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智和丁翘是被楼下的叫声吵醒的,两人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外面已艳阳高照,看一眼桌上的小闹钟,已经是中午12点了。

卓智凑到窗前朝楼下看,看见小郭正在院子门前叫:“卓智!卓智在家吗?”

卓智朝楼下挥手:“在家!在家!”

小郭昂着头朝楼上看,大声说:“你今天没来上班,打电话也不通,小江总怕你有什么事,让我来看看!”

小郭是从总公司来的,习惯把江浩天称为江总,把江盛称为小江总。这天是星期一,卓智本来是要上班的,但他没露面,电话又联系不上,小郭只能到家里来找他了。

卓智大声说:“我确实是有点事,手机丢了,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请假,麻烦你跟小江总说一声,我下午会回公司。”

丁翘心念一动,也凑近窗前,朝小郭挥手:“小郭!麻烦你告诉江盛一声,如果他有空,让他过来一下,我的手机也丢了,没办法打电话给他。”

小郭猛然见到丁翘在这里出现,似乎吃惊不小,但他毕竟是一个聪明人,马上朝丁翘扬扬手:“好的,丁小姐。”

等小郭离开,卓智从后面贴近丁翘,俯头吻她的头发,笑着说:“小郭一定吓了一跳,发现你在我家睡。”

丁翘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我在你家睡还要小郭同意?”

卓智笑了:“不用不用,连我都没有资格表态,完全由你说了算。”

丁翘想起前些日子卓智老赶自己走,是自己非要死皮赖脸留下来,只觉得他这句话,分明就是讽刺自己,便抬脚狠狠地跺了他一脚。卓智吃痛,却纹丝不动,依然紧紧地抱着她。

丁翘反倒有点过意不去,说:“你傻呀,也不知道躲。”

卓智说:“不躲,有本事你打死我。”

丁翘忍俊不禁:“你真无赖。”

卓智贴近她的耳朵,暧昧地说:“我还可以更加无赖。”说罢,他的唇已落在她的唇间。

丁翘睁大眼睛,一把推开他,卓智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丁翘捂着嘴说:“我,还没刷牙洗脸。”

卓智认真地说:“我也没有,反正咱们互相不嫌弃就好了。”

丁翘笑了:“我以前看电影,男主角一早醒来,便会吻女主角,其实我很好奇,这样真的好吗?”

卓智被她逗笑了,一把搂着她,说:“来,告诉我,你叫江盛来做什么?是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丁翘故作认真地说:“不,我打算跟江盛说清楚,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卓智说:“不要开玩笑,严肃回答我的问题。”

丁翘说:“你不是怀疑我跟江盛吗,我要跟他说清楚。”

卓智伸手捏她的脸:“调皮!”

丁翘说:“其实我叫他来,只是想告诉他吕仁已经出狱的事,他一直在资助吕仁的女儿和岳母,有时候还上门探望她们婆孙俩。当年江盛陪我去偷鱼的时候,吕仁见过江盛,我怕他们狭路相逢,吕仁认得他,会对他下毒手。”

卓智说:“极有可能。吕仁报复心极强。”

丁翘说:“是啊,关键是吕仁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逃出来,行事可能会更加猖獗,警方虽然说会布控抓捕他,但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卓智突然想起一事,说:“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上次那个宴会,为什么江盛会请你去?我看过邀请的名单,除了你,其余的人不是名流便是明星,更奇怪的是,邀请你去,却不让你报道新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翘点点头:“其实我也很奇怪,他还安排我坐在他旁边,如果从西式餐桌的礼仪来说,那是一个相当于女主人的位置了。”

卓智困惑地说:“真奇怪,他竟然给你安排一个这么……暧昧的位置?你当时没有问他?”

丁翘说:“没问,我当时就是觉得,他把我当成好朋友,创造机会让我这个土包子长长见识,所以也没当回事。”顿了一下,她又吞吞吐吐地加上一句,“江盛……曾向我表达过好感。”

卓智可怜巴巴地说:“我生气,我妒忌。”

丁翘扭头朝外面走去,卓智跟在后面问:“你去哪儿?”

丁翘边下楼边笑着说:“去弄壶毒酒,等江盛来了毒死他。”

丁翘几天前买的菜还没有吃完,卓智用青菜和虾简单地煮了一锅面,两人刚在院子里坐下准备开吃,江盛便来了。

江盛上下打量着他们,似乎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

丁翘笑了:“看什么?没见过人家破镜重圆吗?”

