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乐不知怎么从宅子里走出来的, 她站在灯火璀璨的花园里,看着眼前堆满的金玉锦绣,宛如华丽香炉中烧尽的灰。

她真傻, 傻到相信他那么拙劣的谎话。

但凡她认真想过,为什么他叫路听野, 就能知道他在撒谎啊。

沈常乐眼眶蓄满了泪水, 她极力仰头看着月亮,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

透过那些只言片语,她大概能拼凑出前因后果。难怪路听野之前从不提自己的父亲, 甚至说他是孤儿, 后来,她也问过一些,他只说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

可就是这么执拗的一个男人,为了她,忍着痛苦认那个对他和他生母造下罪孽的男人为父亲。为她改了姓氏, 为她弯了脊梁, 为她进了牢笼。

她无法想象路听野喊出父亲两个字时内心有多么痛苦。

值得吗?一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毫不犹豫舍弃他的女人,他这么做值得吗?

酒酣笙停, 热闹的宴会渐渐散了。路听野在整个宅子里找了一圈, 最后在西苑的竹林里找到沈常乐。

竹林里昏昏暗暗的,没有点灯,路听野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她, 月光落在她满身的珠绣上, 整个人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像误入人间的小仙女, 美艳不可方物。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谁惹你不高兴了?”路听野眯着眼, 借月色打量着女人妖冶的面孔, 看不出任何不高兴的神色,他这才放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拿油纸包好的点心,递过去。

“吃点吧,姐姐,我看你今晚都没怎么吃东西,净喝酒了。”

沈常乐还以为他要从口袋里拿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打开油纸,竟然是一块桃花酥。

她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眼睛弯成小月亮。

“听野哥哥,你这西装好歹也是高定时装屋的设计师亲自飞过来跟你量体定做的,真正的haute couture,你从口袋里掏块饼出来,有点不像话吧?”

女人的声音好似温柔月光,念法语单词时,嗓音稍敛,有种难以言说的性感。

路听野光是听她揶揄,体内的血液就升了好几个度,燥热无比。

更何况,她那样轻佻地叫着他听野哥哥。

听野哥哥?

路听野滚了滚喉结,声音又低又哑,“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沈常乐:“刚刚那两个漂亮妹妹不就这么喊你?准人家叫你哥哥,不准我叫?”

路听野连忙解释,手劲大,激动之下差点捏碎手里的酥饼,“大小姐,你千万别误会,我没和她们说话!我连她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沈常乐不说话,看着他,嘴角带着笑。

路听野急了,“真的!我连她们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沈常乐笑到岔气,纤细的肩膀发颤着,像两团晃人眼的雪,笑着笑着,她眼眶里的泪跟着落了下来,被笑意掩盖,显得不那么突兀。

路听野尴尬的站在原地,不懂她怎么能笑到流眼泪。

有这么好笑吗?

沈常乐那指尖轻轻去擦眼角的泪,没等路听野反应过来,下一秒,她踮脚搂住了他的脖子。

柔软的双臂环绕上去,最上等的绸锻也不过如此。

沈常乐的呼吸渡了过去,温热的馨香充盈在他们鼻尖,嗓音低沉,是酥的,她开口:“喜不喜欢我送的生日礼物。”

路听野晕晕乎乎,体内的血液快要爆炸了,“喜欢.....”

她送了一只猫。

和她一样软,纤巧,勾人疼的小奶猫。不是名贵的品种,就是他们在公寓楼下的花园里喂过的一只流浪小白猫,鸳鸯色的眼睛,特别能吃,洗完澡后又白又香,不怕生,还喜欢窝在人的怀里打呼噜。

沈常乐继续呼吸着,“你明明想带回家养,为什么不说?”

“我怕你会嫌弃那是流浪猫.......”

沈常乐笑了笑,骂了句真傻,每天定点下楼去喂猫,风雨无阻,却不敢把猫带回家养,就是怕她嫌弃吗?

