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智早就认出吕仁了。他以前在吕仁酒店工作的时候,虽然跟吕仁接触不多,但是一个人的动作和语言特征都是其独有的,哪怕蒙上了脸,也是能让人认出来的。他一直不说,只是希望能说服吕仁把丁翘放了,一旦拆穿他的身份,就谁也走不了了。
但从吕仁的反应来看,他压根就没有考虑放他们两人一条生路,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铺垫,不过是猫玩老鼠的把戏。
猫捉老鼠的时候,哪怕老鼠已被压在掌下,猫也是不会立即就吃掉老鼠的,它会无数次地把老鼠放开,让老鼠重燃希望,以为可以逃脱,可是一旦老鼠走出几步的时候,猫会重新出爪把老鼠扑倒在地,反复多次,让老鼠的希望一点点消尽,最终在绝望中死去。
卓智挺起头,大声说:“吕老板,当年是我举报你,如果不是我举报,丁记者也不会来暗访,一切都是我的错,跟丁记者没有关系。”
吕仁笑了:“看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还想着怜香惜玉,跟老六倒有几分相似。”
众男人便呵呵呵地大笑起来。
第二十三章
吕仁眼珠子一转,说:“既然你现在不方便,不如让老六怜惜一下你的女人?放心好啦,老六会很温柔的,不会伤着她。”
丁翘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敢!”
吕仁笑呵呵地说:“老六,就看你敢不敢了。”
老六没有说话,猪面具却大声说道:“大哥,我敢!”
说罢,猪面具便冲上前,在丁翘面前蹲下来,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说:“这小脸还挺好看的,看着就有欲望。”
丁翘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耻辱、害怕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但是,她的眼睛依然倔强地盯着猪面具,愤怒地吼出两个字:“人渣!”
卓智怒声喝道:“吕仁,你也是有妻女的人,放过她!要生要死冲我来!”
“冲你来?你怎么来?”吕仁伸腿狠狠地踢了卓智一脚,狠声道,“我请你干活,给你发工资,你反而出卖我?如果不是你们俩,我老婆会死?我会家破人亡?我在里面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回来怎样找你们算账,弄死你们也难解我心头恨!”
丁翘说:“你坐牢是你罪有应得,你老婆也是受你连累,你怎能怪得了别人!”
吕仁狞笑着走到丁翘身边说:“我就怪你怎么了?我在里面天天老老实实当孙子,就是为了减刑早点出来弄死你这个贱女人!”
猪面具讨好地说:“大哥别生气,这个女人我帮你料理了,让她生不如死!”
说罢,猪面具便要解丁翘的衣服,吕仁挥挥手:“不要动她,免得惹麻烦!”
猪面具说:“大哥,这女的反正都要死的,不如先让兄弟爽一下。”
吕仁阴笑道:“这可不行,你不知道现在公安的技术高明到什么程度,我可不想她过几天浮尸海面,被公安解剖发现你的D什么。”
熊猫面具说:“大哥,是DNA。”
吕仁赞许地说:“对,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转向猪面具,“老六就比你强!”
猪面具悻悻地站起来,走开了。
丁翘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听这些人的对话,显然并不想放她和卓智一条生路,他们会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折磨她和卓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卓智却不愿意就此放弃为丁翘求情的机会,他哀求道:“吕老板,你行走江湖,也不过是求财,只要你放了她,我保证带你们去把海底下的瓷碗都打捞上来,到时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丁翘大声说:“阿智,他就是一个魔鬼,你求他也没用!”
吕仁呵呵地笑了:“这个小妞倒是门儿清,没错,你说什么也没用!你以为我稀罕你?让你活到现在,我已忍得很辛苦了,今天终于看清藏宝的地方,留你还有什么用?”
卓智惊讶地盯着吕仁,失声道:“原来是你?”
吕仁得意扬扬地说:“不错,就是我!你家的狗,是我打死的。
你家的老婆子,也是我扔到楼下去的,病房里那对软弱的母女可不敢说实话,我说了,她们敢吐出半个字,我就把她们家的小孩也从楼上扔下去!”
丁翘只觉得浑身发冷,太残忍了,太狠毒了,地狱恶魔不外如此。
她竭力看向卓智,只见他颓然倒在地上。
吕仁阴森森地说:“我要让你家不成家,我知道你把那只狗当宝贝,所以我要弄死它!我知道那老婆子疼你,所以也要弄死她!我受过的苦,你要百倍承受!跟踪了你这么久,今天才找到你藏宝的地方,你也够狡猾的了!我告诉你,这还没有完,你们还要继续承受下去!”
