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看到秀英奶奶被批的惨状后,再也不敢跟春花一起去挖猪菜了,就算她不用偷豆角她也害怕了,春花就带着春燕去,星期六白杨也跟着春花一起去,他们已经开始单独约会了,总是会找借口不带妹妹。

这天星期六傍晚,白杨回家途经一个果园,看到有个同学从果园墙上倒了一块的豁口进去,他也跟了过去,他已经好几次看到同路的同学从那个豁口进出了。那果园里大多是高大的梨树,树底下还种了胡萝卜苞谷大头菜大豆之类的,白杨看了看周围看见果园东南角有个看守的小房子,他的心已经知道了大脑想要干的事,于是心突突地狂跳起来,他看到前面的同学警觉地回头望着他,他赶忙低下了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走在前面的男生迅速地掰了一颗苞谷,朝前面的倒了个豁口的矮墙跑去。那熟练的动作要不是白杨在留意他,恐难教人察觉。白杨也飞速地扒了棵苞米跟着那同学飞奔过去。他们飞跑的响动声惊动了看守人,白杨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追赶的叫骂声,前面的男生已翻墙出去向东跑去,白杨也没命地从那矮墙上翻了过去拼命朝南跑。

墙外是一片麦田,白杨顺着田埂拼命跑,跑了很远看后面没人追过来才停下好好看看路。原来从那个果园穿过来走田埂比走大路近好多,难怪他看到好多同学经常从那里走。

白杨看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拿出那个苞米,他蹲在田埂上剥开那一层层包着玉米的翠衣,亮晶晶黄澄澄的玉米在夕阳的光辉中向他展露出玉润的牙齿,像是在咧嘴夸他似的。白杨连忙把剥开的翠衣又包回去,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件“战利品”,他满怀荣耀地把它带回了家。

白杨把发现果园和偷了苞米的事告诉春花:“果园很大,就是发现了只要跑得快他也追不上,那堵墙上还有脚踩的窝,很好翻的。”

春花从白杨热切的目光里看出了他还想去冒险的兴奋。白杨已经找到了他和春花约见的方式,就是每星期六春花一收工就去挑水,挑水的桥头人多不会引人注意,他放学回来也去挑水,这样他们可以简短地先约好饭后去的地方,然后吃完饭再直接到约定的地方碰头。

“问题是回来时遇到村里人怎么办?”春花想着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背着背篼去翻墙,最主要是她和白杨孤男寡女走在一起怕是要让村里人说闲话的。

白杨一边用扁担的铁钩钩着木桶在河里抡来抡去,一边小声说“那边没有我们队的地,我每天回来都没有被查,不要背背篼,我们到时分开回来。”

春花知道晚上出去回家晚了父亲必是又要打她一顿的,她每次假装去挖猪菜,回来洗出那些猪菜早上做拌汤给一家人先垫点肚子。于是父亲近几次没再打她。可春花依然心有余悸。春花听了白杨的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白杨紧握她的手的一幕时时在她脑海浮现,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白杨和她一起出去,期待他趁人不备的时候悄悄握紧她的手。

“在去我们学校路上的第十个田埂上等,别带春燕。”

白杨说完拉起水桶装了水挑着先走了。

春花蹲在河沿边的大石头上面心跳得不敢抬头,她假装洗了洗手,等白杨挑着水桶走了,便用双手捧了一捧水,把滚烫的脸泡在清凉的水里,她怕别人看到她因羞涩和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

“春花,挑水啊?”

村里来挑水的人跟她打招呼。

“嗯,婶子也来挑水啊?”

春花有意大声地回应道,像是声音越大越能掩饰她的心虚。她提着水桶假装在水里抡来抡去,直到她眼角的余光里已经看不到白杨的身影,她才提了水上来,又假装弄了半天扁担,估摸着白杨已经上了坡,她才慢慢地挑了水,缓缓地回家。

“别带春燕。”

春花想,白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带不带白云呢?他是想单独和自己一起出去吗?自己还从来没有单独和白杨一起出去过。或者还是他怕人多了去偷东西容易被发现?

