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歌词的总体定调是尖锐的现实主义,是看穿一个社会集体灵魂深处的观察者,同时也描绘了每个个体在面对自身问题时的各自处境。

探戈的歌词世界可谓丰富多彩,有反映足球的、反映赛马道的、社区的、田间的、监狱的、探戈戏霸的、工人的、女性性工作者的、不幸生活的、罪犯的、舞者的、梦想的、日常生活的、也有表现男女生活水平提升的。此外,也有反映被垄断的社会条件的,追求物质财富的艰辛。在探戈歌词里还存在一种道德,这种道德对资产阶级和贵族阶级的要求比对工人阶级和探戈起源的无产阶级的要求要高得多。

女人的道德问题在探戈世界观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有一些赞美女性为主题的探戈,如《闻香识女人》(Perfume De Mujer),这部电影让很多从未听闻过探戈的人走进了探戈世界,当然,也有一些指责女性的探戈。

恩里克·德尔菲诺在谈论舞会里的小女子(Milonguita)时,挑明了这些小女子寻找男人眼神的举止:

你还记得吗?

小女子,

你是恰卡纳俱乐部里最漂亮的姑娘。

……

埃斯特西塔!

今年他们都称呼你为舞会里的小女子,

一朵盛开艳丽的花。

……

在烟雾和最后一曲探戈到来的时候,

一个男子把你带进了舞池。

男人因女人的爱而堕落,这可能因女方的背叛,或是因一些可耻的行为引起的。于是他们就自我怜悯:

兄弟,你太悲哀了,

摔得那么惨,

那个昨天还跟我发誓她的忠贞爱情的女人,

已经不来看我了,

她对我已经没有了兴趣。

她已经搅浑了我的视线,

我怎么那么傻呢![1]

对于那些面对失败却不想听那些负面评论的人,有这样的歌词:

从泥潭里,

我抽出了一天的时间,

我用爱的力量让自己坚强起来。

但俗话说山羊总会回到山上,

这句谚语有时候还是有道理的。

我以前是个大笨蛋,

那样积极主动,

俱乐部里的那几个可怜的人,

我以前是个大笨蛋,

因为我想得到其他人永远都不能得到的东西。[2]

有些歌词聚焦在女性的道德问题上,特别是从男性创作者写下歌词的时候起,意味着作者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女子。如果一开始这名女子的道德就存在问题,有过不检点的行为,那么这段男女关系就不会有好的结果,那么这段感情中正面的一方,由于缺乏重新振作的条件,或者说重新被爱,那么这类男子就会出现在探戈的歌词中。

很多时候,女人的背叛打开了男人理智的脑门。

现在,蒙在我眼睛上的纱布条掉了,

当我想起你的漂亮的红嘴唇时我就恶心。[3]

还有其他的歌词:

我亲眼看到,

她是如何将自己的嘴唇上的吻,

像一朵康乃馨一样奉献出去的。[4]

也有这样的表达方式:

我用全身心爱着的那个女人,

跟着一个勾引她的男人离开了我。

……

因为我感觉和她的那段爱情,

被她背叛的刀刃划出了一道伤口。[5]

为了结束这种不忠:

如果你有理由放弃我,

但我对给你的爱还没完全理解你的理由,

你依然还未从我的灵魂中退去,

如果我真的永远失去了你,

我会哭着呼喊你的名字![6]

这种情感还有另外的版本:

你直白地来跟我表露你的无情,

在血泪中我原谅了你的冷漠。[7]

再重复一下放弃爱情的可能性:

但是当我看到你离开,

我带着恐惧拥抱了你,

因为我害怕死去。[8]

在探戈歌词中也存在这样的错觉,认为只要努力一把就能找回失去的女人,并继续和她相爱:

我爱你,

已经足够了,

我渴望你在我的身边,

用**爱着你。

抛开你离弃我时的记忆,

用疯狂的**亲吻你。[9]

一旦这种愿望无法实现,他们则寄托在另一种媒介上:

避风港的咸涩,

是我用来遗忘你的滋味。[10]

我要喝,必须喝,

再给我来一杯,

今天我需要把记忆全部扼杀。[11]

以上反映这些被抛弃的男子的堕落,从中勾勒出一幅画面,如同魔鬼或撒旦在惩罚一个男人,这也是那些背叛女子的想法。在其深处同时也体现了一种古老且过时的宗教思想,那些偷吃禁果的女子也应该受到保护。但是如今哪怕是那些最纯正的宗教人士也不赞同这种观点,但需要明白的是,这些列举的探戈歌词主要是在20世纪30年代之前创作的,也就是说,整个世界还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的社会重组中。还可以再举个例子:

最好不要再议论女人。

朋友,所有的女人都很难应付,

现在我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12]

这种经验说明了感情是多种多样的:

骗你哭,

骗你笑,

骗你受苦,

骗你去爱。

骗你发誓,

全都是虚假的**。

接下来的建议是这种经验提供的:

你别忘了,

你如何相信她是爱你的,

哪怕她发了誓,

在此之前我永远是她的唯一。[13]

