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坐在马车内,听见那马匪的态度还算平和,原本绝望的心情又渐渐燃起了希望,跟她一样这么想的还有那两个驾车的漕帮帮众,他们讪笑着看着马匪,点头哈腰道:“是是,求好汉让路。”

那些马匪平时虽然凶恶,却也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漕帮黑白两道通吃,又与他们素无恩怨,他们没有得罪的必要,所以很快道:“放你们走可以,马车得留下。”

这也算是江湖的规矩之一,劫道者若是大发慈悲让路,那过道的自然得留下所有财物。

这些马匪以为马车里坐的是翁振海的姨娘,觉得她山长水远地从定水镇回柳州,身上自然带了不少盘缠,故而起了贪念,放人不放车。

那两个漕帮的人听到可以活命,立刻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他们飞快地钻进马车,急切地对时春分道:“快,下车跟我们一起走!”

难得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时春分自然不会磨叽,她手脚并用地跟他们一起爬出了马车,双脚刚刚落地,就听见那马匪道:“等一等,这婆娘身上还有首饰!”

三人均是一僵,时春分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首饰尽数摘了下来,学着那两个漕帮的人一样丢到马匪的马下。

本以为交出首饰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那些马匪冷眼旁观她的动作,其中一人越看她越觉得眼熟,就在她捂着脸想逃跑的瞬间,那人惊叫出声,“他娘的,什么漕帮的姨娘,这分明是褚家的大少奶奶!”

这话出口,在场马匪皆是一愣,时春分则面如死灰。

那两个漕帮帮众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拉着她就跑,“快跑!”

然而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马,他们一动马匪就追了上来,直接向那二人扬起了刀。

时春分只见到眼前手起刀落,两个人头当场滚到了地上,鲜血喷溅了她一身。

“啊——”时春分惊叫出声,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她惊讶地捂住嘴巴,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救她,这两个人才会被杀的!

看见她惊恐的模样,周围的马匪哈哈大笑起来,杀人者的刀尖还在滴血,却满不在乎地嘲弄道:“刚说他们识相,就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另一人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二当家他们今天派人去镇子里闹了一场,都没将这娘们儿抓回来,反倒被我们误打误撞地遇见了。”

“可她为何会在漕帮的手里呢?”其中一人不解道。

“那还用问,肯定是漕帮也不希望他们挖成河道,所以抓了这娘们儿准备要挟褚令,没想到却被我们截了胡。”

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时春分一边哭一边捏紧藏在袖子里的发簪,刚才她下马车之前留了个心眼,特地将发簪藏在了袖子里,刚才交首饰的时候也没有拿出来,如今反倒成为了她唯一的筹码,她打算趁这些马匪不备的时候,一下用发簪了结自己,免得之后落在他们手里被凌辱。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山林里不知从哪儿飞来两支暗箭,将守在她面前的两个马匪射了出去。

她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冲出来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将她提起,径直向远处跑去。

“夫人别怕,我们是大爷派来的暗卫,一直跟在你身后保护你。”

听到那二人的话语,时春分松了口气之余,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咱们跑不过马的,要不你们别管我了,自己走吧。”

“夫人请放心。”那二人很快道:“我们只是为了帮你站起身子,待会儿你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

时春分一愣,随即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好。”

说话间,那些马匪已经驱马来到他们的身前,那二人松开时春分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飞身向马匪攻去。

时春分甚至不敢去看他们的动作,只知道按照他们所说的那样,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有马拦她,她就绕马。

有刀吓她,她就躲刀。

总之,她把眼前的危险全都交给了身后二人,自己只负责闷头逃跑。

也不知道埋头跑了多远,身后的动静渐渐小了,马蹄声也不见了,她的脸和手脚全部被丛林的树枝划伤,人也跑的气喘吁吁,再也没了力气,她无力地瘫在地上,想到那二人的叮嘱,又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总之能爬多远就走多远,免得再被那些马匪追上。

好不容易爬到一个山洞口,天色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不敢再胡乱地往丛林里闯,只能迅速躲进山洞,希望能等来救兵。

时春分坐进山洞里,身体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周遭的声音愈发清晰,她能听见狼嚎、虫鸣和鸟叫,每一下突然响起的声音都让她瑟瑟发抖,她想起了那两个因她而死的漕帮帮众,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沮丧,也不知道那两个暗卫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那两个漕帮的人一样,无辜地死在了马匪刀下。

想着想着,她的脑海里就浮现了褚令的面容,对方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带着人赶来山林救她,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是不是正在跟马匪厮杀?

