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9日,黑色的星期五!

城市的上空笼罩着雨前的闷热。叶静清点了下替女儿婧买的喜欢吃的零食,又带着“乐乐”到超市买了两瓶冰红茶。屈指算来,今天,婧该回来了,好好地为她庆贺一番。

午后,天一下子黑了下来,一场暴风骤雨就要降临。手机响了,彩铃声是婧儿专门为她设定的,一定是婧儿打回来的。

“喂,是江婧的母亲吗?”

咦?怎么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是叶静,是江婧的母亲,你是谁?”

“我是容县政府办公室的小王,这里下大雨,山区一辆大客车,翻入了公路旁的山谷,江婧也在车上,正在医院抢救……”

车祸?抢救?

叶静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为什么用我女儿的手机打电话?她的人呢?”

“阿姨,我是容县政府办公室的小王,这里下大雨,山区一辆大客车,翻入了公路旁的山谷,江婧也在车上受伤了,现在正在送往医院,为通知家属方便,我用了她的手机,我们希望家属能尽快过来。我将我的电话号码发给您,阿姨有什么事情,就请打这个电话啊。”

天空像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阴森恐怖,吞没了天,吞没了地,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把屋子里照得雪亮,紧接着一个炸雷,犹如从叶静头顶的上空炸响。“乐乐”尖叫一声,一下子钻到了床肚里,浑身打颤。

婧儿出车祸了!

叶静胆颤心惊,必须赶快到容县医院去,在什么地方?

是真的?还是骗子?

不,对方是用女儿的手机打来的,不会错的。

叮咚,小王的电话号码发过来了。

又是一个炸雷,江城也开始下大雨了,雷电交加,惊心动魄。不好了,女儿出了车祸了,我要赶快去,到哪里去?怎么去?这么多年,她就在家里家外地转,就没有出过远门。

叶静一时慌了手脚,慌急慌忙地在屋子里连转了三个圈。对,先给江春明打个电话。

“老江啊,我刚才接到电话,就是婧儿到容县大山里出了车祸了,我们要赶紧去。”叶静说得火急火燎的。

电话里传来了江春明慢条斯理的声音:“不要急,不要慌,先将事情了解清楚。”这个老江一辈子就是个慢性子,都火烧眉毛了,能不急,能不慌吗?

“啊哎,婧儿出事了,你赶紧回来。快,快,快!”

“知道了,我手上这个病人看完了就回来。”老江一天到晚就知道病人,一辈子都是将病人放在第一位。

江春明在丰镇医院上班,回到江城至少也要两个小时。叶静在这两个小时内,抓紧准备东西。她大喘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对,先给对方打个电话,问问相关情况。

“小王,你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我女儿江婧车祸,她伤得重不重?”

“江婧受伤非常严重,处于昏迷状态,正在全力抢救。”

叶静倒抽了一口冷气,开始抽泣起来:“小王啊,请医生一定要全力抢救啊,我们马上就过来,请将医院的具体地址发到我的手机上。”

“好的,我马上将县医院地址发给您,您到了就请打电话给我。”

“非常严重,昏迷状态。”叶静不停地重复着小王的话,女儿电话都不能打,一定伤得很重。叶静恨不得立马飞到女儿的身边,婧儿,坚持住啊,妈妈马上就过来了!

她要抓紧时间,准备行装,带上衣服,带上女儿喜欢食品,带上……这时,“乐乐”从床肚里爬了出来了,一脸的惊恐。

天啊,差点忘记了,还有“乐乐”这个狗东西,怎么办?先得将它安置好,她立刻给姐姐叶宁打了一个电话,暂时将“乐乐”寄养在她家,狗粮,狗窝,狗笼,狗咬胶……

树顶上刮过一阵大风,接着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大雨几乎横斜着扫过来。那雨像一支支闪光的箭,密密麻麻地射向大地,迸溅起的雨滴似一个个玻璃小球在柏油马路上跳上跳下。叶宁来了带走了“乐乐”,安慰叶静几句,就回去了。

江春明打车回来了,下车来了一个百米冲刺,冲到了家,还是被淋了个落汤鸡。叶静拿毛巾替他擦头上的雨水,又拿来衣服让他换上。

“不要多想等公交车,打车过去,无论多少钱,越快越好!”还是江春明有主见。

弥漫的水汽遮住了远处的山脉,道路被雨幕隔断,到处都是刷刷的雨声。到了医院叶静从小王嘴里得知,容县大雨滂沱,一辆大客车在山区,翻入了公路旁的山谷,车上有23名乘客,1名驾驶员。

