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燕和绿桃跟着她进去,眼看她准备上床休息,绿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除了把挖了的池塘填平以外,大爷还给奶奶留了封信,说您可能用得着。”
时春分脱外衣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离燕连忙推了绿桃一把,示意道:“那你还不赶紧拿过来给奶奶看看?”
绿桃依言照做,取了信来递到时春分手中,时春分面无表情地拆开,见里面竟然只写了一个地址,她的心里失望之余,却又忍不住去想,这个地址到底有什么玄机,值得褚令亲自送来?
当天下午,离燕便派人去查了这个地址,并将结果送到时春分面前。
时春分打开一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姜雅的住处?”
“没错。”离燕微微点头,面色凝重道:“想不到她竟然傍上了新任柳州太守,难怪对我们的事情了如指掌。”
当初叛军围城,原柳州太守赵平川因为丢城被俘,事后被贬职远调,新任柳州太守叫马不为,跟褚令差不多大的年纪,听说是刘太傅的门生,他才刚调来柳州没多久,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姜雅俘获了,对方更是秘密住进了太守府里,若不是褚令给她们提供线索,可能她们查好几个月都未必能够查到。
“奶奶之前还以为大爷不肯帮你……”离燕忍不住道:“其实他转身就让人去查了,只不过奶奶你不肯给他时间而已。”
见她又为褚令说话,时春分苦笑起来,“怎么,区区一个地址就将你打动了?”
“可不止一个地址。”离燕嘟囔道:“人家还为你填平了池塘,打断了三爷的腿,做了这么多事情,换来的却是您的责骂,如果我是大爷的话,也宁愿去找……”
“离燕!”绿桃及时打断了她,“奶奶心里有数,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离燕迅速闭嘴,其实她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只是太希望时春分和褚令和好如初了,才会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时春分平静地看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回了正题,“那个马不为是什么来头,家中可有妻房?”
离燕很快点头,“听说他夫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一心礼佛不问世事,嫁给他几年了都无所出,一到柳州就住进了城外的红雀庵,所以那姜雅如今才能在太守府作威作福。”
“红雀庵?”时春分隐隐觉得这个庵堂有些耳熟,很快便回忆起来,“翁小环是不是在这间庵堂出的家?”
离燕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
朝堂上的事时春分所知甚浅,因此没办法从马不为那边下手,既然红雀庵有熟人在那儿,她没理由不亲自走这一趟,但红雀庵距离城内并不算近,时春分想当天来回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她思前想后,决定带汤圆去红雀庵住上几天,就当给孩子祈福了。
在出发之前,难免要通知褚令一声,所以当天晚上,时春分亲手做了酒酿圆子送去褚令的书房,她已经很久没亲手给褚令做过食物了,褚令惊喜之余,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大晚上过来找我,不怕我又对你动手动脚吗?”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显然上次被气得不轻,时春分手中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把碗摆在了他的面前,“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话音刚落,褚令就伸手将她拽进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时春分瞪大双眼,猛地将他推开,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做什么?!”
褚令挑了挑眉,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唇,“我亲吻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时春分怒目而视,“你说过不会逼我的。”
褚令一脸戏谑地看着她,“所以你才能把我推开啊,不然以我的力气,你觉得你现在可以站那么远吗?”
时春分无言以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她的确有些抗拒褚令的接触,却还不至于被他亲了一下就翻脸走人,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跟他谈,只得擦了擦嘴,冷脸道:“那就请你再尊重我一点,就算是为了汤圆也好,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势成水火。”
“汤圆汤圆!”褚令没好气道:“自从你生了孩子之后,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汤圆,那你有没有为我着想?难道我们之间除了汤圆,就再也没有其他?!”
时春分平静地看着他发怒,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不太明白褚令为什么生气,既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她让不让他碰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说,男人真的可以左手牵一个,右手又抱另一个?
她光是想想这副场景都觉得有些恶心。
“我只是不习惯而已。”时春分坦诚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不会有其他女人,所以我做好了不会跟别人分享丈夫的准备,但是我才刚刚准备好没多久,你又告诉我对别的女人动了心,就算我再怎么冷静理智都好,要做回那个曾经被褚家规训的童养媳也需要一点时间。”说着说着,她的眼眶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你可以要求我不断为你改变,但你没办法控制我改变的时间,不仅你没办法控制,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无法忍耐,那就尽管强迫我好了,反正我也无力抵抗。”
褚令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位。
什么叫已经做好了不会跟别人分享丈夫的准备,现在又要学着改变?
是他……是他亲手帮时春分打破了褚家的规训,如今又逼着她回到曾经的牢笼。
可是一个已经亲眼见识过天空海阔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再将自己绑起来呢?
他的每一次勉强,只会让时春分加倍痛苦,并且陷入自我认知的矛盾里。
她到底该做一个听话到如同行尸走肉的妻子,还是一个深爱着丈夫却又没那么懂事的妻子呢?