春花的脑海一刻不停地想要知道答案,白杨握着自己的手,是不是说明他是喜欢自己的?他会不会真的和自己情投意合,成为相好?他就是这辈子要娶自己的那个人吗?自己已被玷污的身体能配得上那么完美无缺的他吗。春花摸着自己的右手,她认真地盯着这只被白杨牵过的手,小拇指甲里有些泥土污垢,手也不像白云的那么纤柔好看,她突然脸红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白杨,可白杨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他怎么会偷偷牵她的手?春花闭上眼睛,用左手牵起右手,在心里体会白杨牵着她的那种感觉,她的热血沸腾起来,她挑水回家后,连忙去舀了半脸盆水,拿胰子用心地搓干净脸和双手,又拿剪子铰了手指甲,再把指甲缝也洗干净。正在烧火的弟弟喊她帮他揽一背篼麦草,她连忙喊春燕去揽。春燕不高兴地说他使唤你你就使唤我,春花说我要绣枕头片儿才刚洗了手,春燕只好去了。春花看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心想如果白杨再牵着自己会不会觉得滑润一些。春花心里充满了矛盾,她又期待又害怕。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白杨,她怕万一白杨知道了自己的身体不清白,还会不会约她出去,她不停地在心里争斗,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白杨。她想,白杨那么好,对自己那么真诚,自己不应该对他有所隐瞒。可是她怕白杨知道了之后,就不会再理自己了。

春花内心的争斗阻止不了她想见白杨的心,她也想过这辈子死了这条心的,可是白杨越来越像一块巨大的磁铁,牢牢地把春花的心吸到了他的身上。她想万一白杨会体谅自己呢?不到黄河不死心,她拦不住自己,她想就算白杨有一天知道了不理自己了,可是在这之前,她还是想去见白杨,他是她心灵的吸铁,她无法阻挡自己的心向他飞去。

“你今晚睡前记得给我留着门,我和白云要去下庄摘苞谷。”

春花洗完了大家吃饭的碗又用胰子洗了一遍手对春燕说。

“我也去。”

“白云说今天就我两个去,人多了会给抓到。”

春花感觉到自己的脸发热了,连忙低下头。

“今晚白杨哥哥可能在家吧,我去问他作业。”

春燕兴奋地拿了书包出了门,春花担心她去了碰上白云,自己的谎话就烂了,还不及拦,春燕已经出门了。

春燕走到白杨家门口刚好迎面碰上他正出门。

“白杨哥哥,我正要来问你作业呢,往后每个星期六晚上我都来找你辅导功课行吗?”

“哦,我,我还忙,我要赶回学校去。往后星期六我还得参加勤工俭学,可能没时间教你了。”

白杨慌忙关了大门,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他加快脚步离开了家门,走远了些才说,“我看看,哪道题不会做?”

春燕小跑着跟上白杨说,“白杨哥哥,我将来也跟你一样考初师。”

白杨心不在焉地应承了一声,问她说你姐在干什么,春燕说我姐干完活要绣枕头片儿,说着拿出本子问混合运算的一道题。白杨站在小路边告诉春燕运算方法,叫她把公式背熟了就会算了。春燕高兴地答应了,到了岔路口两人各自走了。

春燕大声地边唱“东方红,太阳升……”边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白杨在约定的田埂上坐下来,时不时焦急地站起来探望,那一大片已经抽了穗的麦田刚好能遮蔽他们。他觉得过了很久才看到春花远远地走来,他知道春花得趁他爸不留意时才能溜出来。

“春花——”

白杨蹲在田埂上望着越来越近的春花,用双手围着嘴压低嗓门喊道。他的心怦怦乱跳,这是他和春花的第一次单独约会,这一天他期待了很久,他有些激动不已。他觉得今天有些特殊的意义,他因此格外兴奋——为他们两个的第一次单独约会,为自己萌动的青春。