猪面具说:“大哥,天快亮了,快动手吧,为嫂子报仇!”
吕仁点头:“好!”
丁翘大声说:“慢着!”
众人均看着她,吕仁阴郁地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吧,让你说个痛快!”
丁翘说:“杀死白海豚的新型声呐,是不是你投进大海的?”
吕仁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答丁翘的问题。
丁翘又说:“新型声呐比你原来用的声呐要精密得多,杀伤力也大得多,价格也高许多,目前仅应用于美国军方,你投资这么大就只是为了杀鱼?这不合常理,反正我们都要死了,你不如说出来,让我们死个明白。”
吕仁环视四周,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掠过,突然笑了:“哈哈,你这小妞倒是狡猾,临死还想套我的话,我偏不说!”
丁翘见他不上当,心里暗自着急,正想再说什么,却见吕仁朝猪面具使了个眼色,猪面具心领神会,拿出一瓶药,上前朝丁翘的鼻子喷了几下,丁翘虽竭力挣扎,但雾状的药物还是很快灌进她的鼻腔中。
她眼里最后的影像,是猪面具拿着那瓶药正在朝卓智的鼻腔中喷射,她来不及说什么,便觉得非常困,只觉得能闭上眼睛睡一觉,便是这世上最舒服的一件事了。
红通通的太阳从天边冒出来,把海水都染得红艳艳的,风不大,浪也不大,整个海面都是平静的。
一艘小小的木船在海面上漂**着,随着海水的波动而一漾一漾,一时向东,一时向西。说它小,是因为它仅能躺得下两个人,一个躺在船头,一个躺在船尾,如果中间勉强再坐一人,估计脚都不能伸展了。
偶尔风大一点,浪花便能溅进船中。
现在,这艘小船上便躺着两个人。
是卓智先醒过来的。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蔚蓝色的天空,他的意识迅速恢复到昏迷前的场景,出于本能地动了一下手脚,发现手脚都是自由的,不由得心里一喜:难道自己得救了?
很快,他便感觉到所处环境的诡异,环视四周,才发现四周都是海水,他想坐起来,身下却剧烈地晃动起来,如果他直接坐起来,这艘小船非倾覆不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用肘撑住身体,四处打量着。
丁翘躺在船尾,头部刚好在与他相反的方向,而她还在昏睡,似乎还做了一个美梦,脸上绽开出浅浅的笑纹。他昨天为她戴上的桃薇花的花环,因为有铜线和发辫固定着,现在依然套在长发上,看上去那么美,那么好,令他忍不住想伸手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她的脸,还有她的唇。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一坐起来,这艘船就会翻,他心爱的姑娘就会葬身海中。在这片茫然无际的大海上,就算有再好的水性和体能,也无法游到陆地。而这艘小船上,连船桨也没有,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随波逐流,直到几天后他们被饿死渴死,或者被风浪打翻在海里溺死。
这就是吕仁所说的,让他们生不如死。
是的,这种躺着等死的滋味,可比一刀夺命要痛苦多了,它有可能持续数天,而在这数天中的每一天,不,每时,每分,每秒,都会被恐惧、沮丧支配,可能身体未衰竭,精神上已经崩溃了。
卓智默默地凝视着丁翘的脸,泪水慢慢地从眼眶滑落。他不忍心叫醒她,就让她继续睡吧,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起码可以让她不要那么早就知道,他们已经濒临绝境。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刚这么想,便看见她睁开了眼睛,估计是药物的作用,她并没有立即坐起来,双眉微蹙,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卓智轻声唤她:“阿翘!阿翘!”
丁翘双手支撑想坐起来,船身一阵剧烈的晃动,令她不得不停止了动作,用肘支撑着身子朝卓智看。
“我们还活着!”丁翘的脸上绽开笑意,“真好!我刚才做梦了,梦见我们俩在一起,你还跟以前一样对我好。”
卓智不忍心毁坏她的好心情,轻声说:“嗯,我还跟以前一样,对你好。”
丁翘打量着四周:“这船是怎么回事……”渐渐地,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明白他们所处的环境了。卓智低下头不敢看她,他不忍心看她绝望的表情。
丁翘的沮丧,只是一瞬间的事,过了一会儿,她又变得高兴起来,说:“阿智你知道吗,我以为吕仁会把我们扔进大海里溺死,但我现在还能醒过来,还能看见你,就很高兴啦。哪怕明天就要死了,我现在也是高兴的。”
卓智点点头:“我也是。”
丁翘的眼里闪着光:“真的吗?你还……爱我吗?”
