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船已经停止营运了,丁翘只好向江盛求助。江盛今晚本来是打算在浪琴湾过夜的,一听说她急着回市区,马上答应送她回去,这令丁翘既感激又不好意思,但现在能求助的也只有他了。
两人下船后,上了江盛的车。江盛把车开往市区的路上,丁翘一直低垂着头,不想说话,唯恐一开口,会忍不住掉泪。
卓智说,我们分手吧!
他说分手,他不要她了,他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好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他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就因为她跟江盛吃了一顿饭?
她又委屈又难过,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自己巴巴地买了东西来给他庆祝生日,他却向她提出了分手。现在回想起来,自从那夜在潮记吃饭后,他的表现已跟平时大相径庭,她早该想到的,他一直怠慢她,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她主动找他时,他也是冷淡应对,其实一切早有征兆,是她太迟钝了!
江盛察觉到她异于寻常的安静,问她:“你怎么了?这么晚还要走,跟卓智吵架了?”
丁翘不想这事被江盛知道,免得他有负罪感,于是摇头说:“没有没有,明天有个采访,临时通知的,今晚必须赶回去。”
江盛笑了:“原来是这样。以后如果他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扑哧。”车上出来一个女人笑的声音,“你自己都没有女朋友,有什么资格教训人家。”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把丁翘吓了一跳,但她马上想起了这是江盛车上的车载智能系统,于是说:“安妮,你怎能这样说你的主人呢,你不乖。”
江盛笑了:“让它说吧,它是个话痨,不让它说,会憋坏的。”
安妮便大言不惭地说:“还是主人了解我,谢谢主人!”
丁翘说:“你怎么不帮你主人找一个女朋友呀?”
安妮竟然叹了一口气,说:“他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只是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这个回答出乎丁翘的意料,连车载智能系统都这么聪明了?丁翘忍不住侧头看向江盛,江盛倒没看她,只是微笑着说:“你可别自作聪明。”
安妮说:“我才没有自作聪明,自从这位漂亮的小姐一上车,你的心一直怦怦直跳,车内温度是你最习惯的24摄氏度,你今天手指与方向盘接触的温度是35.5度,比平时高了半度,你的手指在微微渗汗。”
这下子便有点尴尬了,江盛静默了一会儿,说:“你乱说,信不信……”
安妮像人一样叹了一口气:“唉,忠言逆耳,我不说话就是。”
安妮果然说到做到,再也不说话了。车里很静,静得丁翘能听到江盛的呼吸声。
好半天,江盛才自嘲地说:“这个智能系统,特别喜欢开玩笑,你别当真。”
丁翘便理解地点点头:“外国人设计的电子产品嘛,自然是注重幽默和有趣的。”
说完这句话,丁翘便闭上眼睛假寐,直到江盛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才装作突然醒来。
或许是因为白天被雨浇湿了全身,夜里,丁翘发烧了,睡梦中,她听见自己在说着胡话,很伤心地哭。
“阿智,我不想分手。
“阿智,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阿智,我很爱你的,你不要不理我。”
她听到自己一句句地求他,一声声地哭,这些话,都是她在心里要跟卓智说的,可是当卓智向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爱得深,所以不愿意卑躬屈膝,唯恐被对方看轻,一个人的时候,才敢扒开伤口看,原来自己伤得那样重。
她的神志游离于体外,冷静地看着自己的躯壳在哭。也许哭声太大了,竟然把另一个房间的赵莞都惊醒了。赵莞打开门走进来,发现她满脸通红,体温高得惊人,还在悲切地哭。
赵莞把她扶起来:“阿翘,我送你去医院。”
“不,我不去。”她睁开眼看见面前的赵莞,神志清醒了些,像蛇一样滑下来,依旧躺在**,喃喃地说,“我不去,我没事。”
赵莞急了:“你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快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她朝赵莞挥挥手:“别吵别吵,让我睡觉,我累。”
赵莞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大早见她兴冲冲地说要去浪琴湾给卓智庆祝生日,晚上突然回来了,话也不多说一句便进了房间,这半夜三更的,突然发起高烧来,还又哭又闹,不用想也知道是跟卓智吵架了。
“你别闹,我睡醒了就好了。”像是担心赵莞又把自己拉起来,丁翘竭力睁开眼睛,又对赵莞说,“你帮我关上灯,我要睡了。”
说完不等赵莞回应,便又一头倒在**,闭上眼睛睡着了。
赵莞无奈地摇摇头,关灯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赵莞起床的时候,丁翘已经神清气爽地在天台上晒桃薇花了,她看上去神色如常,脸色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晴朗,昨天还倾盆大雨呢,今天便艳阳高照。
赵莞凑过去看:“咦,这是什么?月季花?”
“桃薇花。”丁翘拈起一朵花给赵莞看,“仔细看看,跟月季花是不一样的。”
赵莞便也接过花来看:“真好看,哪里来的?”
“浪琴湾摘的,可以泡茶喝。”
“这样啊……”赵莞深深地看了丁翘一眼,“你这次去浪琴湾,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丁翘若无其事地说:“临时有个采访要做,一会儿我要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把卓智向她提出分手的事告诉赵莞,因为她在潜意识中觉得,她跟卓智不会就这样分手的,他最近的行为举止太古怪了,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因为是周末,到处都是人,丁翘约了陈俊峰在家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见面。
刚点了一壶水果花茶,陈俊峰便到了,于是她便又让服务员添了咖啡,点了一份炒饭和牛扒,一份西蓝花,早餐跟午饭凑在一起吃。
陈俊峰昨天才出差回来,本来想睡个懒觉,但一接到丁翘的电话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因为丁翘在电话中说:“我拍到浪琴湾那两个人的照片了!”
