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哀伤的模样,褚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无奈道:“如果汤圆儿做了别人的正妻,你还会觉得小满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吗?”

时春分顿了一下,坚定道:“我不会让汤圆儿嫁给你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可却无比地坚定与决绝,以至于褚休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在这个世道你没得选,当初纪小满她为何费尽心机地嫁给我,就是因为我已经强过了这世上大部分的男子。”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是大部分,那就意味着还有少部分男子与你不一样,我女儿若是不能嫁得那少部分郎君,我倒宁愿她这辈子都不要出嫁。”

“这辈子都不要出嫁?”褚休一脸好笑,“说不定你肯她不肯呢?不然那柳姨娘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向父亲求助!”

“汤圆儿不会变成她们的。”这是时春分最有信心的一件事,“因为我不是柳姨娘,阿令也不是你父亲,我们会不惜一切地给汤圆儿一个健全的家庭。”

看着她眼里的光芒,褚休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他很少如此反常,惹得时春分多看了他两眼,诧异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褚休没有否认,只是道:“你这次来……可有想过嫡子的事情?”

时春分脚步一顿,很快意识到什么,“是不是阿令跟你说了些什么?”

褚休也停下了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反正你早晚都要知道的,那我就不瞒你了,我们刚来定水镇的时候,开挖河道遇到了很多麻烦你,必须要当地的县官配合才能顺利施工,那县官有个小女儿云英未嫁,一眼就相中了大哥。”说到这里,他已经不敢再看时春分的目光,“这一年来,我无数次提笔想告诉你这件事,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春分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道:“阿令是怎么想的?”

就他那副皮囊,每年看上他的姑娘不计其数,若是哪一年没人看中他了,反倒有些奇怪。

时春分并不在意褚令又被谁看上了,只在意他自己的态度。

褚休一脸严肃,“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事情,我们在定水镇这么久,挖河道的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当中有多少那名女子的功劳,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在定水镇,她和桑皮是唯二可以出入我大哥房间的女子。

“都已经能自由出入了?”一旁的绿桃忍不住出声,离燕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褚休微微点头,直言道:“我不知道大哥有没有碰她,但若你没有嫡子,她或是其他人……不过是早晚的事。”

时春分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褚休急了起来,“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时春分转过头望着他,反问道:“如果这次小满生的不是儿子,或者她一直都生不出你想要的嫡子,你会怎么样?”

褚休愣了愣,无奈道:“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你应该很清楚,我对她没多少感情。”

“所以你会毫不犹豫地找别人生?”

“嗯。”褚休坦诚道:“但我会尽量善待她们母女。”

“呵呵,善待?”时春分成功被这两个字逗笑了,“如果你真的会善待她们,就不会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给自己想好后路了。”

褚休一噎,心情变得愤怒起来,“你是不是不信大哥会找其他女人?是……我知道他比我好,他对你也比我对小满好,可这世上哪有不在乎子嗣的男人?就算他现在不在乎,五年后、十年后,他一定会在乎的,我好心劝你尽早怀上嫡子,这有错吗?”

“是啊,奶奶。”离燕插嘴道:“这回我赞成二爷所说的,反正咱们来都来了,不如……”

“别再说了。”时春分微微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语,“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担忧。”

见她如此倔强,离燕与绿桃对视一眼,二人都感到不安。

褚休更是撇了撇嘴,没好气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到将来你大少奶奶的位置保不住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时春分没有理他,而是跟离燕等人迅速进了褚令早就安排好的院子,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座小小的院子里也建了厨房,显然是褚令精心为她准备的。

见她的目光落到厨房上面,褚休轻咳一声,得意道:“怎么样,大哥的设计还不错吧?他从搬进这座府邸的第一天开始,就想着要为你单独建个小厨房,里面很多锅具都是他亲自为你挑选的,大部分都跟褚家的一模一样,有些实在买不着的,他便画了图纸让工匠重新打造,务求让你用的舒服。”

离燕和绿桃喜笑颜开,“大爷想得真周到!”

时春分也弯起了唇角,淡淡道:“这次的确挺用心的。”

“你知道就好!”褚休压低了嗓子,急切道:“那你还不好好珍惜人家?”

见他倒是很为自己着想,时春分的眸子黯了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人,对她掏心掏肺,可却对别人的性命视如草芥,褚润是这样,褚休也是这样,全世界都可以怨他们无情无义,偏偏她不可以,因为他们对她好极了。

“阿休。”时春分抬起眸子望着他,表情前所未有地郑重,“能不能亲手给王霁雪和孩子刻个灵位?”

“啊?”褚休先是被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吓了一跳,在听清楚她的要求后,整个人也沉重起来,最后点了点头,“好。”

二人没再说什么,时春分带着离燕等人径直进了房间。

褚休下意识地上前几步想跟在她们后面,最后却停了下来。

在灵位刻好之前,怕是他没有在时春分面前说话的资格,这样想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现场。

离燕和绿桃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就这么走了,连忙对时春分道:“奶奶,二爷他走了!”