卓智温柔地说:“爱的,很爱,很爱。”
“我想让你抱抱我,你许久没有好好抱抱我了。”
“好,那你要小心一点,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来,看我的手势。”
两人慢慢地站起来,只要能保持两边平衡,船身便会稳稳地浮在海面上。卓智比丁翘要重,所以当卓智向前走一步的时候,丁翘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半步,以保持着船身的平稳。
他们张开双臂慢慢向对方挪动,突然,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卓智忙示意丁翘停下来:“站起来的话,船的重心不稳,我们还是要坐下来。”
于是,两个人又相向着坐下来,慢慢地向对方移动,终于,他们的手够着对方了,再用点劲,丁翘便整个扑进了卓智的怀里,船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卓智就着船身迅速调整位置,毕竟是物理学高才生,没过一会儿船身终于稳定了,伴着海浪的节奏轻轻地浮**。
没有说一句话,两人的唇已经紧紧地吻在一起。
此刻的唇舌交战,能秒杀这世间最美妙的情话,如同金戈铁马在心上踏过,所经之处,无不驯服。
直到快要窒息,他们才松开彼此,但是他依然紧紧地抱着她,她依然深深地把自己扎进他的怀里。他们都无比满足,因为有了这一刻,之前的所有波折与磨难,都被成功地抵消。
卓智满足地道:“阿翘,你真好。”
丁翘依然紧靠在他胸前,问:“哪里好?”
“嗯,哪里哪里都好。”
丁翘伸手勾他的脖子,他以为她又要亲吻,便低下了头,却不料她的嘴巴贴近他的胸,他“呀”的一声惊叫,委屈巴巴地说:“你咬我,好痛呀……”
丁翘恶作剧地笑了,说:“谁叫你跟我分手?谁叫你赶我走?谁叫你说不爱我?”
卓智叹息一声,把丁翘更紧地抱在怀里,说:“你真小心眼。”
“我就是这么小心眼。”
“真是一个傻姑娘啊,小心眼,我也爱。”卓智痴痴地笑了,“你以为我不心疼吗?每次看见你委屈的小脸,我都心疼得要死,恨不得立即向你道歉,但我知道,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只会害了你。我已经没有了大包,没有了小猪,没有了三婆,不能再失去你了,只能故意气你,让你走得远远的,哪怕以后不能在一起了,我也不想让你出事。”
丁翘眼圈红了:“你知不知道,我很痛苦,很难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所措。”
卓智柔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家里的瓷碗丢失,三婆和大包相继出事,我寻思来人有可能是冲着瓷碗而来,回想那段时间,只有江盛去过我家,所以我怀疑这事是他做的。”
丁翘点了点头:“嗯。”
卓智说:“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让我深信不疑,因为我发现,我家里一个小本子,本来是我妈当年用来记日常流水账的,但在封底,写着江浩天的手机号码。”
丁翘一声惊叫:“啊?原来你不是看了BB机才知道江浩天跟你爸认识?”
卓智摇摇头说:“当然不是,那BB机当时倒是拿回来了,但因为被雨水浸泡,早就坏了。我是那晚听了你们的话受到启发,才决定诈一诈江浩天。我怀疑,三婆和我爸的死,很可能都与江浩天父子有关,他们杀人灭口,必然是为了掩饰一些事情。
“三婆去世后,我曾几次去找那对母女,询问当晚的一些细节,她们虽然肯定地说事发时她们正在睡觉,但问得多了,母女俩便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而且面露惊慌,后来我再去,发现她们搬家了。如果不是受到威胁,谁会突然搬家?”
丁翘思考了一下,说:“这样虽然能证明三婆的死可疑,但不能说明跟江家父子有关啊,你当时怎么就认定了是他们?”
