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家无亲，这句话在少年时皇帝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这么多年他当皇帝以后的所作所为也应证了这一点。

他抛弃多年以来不离不弃的皇后，爱上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妃子，他抛弃了给他生孩子的宫女，放在冷宫不闻不问。

他甚至年近半百，还要靠一首勉强押韵的恭维诗来找回自信。

皇帝是失败的，但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他想过在宫里大摆筵席庆祝自己的生日，但他最后犹豫了一会，还是去围猎场找回当年的壮志凌云，意气风发。

在太子身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种一往无前的劲头，曾经属于他最辉煌的岁月里。

但是和大臣们斗了半辈子以后，他更看好贺楚曜。

这个昔日最不受宠的六皇子，如今最得他的器重。

而太子现在虽然没被废黜，但只要他流露出一点野心，皇上就会当机立断地废了他。

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说法，贺楚曜解下玉佩以后，皇帝就派人来叫他。

太子和顾兰佩都露出疑惑的神情，太子看着自己墨绿色的玉佩，毫不犹豫地解了下来。

但他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引来什么关注，一旁的柳望廷淡淡地笑了笑，看来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比起外强中干的太子，还是异军突起的煜王更值得投靠。

一个过气的太子，和一个皇上日渐改观重视的煜王，柳望廷自信不会看错人，而且他也有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贺楚曜。

只可惜昨天皇帝下旨让煜王从此只能有一个王妃，他柳望廷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别人的妾室，哪怕是煜王也不行。

贺楚轩的马不知何时来到了柳望廷的身边，他冲将军讨好恭维道：“柳将军真是宝刀不老啊，我方才看见将军射中了一头野猪，比我拿着兔子献宝可厉害多了。”

看见太子献媚的脸，柳望廷不耐烦地挥挥手，往前走出数米。

见自己的讨好不仅无用，反而吃了闭门羹，贺楚轩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他黑着脸回到顾兰佩身边，弄得她想安慰都有点不好接近。

贺楚曜被皇帝叫去，走进马车的那一瞬间，他看见皇上正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的样子。

直到这一眼，贺楚曜才猛然间发现，原来他曾经怨恨过的那个父皇已经老了，他的目光不再严厉，而是像一头疲惫的猛兽，想要寻求一个栖身之所。

皇上对贺楚曜的反应很意外，这个六皇子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了一个荣辱不惊，姿态从容的人。

比起风风火火的太子，果然还是他更值得栽培。

或许等他死后，这几个皇子会互相斗得不可开交，但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把马车停在河边，皇上拒绝了贺楚曜想要扶他下轿的手，自己利落地一跃而下。

贺楚曜尴尬地笑了笑，但没有说什么。

倒是皇帝拍拍他的肩膀二人在河边的草地上走着，皇上主动提起刚才的小插曲：“你肯定以为我年纪大了，更爱面子了吧，几个皇子里，属你最聪明，不如你猜一下我找你来的目的。”

这个问题把贺楚曜难住了，他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他沉吟片刻而后说：“皇上听见太子拿着兔子得意，所以才来叫我过来接受教诲，想让我戒骄戒躁，别像太子那样。”

皇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这个回答倒也有点接近，不过我看你已经足够谦虚了，妄自菲薄可不好。”

皇上走过一片花丛，有些露水淋到他衣服上，贺楚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和皇上换了位置。

走得有点累了以后，皇上干脆席地而坐，贺楚曜坐在他的身后。

看着清澈见底的河水，皇上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人家常说水至清则无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贺楚曜谨慎地回复道：“想必以前人们所留下的经验都是有点根据的，我也曾经观察过清澈的河流，并没有得出结论。”

说的是河里的鱼，但话外的意思，却是朝堂上的风波。

这几天贺楚曜陆续把贺楚君的案子上报到皇帝这里，在得知这个皇子败坏他的名声以后，皇上把贺楚君鞭尸的心都有了。

在说到他的事情以后，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贺楚曜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到下一句话后，平静的湖面忽然变得暗流涌动。

“煜王想让朕赐一个什么官位给你，尚书你可做得，还是陪着柳望廷将军在边疆作战，你大可提出要求。”

贺楚曜的心咯噔一下，他不知皇上只是出于试探，还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次交谈不可能简单，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皇上，儿臣只想为您鞍前马后，对官位并不看重。”

随后他想起顾兰舟，把话音一转，“儿臣只想和王妃平平静静地过完此生，若皇上能成全，真是再好不过。”

昨晚给顾兰舟说下要煜王终身只有她一个王妃时，她的脸都黑了，倒是贺楚曜激动不已。

皇上想着徇私舞弊的大臣们，忧心忡忡地问什么水至清则无鱼的话来，想起贺楚君，又产生把贺楚曜贬成藩王的想法，但他成功的把话题引到王妃身上。

想想顾兰舟怒目而视的样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那个王妃真是奇葩，朕应了她的妒妇之名，给她一份称心如意的赏赐，可她倒好，居然和朕发脾气。”

贺楚曜心道那可是顺了我的心意，对顾兰舟来说就是个巨大的打击。

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皇上再也没提过关于政务的事情，完全是家长里短和一些琐碎。

离开河边前，皇上为贺楚曜掸落了肩膀上的一片落叶，贺楚曜都没有察觉到。

皇上心底对他的疑惑已经消散不少，一个没野心对权势没兴趣的人是不存在的，但贺楚曜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所以皇帝起码能说服自己分出一点信任给他。

在马车上皇上看着正襟危坐的贺楚曜，居然越看越满意，一个主意在他心里成型，他决定看看贺楚曜和太子到底区别在哪里。

来到猎场以后，皇帝心血**地宣布展开一场围猎比赛，对煜王和太子来说，这比的并不是谁猎的食物更多，而是在争取皇上更多的宠爱。

今日的晚宴就全靠他们二人狩猎了，太子一边瞄着猎物，一边悄悄瞄准贺楚曜的位置，但很快就被他发现了。

想到皇上还在观望，贺楚轩恋恋不舍地放下箭，贺楚曜出手迅疾，不远处一头山羊瞬间倒下。

贺楚轩看着贺楚曜这么快就捕到第一只猎物，故意骑马赶到他这边瓜分场地。

贺楚曜并没有理会他，和贺楚轩斗气没有意义，在皇上设下的比试里是拿成绩说话。

紧接着贺楚轩也猎到一头猎物，他得意地看了贺楚曜一眼，结果看见他已经在射第三头山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