江盛点头:“现在见过了,很好,祝贺两位。”

卓智忙拱手道谢:“谢谢老板。来点面条吗?”

江盛忙摇头:“不了,吃你们撒的狗粮已经够饱的了。”说罢,他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听说你们都丢了电话?怎么回事?”

于是丁翘便把这三天两夜的事情说了一遍。因为记得姚馆长的叮嘱,她隐瞒了卓智在悬崖底下捞瓷碗的事情,只说吕仁刑满释放后,为了报复他们,把他们绑架到一艘渔船上,后来是海豚救了他们,只把江盛听得一惊三叹,惊讶不已。

“现在吕仁还不知道我们脱险。”丁翘说,“我知道你时常去探望他的女儿,我怕你会遇见他,担心他会对你不利,所以要提醒你。”

江盛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警方那边有消息了吗?”

丁翘说:“还不知道,一会儿打电话问问,不过我们的手机在海里丢了,得重新买手机办电话卡。”

江盛说:“手机不用买了,我一会儿让人送过来给你们,你们去补办个卡就行了。”

尽管丁翘和卓智都表示不用,但江盛回去还是让人送来了两部新手机,而且是同款的,一部粉色,一部黑色,摸上去手感极好。想着推来推去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他们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

傍晚时分,丁翘回到了市区的家中,赵莞一见她,便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嘘寒问暖:“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打电话不听,信息也不回?你妈打了几次电话过来,我怕她担心,只说你下乡采访了,可能乡下信号不好。”

丁翘怕把自己被吕仁绑架的事说出来会吓坏她,而且,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于是便顺水推舟地说:“孤岛上的信号确实不好。”

赵莞瞪大了眼睛看她:“你还骗我?我打电话去博物馆问过了,人家姚馆长早就回来了,今天都上班了。”

丁翘只好干笑:“嗯,我在阿智家待了两天,我们和好了。”

赵莞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丁翘只好讪笑着解释:“人家想回来再告诉你嘛。”

赵莞嗔怪地说:“有异性没人性,快给你妈打个电话吧,要不然她一会儿又打过来了。”

话音未落,桌上的固定电话便响起了铃声,赵莞笑着说:“一定是你妈,快接。”

丁翘还未把电话贴近耳朵边,便听见母亲在那边说:“小赵,阿翘回来没有?”

丁翘忙说:“妈咪,是我,我回来了。”

周颖芝担心地说:“你这份工作老下乡,辛苦不说还危险,台风那次可把妈咪吓坏了,女儿啊,要不你还是辞职,跟妈学做生意?”

丁翘忙说:“妈咪,我哪有你这么能干,做生意我可学不会。”

周颖芝说:“我的女儿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学不会,再说,妈的生意已经打好了基础,你一来就可以上手了。妈的生意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你不如早点辞职出来。”

丁翘想了一下,说:“妈,我还是比较喜欢当记者,反正你和老杜现在还年轻,这些事,以后再说。”

周颖芝一向是开明的母亲,一听丁翘不乐意,马上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女儿,你现在也是单身,可以考虑一下你那位朋友啊。”

丁翘一时反应不过来,问:“哪位朋友?”

周颖芝说:“江盛啊,给你送过手机的小伙子嘛,你不是让我买了个包包送给他吗,听你说他好像挺不错的。年轻人嘛,多谈几个男朋友,正常。”这已经是周颖芝第二次建议丁翘考虑江盛了。

丁翘忙说:“妈咪,我跟江盛只是朋友。还有,我跟阿智,又在一起了。”

周颖芝惊讶:“啊?怎么回事?是他回头来哄你了?”

丁翘含糊其词地说:“哈哈,反正差不多啦,妈咪,你放心好了,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周颖芝顿了一下,说:“你开心就好,那妈就放心啦。”

丁翘笑着说:“妈,你也是,你和老杜也要开开心心的。”

第二天上班时,丁翘先去补办了电话卡,刚把卡装进手机,按下开启键,各种信息提示便铺天盖地冒出来,她按照先急后缓的原则,把该回的信息都回了,该打的电话都打了,才回到报社。

派出所那边,她还未联系,不知道事情的进展如何,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回办公室后处理好手头的工作,下午就要找陈俊峰聊聊,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基层派出所汇报情况讲究程序,陈俊峰可能还不知道这些事。

不料她刚回到报社楼下,陈俊峰的电话便打过来了,一听见丁翘的声音,他便惊呼:“你终于接电话了!”