宝贝,别哭,

这种痛苦是值得的。

记住你的爱,

哪怕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姑娘。

……

宝贝,别哭,

我会带走你的伤痛,

你的不幸。[14]

以上这些歌词都表达了掩藏在女人过错之中的耻辱。因此,社会道德就将对这些女子的谴责潜藏在探戈之中,从不考虑这些女子要生活在这种脆弱的环境中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并不知道这些女子只有出卖自己的身体才能改善物质条件,维持基本的日常生活。抛弃和背叛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实际上是对女性性工作者们的一种隐形制裁的行为,对女性性工作者们不可能要求忠贞,但是在歌词中不会直接提起她们的名字,认为她们属于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社会阶层。

还有一种歌词是表现时间和生活给女人留下的东西,对比过去的**和现在的现实状况,看似要遗忘那段陈旧的感情:

看起来像是一只脱了毛的公鸡,

展示出了它的吹虚架势。

……

十年前,

还是我最疯狂的时光。

……

可如今成了一块碎石,

那是一个甜蜜的罐子,

我在里面寻找荣誉。

时间,这只报复的野兽,

让我们对曾经的爱,

痛哭流泪。

……

今晚我狠狠地把自己灌醉了,

为了让脑子不再想。[15]

骗子,骗子,我曾想对她说,

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我可爱的人,和你在一起,

是一段欢乐的旧时光,

可如今已经无法重回过去了。

因为在这种没有任何保护的痛苦的环境中,没有安慰和希望的语言,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寻找过好生活的方式:

最终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大,

有很多欣赏和思考的方式。[16]

……

生命只有一次,

活得更好比哭泣更有价值。

小姑娘,

别哭,

应该学会忘记。[17]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居民一直在传递一种哲学思想:没有必要超越:

耐心点,生活就是这样的。[18]

在以下的诗句中可以找到对于生活的不满:

我没有亏欠生活,

我更没有亏欠爱情。

生活却给了我痛苦,

爱情却给了我背叛。[19]

所有关于探戈歌词的赏析,足以写出一部宏大的著作,以上的几首歌词只是强调了歌词世界中比较突出的一些方面。显然,一些探戈歌词通过创作和演唱表现出了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方面缺乏兴趣,特别是在自我超越方面,改善生活,改善所在环境的物质条件,探戈就像以一种独有的方式在清晰地表现一个阶层的精神世界,这导致很多分析家陷入了概念性的错误,认为探戈只是用来表现一个社会中所有人生的不幸。但我则认为探戈歌词可以从最底层开始表现组成整个社会的各个层面。

探戈歌词所表达的心理学,是某个特定时刻中物质特征的表现。当探戈歌词中的哲学不断扩张,逐渐占主导地位,甚至变成一种大众特点时,会在各种社会元素中相互影响,最终会成为一种大众的意识形态。不可忽视的是,大部分探戈歌词是文化和文学财产的组成部分,所以在对歌词进行分析时必须十分谨慎。最初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探戈歌词,表达的是一个真实的不太文雅的世界,如妓院、赌场和大杂院等场所的精神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对抗或指责社会的迹象,只是表现了当时所在环境的各种条件,所以探戈在它的发展初期还没有成为逃脱术,这是一种简单的切入手段,能够补偿所在环境中物质的匮乏。当探戈被中产阶级接纳时,歌词表达的思想就完全不同了。探戈也逐渐融入社会各阶层甚至贵族阶层之中。所以探戈被当作是生活的支撑者,探戈的思想和价值能够判断这个社会,对它进行分类,能够区分出正直与否。

此外还需要考虑词作者受教育的水平,第一批词作者的特点是缺乏教育,总体受教育水平偏低。所以不可能要求他们有精致的创作表现,应该接受他们没有太多文学表现力的语言,他们只会运用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词汇。

而对于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词作者来说,他们在创作过程中讲求精致,甚至创作出真正的文学上的诗歌,但这需要时间的洗礼,经过岁月的流逝和时间的变迁,才能沉淀出文学的经典。因此,创作者们使用隐性、熟悉且通俗的语言让作品达到文学效果,同时也发挥出最大的想象力,让语言或文学的技巧填满整个作品。

20世纪四五十年代期间,也就是探戈的黄金年代,从文学和语言的角度来看有一些探戈作品堪称经典中的经典,如《吉普赛人的回忆》(Recuerdos De Bohemia)、《纸牌》(Naipe)、《探戈玫瑰》(Rosa De Tango)、《我们走了》(Fuimos)、《一》(Uno)、《玛利亚》(Maria)、《南方》(Sur)等。这些作品在探戈文学艺术的变革中显得非常突出,但它们各自主题是不同的,没有好坏之分。这些作品都是在不同的社会特性下产生的,但都具有成为价值的典范。所有留在人们记忆中且符合大众口味的探戈歌词都是在1915年探戈被大众完全接受之后创作的。我认为目前依然缺乏一项对探戈歌词内容进行综合性研究的工作,这不仅仅是汇编成册。

图4-1 当代探戈舞者(王小均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