此前,丁翘几次跟他提起这事,他都是半信半疑的,但抱着对群众负责的态度,他让人查遍了近几年所有的案宗和失踪人口,都没有找到吻合的受害者,他甚至怀疑那不过是丁翘的幻觉。
但凭他对丁翘的了解,又觉得事有蹊跷,因此他一接到她的电话,便火速赶来了。
“快,把照片给我看看。”服务员一走开,他就迫不及待地对丁翘说。
丁翘掏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递给陈俊峰。
陈俊峰皱眉:“这么朦胧,怎么看?”
丁翘指着照片上的人影:“你看,这里躺着一个人,另一个人站在这里……”
陈俊峰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是有两个人,怎么不多拍几张?”
丁翘说:“我刚拍了一张,那两个人就消失了,非常快……就好像银幕上的人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陈俊峰想了一下,说:“别急,你先把那天的事再详细说一次。”
于是丁翘便把那天在孤岛上的所见所闻又详细地说了一次,陈俊峰专注地听完,问她:“你第一次见到那两个人,也是雷暴天气?”
丁翘点点头:“对,也是差不多的天气,上次是盛夏,这次是初夏。”
陈俊峰的眉皱得更深了,有点惋惜地说:“这照片要是拍得更清晰一点就好了。”
丁翘说:“时间太快,来不及对焦,我也有点急……”她的目光突然落在照片的下方,指着角落里的一个阴影问,“这里好像有个东西!”
陈俊峰接过手机凝神细看:“不像是石头,有点方方正正的样子。”
丁翘定睛细看,那小小的一团,果然是方方正正的,卧在地上,她两次见场景重现都没有留意地上有这个东西。
丁翘困惑地说:“这么小,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会不会是火柴盒?”
陈俊峰看了看,点头:“是有八分像。”他的兴致来了,“如果是火柴盒,那么极有可能是其中一个人随身带着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烟民!”
丁翘苦笑:“我们连这两个人的身份都不知道,是不是烟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我怀疑这两个人,不是现代人。”
陈俊峰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于是丁翘便把卓智小时候也在孤岛上看见过人像的事说了出来,陈俊峰更加诧异了:“你怀疑这两个人是古代人留下的影像?”
丁翘点头:“不错,我以前跟卓智讨论的时候,他也有同感,我们怀疑浪琴湾的孤岛上有某种神奇的磁场,无意中把某些场景录了下来,在某种特定的物理条件下,这些影像便会重现。”
陈俊峰点头:“有这个可能。”他又细细审视着照片中那火柴盒大小的黑影,突然有点惊喜地说,“你看这里!”
丁翘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看过去,果然有新发现:盒子的顶端,有一点似乎是发白的,颜色显然比别处的颜色要浅一些,乍一看,像是发光的样子。
丁翘兴奋地说:“这个东西,会发光。”
陈俊峰点点头:“我也有同感!走!”
“去哪儿?”
陈俊峰说:“回我们单位,我让技术部门把照片处理一下,看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丁翘疑惑地说:“这样……行吗?”
陈俊峰瞪了丁翘一眼:“不相信警察叔叔还是咋的?”
丁翘便笑了:“走!”
两个人刚起身,便见服务员用托盘端着吃的喝的走过来了,丁翘手一挥:“给我们打包!”
丁翘坐在陈俊峰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刚把从西餐厅打包的东西吃完,技术员小赵便敲门进来了:“陈队,弄好了。”
陈俊峰兴奋地说:“快,放进我电脑!”
小赵把U盘插进陈俊峰的电脑,丁翘忙凑过去看,经过处理的照片果然清晰多了,他们的判断没错,那个小小的黑盒子上端,果然像是发光的样子。
丁翘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小盒子,后面好像……有个扣子?”
小赵说:“对对,像是某种特殊的装置。”
陈俊峰认真地看了一下,突然笑了:“那不是扣子,那是一个夹子!”
丁翘与小赵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夹子?”
陈俊峰笑得更开心了:“这个是BB机!”
丁翘和小赵几乎又是异口同声:“什么叫BB机?”
陈俊峰打开电脑上的搜索引擎,搜索“BB机”,很快,结果便出来了:BB机,又名BP机、寻呼机、CALL机,无线寻呼系统中的被叫作用户接收机。BP机有人工汇接和自动汇接两种方式,对应的寻呼台被称为人工寻呼台和自动寻呼台。寻呼机分为两类:数字寻呼机和中文寻呼机。数字寻呼机小巧,价格低,实用;中文寻呼机直接显示汉字,信息容易识别。
看着丁翘和小赵一愣一愣的样子,陈俊峰又忍不住笑了:“没见过吧?当年,拥有一个BB机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丁翘说:“我很小的时候好像也见过我妈用过这个,只是那时候太小,没留下什么印象。从网上的介绍来看,这个是数字寻呼机?”
陈俊峰点头:“不错,中文寻呼机的价格更高,而且体积也更大。
从这个数字寻呼机上,我们基本上可以得出两条线索,一是这个寻呼机的主人的经济条件不怎么样,二是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1993年至2003年这10年间。”
丁翘好奇地问:“为什么?”
陈俊峰说:“在1993年以前,BB机算是奢侈品,一般的人消费不起;2003年后,随着手机的普及,BB机日渐式微,逐渐退出市场了。”
小赵佩服地看着陈俊峰:“对对,网上也是这样说的!”
丁翘眼前一亮:“那么,只要查清楚浪琴湾在1993年至2003年之间的失踪或意外死亡事件,便有可能查出这两个人是谁了?”