丁翘便明白,他知道她的事了,于是也不多做解释,说:“手机掉在海里了,我刚补办了电话卡。”

陈俊峰直截了当地说:“见面聊吧。”

丁翘沉吟了一下,说:“下午我正好要去你们公安局采访,到时完事了找你。”

陈俊峰说:“好,我等你。”

既然陈俊峰也在关注这件事,有他看着,丁翘就不急着打电话问派出所的进展了。回到办公室,她先对通讯员的来稿和报料做了跟进,又把上周在花碗坪采访的素材处理好,一抬头,发现已到了午饭时间。

正想去饭堂吃饭,手机提示收到了信息。丁翘打开一看,是卓智发来的:“我的电话卡办好了,欢迎来电来信骚扰。”

丁翘嘴角绽开笑意:“我知道你很骚,但是,我不扰。”

刚发过去,手机便提示收到新消息,打开一看,却不是卓智发过来的,而是姚馆长。

她说:“丁翘,有新发现!明天过来一下。”

丁翘忙回过去:“好的,姚馆长。”

接着,卓智的信息也过来了:“你不扰我是对的,必须是我扰你啊。”

下午,丁翘在公安局开完会后,便直接去了陈俊峰的办公室。

一见她,陈俊峰便说:“吕仁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丁翘说:“难道他还在海上没回来?”

陈俊峰摇头:“不一定,他可能是潜逃了。”

丁翘惊讶:“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和卓智已脱险,按理说没跑路的必要啊。”

陈俊峰摊手:“那还能是什么原因?我们有兄弟冒充社区的人去他家里走访过,他的女儿说,昨天本来是吕仁的生日,吕仁答应了回家跟她一起庆祝生日的,但是,昨晚兄弟们守在他家附近等了一夜,他都没有出现。”

丁翘纳闷地说:“奇怪,难道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陈俊峰说:“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再说一次,我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丁翘知道陈俊峰是一个善于从小细节中发现端倪的人,于是便把那天发生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陈俊峰认真地听着,表情越来越严肃。

丁翘说完了,他半天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吕仁,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接着,他又问,“那个白海豚死亡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丁翘说:“记得。”她说出了一个具体的日期,陈俊峰便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对方吕仁刑满释放的日期,放下电话,他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丁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怎么了,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陈俊峰说:“虽然吕仁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但他从监狱出来的时候,白海豚已经死了。”

丁翘惊讶地说:“这么说,白海豚的死跟吕仁没有关系啊……那我问白海豚是不是他用声呐害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否认?”

陈俊峰沉吟着说:“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跟那个用声呐害死白海豚的人是一伙的,就算不是一伙,他也是知情人,所以当你问起海豚的死的时候,他不否认,但是,不否认不等于承认,此人如此奸猾,不否认必然有他的理由。”

丁翘信服地点头:“对对,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既然他丝毫没有悔改之心,当年他为什么不顽抗抵赖或者想办法为自己开脱,反而立即去自首了?现在细想,觉得很奇怪。”

陈俊峰说:“这个倒不难理解。他知道你拍下了视频,一切都有了证据,自首的话他能得到从宽处理,像他那么狡猾的人,自然是权衡过的。”

丁翘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我还未跟你说,但是今天不说,恐怕会影响你的判断,此事关乎国土安全,但是,我相信你的为人,希望你能保密。”

陈俊峰被她严肃的表情震住了,庄重地点头:“你说。”

丁翘说:“海洋与渔业局告诉我,白海豚死于一种新型的声呐设备,目前它仅用于美国的军事勘测。为何在我们的海域会出现这种声呐,国家安全部门也在查这事。”

陈俊峰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严肃地说:“这个我一定会保密的,你放心。看来我之前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个吕仁不简单。”

丁翘点头:“越想越觉得不正常,以他的知识和阅历,也很难跟拥有这种高科技的声呐的人联系上啊,除非有人在背后支持他或资助他。”

陈俊峰突然脸上一喜,说:“你这样说倒提醒我了,他之前自首,也许并不是为了获得轻判,而是——为了迅速结案,为了保护他背后的人!”

丁翘困惑地说:“如果他背后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俊峰说:“具体的原因我们还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不会是为了捕鱼。也许,那些鱼,还有白海豚,都只是无意中成为牺牲品。吕仁当年爽快地自首认罪,也许是为了掩盖背后的真正目的。”

丁翘只觉得情况越来越深不可测,喃喃地说:“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陈俊峰语气坚决地说:“我会把这个情况向上级汇报,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都不会得逞的!”