春花边回头察看身后,边躬着腰小跑到白杨面前,西天的阳光温柔地普洒在大片的麦田上,麦穗沐浴在明亮的夕阳里,天边是火红的晚霞,春花的脸庞因疾跑和羞涩也如此时的晚霞一样红彤彤的像是冒着热气。春花猫着腰跑到了白杨面前,却突然感到局促不安起来,白杨内心溢起一股特别的温暖,他发现春花的脸庞在夕阳映衬下格外美丽。

白杨紧握起春花的手牵着她猫着腰在田埂上往前跑:

“我们先在没人处躲一会儿,天黑了再去。”

春花的手在白杨的手里,她心里又紧张又高兴。她也为自己洗干净了手而高兴,她想上次白杨牵她的时候幸亏是晚上天黑了,白杨没看见她的指甲缝里的污垢。春花感受到白杨握着自己的力量,轻柔的风拂掠着他们的身心,春花觉得自己和白杨像一对翩飞的蝴蝶,一切都美得无法言喻。白杨牵着她跑完一条田埂拐了个弯,在远离路边的一条纵向的田埂上停下来:

“这里没人看见了。”

白杨兴奋地望着春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他顺势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紧贴着自己坐下。春花紧张地往旁边挪了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害羞了?”白杨吃吃地笑着捏了下春花的脸蛋说,“想死我了。”

春花扭过头咬着嘴唇又忍不住回头瞟了白杨一眼垂下了眼,她看到他眼里无法抑制的热烈光彩。白杨又贴近春花一些,一手握住了春花的手轻轻地抚摸,春花想幸好自己洗干净了手。白杨突然把春花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一双冒火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春花。春花慌忙避开他的目光,她的脸羞得像西天的晚霞一样绯红。

“春花,跟我好吧?”

白杨的身体紧紧地靠在春花身上,他用一只手揽着春花的肩头,两人的身体间连一丝缝隙也没有。春花心里本能地挪开了一些身子,可实际上她的身子紧挨着白杨纹丝没动。春花羞红着脸望了一眼白杨,那正是——双眼露娇沐秋水,两靥含情**春风。白杨不等她开口已经被她的样子燎起了熊熊烈焰,他的唇急切地向她贴近。春花激动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紧咬嘴唇突然把滚烫的脸埋进白杨的胸膛上,白杨低下头用自己的面颊磨蹭着她炭火一样滚烫的面颊,两人的身心在推推搡搡间像烈焰似地燃烧起来。他们的唇,他们的肢体,他们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上辈子失散的另一部分一样,他们拼尽全身的力气使它们在蠕动中完全契合。他们不在意夕阳西下,不在意晚风微醺,不在意蛙鸣蝉噪,他们在找到最终的那个契合点后不顾一切地牢牢守护。世界在他们面前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惊醒了春花。两人慌忙不约而同地分开。春花把滚烫的脸埋在膝盖上等着别人经过。

“前面有人。”

那个女孩压低声音说,于是说话声停了。春花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从身后扑哧扑哧地经过。春花屏住呼吸不敢抬头,却觉得有目光戳在脊背上,她担心自己的头发乱了,自己的样子是不是一眼就让人家从她身上看出来刚刚发生的事。

脚步声扑哧扑哧地远去了,两个半大的姐弟背着背篼来田埂上拔猪菜,看到他们便朝另外的田埂走去了。

“走了。”白杨抻着脖子望着那俩人走远了才压低嗓门说。

春花窘迫地抬起头猫着腰望了望是两个小孩才舒了口气。

春花没想到这事发生得那么突如其来,她半张着口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回不过神来。没有预兆,没有试探,她甚至没来得及推脱,一切就已经发生了。她红着脸抬起头,睁着迷雾一样的眼睛,直直地望着白杨那春风**漾的目光,“要好,就好一辈子。”

白杨看那姐弟走远了,便翻身趴在春花身上说,“嗯,我们就好一辈子。”

春花探寻着白杨目光里的真意,她不确定白杨说的意思是不是要娶她。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春花一抬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扛了一把铁锨远远走来。两人又迅速分开,假装在寒暄。她担心别人认出自己,还是把头伏在膝头上支着胳膊挡住脸。扑嗒扑嗒的脚步声仿佛踩在春花心上,她的心跳得比那脚步声还大声,她终于憋不住气半张着嘴偷偷舒了口气,那男人的脚步声伴着喘息声从旁经过,春花终于捱过了那个人走远,才长长喘过一口气来。

“将来我们结婚了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白杨见那人远去拍拍春花的肩头小声说。他又抻长脖子朝那人望去,那人正好回头望了一眼,白杨赶紧蹲下不敢看他。

春花也伸长脖子看了看,见那人扛着铁锨走远了,回头望着白杨:

“我们——结婚?”