陈俊峰摇头:“那倒不一定,我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地上的那个人已经死亡了。”
丁翘有点沮丧:“这倒也是。”
陈俊峰又说:“别丧气,看到BB机上这个发光的点没有?BB机上的信号灯在闪,说明案发时,刚好有人通过总台在寻呼机主。”
丁翘说:“但现在我们连这台BB机的机主是谁都不知道啊。”
陈俊峰笃定地说:“这些信息看似零碎无用,但我相信,在某个时刻,它会成为突破问题的关键。”
听他这样一说,丁翘又兴奋起来:“那你会继续查下去吧?”
陈俊峰笑了:“当然,打铁要趁热。下午有事吗?一起去浪琴湾?我有个哥们儿在那边的派出所,老叫我下去吃海鲜,这次正好公私兼顾。”
丁翘马上说:“行啊,我去。”
小赵羡慕地说:“要不是我今天值班,真想跟陈队去学习。”
陈俊峰拍拍他的肩:“如果这案子破了,你可是大功臣!”
陈俊峰的哥们儿,是镇上派出所的所长,一听说陈俊峰来了,早早就开车在高速出口处等着,一见面,两个人便嘻嘻哈哈地抱在一起,倒把丁翘晾在一边了。
陈俊峰朝丁翘招招手:“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所长笑了:“丁记者吧?我认得她。”
丁翘有点汗颜,去年她深夜暗访吕仁出海时,失踪后又获救,所长自然认得她,陈俊峰一听便知当中渊源,怕丁翘尴尬,便打着哈哈过去了。
按所长的安排,他先带他们去海边冲浪,晚饭时来一顿丰富的海鲜,陈俊峰一听便摆手:“冲浪是以后的事,今天来,要麻烦你加个班。”
所长愣住了:“加什么班?”
陈俊峰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所长一听也觉得奇怪,于是便把他们带回派出所,吩咐管理档案的人把1993年至2003年的卷宗和值班日志都调了出来。丁翘和陈俊峰便一头扑进档案中翻阅起来。
这一看,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当他们把所有的资料全部看完,外面已经暮色四合,但因为一无所获,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沮丧。
所长一直陪着他们加班,见状便说:“咱们去找家饭店坐下来边吃边聊,也许能聊出点什么。”
陈俊峰摆手:“算了,吃饭只是小事,还是正经事要紧。”
所长笑了:“你还怕我犯错误不成?放心好了,我私人掏腰包请的,不是公款吃喝。”
陈俊峰打了所长一拳:“你请我吃饭当然得自己掏腰包,如果你敢公款吃喝,我非举报你不可。”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丁翘在一旁看着两个大男人“打情骂俏”,不禁莞尔。
最后,在陈俊峰的强烈要求下,所长只好打电话叫了快餐,三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边吃边聊。
所长说:“在我们辖区的这么多渔村中,浪琴湾因为交通不便,民风淳朴,治安事件都不多见,其实你们说要查资料之前,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有收获,但不让你们查,你们肯定不死心。”
丁翘与陈俊峰对视了一眼。丁翘问:“所长,你在这个派出所工作多久了?”
所长说:“算起来有27年了,我是21岁到这个派出所的,今年我48岁了。”
丁翘算了一下,所长在派出所工作了27年,恰好覆盖了1993年至2003年这个时间范围,如果这10年间浪琴湾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所长不会不知道呀,她不禁怀疑,会不会是调查方向错了?
陈俊峰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问所长:“在1993年至2003年间,浪琴湾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所长想了一下,说:“我是1993年进所的,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新丁,如果浪琴湾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不会不记得……”他沉吟了一下,摇头,“没有。”
丁翘不甘心地说:“不一定是治安事件,其他的事件也可以。”
所长眼前一亮,说:“有!哎呀,我怎么把那个事忘记了!”
陈俊峰和丁翘激动地注视着所长,说:“什么事?”
所长说:“‘98.6’洪灾。”
丁翘不解地问:“‘98.6’洪灾?什么意思?”
陈俊峰说:“这个我有印象,1998年6月,全国多个地方连日大暴雨,各地出现洪灾,水库崩塌,人员伤亡,有的村子都被洪水卷走了,死伤不计其数,各地损失惨重。”
丁翘问所长:“那年浪琴湾的损失很惨重?”
所长说:“当时各单位都要组织情况上报,我记得看过统报资料,浪琴湾也有人员伤亡,但伤亡多少,我不记得了。”
陈俊峰突然说:“不对,那次是洪灾,浪琴湾在海边,按理说不存在洪水排泄不去的情况。”
所长说:“你有所不知,浪琴湾因为交通不便,当地群众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村里以低矮的泥砖瓦房居多,连天大暴雨后,村里倒塌了好几间房子,造成人员伤亡。不过因为这些不是治安事件,我们派出所没有记录。”
原来是这样。
陈俊峰突然把手中的饭盒一放:“不吃了,走。”
丁翘心领神会,马上也把手中的饭盒放在桌子上,拿起手袋站起来。
所长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去哪儿?”
丁翘和陈俊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去浪琴湾啊!”
所长苦笑:“这大黑的天,你们现在要去浪琴湾?码头的船都停了吧?”
陈俊峰笑了:“码头的船是停了,你这个所长可不是吃干饭的,我知道你有办法。”
所长哭笑不得。
20分钟后,丁翘、陈俊峰和所长坐上了驶往浪琴湾的快艇,离浪琴湾越近,丁翘便越踌躇,她在考虑要不要发个信息告诉卓智,自己又来了。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他现在心情不好,她暂时不想跟他联系,他一直想解开孤岛上那些奇怪影像之谜,如果这事有进展,再跟他说也不迟。
快艇在浪琴湾靠岸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10点了,丁翘有点担心,这个时候来找人,恐怕人家都要上床睡觉了吧?
