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临河大堤柳树摇曳,水杉高立。平湖帆影点点,鸥鸟翻飞。
1957年7月17日清晨,山峰村西来安庙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铁匠程城的妻子刘桂花生下了他们的第8个孩子,取名叫程顺顺,就是后来的德法住持。
西来安庙老和尚道源,叹息一声:“又是一个男丁,程家男丁不能长寿,女孩子个个好啊!”
刘桂花忐忑不安地问道:“道源大师,有什么化解的办法吗?”
老和尚道源双手合十:“男子出家,方可逃过一劫,阿弥陀佛!”也许,这就是程顺顺命中注定的佛缘吧。
程城有个绰号叫程大瓜,他不是本地人,从扬州北门程家村到江都大桥镇,以打铁为生,手艺好,人品好,镇上人一提到程大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家中贫困,又是外乡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全家一直居住在西来安庙里,妻子刘桂花又是一个虔诚的佛家弟子,和老和尚道源结下了深深的友情。
程顺顺是妈妈心头的一块肉,也是一块痛。
程顺顺上面有2个哥哥,5个姐姐,他是老小,一生下来,就让妈妈担心。尽管寄居在庙里,毕竟当时孩子还小,也没有动过让儿子出家的念头,再加上当时的社会状况,也无法出家。
刘桂花没有接受过正式教育,几乎目不识丁,她做人的准则给儿子程顺顺的心中打下了深深的印迹。
村里要办小学,便将西来安庙改成了小学。每家自己带桌椅板凳,到学校统一安排,最小的坐在最前面,大板凳当桌子,小板凳当凳子,在这里开始了程顺顺的学习生涯。
家庭贫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缺少营养,自己种一些菜以外,没有菜的时候就拔一些野菜。记得一次,程顺顺实在饥饿难忍,看到别人家菜地里的菜,动了心。刘桂花说,人家的菜,你如果去拔了,就是贼,做贼就从偷菜开始,一个人做坏事,就是从一点点小事开始的。做一个好人,不做坏人。做好事,不做坏事,要有菩萨心肠。积善行德,慈悲为怀,成了程顺顺最早期的德育教育。
在程顺顺眼中的妈妈美丽、善良,就像观世音菩萨。妈妈是那个手中有一把米,也要分半把给别人的那个人,最看不得别人的苦和痛。据说,在空气中有着亿万种肉眼看不到的原生动物,它们在闪光、在散发出芳香。在妈妈的身上也一样,也有令人心醉的芳香,那是从品德、智慧和习惯中散发出来的最原始、悬凝着一个人内心深处隐而不露的芳香。
在缺衣少粮的年代忍受剐心的饥饿,程顺顺6岁得软骨病,彻底瘫软在地,像一滩浓痰,毫无骨力。妈妈知道那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不久,妈妈也倒下了,得了很难治疗败血病,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治病呢?
妈妈健康的时候,再怎么样,他是妈妈手心的宝,如今,妈妈倒下来,他眼中的乡村面目变得狰狞。铺天盖地的麦田和油菜田里仿佛躲藏着一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把农村一口吞下,大嚼大咽,连一点骨头渣子都不肯留,直到把他们化成泥土的一部分,才肯松手。
姐妹情深,程顺顺有一个在扬州的姨娘,闻讯赶来,将妈妈接到扬州家中,花钱为她治疗。
屋漏又遇连阴雨。
程顺顺的妈妈刚被接走不久,爸爸又得了重病,心疼得绞成一块,缩成一团。一口口吐血,一道血渍从唇边一直蜿蜒到下颌,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那一血渍格外刺眼。没有钱去医院看,还撑着干活,他要养活全家。
1970年2月15日,父亲病发的第二年,就离他们而去了。那年,程顺顺才13岁,父亲吐在地上的一滩殷红的血迹,一直定格在他的脑海中。
薄暮时分,夕阳笼罩,寒鸦在老榆树上盘旋,单调、清晰地呱呱叫着,一股清泉,汩汩地萦绕着孤寂的村庄向远方流去。程顺顺不忍望向麦田中央的一个个坟茔,不忍望见在坟头上盘旋的乌鸦们,麦地冻得硬邦邦的,油菜的叶子被霜裹着,死了一般。
程顺顺害怕黑夜的来临,夜里有许多鬼魅吞噬着人们的心,让他深陷无边的恐惧,更害怕夜的黑会随时把妈妈带走。在这片土地上,他已经少了爸爸,如果再少了妈妈,真的没有了根。他多希望自己是长跪佛前祈祷,倒悬救母。
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了,没有一起带走妈妈。在姨娘的帮助下,让刘桂花勇敢地与病魔斗争,终于战胜了败血病。父亲就像一座大山坍塌了,妈妈在地震般的阵痛中支撑了下来。
母爱如佛,父爱如山。刘桂花把希望的种子移植在儿子身上,她咬咬牙,狠狠心,再苦再穷也要让小儿子程顺顺上学读书,上到初中时,实在没有钱,就休学了一年。
有一天,在街上刘桂花遇到了中学的班主任老师,她说,程顺顺上学聪明,还是让他上学吧。家里实在太穷了,我们一起帮帮他。于是,程顺顺在老师的帮助下又进了学堂,开始了学习生涯。
刘桂花又当爹又当娘,刚刚恢复的身体真的无法承受生活巨大压力。程顺顺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心痛妈妈,自强自立,不能再给家庭添累赘,上到初中二年级,他决定不再上学,到队里挣工分,挣口粮,一年有300多斤,这还不足以解决温饱问题。