褚令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才好了。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褚令缓缓伸手拿起吃酒酿圆子的调羹,平静道:“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逼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时春分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她伸手拂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安安静静地坐到一边,等待着褚令把汤圆吃完。
一碗酒酿圆子下肚,二人的情绪都稳定了许多,时春分看着褚令,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并且将准备对付姜雅的事情直言不讳。
褚令也料到了以她现在的性子不会轻易作罢,很快点头道:“你放心去吧,红雀庵山明水秀,正好去放松几天,顺便养养自己额头的伤势。”
提到她的额头,时春分下意识地摸了摸伤口,直言道:“大夫说这伤口五天就能拆线,我想我也去不了多久,家中若有其他事情发生,还请你多担待担待。”
她的语气如此疏离,听得褚令心中又是一痛,他站起身子走到时春分的面前,对方明显紧张起来,一副怕他强迫的样子。
他微微抬起右手,在对方紧张的目光下,隔着纱布轻抚她额头的伤疤,温和道:“你喜欢的话去多久都没关系,我会让大夫随行,到时候你直接在红雀庵拆线就行。”
他的手指落到她额头上的一瞬间,时春分明显放松下来,拘谨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见她没有其他的话想说,褚令犹豫了一下,把手缩了回来,淡淡道:“红雀庵是慧心师太的地盘,代我问候她。”
——
翌日清晨,时春分便抱着汤圆上了去红雀庵的马车,因为是去寺庙祈福的缘故,所以老太太和褚严都十分支持,还叮嘱她多留一段时间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礼佛的心要诚,但支持归支持,随行该带的人马却一个没少,褚令甚至还调了几个高手过来护在时春分左右,以免她在红雀庵出什么意外。
马车抵达红雀庵的时候已是正午,时春分刚刚抱着孩子下车,慧心就接到消息迎了出来,“褚夫人,好久不见。”
时春分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一怔,两年多的时间过去,翁小环……哦不,应该是慧心,明显圆润了不少,人看起来也和善了许多,当初那个手持马鞭在大街上嚣张跋扈的漕帮大小姐,如今想起来已恍若隔世。
她打量慧心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她。
印象中时春分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如今却已经雍容华贵,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时春分抱着孩子,微微向慧心颔首,“参见师太。”
慧心朝她笑了笑,坦言道:“褚家提前派人通知了我说你要过来,我才能及时出来迎接,还望夫人切勿见怪。”
“怎么会呢?”时春分连忙道:“是我冒昧到访叨扰了师太,本想着等安顿下来之后再上门拜访,没想到家里人多管闲事,提前通知了师太,实在罪过罪过。”
听见她说得是“家里人”而不是“郎君”,慧心顿了顿,微笑道:“难得褚夫人上门给小庵添香火,我等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觉得叨扰呢?”
二人有来有往,彼此都生疏客气,时春分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你我这般熟识,又何必句句谨慎,如果师太不嫌弃的话,咱们还是以老友相称,免得怪异。”
见她终于想通了,慧心淡淡一笑,“如此甚好。”
二人携手进了庵堂,慧心亲自领着她们安顿下来,才有机会去抱时春分的孩子,“真不想到两年多的功夫,褚夫人连孩子都生了。”
“是啊。”时春分含笑看着她逗弄汤圆,坦言道:“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会成为娘亲。”
“这不算快了。”离燕忍不住插嘴道:“若是两年多都没有怀上,只怕今日奶奶过来就是为求子而来了。”
这话出口,时春分和慧心都哈哈大笑起来。
慧心逗了会儿孩子,很快将汤圆还给乳娘,这才与时春分双双坐下,好奇道:“对了,不知夫人这次过来,所为何事?”
褚令给她的信中只提到了时春分会来,托她多多照顾,却没提到她这次小住所为何事,再加上时春分额头上的伤口,以及她对褚令的态度,翁小环的心中难免有所揣测,觉得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
时春分看着她好奇的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恐怕要叨扰师太好一阵子了。”
当晚,她和翁小环秉烛夜谈,细细地讲述了自己这两年多时间遇到的大小事情,翁小环虽已出家,却始终年纪不大,偶尔听到精彩之处,也会与她一起长吁短叹,二人的感情很快升温,一夜过去竟一点也不见疲惫。
“真想不到褚大公子这辈子也会看上其他女人。”慧心感慨道。
她的话一出口,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掌嘴道:“佛家不可妄言,是贫尼大意了。”
时春分笑着摇头,安慰道:“佛家也好,道家也罢,通通只是凡人而已,师太又何须拘束呢?”
“这倒也是。”慧心微微点头,坦言道:“其实我只是为夫人不值而已,为褚家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却……”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只是低头数着佛珠,显然不敢多言。
时春分笑了笑,平静道:“我跟阿令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倒也没什么不可提的,只不过我这次过来,更多地是想解决姜雅的事情,毕竟我跟她之间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倘若褚令真的倾心于她,我也无话可说,但如今她已黯然出局,却还是不忘暗地里给我使绊子,不管是为了褚家也好,为了我自己也罢,我都希望能了却这桩心事,也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夫人所言甚是。”慧心点头道:“倘若有贫尼帮得到的地方,夫人尽管开口,贫尼自当竭力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