丁翘点头:“嗯。”

陈俊峰说:“另外,我会请示领导,加强警力布控,掘地三尺也要把吕仁挖出来!这段时间,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如果吕仁知道你活着回来了,极有可能会对你不利……咦,不对……”

丁翘惊讶地看着他:“什么不对?”

陈俊峰说:“如果吕仁像我们猜测的那样,他和他的同伙都是另有目的,按理说,他不会为了报复你们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不是引火烧身吗?他背后的人应该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啊。”

丁翘说:“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陈俊峰说:“从现在起,你不能再独来独往了,一会儿我会送你回家,另外,你家附近的派出所,我也会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加强巡逻,防患于未然。”

丁翘感激地说:“谢谢您,陈队。”

晚上,丁翘把陈俊峰与自己交流的情况告诉了卓智,卓智半晌不语,过了许久才说:“他说得有道理,这段时间,你必须要特别小心。

不,我还是不放心,我要去守在你身边。”

丁翘笑了:“你傻呀,不上班啦?再说,就算你出来了,我也得采访写稿啊,难道你整天跟着我去采访?那还不成为报社的笑话?”

卓智愁苦地说:“那怎么办啊……要不,你休假吧,休假去国外旅游,你不是很久没见过你妈了吗,正好可以去探亲,说不定等你休假回来,吕仁已被捉拿归案了。”

丁翘说:“我哪里也不去,你放心好啦,陈队已经安排了同事暗中保护我,没事的。”

卓智这才略略放下心,丁翘提醒他说:“不要老是担心我,你自己也要小心,我怕吕仁还会找你的麻烦,如果他们发现悬崖下面的海底只有一些陶瓷碎片,估计会不甘心。”

卓智说:“说起这件事,我倒有点奇怪,我今天下班开船去花碗坪看了一下,没有人在悬崖附近打捞过的痕迹。”

丁翘猜测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已经发现悬崖底下全是碎瓷?”

卓智说:“就算他们捞到的都是碎瓷,也不会这么快就放弃吧,我也是前后捞了一个多月才彻底死心的,那班亡命之徒,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知道藏宝地,不可能一下子就放弃了。”

丁翘说:“他们也有可能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所以躲起来了。”

卓智说:“我也这么想,估计他们白天是不敢露脸了,晚上可能会悄悄行动。”

丁翘忙说:“你千万别晚上去,很危险!”

卓智说:“我答应你,我不去,我已把这些情况跟派出所说了,他们说会派人穿便装,扮成渔民在附近巡逻,一旦发现吕仁的踪影,便会立即行动。”

丁翘这才放心:“嗯。”

深夜,丁翘正要入睡,赵莞敲门进来,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笑:“嘿嘿嘿。”丁翘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别奸笑了,有话就说。”

赵莞说:“你男人倒是长情,三更半夜,巴巴地打电话来,让我陪着你出入,这把狗粮啊,简直吃得我直冒酸水。”

丁翘一听便知道卓智还是不放心自己,便把吕仁已经刑满释放的消息告诉了赵莞,说:“阿智担心吕仁会报复我。”

赵莞探究地盯着丁翘看:“你们好奇怪啊,分手了半年,完全没来往,突然又和好,而且好像还比以前更好了。”

丁翘笑着说:“这就是爱情啊。”

赵莞用手掩胸,哀号:“单身狗受到重创了!”

丁翘忙安慰她:“我明天请你去潮记吃饭,补补身子。”

赵莞这才满意地点头。

第二天,丁翘在约定的时间去博物馆找姚馆长。虽然陈俊峰和卓智都提醒过她别单独行动,但她并不是很担心,吕仁连自己的生日都没敢回家庆祝,又怎么敢出来生事?

一见面,姚馆长便把丁翘请进办公室,泡了一杯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才用抑制不住的激动语气说:“丁翘,经过专家确认,我们此次在浪琴湾花碗坪考古勘探及采集获得的标本,均产自宋朝。这也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大的宋朝古瓷集散地,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我们已向上级汇报了,下一步将展开对宋瓷的保护和研究工作。”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经姚馆长亲口证实,丁翘还是很兴奋:“那可太好了!”

姚馆长说:“我有个请求,这个你先不要报道,等我们做好准备工作,把古瓷遗址保护起来,届时再报道。”

丁翘点头表示理解:“是因为当年那里盛产瓷器,还是因为那里是交易的场所?”