古话说得好:“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程顺顺相信,只要有技术,到哪里都能有口饭吃。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开始学手艺,先学木匠,后来又到队办皮鞋厂学皮匠,他天智聪明,三个月出师,一年后当了师傅。
当了师傅算是小小的手艺人了,他和本乡的四名师兄弟一起到了南通如皋镇去打工。皮鞋厂的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同时到的还有一名叫林儿的小学徒,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小又瘦,16岁像个13岁,老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小孩太小太小,回去吧。林儿哭了,老板不收,他举目无亲,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程顺顺一问林儿也是江都人,是小老乡,能帮还是要帮助的,那种同根生的情义从初识起就根植进他的骸骨里,自幼妈妈在他心里播下的观世音与人为善、慈悲为怀的种子,根植于心中。于是,程顺顺将林儿藏在他住的宿舍里和他睡在一张**,每天,四人的饭菜五个人分着吃。
一个多月过去,厂里再次招收新工人,林儿再次报名,老板厂长一见还是那个又小又瘦的孩子,再次拒收。帮人帮到底!程顺顺站了出来,同去的师兄弟都站了出来,不留下林儿,他们就一起走人!四个师傅一起走?老板终于妥协了,答应留下林儿。
《周易》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人的心念与环境、遭遇的相互吸引,不仅有着心理学上的原因,更有着物理学上的原因——万事万物从根本上都是一个个场,而先天存在着相互感应、物以类聚的趋向。
程顺顺当时没有想到,当初的那个又小又瘦没人肯收的小学徒林儿做了金山寺最早小沙弥,由金山江天禅寺礼国安老和尚为其剃度恩师,赐名闻谛,1986年毕业于中国佛学院南京分院,先后任普陀山法雨寺知客、宁波阿育王寺监院。1992年,闻谛法师应雪松长老之邀回故乡江都振兴开元寺。成了江都区佛教协会的会长、江都规模第一的开元寺住持闻谛法师。
开元寺位于扬州江都市东郊大桥镇境内,南濒长江,西接淮水,东临泰州,北枕运河。寺始建于唐开元二年(公元714年),时称广陵开元寺。寺名为唐代著名书法家、本邑人士李邕题写,笔力遒劲舒展。寺由山门、大雄宝殿、观音阁、南楼等组成。登楼眺望,青山隐隐,白帆点点,真可谓“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门前为“稻菽连天涌”的田野。寺后为“远烟凝陇上”的阡陌,山水之灵气,田园之风光,尽收眼底。唐代大诗人刘长卿、卢纶、罗隐等都曾诗咏过开元寺。
过雨开楼看晚虹,白云相逐水相通(卢纶)空堂来霜气,永夜清明灯(刘长卿)江蹙海门帆散去,地吞淮口树相依(罗隐)这些绝妙诗句,勾勒出当年邻江古寺的优美景色。
据《江都县志》载,“开元寺,在县(指扬州)东五十里,唐时建。……其地去镇(大桥镇)西南里许,寺巳荒废不修。”后开元寺于清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迁于傅李桥(今大桥镇三丰村西首),民国十四年(公元1925年)又大修过一次,建筑面积18000平方米,仍是一座规模较大,闻名遐迩的庙宇。
如今的开元寺,远眺大长江,门临星北湖,殿堂宏伟,宝塔高耸,梵音远扬,信徒日众,游人如织,不愧为扬州的历史名寺,开元寺以佛事如法著称港台及东南亚,闻者见者无不欢喜赞叹,开元寺能有今日,诚闻谛法师之功德也!
冥冥之间,林儿像一根天线,接通了他与程顺顺,程顺顺与佛门的联系。当初的林儿,后来的闻谛法师,竟然成了他进入佛门的引路人。
世道在变,一切都在变。农村里能进城的都进城打工去了,能开厂子的,乡办、村办、联户办和户办四个轮子一起转,各显神通。
中国如一艘巨轮在一位又一位巨人的指挥下,驶向世界潮流的深海。中国也由穷变富,由富变强。在改革和强国春风的沐浴下,遍地修筑了柏油马路和高楼大厦……商业化信息充斥着每个角落。
程顺顺在皮鞋厂干了一些日子,也没有挣多少钱,27岁还没有成家,没有房子,谁家的女孩肯嫁给他?
改革春风乍起,程顺顺算是一个文化人,头脑也活泛,又有一门手艺。他自己开起了皮鞋厂,万事开头难。资金不足,先向别人借钱,赚钱后再还。然而,一穷二白,要想成就一项事业要多难有多难。钱没有赚多少,上门要债的却络绎不绝。
闻谛感恩当年救助之恩,每次回家都会去看望程顺顺。有一年,正巧遇见了上门来要债的人,穷凶极恶,恶语相加。闻谛实在看不下去,劝告程顺顺出家,你在家吃苦受罪,出家人不愁吃穿,不愁穿。程顺顺动心了,他相信闻谛这种虽无血缘却有过命般的亲人。
程顺顺将想出家的念头告诉了妈妈。妈妈向他说起当年西来安庙里老和尚道源说的话,程家男丁不能长寿,只有出家才能逃过一劫。
也许,这就是佛缘。程顺顺是一个有佛根的人,出生寺庙,母亲又一心向佛,加之老和尚道源的一席话,程顺顺有着潜藏着的、与生俱来的与佛相关的这种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