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初五,德法正式进入古圣寺,到处是陋室空堂。民房不像民房,寺庙不像寺庙。年底,他收了一名安徽的年轻人为徒,法号:隆清。
年三十,举家团圆,吃年夜饭。小镇上的鞭炮响成了一锅粥,焰火已把夜空涂抹得花花绿绿……古圣寺里只有德法师徒两人,德法说:“我们师徒两人下一碗面条,就算过个年吧。”
师徒进了厨房一无所有,连瓶酱油都没有。事后,敬云法师知道后,批评了当时负责的居士。宣布德法住持负责古圣寺法务和古圣寺的恢复重建工作。
第二年年初,德法正式担任了古圣寺的住持,随后担任监院,上任后德法筹划发展,弘扬佛法,恢复重建。首先,建立制度,早晚课诵,筹划发展,第一场法会,办了法事法会,七天的两房宝菜,有几百人参加,这么正规的法会,常州寺庙的信徒,徒侄赶来帮忙,又有隆清、隆静、隆法、隆生四人徒弟筹集了一部分钱。
德法一边重建殿堂,一边开始着手兑现诺言。东厢房建好后,德法有个设想,寻找一些孤寡老人赡养,一方面是实现对母亲的承诺,另一方就是想将佛教的慈悲精神能够发扬出来。
德法弘扬佛教精神不能只说不做,不足以弘扬佛法,总想用行动来实现。经南京的一位叫李风英居士介绍,有一位居士叫傅永庆,是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
很多年过去了,一提起当年,傅永庆的头脑里满脑子都是“嗒嗒嗒”的枪声。三面环绕的山坡上陆续升起狼烟。火光亮了起来,火光里传出“呕呕呕”的吼声。
南京隔江的浦口,傅永庆亲眼见到儿子、女儿、丈夫全部被杀了。
“我的儿子——”傅永庆亲眼看到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将儿子肝肠都被挑了出来,她昏晕了过去。
“嗒嗒嗒……”机关枪扫过了,她被埋在下面,腿部受了伤。
一场大雨让她醒了过来,从死人堆爬了出来。血肉模糊的双脚从地上站起来。她发抖,打冷颤,鼻子里吭吭地响,像冰天寒地里饥寒交迫的小兽。她饿得只剩一张皮一副骨架,加上一双张着无数血口子的脚。裤脚刚打到膝盖,腿上全是血迹,刚刚干涸。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江北浦口有几万人屠杀,不仅是在城里,而且还在隔江的浦口进行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傅永庆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也是见证者,她的心里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伤痛使她性格孤僻,不想与人交往。
德法认准了傅永庆是他要收养的第一位孤寡居士。他第一次去见傅永庆居士,说明了来意,并且将东厢房的照片给她看,动员她过来。她不太愿意离开已经熟悉的生活。
傅永庆说:“德法师傅的善意,我心领了,我平日生活都是由邻居的几名居士轮流照顾,情同姐妹,过得蛮好的,不想离开。您请回吧,阿弥陀佛!”
德法连续去了三次,带了一些寺庙里面做的素包子,豆腐圆子,茶食,还有一些当地食品。傅永庆很感激,依旧不愿意去古圣寺。
2000年春节前,德法到南京再次去看望一位老居士,房子拆迁了,傅永庆住到了临时过渡房,一间3人。过年,其他2个人被接走了,只她一个人,家里什么都没有。
德法推门进屋,却见室内污浊不堪,85岁的傅永庆老太太独居室内,她的脸完全没有血色,两只温和的眼,变得迟钝而呆直,皱纹更深更多了,两腮深陷,颧骨就更显得凸出,身体又有残疾,行动不便,其情实在可怜。
傅老太在南京大屠杀中虽死里逃生,保住了一条命,但落下了双腿残疾。时值年关岁底,家家忙得热热闹闹,唯傅家冷冷清清。由于住的是拆迁过渡房,邻居之间互不熟悉,痰盂内污物外溢,恶气熏人。原本照顾傅永庆的街坊邻里,逐渐因城市改造拆迁各奔东西,留下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孤苦伶仃。
“师傅,阿弥陀佛!”傅老太面色苍白,抓住德法的手直颤抖。此情此景,让德法顿生悲心。他想起在母亲遗像前的发愿,百感交集。
德法拉着老人的手说:“跟我回古圣寺吧,只要我有一口水喝,就保证你有一口饭吃”。老人泪流满面,抓住德法的手,点头表示愿意。
德法顶风冒雨将傅老太接回庙里,84岁的傅永庆老太成为了安养院的第一位成员。
过了春节,初五的那一天。德法就去人民医院对面医疗器材店,买了一只轮椅,售价800元。
“我想买轮椅,身上就只有550元全给你吧。卖吗?”德法掏出身上所有的钱。
店主看了看眼前的和尚,是诚心想买,再说是开年,第一笔生意,“好吧,就550元卖给你吧。”
没想到出门没有多久,德法又返了回来,说不要了。
怎么回事?