所长还是很有群众基础的,村主任开门一见是他,马上热情地张罗着泡茶,又吩咐老婆拿出了些虾干、鱼仔干之类的出来招待客人。这一年来,丁翘常在村里走动,村主任老婆是认得丁翘的,于是便又闲聊了几句三婆的事。
所长是个爽直的人,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村主任略寻思了一下,说:“那年洪灾村里死了两个,伤了三个。”
丁翘迫切地问:“都是些什么人?能详细说说吗?”
村主任说:“其中一个是五保户,女的,80多岁了,本来村里已安排了她转移,她悄悄溜回家,被倒下来的屋梁砸中,当场就没了。还有一个人,冒着大暴雨出海捞虾,风浪把船掀翻了,那个人虽然会游泳,但在海上体力不支,溺水死了。”
有戏!丁翘兴奋地与陈俊峰对视了一眼。陈俊峰问:“这个人年纪有多大?”
村主任说:“30岁左右,也是女的。”
所长说:“那几个受伤的人情况怎样?”
村主任说:“有一个被家里倒塌的墙压伤了脚,还有两个是一对小姐妹,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屋顶上突然掉下碎瓦,把她们的头砸伤了,不过都没有大碍。”
全部情况都不符合,丁翘有点沮丧,看来这次是一无所获了。
陈俊峰不甘心地盯着村主任,问:“此前或此后的那些年,村里发生过什么伤人事件吗?”
所长也说:“对对,没有报告派出所那种。”他对基层的情况很了解,有时候民间纷争导致身体伤害的,如果双方不想闹大,在村干部的协调下双方达成赔偿协议,事情解决了就不会报案,派出所自然无从掌握这些信息。
不料,村主任惊讶地看着所长,说:“怎么又问这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去年丁翘在孤岛上遇险获救后,派出所也曾找村主任了解当天是否有命案或伤害事件发生,村主任在村里了解了半天一无所获,现在所长重提往事,村主任自然会联想到一年之前的事。
陈俊峰不愿意细说,便含糊地说:“我们接到报案,10多年前,也有可能是20多年前,有人看见两个男人在浪琴湾的一个孤岛上打架,怀疑其中一个打死了另一个。群众利益无小事,我们接到报案就要查清楚。”
村主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不问清楚那个报案的人,那两个人长什么样?这样才好认人啊!”
所长说:“时间太久了,对方不记得了。”
陈俊峰启发村主任:“在1993年至2003年间,村里有没有发生过青壮年男人死亡或受伤的事件?你再好好想想。”
村主任摇头:“没有了……”他的目光落在丁翘脸上,突然大声说,“有,我想起来了,卓智的父亲卓杰在海上溺水死了!”
丁翘的心怦怦直跳:“是哪一年?”
村主任说:“1996年,我记得很清楚。卓杰去世两年后,就遭遇了水灾,那一年村里崩塌了好多房子,三婆也就是那一年搬去跟卓智母子俩同住的。”
时间跟丁翘记忆中卓智说的完全吻合,她点点头:“是的,我也听卓智说过这些事。”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丁翘脸上,村主任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吧,丁记者跟卓智正在谈朋友呢。”
陈俊峰和所长对视了一眼,大有深意地冲丁翘笑:“原来是这样!”
丁翘哭笑不得:“你们笑我干啥呀,说正经事啊。”
陈俊峰说:“那卓智是怎样跟你描述他爸去世的事的?”
丁翘说:“卓智说,他爸爸长期在海底摸海胆,出海作业时因为精力不支而溺水,一天后尸体才被海浪冲上岸。”
村主任点头:“情况就是这样,我还要补充一点,因为海浪冲击,尸体与岩石撞击,卓杰身上多处破损,有些地方的皮肉已让海鱼啃掉了,遗容惨不忍睹。”
丁翘听着心里很难过,不敢想象当年年幼的卓智和他的母亲,是怎么艰难地熬过这悲惨的一幕的。
所长皱眉:“没有报案?”
村主任说:“渔家人在浪里掏食,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了,遇到这样的事都是早早入土为安。”
陈俊峰说:“难道就没人怀疑他的死因?他的老婆也不怀疑?”
村主任说:“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卓杰是一个特别憨厚老实的人,跟村里的人处得特别好,他不可能得罪人,大家都认为这只是意外。”
丁翘心念一动,从包里掏出那张经处理后打印出来的照片,对村主任说:“你看看,这个人像不像卓智的爸爸?”
村主任接过照片,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说:“这个人躺在地上,看不清楚。照片哪儿来的?”
丁翘含糊地说:“当时有人无意中拍下来的。”
村主任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以前的相机质量不行。”
陈俊峰站了起来,“走,丁记者,带我们去你男朋友家坐坐。”
丁翘有点犹豫:“卓智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
陈俊峰爽朗一笑:“来都来了,哪有不见男朋友的道理,走吧,别害羞了。”
丁翘有点忐忑,其实她不是害羞,只是昨天卓智向她提出分手,她不想这么快就面对他,不过这些缘由也无法向他们说,只好讪笑着答应了。
他们刚起身,村主任突然说:“我想起了一件事,卓杰去世那天,找过我。”
三人停下来,看着村主任。
村主任说:“那天我坐船去镇上了,回来的时候已是晌午,老婆说卓杰找过我,让我回来立即呼他。”
BB机!丁翘和陈俊峰兴奋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丁翘激动地问:“你还记得他的BB机号码是多少吗?”
村主任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我有个电话本,记着呢。”
说罢,村主任走进里间,拿了一本软皮抄走出来,翻了几页便高兴地说:“找到了,卓杰的BB机号码在这里!”