卓智说:“我当时的想法是,如果三婆不认识凶手,凶手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她醒过来后揭发他,所以要先下手为强。当时我先入为主认定了是江盛,却没想到是吕仁。”
丁翘喃喃地说:“我也没想到是他。太可怕了这个人,当年他为了获轻判,主动自首认罪,却没想到刑满释放后不但不知悔改,而且肆意报仇,伤害无辜。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吕仁进去后,江盛以我的名义长期资助他的女儿和岳母。”
卓智停了一下,说:“也许是我误解江盛了。其实我那时只是怀疑,直到三婆从医院的楼上摔下,同病房的母女搬家,我才知道,一直有人在窥视我,甚至想置我于死地。自从我知道我爸认识江浩天后,便在潜意识中认为,我爸的死,还有三婆的死,都可能与瓷碗有关,与江家父子有关。所以我去江氏工作,想方设法试探江盛,但是一无所获。”
丁翘委屈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我也许能为你出点主意。”
卓智伸手捏了一下丁翘的脸,说:“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冒险?我思前想后,只能向你提出分手,只有你离我远远的,你才能安全,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找出杀死三婆的凶手。”
丁翘叹了一口气,说:“你真傻呀,我说过,如果你有危险,我绝不会走开的!”
卓智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摩挲着:“你还不是一样傻?现在看来,是我对江家父子有偏见,江浩天拿出来的借条,上面是我爸的字迹,也许,他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不但没有害我爸,反而曾经对我妈有救命之恩。”
“那个被摔坏的葵花洗,也是假的了?”
“嗯,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其实是我提前从海里捞出来的破碗,再挑了一些体积和剖面相仿的碎瓷打磨好后混合在一起,提前藏在垃圾桶里,利用电脑监控的漏洞把展出的葵花洗偷回家放在神台上,然后故意触动报警器,好让江家父子怀疑我,我因为害怕不得不接受威胁,最终暴露出我家藏有古瓷的假象。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家有古瓷,看他们会有什么行动。”
丁翘说:“其实,这些事,陈队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跟你一样,都认为江家父子很可疑,说你就是故意引他们上当。”
卓智说:“他们没接我的招,要么他们真的是无辜的,要么就是他们太高明了。”
丁翘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知道会展出葵花洗的?又怎会找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葵花洗?”
卓智说:“说来也是凑巧,我在花碗坪悬崖下的海底里摸出那个破碗后,第二天就接到了安保任务,说是要从美国进一批古陶瓷,我便偷偷进入江盛的信箱系统,发现里面有一个碗跟我在海里捞到的碗是一模一样的。”
丁翘感叹:“天啊,这可真是太凑巧了!”
中午,太阳升至高空,把海水照得碧波**漾,银光闪闪。
小船随波逐流,漫无边际地漂啊漂,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任何工具可查询,哪怕是卓智这样一个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也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因为小船上没有任何遮挡,丁翘和卓智的脸被晒得红通通的,嘴唇都干裂得翻出了白皮。饿只是小事,此刻,他们只想喝水,水!水!
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水,可是他们不敢喝,这个时候喝海水,不但无法解渴,而且会加速死亡,这是常识。
“你说,会有人在寻找我们吗?”
“会的,我妈联系不上我,会找赵莞,赵莞找不到我,会报警。”
“报警也没用,谁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不过,也许会有渔船经过的,一有渔船经过,我们就求救。”
“嗯。”
“所以啊,我们必须保持足够的体力,不然渔船路过时,我们无法站起来呼救,那就糟糕了。”
“嗯。”
“你是不是累了?来,靠着我,睡一会儿。”
丁翘把脑袋靠在卓智怀里,眯上了眼睛。
小船依然一漾一漾地随着波涛起伏。
月亮出来了。
月光是白色的,把海面照得反着白光,银闪闪的。
丁翘的头枕在卓智的大腿上,仰望着皎洁的月亮,感叹:“真美啊,如果不是这么渴的话。”
卓智摸摸她的手臂:“冷吗?”
她的牛仔上衣在落水的时候已经脱落,现在身上穿的只是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布料很薄,她的手臂微微发凉。
丁翘摇摇头:“不冷,就是渴。”
卓智怜惜地抚摸着丁翘的头发,触摸到她头发上的东西,说:“要不,你把桃薇花吃了吧,可解渴,也可填肚子。”
丁翘摇头:“不,我不能吃,这个花环是你送给我的。”
卓智说:“我以后再另做一个给你。”
丁翘柔柔地苦笑:“别骗我了,我们没有以后了。”
卓智心里一酸,抱起丁翘的头,贴近她的唇亲起来,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的唇稍为滋润些。
丁翘突然推开他:“你的嘴流血了!”
卓智温柔地说:“别害怕,是我故意咬出来的,来,这样你就不会口渴了。”
丁翘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忍心吸你的血?”