姚馆长摇头:“不一定。我这几天一直在查找相关的史料,看能否从中找到答案。据史料记载,早在北宋时期,江台市就是广州通海夷道上的‘放洋’之地,也是国外朝贡的船只停靠之地,在南海中外贸易航线上,具有相当重要的作用。所以,我怀疑,这些瓷器,本来是打算运往外国的,但为什么最后在花碗坪被打碎,散落了一地,那就很奇怪了。”

丁翘说:“也许那个时候,花碗坪也不叫花碗坪,只是因为有了那些碎瓷,后人才把它改名叫作花碗坪。”

姚馆长说:“对。北宋地理学家朱彧在宣和年间(1119年—1125年)所撰写的《萍洲可谈》记载——‘广州自小海至溽洲七百里,溽州有望舶巡检司,谓之一望。稍北又有第二、第三望,过溽洲则沧溟矣。

商船去时,至溽洲少需以诀,然后解去,谓之放洋。还至溽洲,则相庆贺,寨兵有酒肉之馈,并防护赴广州。’溽洲,就是现在的浪琴湾所在的镇。”

丁翘信服地说:“我一直以为咱们广东在古代属蛮荒之地,想不到当年,人们已经通过海上开辟了对外贸易之路。”

姚馆长说:“这是有历史原因的。隋唐时期,由于西域战火不断,陆上丝绸之路被战争阻断,海上丝绸之路便随之举盛。到唐代,随着我国造船、航海技术的发展,我国通往东南亚、马六甲海峡、印度洋、红海,以及非洲大陆的航路纷纷开通与延伸,海上丝绸之路终于替代了陆上丝绸之路,成为我国对外交往的主要通道。”

丁翘点头:“嗯,经济的发展往往最能体现当时的政治环境。”

姚馆长点头认同:“不错。在采集瓷片的时候,我们发现,瓷片中有‘景定’‘咸淳’等标识,这也是符合史实的。景定和咸淳分别是理宗和度宗的年号,当时宋朝经济、社会的发展还是相当不错的,到了德佑、景炎年间,便一年不如一年,而宋末帝赵昺上位的两年间,人民更是流离失所、疲于逃命。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瓷片,极有可能是在咸淳年间散落在此的。”

丁翘默默地点头。

姚馆长说:“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怀疑和推测,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过,在调查中,我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姚馆长的话引起了丁翘的兴趣:“什么事?”

姚馆长说:“在距江台市70多公里的新会,有个村子叫宋皇村,村民大部分都姓赵,据说是当年在海战中侥幸逃生的赵氏后裔,村民的语言也颇有古风,比如把婆婆称为安人,在宋朝,丈夫必须是朝奉郎以上,其妻才能封安人,这个称呼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沿袭下来的。

不过,最有意思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村子里世世代代传唱着一首寻宝诗。”

丁翘好奇地说:“寻宝诗?寻什么宝?”

姚馆长说:“没有人知道,但是这首诗,他们代代相传。”

丁翘笑了:“我对这首诗倒挺感兴趣,念来听听?”

姚馆长笑了:“来,我教你,很简单,才四句。榄仔对峨眉,十万九千四,月挂竹竿尾,两影相交地。”

因为这诗实在太简单了,丁翘默默地吟了两次,便能完全背下来了。

丁翘说:“听起来这首寻宝诗像是童谣,会不会是大人编来哄小孩的?”

姚馆长摇摇头,道:“不像。我在村里跟老人聊天时,他们均说这个是以前的老人家流传下来的,并要求代代相传,如果只是一般的童谣,似乎没必要这样做,但到底要寻什么宝,却没人说得清楚,有人说是皇帝留下来的玉玺,有人说是无数的金银珠宝。”

丁翘笑了:“有意思。”她想起了陈俊峰说过的话,便对姚馆长现学现卖,“不要看这些信息似乎毫不相干,也许到了某个时刻,找到某个关键点,所有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姚馆长佩服地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心水清。”

丁翘忙谦虚地说:“这个可不是我说的,是我的一个公安局的朋友说的。对了,上次制止村民胡乱采摘瓷片,也是这位朋友帮的忙。”

姚馆长说:“代我谢谢你这位朋友。也许在将来,花碗坪会建起一个以宋瓷为主题的博物馆,届时,你和你这个朋友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丁翘真诚地说:“姚馆长,您才是大功臣,没有您的深入研究,它们只是沙滩上的碎瓦片。”

丁翘与姚馆长开启“商业互吹”模式,聊得正高兴,手机突然响了,是陈俊峰打来的,丁翘笑着说:“白天还真不能说人,刚说他,他就打电话来了。”

“陈队,您好。”

电话那边,是陈俊峰低沉的声音:“丁翘,吕仁死了。”

丁翘大吃一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