号码是6位数:385835。丁翘拿出手机,把BB机号码拍了下来。
陈俊峰问村主任:“他找你有什么事?”
村主任摇头:“我不知道呀。我从镇上回来,马上就呼他,但是他没回我。晚些时候,我去他家找他,他老婆说他出海还没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感觉有点不妙。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人……已经那样了。”
村主任提供的这个新消息,又把大家的心吊了起来。陈俊峰说:“走,去卓杰家看看。”
卓智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丁翘,短暂的惊讶之后,脸上马上浮上冷淡的神色,丁翘心里隐隐作痛,恨不得掉头就走,身后的村主任不明就里,打趣地说:“阿智,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人家进屋坐!”
卓智这才发现丁翘身后还站着村主任和陈俊峰等三人,有点意外地说:“这么晚了,有事吗?”
陈俊峰爽朗地笑了:“小兄弟,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们可算是丁记者的娘家人,过来认门来了。”
卓智的脸色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高兴或不高兴,他侧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进来吧。”
等大家相继进了屋,他便关上院子的门,说:“屋里有点闷,就在院子里坐坐吧。”
安置大家在院子里坐下后,卓智走进屋泡茶,丁翘跟了进去。卓智默默地开火烧水,洗刷茶具,神色依然是淡淡的,连眼神都不与丁翘交流,就好像他眼前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丁翘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分手?”
卓智抬起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却又迅速看向别处,无可无不可地说:“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吗?”
丁翘说:“我不觉得,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开心吗?”
卓智摇摇头:“我们的条件太悬殊了,我配不上你,所以,你跟江盛约会,我也能理解,不怪你。”
丁翘不敢置信地看着卓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狭隘的想法,我再说一次,我跟江盛只是一般的朋友!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
卓智似乎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丁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卓智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分手后,你千万不要跟江盛在一起,他……配不上你。”
丁翘哭笑不得:“卓智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非要跟我分手,你管我跟谁在一起?跟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卓智也不搭她的话,只是固执地说:“我希望你答应我。”
丁翘觉得跟他已经无法再交流下去了,掉头便走了出去,她本来还想跟他聊一下他父亲当年的事的,现在看来也无法进行了。
过了一会儿,卓智端着茶水走出来。
喝了几口茶后,陈俊峰便单刀直入,问起了卓杰当年的事。卓智说:“我当时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我爸……的尸体被村里人抬回来的时候,大家都不让我和我妈看,说怕吓着我们……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他看向村主任,“难道……我爸不是溺水死的?”
村主任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你得问他们。”他指指陈俊峰和所长。
所长说:“这只是一个猜测……这事有点复杂,还是让市公安局的陈队说吧。”
陈俊峰说:“丁记者在孤岛上看见有人拿石头砸人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卓智看了丁翘一眼:“嗯,我知道。”
陈俊峰说:“我们怀疑,那个被砸的人,有可能是你的父亲卓杰。”
卓智先是一愣,继而摇头:“这不可能。”
陈俊峰说:“我们有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卓智惊讶地问:“照片?哪儿来的照片?”
丁翘说:“昨天我开着你家的小船去了孤岛,刚好下雨,那奇怪的一幕又重现了,我拍了照片。”
卓智激动地说:“快,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丁翘拿出照片,卓智接过来,默默地注视了良久,把照片还给丁翘:“我觉得不像。”
陈俊峰审视地看着他:“你肯定?”
卓智点头:“肯定。”
陈俊峰顿了一下,说:“你父亲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你能不能查找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卓智摇头:“没有了,父亲去世后,我妈就把他的东西都烧掉了。”
所长问:“连照片都没有?”
卓智摇头:“没有。”
陈俊峰默默地与丁翘对视了一眼。丁翘说:“不是还留下一个古旧的瓷碗吗?”
卓智看了丁翘一眼,淡淡地说:“那个碗,是我用花碗坪的碎片粘贴起来的,当时就是哄你高兴的,你还当真啊?”
陈俊峰说:“什么碗?拿来看看?”
卓智轻描淡写地说:“早不在了,扔了。”
丁翘默默地看着卓智,他在说谎,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谎,只觉得现在的卓智,陌生得让她不敢直视。
村主任把丁翘等人送往码头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奔波了半天一无所获,大家都有点提不起劲。
村主任突然说:“那张照片拍得不好,连我都看不清楚倒在地上的人是不是卓杰,阿智怎么就那么肯定?”
陈俊峰问:“卓杰去世的时候,卓智多大了?”
村主任说:“也就四五岁吧?”
丁翘说:“5岁。他跟我说过。”
陈俊峰问村主任:“你还记得卓杰长什么样子吗?”
村主任说:“记得,高高瘦瘦,手脚都很长,阿智的身材跟他差不多……”村主任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卓杰上过报纸!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什么报纸?”丁翘激动地问,“他是因为什么事上的报纸?”
村主任说:“《江台日报》,我记得内容是说城里人来农村玩的。”
“还记得是哪一年的事吗?”
村主任说:“不是1995年就是1996年。”
在回市区的路上,丁翘一直默默地想着心事,今晚卓智的表现,太让人纳闷了,不,其实他这段时间都有点跟平时不大一样,他现在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陌生得令她害怕。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上与卓智的对话框,编辑了一条信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跟我说说吗?哪怕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她思考了一会儿,又默默地把最后那句删除了,修改了几个字:“我觉得你有心事,需要我帮忙吗?”