事故发生后,有人拨打了110,容县领导得知后,高度关注,立即启动了应急预案,公安干警和武警官兵正在全力搜寻,全力抢救。事故发生的原因以及车上所载具体人数未知,到目前为止,有9名乘客和1名驾驶员当场死亡,受伤人员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伤亡数字有可能会上升。

听说驾驶员是一个女孩子,20多岁,开车有6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情,连一个小小的事故,都没有发生过,这回惨了,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事故令人揪心和伤痛,死者有成年人,还有孩子,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她们正在憧憬未来美好的时刻而遭遇了这飞来横祸,在花季尚未到来时就这么离开了。

车祸,让人们猝不及防,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让所有人愕然。在毫无防范的意识下,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容县启动了突发事件应急的方案,江城市政府领导坐镇指挥,公安、交警、消防、安监、120急救中心迅速赶赴现场进行处置,抢救伤员。

医院到处都是伤者的呻吟声、咳嗽声、悲泣声,还有死者家属的呜咽声、哭泣声,叫喊声响成了一片。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早就全部动员起来,小小的医院真的应付不了。

最惨的是张和平,这场车祸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女儿、妻子和岳母三个亲人。优秀的女儿,一直是她的骄傲。女儿参加了中央电视台首届英语演讲大奖赛获得了第三名,大学毕业正在报考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生,前程似锦。考研究生自然感觉得非常好,就等面试的通知。放暑假与妈妈、外婆一起回老家看看,没想到永远也回不来了!

张和平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崩溃了,瘫倒在地上。如果不是车祸,此时一家人正围在一团,有说有笑。三个鲜活的人成了三具冰冷的尸体,阴阳两隔。人间的大悲伤,如抽筋剥骨般。

叶静一路上就不停地打电话,询问情况,听说张和平一下子失去了三个亲人,婧还活着,头部受到重创,不能搬动,还在抢救中。女儿啊,一定要挺住啊!

叶静和江春明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医院,看见女儿婧躺在担架上。叶静扑了上去:“婧,我的乖乖,妈妈和爸爸来了,你说话呀!”婧伸出戴着五色“微笑圈”右手,叶静拉着她颤抖的手,随着手的颤抖浑身不由自主地也一起颤抖了起来。

叶静脸贴着婧的脸,婧搂着妈妈的脖子,微微一笑,动了动唇轻轻地叫一声“妈妈”,就又昏了过去。

“婧,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叶静哭喊着,护士拉开她,将婧抬进了抢救室。

上苍保佑我的女儿能够平安闯过难关,叶静默默地祈祷着。江春明在墙角坐着,一支接一支使劲地抽着烟,好像烟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重症监护室门口,叶静倚着门站着,尖起耳朵,在听抢救室里传来的细微的声音。腿好像要瘫软下去,她把右手插在衣襟里,想努力抑制那过度的抖颤。只要有一个护士进出走动,都会使她的全身肌肉打起无法控制的**。一个母亲那颗跳动和极端恐惧的心。每时每刻烧灼着她的胸腔,如一万只蚂蚁在她的周身游走,让她上天无门,入地无法。

窗外的暴风骤雨令人心悸,但重症抢救病房内的医生们似乎丝毫没有感觉,他们不断重复着抢救的步骤,执着地期盼着伤者能起死回生。

手术室门口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医生,叫道:“江婧家属来了吗?”

“来了,来了。”陈医生递给江春明一张病危通知书。

他拿着病危通知书,手抖得不行了,他签过无数次名字,这样的签字,是第一回。他鼓起勇气在白纸黑字上重重写下自己的名字,犹如在生死簿上勾上女儿的名字。他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并在刹那间朝什么地方陷了下去,然后复位,却又像扎进了一根钝针。

叶静“扑通”一声跪在医生的面前:“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吧!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啊!”憔悴的脸上涕泪纵横,哭声凄惨,直刺人心。

陈医生见到这种场面多了,非常冷静,甚至有些冷漠:“不是所有人都能救活的,放开你的手,这样会耽误抢救的时间。”

叶静立刻放开了手,这是要出人命的感觉。她又急又怕,没法活了啊!她一头向墙壁撞去,被身边的小王死死抱住:“不要激动,省城的专家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会请全国最好的医生,调集最好的药。”

“陈医生,我的女儿具体伤到哪里?情况怎样?”江春明毕竟是一名医生。

“头部受到了撞击,头部骨折,脑部重伤淤血,需要手术,如果能够救活,也只能是一个植物人。”

“哪怕是植物人,也要救啊!”

陈医生说:“我们会尽力的。”

抢救!抢救!抢救!容县领导通知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医生也尽到最大的努力抢救。生命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毕竟只有一次,既然这年轻的生命之火并未彻底熄灭,那么有什么理由不进行全力抢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