德法非常纠结地说:“老板,不是不想要,是回去的路费没有了,古圣寺二十多公里,轮椅拿不回去。”
“好,我好人做到底,我来找个出租车送你回去。”
傅老太第一次坐在轮椅上,手舞足蹈,高兴到了极点。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周居士过去一直照顾傅永庆,听说傅永庆臭脾气到了古圣寺乖得很,了不起,师傅好啊!周居士坐车到镇江,跑到古圣寺,脚上起了溜浆大泡,“师傅,收下我吧!”德法看到满脚的水泡,冲着这份诚心,他收下了她。
古圣寺成立老年居士安养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孤独的老年居士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傅老太入庙后不久,法师又接纳了二十多位失独、无人赡养的孤苦老人。
在古圣寺创办一个“帮天下儿女尽孝,替世间老人解难,为党和政府分忧”安养院的想法,在德法的脑海中形成,并由此拉开了创办老年居士安养院的序幕。
收养一个人容易,要办一个安养院史无前例,谈何容易?
安养院创办初期,德法法师为了安养院的经济来源问题,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大年三十都有债主上门催债。德法出门时,甚至会被债主揪住不让走。德法只好一次次低声下气地求对方宽延期限。在困难面前,从未伸手向政府要一分钱。他发动寺庙僧人多做佛事挣钱、典当和拍卖自己的家当聚钱以及向社会上信仰佛教的企业家和热心人化缘。以一己之力,广结善缘,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
对于孤寡老人,安养院分文不收,衣食住行全由安养院承担。有退休金的老人,实行“半公益”,“一人一天10块,一个月300元”。
这点钱用来吃饭,还有水、电以及一般的药费肯定不够,德法坦承“寺里一年要‘倒贴’20万元”。这笔钱就全靠化缘了。有时,眼看没了米面,寺里就给某些有钱的居士打电话“倒倒苦水”,然后,那些居士就在某个粮店买好了米面,再通知寺里去取。
安养院是“宗教性质的社会福利机构”,此前国内并无先例,为了通过上级部门的层层审核审批,法师可谓踏破鞋底,磨破嘴皮。市相关部门认真地答复,没有先例,也没有规定,不可以批准。不同意办,当时,还有类似傅永庆这样的十几名居士怎么办?
2002年5月的一天,德法去南京申报安养院手续时发生了车祸,德法亲自开车,车开到丹徒高资时,与前面的一辆大车迎头相撞德法当时开的是一辆面包车,是那种老式平头面包车,他根本没有看见前面有车。出事故后驾驶员最危险。事故发生后,德法晕了过去。
德法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自己升天了,升了不高,大约就站在房顶向下看,啊呀,你这个和尚躺在这儿,可怜啊,你开的小车能与大车迎头撞吗?不是找死吗?
生命垂危之际,从梦中醒来,哎呀,才发现是自己出了车祸,当时车上有陈居安、孙国平,还有搭便车的母女两人。他自己不能动,只是大声喊他们的名字。
交警陈警官将他送到了医院,经医生全力抢救,才保住了性命。公安政保大队领导、统战部长、宗教局长都来医院看望,德法才知道事故造成了车上5人1死4伤。他没有死,右腿断裂,腿里永远留下了13颗钢钉。
一场车祸,撞死一人;寺庙里又发生了火灾,烧死了一名老居士;吊放石碑时,又砸死一个民工,脑浆四溅;三条人命啊!
德法作为一个当家人,何苦呢?要不要再办安养院?
只进,不退!德法坚定不移,只要活着就要办!
“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就是要把自己全部的精神、精力、生命、功德,包括个人财富,一切都供养给众生,毫无保留地供养给众生,供养给度一切苦厄、弘扬圣教的伟大事业。真正做到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就是报答佛祖慈悲度众的大恩。
德法为了创建安养院历经艰辛,三次遇难都化险为夷,更加坚定了他办安养院的决心。
市民政局建议向宗教局请求,市宗教局张局长同意由内部批复,德法终于拿到了市宗教局的批复:古圣寺的申请收到,同意你们在寺院内尝试创办老年居士安养院。
公元521年,南朝梁武帝依照佛教经典,在南京开设“孤独园”,收养孤苦无依的孤寡老人。此园曾兴盛一时,然而终于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1490多年后的今天,一位平凡僧人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千年古刹,以慈悲大爱之心,建立了一家佛教“安养院”。为痛失独生子女,老无所养、老无所依的老年人,提供了一处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这位僧人,就是释德法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