她按了发送键,很快,手机有反应了,她定睛一看,呆住了: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她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斩断二人之间最后的联系吗?她怔怔地看着那一行小小的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他说分手,是真的分手。
她的心刺痛了一下,又一下,她以为他昨天提出分手只是一时之气,原来不是,他是真的不想跟她在一起了。
她默默地回过头往后看,车子在高速路上飞奔,把黑暗抛在后头了,她暗暗希望陈俊峰能把车开得更快些,似乎这样便能把那些伤心的感觉远远地抛在后面。
“丁记者,丁记者……”
丁翘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俊峰在叫她:“怎么了?”
陈俊峰顿了一下才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男朋友在说谎?”
丁翘点头:“嗯。”
陈俊峰来兴致了:“你觉得他哪里说谎了?”
丁翘喃喃地说:“他在微信里把我拉黑了。”
陈俊峰惊讶地问:“为什么?”
丁翘苦笑:“他昨天向我提出分手,刚才我发信息给他,才发现他已经把我拉黑了。”
陈俊峰:“理由呢?”
“一个根本不可能构成理由的理由,按我平时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大气的人,根本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陈俊峰点点头:“是的,我感觉他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刚才你把照片给他看的时候,他一口咬定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卓杰,连村主任都不敢确定,他一个当时才5岁的小孩子能有这么深的印象?而他之前又说对卓杰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了,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丁翘想了一下,心悦诚服地点头:“是。”
“最让人奇怪的是,如果卓杰是意外死亡,最想弄明白真相的应该是卓智啊,为什么他好像很排斥我们,完全不想配合?”
丁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俊峰缓缓地说:“除非,他想隐瞒什么,他有秘密。”
可是卓智,他能有什么秘密呢?丁翘想,曾经他对自己也是无话不说的,最大的秘密,也许就是花碗坪那些奇怪的影像了吧?
第二天是星期一,照例会比较忙碌,丁翘上午马不停蹄地采访完,中午在办公室随便啃了几口面包便开始写稿,下午编辑上班的时候,她的稿子便也飞进了编辑部的稿库。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她的心便会空落落的,像是有一个洞,急切地需要她不断地忙碌,好像一忙碌起来,便能把这个洞充实起来。
丁翘关上电脑,背上采访包走出去。她有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泡在图书馆里,不怕找不到村主任所说的那张报纸,那篇刊登了卓杰照片的新闻。
图书馆离报社很近,仅需走十分钟。丁翘没有打伞,就那样慢慢地走着,太阳有点猛烈,街道两边都种了高大的绿化树,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打下来,在地上映出了斑驳的影子。
走到图书馆的时候,丁翘出了一身的汗,幸亏馆里有空调,一进了屋,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跟熟悉的图书管理员说明来意,管理员便把她带到一个僻静处,给她冲泡了一杯茶,然后便去找报纸了。
丁翘要找的是1995年至1996年的报纸,原以为两年的报纸也没多少,过了一会儿,图书管理员抱着几本巨大的“书”走过来,丁翘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多?”
管理员笑了:“这是报纸的合订本,每月一本,这只是1995年上半年的,还有1995年下半年的,还有1996年全年的,同事正在帮我搬过来……”
丁翘张口结舌:“怎么这么多?就算一天12个版面……”
管理员笑了:“以前的报纸何止一天12版?最高峰的时候,一天有48个版,那时候报纸的广告可厉害了,车市、楼市、旅游、休闲都有特定的版面,那是纸媒的黄金时代。”
丁翘叹为观止,她对那个“一纸风行”的年代虽然略有所闻,但没有想到当年的报纸这么牛,俱往矣,纸媒式微,现在是电子时代,是全民记者时代,没多少人会看报纸了。
只一会儿,桌上便摆了两大堆高高的报纸合订本,丁翘一头埋进报纸中看起来。因为不知道卓杰的照片发在哪个版面,而且她也没有见过卓杰的照片,必须细致认真地从头版看起,一直看到最后一版旅游版。
看完一本合订本,丁翘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暗自计算,两年的合订本一共24本,照这样的速度看一天都看不完。她迅速调整方案,不细看稿件内容,只看标题,再看照片,条件不符就迅速忽略了,这样一来效率便大大提升了,15分钟左右就能看完一本。
两个小时后,丁翘看完了1995年全年的合订本,一无所获。她拿起杯子把水一喝而光,继续看1996年的合订本。
一月的合订本,没有,二月的也没有,三月的……也没有,一直看到四月,就在那本合订本快翻完时,她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她想找的内容,那是一个旅游版,标题是《有闲都市人流行海钓》。
配图是一名壮年汉子坐在船头,旁边一名穿着运动装的男子正拿着钓鱼竿在钓鱼,海水蔚蓝,风平浪静,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用向谁求证,丁翘一眼便可判断,那个坐在船头的壮年汉子,便是卓智的父亲卓杰。
虽然他们的五官长得并不十分像,但是身材几乎一模一样,体格匀称、四肢修长。
丁翘细看全文,这是一篇典型的旅游版新闻稿,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都市人爱上了海钓,相比起在河上、塘边垂钓,海钓的渔获品种更丰富,而且时有意外惊喜,最让人沉迷其中的,是海上垂钓对身体和耐力的挑战更大。
从文章和照片来看,丁翘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卓杰跟一个从城里来钓鱼的人在一起拍照,还上了报纸,可以猜测出这个城里人租了卓杰的船出海垂钓,而且,那船确实与卓家的小船有八分相像。
丁翘盯着报纸上的图片看,陈俊峰说过的话便浮上了脑海,他说:“这些信息看似零碎无用,但我相信,在某个时刻,它会成为突破问题的关键。”
丁翘盯着报纸上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那个海钓的都市人脸上。那个人的脸微侧着,还戴了一副墨镜,头上又扣着一顶太阳帽,五官基本都被隐藏起来了,虽然脸上微带笑意,但从他微侧的脸和身子来看,他似乎并不太乐意配合拍照。
他不愿意拍照。
为什么?这引起了丁翘的兴趣,一个游客为什么会抗拒拍照?除非……他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丁翘再看照片下面的说明,笑了,这张照片的拍摄者周游,现在是《江台都市报》视觉新闻中心的主任,跟她是同事。
一看丁翘手机上翻拍的照片,周游便说:“接到什么黑料了,你要翻抄富人的旧照看?”