“嗯。”时春分头都没回,径直在房间里坐了下来。

离燕和绿桃对视一眼,又重复道:“我们说,二爷他走了……”

时春分这才抬起眸子,好笑道:“走就走吧,难道他不该走吗?”

“这……”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无奈,“奶奶为王姨娘出头是好事,但二爷他说得也没错,这嫡子的事……”

“行了。”时春分再次打断,没好气道:“你俩是越来越多嘴了。”

见她不想再提此事,那二人只得闭上嘴巴,殷勤地跑前跑后,为她打水洗脸,再帮她收拾行李。

时春分长途跋涉还真的有些累了,简单梳洗过后便直接上床休息,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她睁开双眼,看着空****的房间,这才想起褚令今儿去剿匪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立即坐起了身子,“离燕,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燕听到声音,迅速点亮了房间里的蜡烛,“回奶奶的话,已经戌时了。”

“戌时?”时春分立刻披上外衣下床,走到窗边张望,“父亲和郎君还没有回来吗?”

离燕摇了摇头,坦诚道:“没有。”

时春分担心起来,便让离燕伺候她换了衣服,匆匆向褚休的院子走去。

此时还不算深夜,褚休自然还没入睡,听到时春分大晚上的来找,立刻带着纪小满走了出来,“怎么了,大嫂,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时春分看到他身后的纪小满,目光微微一滞,很快道:“你父亲和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见她担心的是这事儿,褚休顿时松了口气,“这你就放心吧!那些马匪生性狡猾又骑着高头大马,他俩常常一追就追进深山老林,自然没这么快回来。”

“深山老林?”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不会出事吧?”

“当然不会。”褚休拍着胸脯保证道:“跟在他们身边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谁出事都不可能是他们俩出事。”

得到了他的保证,时春分的心里安定了不少,目光这才再次落到纪小满身上,瞥了眼她的肚子。

纪小满察觉到她的目光,连忙扶着腰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小满给大嫂请安。”

若在以往,时春分和褚休必定会阻止她的动作,可因为王霁雪的事情,二人都站在原地没动,由着她行完了这一礼。

等到她直起身子,时春分才冷冷道:“好好养胎,可别出什么意外。”

她故意把“意外”二字咬得极紧,可纪小满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朝她笑了笑,“这是自然。”

时春分黑了脸颊,气得转身想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再次转身走到褚休面前,“我要跟小满单独谈谈。”

“这……”褚休犹豫地看了纪小满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答应道:“那就进房聊吧,我让下人给你们准备点酒菜。”

说着,他便扶着纪小满进了房间,然后自己识趣地退了出去。

时春分跟着进房,示意离燕和绿桃在外等待,自己一个人来到纪小满面前,冷冷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纪小满看着她,神情同样冷漠,但眼眶却微微泛红,“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那王霁雪不是善茬儿,倘若她的身份跟我调换,你以为她就会放过我吗?”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直气壮,以至于时春分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才是做错的那一个,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就回过神来漠然道:“斩草除根不对,剖腹取子更不对,小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残忍?”纪小满的眼泪落了下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到底是谁对谁残忍?”

时春分拧着眉头看着她,显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笑过之后,直勾勾地看着时春分,眼里带着讥讽,“你还记不记得我来投奔二爷之前,曾经给你送了一堆东西?”

时春分微微点头,“记得。”

纪小满的双眼猩红,脸上满是讥诮,“你没有用过,对不对?”

时春分蹙起了眉头,“用过如何,没用过又如何?”

纪小满再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克制了很多,但肩膀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如果你用了话就会知道,我从来都没打算放过王霁雪,而你也不会那么大意,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我害死。”

时春分瞳孔一缩,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纪小满好笑极了,“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好姐妹,那我就尽管试试你这个好姐妹有多信我。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会用我送给你的东西,然后发现我的本性,说不定还有机会阻止王霁雪的惨案。可你没有用过,你由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我,即便我已经向你认输,即便我已经选择远走他乡,你始终都没有信我!”

“呵呵……”时春分杏眼圆睁,气得发笑,“我凭什么要信你,难道你忘了自己做了多少残忍的事情?”

“你以为我想变得残忍吗?”纪小满拍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道:“是你们一个个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的!我嫁给褚休之后,上孝公婆,下敬大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当家的位置,我只想做好褚家的二少奶奶,安心地相夫教子,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们都不肯让我实现!”

“没有人不让你实现。”时春分也红了眼眶,“你忘了阿休他在家里留了多久,他很努力地想让你怀上孩子。”

“可我没有怀上,不是吗?”纪小满凄厉地笑着,眼泪无声地落下,“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我过得有多艰难,所有人都觉得二爷明明已经配合了我,可我的肚子里却还是没有动静,这一定都是我的问题。老太太隔三差五地派不同的大夫来给我诊脉,逼我喝一些难喝的药方,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府中下人都躲在背地里嘲笑我,还有如烟……如烟那个小贱人天天拐的二爷往外面跑。为了二爷这些我全都忍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王霁雪她要比我先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