第三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卓智和丁翘都有点迷迷糊糊的了,听说人类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可以熬七八天,可是这几天他们体力透支,而且在太阳底下煎熬,体内已严重缺水,加重了不适的症状。
卓智甚至提议,与其在小船上等死,不如直接跳进海中,游到哪里算哪里,起码总算努力过。丁翘知道他已经进入了一种痴狂状态,忙紧紧地抱着他,温柔地劝说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有气无力了,勉强地斜靠在一起。
卓智好像清醒了些,温柔地唤着丁翘的名字。
“阿翘,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有多爱你,你就有多爱我。”
“不,我一定比你更多。”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但是我们在一起啊。”
“嗯。”
“阿翘。”
“不要说话,我累了,要睡了。”
海上天气变幻莫测,乌云突然把整个天空都笼罩住了,连带着海面也变得黑黢黢的,眼看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没有人介意大雨的来临,船上的两个人都睡着了,不,都昏迷过去了。
很快,暴雨倾泻而至,豆大的雨点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嘴里,如同甘露,令他们本能地张开嘴巴,接受这大自然的馈赠。
卓智先苏醒过来,他惊讶地看着白茫茫的雨帘,惊喜地拍打着丁翘的脸:“下雨了,阿翘,下雨了!”
丁翘依然一动也不动,卓智十指并拢放在胸前,把接到的雨水一点点地滴在丁翘的嘴里,她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咽喉却微微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惊喜的脸:“阿翘,下雨了!”
丁翘笑了:“我们,又活过来了。”
“嗯。”
“不知道这次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这场雨,一下就是一个多小时,船里的积水越来越多,两人在喝饱水后,又开始担心船上的积水问题,只好不断地用手把船上的水泼出去。
雨没有停的趋势,而且风也越来越大,天也变得越来越暗,卓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阿翘,今晚会有更大的风暴,我们的船,不一定能支撑得住。”
丁翘停下了泼水的动作:“你怎么知道?”
“因为……”卓智指着天上的云,“看见那片云没有?我们渔家人都知道,这种云叫台风云,台风来之前,天上就有这种大片大片的云。”
“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握紧了对方的手。在海里,连大船都怕台风,更何况这种小小的木船?一个浪头,便有可能将它打翻,卷至海底。
过了好一会儿,卓智才说:“到时我们可能身不由己,甚至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就要被分开。”
丁翘说:“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也不行吗?”
卓智叹了一口气,说:“争取吧,也许行。”
丁翘满意地笑了:“那就好。”
卓智说:“其实我也不怕,我可以见到我爸我妈,还有大包、三婆、小猪,他们也许都想我了。”
丁翘伤感地说:“可是……我会想我妈,还有老赵,我答应帮她找婆家的,我死了,她嫁不出去怎么办?”
卓智被她逗笑了,说:“别丧气,老赵那么勤快,一定能嫁出去的。来,我们大声呼唤我们的亲人吧,他们一定会听到的。”
丁翘说:“好!妈咪,我爱你!”
卓智大声说:“爸、妈,我想你们了!”
丁翘对着大海呼喊:“老杜,请对我妈好一些!”
卓智大声叫:“三婆、大包,我也想你们!”
丁翘又说:“江盛,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卓智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发出欢快而尖锐的音节:“啾啾啾!啾啾啾!”
丁翘惊讶地问:“你这是在叫谁?”
卓智说:“叫小猪啊,小猪就是这样叫的,我也这样叫它。”
丁翘哈哈大笑:“原来这就是海豚音啊,有趣,快教我。”
卓智说:“行,跟我学,来,啾啾啾!啾啾啾!不行,你得跟我一样,把手指撮在唇边,这样声音才能传得更清更远。”
丁翘照样学起来:“啾啾啾!”
卓智又发出一串:“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风雨越来越大,卓智发出的“啾啾”之声穿越风雨,在茫茫的大海中越传越远……
波涛汹涌中,小船左颠左倒,两人满脸满身都湿了,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海水。卓智双手紧握着丁翘的手,只觉得她的手越来越冰,不由得担心地问:“阿翘,你还好吗?”
丁翘努力挤出笑容,说:“我很好,别担心,只要你抱着我,我就不怕。”
卓智温柔地说:“我也是。”
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明知道下一秒小船便有可能倾覆,但在这一刻,起码他们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取暖,正因为时间无多,所以弥足珍贵。
丁翘突然惊呼起来:“阿智,你看那边!那是什么?”