丁翘惊讶:“富人?是谁?”
周游诧异地看着她,指着上面戴墨镜的人说:“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丁翘摇头:“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
周游更加诧异了:“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何会关注这张照片?”
丁翘解释说:“坐在旁边的这位,是我朋友的父亲,20多年前意外去世了,他想拿来留念,但不认识跟他父亲合照的人,所以想了解一下。”
周游理解地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个渔民待人还挺好的,想不到运气这么差。”
“是啊,所以我的朋友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父亲的事。”
周游感叹地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可以理解。”接着,他说出了一个名字,一个令丁翘非常吃惊的名字,“这个出海钓鱼的人,是江浩天。”
江浩天?江台市恐怕没人不认识他吧!丁翘震惊地看着周游,卓杰是怎么认识江浩天的?
周游笑了:“那时候的江浩天,还未成立江氏集团,影响力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大,算是个小老板吧。当时我专跑旅游线,跟一个集团的老板也算是老朋友了,有次聊天时,他提起有朋友喜欢海钓,我觉得这是一种新趋势,便想做个专访。”
“江浩天便接受了你的采访?”
周游摇头:“刚开始时他拒绝了,说不想接受采访。”
“那你怎么又拍到了他的照片?”
周游笑了:“你也知道,咱们记者嘛,总有记者的办法。我了解到江浩天正在巴结我那个老朋友,便委婉地让他说服江浩天,后来我又答应不写他的真实姓名,也不拍他的正面照,他才勉强地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
周游说:“是啊,如果采访很顺利,我可能对这张照片的印象就不会这么深刻,因为江浩天在我拍照的时候一直非常抗拒,想方设法躲避我的镜头。”
丁翘说:“按你说的,当时他生意做得还不大,还不算名人,有必要这样吗?”
周游点头:“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奇怪。”
傍晚,丁翘把陈俊峰约了出来,一听说当年跟卓杰合照的是江浩天,陈俊峰也愣住了。
这些年,江氏集团的发展如日中天,涉及房地产、超市、酒店等多个行业,当然,令人关注的并不仅只是江氏在商界的影响力,江氏集团一直在大力发展慈善事业,去年在浪琴湾投产的海藻生物食品公司,虽然产品的市场评价非常高,但从高昂的开发成本来说,公司仍处于亏损运营。
但这个项目中,最大的受益者是浪琴湾的渔民,因为江氏的扎根,他们得以在家门口就业,在漫长的休渔期里,可以过着像城里人一样朝九晚五的生活,而且工资也不比城里差,这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对江氏感恩戴德。
当然,当地政府对江氏的做法也是肯定的,既解决了乡民的就业问题,又兼顾了环保问题,正可谓既要金山银山,又保住了绿水青山,所以当地政府这两年正努力把江氏集团打造成支持新农村发展的典型。
不管是在业界还是在民间,江浩天都有着非常好的口碑,因此当丁翘把自己在周游处了解到的信息告诉陈俊峰后,陈俊峰半晌没有说话。
丁翘说:“会不会只是碰巧?”
陈俊峰摇头:“我不相信碰巧,凡事必然有它不为人所知的理由,尤其是当时还未成名的江浩天,为什么不愿意配合拍照?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丁翘苦笑:“卓伯父在20多年前就去世了,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知道的,就只有江浩天了。”
陈俊峰笑了:“那就想办法让江浩天开口。”
丁翘苦笑:“怎么问啊,如果他真是想隐瞒什么内情,一问必然投鼠忌器,反引起他的警觉。”
陈俊峰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当然不能直接问江浩天,你跟江盛不是朋友吗,通过儿子了解老子,应该不难。”
丁翘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
陈俊峰点头:“对,你可以侧面向江盛了解一下,江浩天现在还有没有坚持海钓,如果他当年那么热衷于海钓,按理说现在也不会放弃。”
丁翘兴奋地:“对……还有,他们家还有一艘游艇,听说是从英国订制的,我以前好奇,上网查过价格,那个品牌的游艇,基本配置都要1000多万,环游深海完全没有压力。”
陈俊峰眼里闪着光:“这里不比三亚,游艇休闲并不流行,江浩天是个生意人,如果斥巨资买个游艇只是为了出海钓鱼,似乎不合情理,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丁翘笑了:“也许,还能晒晒海上的日光?有钱人,都任性。”
陈俊峰郑重地说:“这就要靠你出手才知道了。”
跟陈俊峰分别后,丁翘正考虑着怎样问江盛关于江浩天的事,江盛却主动打电话来了,说了一件让她惊讶的事情。
“卓智向我们公司递交了资料,他跟你说了吧?你也真是,他要进江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你早该跟我打声招呼的,在分公司我有绝对的决策权,哪用得着这么大费周折。”
江盛并不知道卓智跟丁翘分手的事,丁翘也没必要刻意说出来,于是只能装作早就知情的样子,顺水推舟地聊了一会儿,基本上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江氏在浪琴湾发展海藻的养殖和加工,一直是跟阮教授合作,阮教授是个治学严谨又吃苦耐劳的人,双方对合作都很满意。这些年,阮教授一直在研究深海珍珠养殖的课题,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再开发一个新项目——深海珍珠养殖基地,专做高端的黑珍珠的研发。
因为这个新项目,江氏这段时间都在公开招聘,卓智应聘了。江盛说:“我问他,以前我爸爸邀请他来帮我,他拒绝了,为什么现在愿意了,你猜他怎么说?”