春花的眼珠转来转去,一会儿盯着白杨的左眼一会儿盯着他的右眼,像是要从他眼里看出真假似的。白杨又侧躺在田埂上拉了下春花让她也半躺着,他又翻身趴在了春花身上,春花不由抱住了他的腰,她又杏眼含春地笑了起来,她喜欢他踏踏实实压在她身上的感觉。

“你笑起来真好看。”白杨狠狠地亲了一下春花的唇说。

“你是说,我们会——结婚?”春花眼里的问号直勾勾打在白杨脸上。

“我们好了,以后自然就结婚了,你不想吗?”

白杨盯着春花。春花涨红了脸咬了下嘴唇小声说“想。”她说“万一你们回北京怎么办?”

“那我带你一起回。”

白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春花眼里的问号终于退去了,一汪春水在她的眼里流转。满心的甜蜜从春花的眼角和嘴角缓缓流淌出来,**开在美丽的晚霞中。爱情猝不及防地降临到春花的心上。夕阳温柔地普照着麦田,麦穗在一对情窦初开的年轻人面前羞涩地垂下了脑袋,麦芒披着夕阳的光晕乐呵呵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春花,以后我们每个星期六都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春花几乎能听到自己敲鼓似的心跳声,她感到她的脸和脖子又滚烫燥热起来,她担心自己的脸看上去一定很丑,她又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垂下眼点了点头,“嗯。”

每个星期六,春花的脑子迅速地转动着,她清楚父亲像防贼似地看着她,每个星期六都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可她顾不上那些,即使挨打,她也要和白杨在一起,就这样让他搂着,就这样在他的体重下踏踏实实地待着,春花还希望他亲吻自己,那让她才有一种真正属于他的安心。她希望这一刻停留下来永远不要消失,希望白杨永远就这样搂着她的肩头不要放手,春花像着魔似的管不住自己。

春花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远离白杨保持自己的清白,可她不想那样,她的心愿意跟白杨做任何事情,哪怕被父亲打死,哪怕被人知道了身败名裂。所有的道德戒律都比不上和白杨在一起的美好。点头的那一刹,春花觉得那是两人的承诺,是他们一辈子的契约。

白杨两眼冒火地望着春花,微风吹过麦浪,夕阳的脸羞得通红,春花心潮起伏地望着白杨,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紧紧吸引她的那块磁铁。

“春花。”

白杨的背上潮热起来,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他梦呓似地闭上眼睛把嘴唇向春花伏了下去,春花觉得自己飘起来了,像一只风筝,那线就在白杨手里,她如痴如醉地闭上眼睛自由自在地向空中飘**。

夕阳醉了,他们忘了天地,忘了身处的田野无垠,忘了世间的一切。春花此刻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管,她的脑袋空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尝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牵人心魄的爱情。幸福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她瞻前顾后就已经踏踏实实地降临到她身上了。可春花却听到了又一串扑嗒扑嗒的脚步声。

春花挣扎着推开白杨,“快,有人来了。”

白杨竖起耳朵听到那声音已经近了。两人急急忙忙喘息未定时,刚才扛着铁锨过去的那个人又回来了。春花浑身颤抖地坐在田埂下又把头伏在膝上支着胳膊遮住脸,白杨面红耳赤地也低下了头坐在田埂下用脚故意蹭着地上的土。那人扑嗒扑嗒地走过时像是故意地干咳了几声,春花的心在耳朵里咚咚巨响,她怕那人会不会叫他俩站起来搜查,她担心他会发现她没系裤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