,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庞彪残忍地对准杨竹影的心口连射两枪,将其击倒在地。而后他利索地跑上床,顶开一块天花板,取下一个背包背在背后,并取出一个连线小按钮,夹放在胸口。显然这是一个爆炸装置的控制器。他在床沿坐了下来,抬手将无声手枪对准门口。

龙山海领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冲进屋来,一看到庞彪那副摸样,忙叫欲冲上去的干警别开枪,别过去。他与庞彪对视了一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庞彪,你真不是人!杨竹影是为了保你的命,你却要了她的命!”

庞彪点了点手中的枪:“哼,老子还想要你的命呢!”龙山海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有意缓和气氛:“你要我的命,我要你的命,都很容易。可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呢?你庞彪难道就愿意白白地把命丢在这里,而不想去国外舒舒服服地多活几年?”

庞彪道:“想当然想!可今天落在了你们手里,想也白想!”龙山海摇摇头说:“不!不是白想!你先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谈一下。”他说着先把自己手中的枪插回枪套。要保住玉麒麟一定不能硬碰硬。龙山海让身边的干警都把枪收起。“这下相信了吧?我们真的不想要你的命!我知道你把玉麒麟和炸药绑在一起,背在背上了。”

庞彪只把枪口垂下,哼了一声:“算你聪明!你们若是逼急了,老子就弄响炸药,跟玉麒麟同归于尽,把你们也都拉上垫背。”

龙山海微笑道:“我相信你做得出来!可是我们没有逼你,只是跟你谈判,希望和平解决问题。我们很有诚意。你先开个条件吧。”庞彪道:“给我一笔钱,送我走。”“你要多少钱?”“我辛辛苦苦保管了这么多年,至少也得给我一百万美金!”

龙山海考虑了片刻,说:“美金我们一时难以筹集这么多,六十万吧,你同意的话,现在就成交。我马上通知人送钱过来。你先把背上的东西放下来吧。”庞彪半晌没吱声,突然怪笑了几声:“算了吧,你别来这一套,这种事老子见得多了!老子哪个都信不过。”

龙山海说:“这样吧!我们送你到边境,出关前你把东西交给我,我亲自送你过关。你过了关,我们即使想抓,也是鞭长莫及了。”

庞彪眼珠一转:“好吧,不过老子不要你送,老子要龙柳梅送。”“为什么要把阿梅扯进来?你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出家人!”

庞彪道:“出家人不出家人老子不管,老子只晓得她是你亲妹妹,要是你拿到了东西又想弄死我,就让她给我陪葬。”

龙山海坚决地说:“不行!她不能给你去当人质!要去只能我去!我赤手空拳,什么也不带,还不行吗?”庞彪蛮横地说:“不行!只能她去!这是老子最后的条件!”龙山海越想越气,突然拔出枪来对准庞彪:“庞彪,你!你真卑鄙!”

庞彪也慌忙举枪,同时左手始终没有离开爆炸按钮。这时柳梅走了进来,平静地对龙山海说:“阿海,答应他的条件吧!我跟他去!”

这正是:生死由命浪卷无人岛;

富贵在天梦失路边亭。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临门双喜重圆读书梦;

世态炎凉买断胞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