“我连你这只小流浪狗都不嫌弃。猫那么可爱,我嫌弃什么呢。”

路听野听着她的柔声细语,晕眩的感觉越发强烈,她怎么能这么漂亮?漂亮到让他胀得发疼,像一只没有克制力的动物。

只有原始的欲。

路听野实在是受不了了,顾不得手上还有块点心,就这么匆匆塞回口袋,酥皮在口袋里碎成雪沫,又把手心在外套上蹭了蹭,擦掉油,这举动直接毁掉这件七位数的高定。

干净的手心直接握上她的细腰,把人揉进怀里。

“那你不准再抛弃我。”路听野狠狠在她脖子上允出一块红痕,他带着一丝阴沉的眸子攫住她的娇颜,“你再敢干那种事,沈常乐,我真的.....我真的....”

“真的什么?”

“真的再也不会心疼你了。”

沈常乐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像吃了一颗世界上最美味的糖果,每一秒都在祈祷着不要那么快吃完,小心翼翼地吞咽着每一口甜。

“知道了。路听野。”

沈常乐郑重地回答他。

这是承诺。

她不会再抛弃他。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没人能将他们分离。

生日宴结束,傅宅又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里,像一个落寞的少女,被人锁在象牙塔中。

用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场面安静。傅砚泽吩咐司机在外面等着,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父亲的书房。

夜深,傅闫封在处理一封加急的文件,桌上摆着一碗熬好的中药。

“父亲,很晚了,您吃药了就早点休息吧。”傅砚泽推开书房门,闻见了一股很浓的药味。

傅闫封抬头看他一眼,“怎么还不回去。”

“嗯,有事想问您。”傅砚泽也不打太极。

傅闫封不说话,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药碗,吹了吹浮沫子,一边抬手示意傅砚泽。

“父亲,关于听野进集团的事,能不能缓一缓?若是把他逼得太急,我怕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傅砚泽知道自己说这番话会触霉头,可若是不说,他怕是会良心不安。

对于小野,他是愧疚的。

傅闫封喝了一口药,极苦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可他连眉头也不皱,“是怕他抢你位置?”

傅砚泽皱眉,压在金丝边眼镜下的眸子闪过一道冰冷,“您多虑了。我不觉得小野会是威胁。”

“既然不是威胁,那就该物尽其用。”傅闫封看了他一眼,一双锐利又苍老的眼睛古井无波,“中宇中奥合并是大势所趋,等上头的通知下来,你是集团合并后的一把手。这么大的摊子,你不放个自己人在边上,你能控制住?”

一串话说的长,傅闫封咳了好几下,又继续:“你一个人,但凡出了事也没人帮你顶一顶,孤立无援的境地我比谁都懂。”

“你以为,我非要小野回来是为什么?都是为了傅家百年基业。”

傅砚泽平稳的呼吸,心跳却剧烈震动了几下。

还是他太天真了。

他居然天真地以为父亲想认回小野是因为愧疚,是因为想补偿当年的错。

说到底,不过就是家族的一枚棋子。不论是小野,还是他,亦或是他母亲,都是傅家的一枚棋子罢了。

傅砚泽垂下眼,“知道了。”

“光知道还不够。你得照做。”傅闫封又咳了下,平静地把碗里快要凉掉的药喝完。

“等小野进了集团,黄秘书会把东西给你。”

“东西?”傅砚泽眯了下眼。

“你母亲生前留给你的东西。我一直替你保管着。现在你也大了,是时候交给你了。”男人的声音一贯的苍老肃穆。

到这时,傅砚泽的眼里才有了波澜,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微微扭曲,“可您不是说我母亲没有给我留.......”

若是说傅砚泽这辈子有什么无法弥补的痛,那就是母亲去世时,他没有在边上尽孝。

他被困在美国,就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东西我没打开过,这么多年都托管在银行里。”傅闫封拿起桌上的参茶呷了一口,冲淡苦味,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傅砚泽一眼。

傅砚泽:“那我明天就找黄秘--”

“不急。等你把小野的事安排好,黄秘书自然会来找你。”

傅砚泽戛然而止。

心里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直到骨节都泛起了白色,硬生生克制了下去。

只留镜片下的眼睛泛着阴戾。

“知道了。”他平静回答,随即离开了书房。

傅砚泽几乎一整晚没睡。

次日,中奥集团秘书处都在讨论这件稀罕事,兢兢业业的工作狂傅总居然上午十点才到,集团例会因此推迟了半小时。

中午,傅砚泽接到一通电话,沈常乐打来的,约他见面。

傅砚泽只觉得这个时间节点接到沈常乐的电话,颇有些微妙。

对方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办公室最佳,傅砚泽给了办公室的地址。

一小时后,沈常乐出现在中奥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傅砚泽吩咐秘书,“给沈小姐倒杯咖啡。”又转过去眼神询问沈常乐。

沈常乐微笑:“有果汁吗?”