丁翘老老实实地说:“我猜不出来,还是你告诉我吧。”
江盛说:“他说,他觉得江氏的待遇还不错,想多赚一点钱,以前的想法还是太幼稚了。”
这个倒是丁翘始料未及的。她跟卓智在一起以来,一直觉得他对钱看得很轻,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为了钱如何如何,哪怕是在两个人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为两人在现实中的差距而有过丝毫的怯场。
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两个人平等地爱慕、互动,才是他最在意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能自给自足,区区金钱,根本无法左右他。
丁翘问江盛:“那你怎么说?”
电话那边,江盛轻快地说:“我当然是欢迎他加入了。”
丁翘有点恶作剧地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并不希望他跟你工作。”
江盛被人翻旧账却不着急,依然心平气和地说:“我以前不愿意他在我眼皮底下工作,是因为你,现在愿意,也还是因为你。”
丁翘问:“这怎么说?”
江盛慢条斯理地说:“反正我乐不乐意,你都跟他在一起了,我让他来江氏,起码还能帮你看着他点。”
他说话的语气太认真,而且似乎还带着一点失落和无奈的感觉,丁翘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了:“我……”
江盛在电话那头笑了:“我只是开玩笑,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阿翘,我视你为最好的朋友。”
丁翘心里一松,忙说:“我也是。”停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又问,“卓智应聘的是什么岗位?”
江盛说:“保安经理。”
丁翘忍不住笑了,堂堂一个物理学高才生,再次就业还是当保安,尽管这次略有提升,当上了一个保安经理。丁翘并不是看不起保安这份工作,只是觉得,卓智的处事方式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江盛在电话里认真地说:“你还别笑,我们招聘的保安经理,因为要掌握现代化的防盗技术,要求就是大学本科以上的。”
丁翘好不容易忍住笑,想起自己找江盛的目的,于是说:“对了,江盛,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周围有没有人喜欢海钓?”
江盛说:“有啊,我和我爸,都非常喜欢。”
丁翘不动声色地说:“真想不到呢,你爸的工作那么忙,还喜欢海钓。他有很多年的海钓经验了吧?”
江盛说:“很多年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他就喜欢出海钓鱼,经常带各种海鲜回家。你问这个做什么?”
丁翘说:“现在是夏天嘛,我们想做些关于大海的专题视频。”
江盛说:“好啊,以后我们出海,就邀请你一起去。”
丁翘把从江盛处了解的信息告诉陈俊峰,陈俊峰也向丁翘说了他掌握的信息:“据我们经济犯罪侦查队的同事反馈,江浩天的企业一直循规蹈矩,热心公益,堪称商界良心。”
丁翘困惑地说:“难道真是我们误解了他?一切都只是巧合?”
陈俊峰摇头:“现在这样说为时过早,有时候看起来太完美的事,往往是因为对方隐藏得太深。”
丁翘说:“可是你有什么证据怀疑江浩天?那个受害者是不是卓杰,我们都不能确认,更加无法确认就是他杀了卓杰。”
陈俊峰认真地说:“没有证据,只是直觉,一个老刑侦的直觉。”
丁翘说:“直觉有时候也代表了偏见。”
陈俊峰便笑了:“风物长宜放眼量。”
可是这一放,便是几个月。这几个月中,江盛并没有约丁翘出海,因为他实在太忙了,据说他连市区都极少回来。偶尔,他会把正在建设中的江氏深海珍珠研究养殖基地的照片发给丁翘看,一幢时尚、高端大气的现代化办公楼矗立在浪琴湾的码头附近,比原先由酒店改建的海藻生物基地更有现代化气息。
这几个月,卓智也彻底地在丁翘的生活中消失了,自从他在微信中把她拉黑后,她再也没有找过他。
不是不难过的,只是难过又能怎样,丁翘了解他,他跟她在一起时宠爱甚至溺爱她,是真的,但要跟她分手,也是真的,他就是这么一个理智的人。
虽然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她绝对不相信他是因为江盛而跟自己分手,因为她知道他不是那样小家子气的人,但那又怎么样,他向她提出分手,并且主动拉黑了她,斩断了跟她的一切联系,无非就是不要她。
她觉得既委屈又难过,却无从倾诉,跟卓智分手的事,她只跟赵莞淡淡地提了一下,赵莞问为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是因为性格不合。
这是最不成理由的理由,两个人相爱的时候,什么样的性格都能互补,不爱的时候,什么样的性格都合不来,所以,唯一的理由,只能是不爱了。
可是只有真正静下来的时候,丁翘才知道,自己还是爱的,总是想起初见他的那个台风之夜,他在夜色中踏着沙滩向她走来,身材挺直,四肢颀长……她依然怦然心动,可是,人家已经不爱了。
她只能默默地收起那些记忆,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像以前一样策划、采访、处理新闻稿件,闲时跟赵莞逛逛街,吃潮记。潮记老板托她问江盛的事,她问了,江盛以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跟潮记成交,算是给了她面子,潮记老板因此把她当成贵宾般对待。
转眼间,大半年又过去了,2019年的春节眼看着就要来了。广东的春节,节日气氛特别浓厚,大街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花和年橘,“恭喜发财,利是逗来”的贺年歌词在街头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意,似乎春天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所有的事情都会逢凶化吉。
丁翘不知道,她人生中的一场重大变故,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一场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