卓智睁大眼睛竭力看过去,不远处,几团粉白色的东西正在海中忽浮忽沉,但他一时辨认不出是什么。
丁翘期待地问:“是渔船吗?”
卓智摇摇头:“不像,好像是白色的,如果是渔船,远远地看过去,会是灰色或黑色。”
丁翘再定睛细看,惊叹:“好像是鱼!它们是不是嗅到我们的味道,想过来吃掉我们?”
卓智忙安慰她:“别害怕,鱼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它们的目标不一定是我们。”
可是,那几团粉白色的东西似乎正在冲着他们游过来,风急雨骤中,它们的目标是那么明确。
卓智抹了一把眼中的雨水,突然惊讶地大叫:“是海豚!阿翘,是白海豚,它们跟小猪长得一模一样!”
是的,这正是一群白海豚,一共四只。它们一前一后地朝着小船游过来,但是到了距小船十多米处,它们便停在那里,胖乎乎的身子在波浪里翻来滚去,就是不肯靠近。
卓智说:“它们一定是听到我叫小猪的声音游了过来。”
丁翘惊喜地说:“可能它们认得你叫小猪的声音,知道你是小猪的好朋友,你快再试下呼叫小猪!”
卓智答:“嗯。”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发出悠长而悦耳的声音,“啾啾啾!啾啾啾!”
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几只白海豚排成一排,突然挺直了身子,圆滚滚的身子依次跃出海面,在水面上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后,相继落在海面上,然后,它们排成一排朝小船游来。
丁翘情不自禁地感叹:“天啊,好可爱的生灵!”
卓智激动地朝海豚招手:“你们是小猪的兄弟姐妹吗?”
丁翘忙提醒他:“别说话,它们不会听人话,你快学小猪叫!”
卓智忙答应着,把手指放在唇边:“啾啾啾!”
几只海豚终于游到了小船边,任由海浪汹涌,它们围着小船静立不动,丁翘心里一动:“听说海豚的智商很高,它们会不会是想保护我们?”
卓智说:“对,成年海豚的智商与一个5岁的小孩差不多,相当于上幼儿园大班的年龄了。”
丁翘福至心灵:“它们,是不是想救我们?”
卓智说:“那你坐稳了,我试一下。”他慢慢地朝一只海豚招手,那海豚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一样,慢慢游到船边,卓智伸手摸摸海豚的头,它竟然也不躲避,发出“啾啾啾”的声音。
卓智对丁翘说:“你注意保持船身的平衡,我到海里试一下。”
丁翘叮嘱道:“那你小心一点,不要离船太远,如果不行,就马上上船,我配合你保持船身平衡。”
卓智说:“好。”
卓智正要跳进海里,丁翘却又伸手拉住他的手:“你要记住,我们要在一起。”
卓智点头:“嗯,不管怎样,我们都是要在一起的。”
卓智一跳进海里,先前那只海豚便凑近他身边,把身子放平浮在水面上,卓智慢慢地跨上海豚,伸手紧紧地抱着海豚那圆圆的脑袋。
丁翘激动地欢呼:“太好了!阿智,我们得救了!”
深夜,卓智和丁翘才回到家中。
海豚把他们送到一处海湾,便不愿意再前进,卓智看见远处有灯火,马上便明白了——海豚对潜在危险有着本能的警惕,前面就是浅滩,如果再前进,它们就会搁置在那里,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卓智便从海豚身上溜下来,随后赶来的丁翘也跟着溜进海水中,几只海豚恋恋不舍地围绕着他们转了几圈,游走了。
看见灯光,离陆地就不远了,而且求生的欲望也在激励着他们,很快,他们便上了岸,找人一问,才发现这是邻镇的海边,后来有好心的人帮他们报警,还有人给他们送来了干净的衣服、食物和水。
很快,派出所来人了,鉴于他们体力不支,民警给他们做了简单的笔录,边听边惊叹,对他们的遭遇既同情又愤慨,表示将尽快行动,把吕仁和他的同伙捉拿归案。笔录完毕后,民警还贴心地把他们送回浪琴湾。
回到家中,简单洗漱后,卓智和丁翘便一头倒在**睡着了。
连日来的担心、焦虑,令他们这一觉睡得如同死过去一般。
但是,好歹,他们真的又活过来了。
睡梦中,他们始终两手相握,就像在海上相约的那样,永远不会放开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