秘书连连点头,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就是传闻里的沈家大小姐,大导演沈常乐,“有草莓汁和芒果汁,您喜欢哪种?”

“草莓。”

很快,秘书端来一杯馥芮白和一杯草莓汁,离开时关紧了办公室的门。

傅砚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说:“弟妹有什么事找我?”

沈常乐嗤了声,“傅总的一声弟妹太重了,我怕是担不起。”

傅砚泽皱眉,放下杯子,“所以沈小姐有事?”

“没事我也不会来碍傅总的眼。”

沈常乐今天说话格外呛,傅砚泽有些不解,但还是按捺着情绪,不紧不慢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沈常乐没有坐,站在大班桌前,静静地看着对方,“你拿了什么威胁他回傅家?”

“我?还是其他的。”

说实话,傅砚泽很欣赏沈常乐这种女人,不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欣赏,是一种同类与同类之间的赏识。

沈常乐不论在任何困境之下,都不会露出分毫脆弱,她只要面对着世人,就当是永远光鲜,永远高贵。

就连当时来求他,也是理直气壮地拿着筹码来换。

不是求,是交易。

说到底,他们是同一类人。天生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骨子里就是冰冷的,唯利是从的。

可他们这类人再骄傲也有限度。

而路听野不一样,他是柔软的,鲜活的,真实的人。是他们所有人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骄傲,真正的骄傲。

若非路听野有所爱,没人能困住他,没人能让他低头。

傅砚泽咽下舌尖淡淡的咖啡苦味,“沈小姐来找我,就是问这个?”

沈常乐笑了声,坐了下去,椅子旋转对着落地窗,仰着脸,以一种迎接阳光的姿态。

“我肯定是知道了才来找你,傅总再打太极就没意思了。”沈常乐不紧不慢地把椅子转回来,对着傅砚泽,她倾身,把手臂放在桌上,一双眼睛仿佛刚从深冷井水中捞出来。

“是我吧。你拿我们之间的婚约威胁他。”

傅砚泽:“你既然猜到了,何必来问我。我除了拿你威胁小野,也没有别的招了。否则,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解决你那一摊子烂事。”

他从不插手别人的家事,帮沈常乐实在是迫不得已。

沈常乐即使早就知道了答案,可亲耳听到傅砚泽的回答,心里还是酸酸的。

她的小野,不该跪在任何人的面前,除了她。

“你帮我解决我的家事,我很感谢。所以我今天拿了十足的诚意过来。”说着,沈常乐把包从地上拿起来,打开,拿出一式两份的协议。

“傅总您看看。满不满意。”

傅砚泽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常乐,随后把视线转到那份文件上,飞快地浏览,紧接着,他再次看向沈常乐,那永远风平浪静的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骇浪。

“你疯了?”良久,傅砚泽吐出这句话。

这女的是真的疯了。

拿她手上百分之五的沈氏股份来换傅听野的“卖身契”

疯了吧。

沈常乐:“当然没有。你不是看中了我手上的股份吗。给你。你把路听野给我。”

“你真是疯了。沈常乐。”傅砚泽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如此激**,明明这不关他的事。

可就是没来由的激**。

空气里仿佛多了无形的棒子,沉沉地击打在他的背脊。

“你知道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代表什么吗?”傅砚泽掏出烟盒,点燃一支,“想清楚再来交易。后悔了我没空听你哭。”

沈常乐找他要了一支烟,也点燃,淡淡地尝了一口,只是皱眉,倒没有咳,声音淡淡:“代表什么?不就是每年二十个亿的分红。够不够赎他?”

“我的小野,值这个价。”

作者有话说:

知道被赎身后的小野:哭干了三包餐巾纸。然后看看自己卡上的三个亿的余额,再次爆哭,姐姐真的好有钱啊…哭死呜呜呜呜

大小姐:哭个屁啊。你以后跟着我了,看你还敢不敢说浑话!

小野:浑话还是要说的。毕竟说了汁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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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换一个文名和封面,不会找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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