想到褚令可能会中了马匪的埋伏,又或者因为急着救她而遇到危险,时春分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下意识地起身想离开山洞,可是脚掌的剧烈疼痛却迫使她停了下来,刚刚急着逃命的时候不觉得这些伤口有多痛,可如今坐了一会儿再想起身,这些伤口便跟钻心一样,痛得她浑身无力。

时春分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再跑出去只会更加危险,所以简短地停顿之后,她还是选择坐回了原地。

“阿令,怎样才能让你找得到我?”时春分喃喃自语,开始思索如何在不引来马匪的情况下,将褚令的手下引到这里。

她在山洞摸了半天,才找到一大一小两块木头,打算在黑暗中钻木取火,她甚至看不见自己埋头苦钻的木头有多大,只能一个劲儿地往里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她内心的惶恐。

也不知钻了多久,木头并没有如愿燃烧,反而她的手掌被树枝上的倒刺割了好几道口子,就在她想继续的时候,山洞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嘶鸣的声音,她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追来的人是马匪还是褚令,她不敢出去查看,只能默默地在山洞里祷告,希望天尽快变亮,希望马匪已经被褚令的人一网打尽。

马蹄声在山洞附近转了几圈,很快停在了山洞旁边,时春分心里一惊,本能地想向山洞深处里躲,没想到却听到洞外传来褚休的声音,“进去看看。”

她的脚步一顿,眼泪立刻涌了出来,“阿休,我在这里!”

褚休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走进山洞,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时春分的声音,整个人顿时激动起来,连忙拿了火把冲了进来,“大嫂,你没事吧?”

时春分迅速摇头,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两个暗卫呢?他们怎么样了?”

褚休虽然不知道她问的是谁,但猜想应该是褚令派来保护她的人,很快道:“还不知道,大哥他去追马匪了,我负责在山林里搜查你的下落。”

“这样……”时春分有些失望,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见她如此,褚休很快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径直披在她的身上,“别怕,大嫂,已经没事了。”

时春分苦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已经得救了,她怕的是那两个暗卫又因她而死,本以为自己将离燕和绿桃放走,就不会再连累任何人,可世事为何就不尽如人意。

“咱们赶紧回去吧。”时春分主动道:“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见她浑身狼狈,褚休很快点头,迅速让人驾来马车,亲自扶着她坐进了车里。

马车驶动的时候,时春分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口,想不到她没打没杀,身上也跟被人劫掠过一般,到处都是细微的创口和斑斑血迹,好在她被人找到的时候身边一个马匪都没有,不然她这副样子还真有点说不清了。

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马车驶的十分平缓,时春分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房间,身上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天也早就已经亮了。

“奶奶,你醒了?!”因为马匪的事情,离燕和绿桃吓得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看见她醒了过来,二人当场哭了出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时春分望向她们又看看自己,苦笑道:“总算没事了。”

“是啊,吓死我们了。”那二人哭着点头,如果时春分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也不想活了。

时春分很少见她们如此崩溃,原本恐惧的心情因为她俩而好了很多,她静静地看着她们,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那两个救我的暗卫现在如何了?”

离燕和绿桃被她问得一愣,二人面面相觑,“什么暗卫?”

见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时春分只得问道:“大爷呢?现在在哪儿?”

那二人苦笑着摇头,“说是追马匪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时春分哦了一声,失望地坐在**发呆。

见她如此,离燕很快擦干眼泪,询问道:“奶奶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吧?”

“是啊。”绿桃也反应过来,补充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大夫来看看?”

“不必。”时春分很快摆手,挣扎着要起身下床,“我想去看看汤圆儿。”

“奶奶别动了。”见她浑身是伤,离燕迅速伸手阻止,“我让乳娘去把汤圆儿抱过来,您好好坐在**休息。”

听见这个,时春分才停下动作,微微点头,“也好。”

离燕转身去了,绿桃则打了温水过来帮她洗漱,“奶奶您昨晚真是吓死我了!”她一边帮她擦脸,一边哭着道:“本以为是漕帮将你掳走了,没想到途中还遇上了马匪,听说漕帮那二人被马匪斩了头,我跟离燕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幸好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然我们只能跟你一起去死了。”

见她越说越难过,时春分扯了扯唇,好笑道:“跟我一起去死,你舍得狼毫吗?”

“舍不得也要舍。”绿桃哭丧着脸,“谁让你对我们那么好,危难关头竟然支开我和离燕,我们就知道自己没跟错人。”

听见她的话语,时春分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再怎么善良都好,也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认可,没有哪个人是天生喜欢救白眼狼的,绿桃和离燕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的善良有了价值。

“可惜那两个漕帮的人还是死了……”时春分轻叹口气。

她没有忘记那两个人临死前还拉着她想跑,原本那些马匪根本不想得罪漕帮,只要他们别管她的死活,根本就不会出事,可惜……

“他们活该!”绿桃满脸不屑,“如果不是他们想掳走奶奶,事情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说他们纯属活该。”

“别这么说……”时春分拧眉道:“他们也是受了上头的命令,你可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他们根本没有保护我的义务。”

见她有些动怒,绿桃才收敛起来,轻叹道:“还是奶奶心善,对掳走自己的人都能原谅,换了我就没这么大度了。”

时春分摇了摇头,很快想到什么,询问道:“他们说只发现了两具被斩了头的尸体,也就是说那两个暗卫没事?”

“那就不知道了。”绿桃耸了耸肩,“我跟离燕只是下人,得到的消息未必全面,况且之后您被救回来了,狼毫他们更加不会告诉我们其他消息了。”



四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