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歇了一夜,第二天去找余阿兔,将年年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并叮嘱她去通知余家,让他们小心防范,免得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余阿兔看着她头上的伤痕,再看看她微微肿起的眼眶,不禁叹了口气,“想不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杜玉梅死了,余阿虎一蹶不振,即便成了亲也宛如行尸走肉,年年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宁死也要找他们报复,原本应该成为一家三口的人,就这样被迫分崩离析,这一切的一切全因他们的一念之差,总以为能找到更好的,没想到却亲手将曾经的幸福毁于一旦。

看见她惋惜的样子,时春分主动道:“虽然年年暂时不肯原谅我们,但整件事情始终是我们不对在先,所以我希望你通知大表哥他们小心防范,但却不要伤害年年,以免这个结彻底无法解开。”

“小心防范我同意。”余阿兔直言道:“但你说想解开这个结,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一点?”

那可是弑母之仇,别说年年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就算是成年人恐怕也没办法轻易和解。

时春分明白她的顾虑,很快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他虽然是个孩子,但被杜娘子教得人品尚算端正,如果能正确引导,说不定还来得及掰回正途。”

余阿兔却没她这么乐观,但也懒得插手此事,她的心里只在意自己家人的安危。

“此事不宜拖延太久,以免再生变故。”余阿兔起身道:“我这就回娘家一趟,提醒他们小心防范。”说着,她望向时春分询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时春分迅速摇头,“我不想让大姑他们看见我额头的伤势,以免他们为我担心。”

余阿兔明白她的顾虑,毕竟她是因为余阿虎的事情才伤成这样的,若是让她娘和大哥知道,还不知道得自责成什么样子。

“那好吧。”她叹了口气,“我自己去找他们,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时春分微微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她的确是有些累了,正好趁着额头受伤在家里消停几天,也算是逼自己放松下来。

余阿兔将她送出房间,便自己安排马车去了余家。

时春分不敢在二房的地盘久留,正想返回自己的院子,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回府办事的褚全。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褚全一看见她就扬起眉毛,挑衅道:“这不是咱们褚家的当家主母吗?又来找我二弟调情啊?”

时春分脸色一变,对他怒目而视,“你说话最好放干净点,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褚全打断道:“再把我关进柳州大牢,还是又送我去一回金銮殿?”

听到“金銮殿”三个字,时春分的脸色愈发难看,“你还好意思提金銮殿,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父子俩,母亲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脑袋开花?”褚全抢白道。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时春分,她望向离燕,吩咐道:“去,找几个打手过来绑住三爷,今日我就要以当家的身份执行家法!”

褚全脸色一变,“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时春分冷冰冰地看着他,“当日华亭县主在金銮殿上拼死保住褚家,换来的就是你的嘲弄,做人可以没有良心,但不能没有底线,今日我就要代表褚家、代表死去的华亭县主,狠狠地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

“你?!”二人说话间,离燕已经很快召来了一批打手。

自从华亭县主死后,她身边的随从大多被褚令收编,有一大部分都被拨来保护时春分的安全了,昨日年年出手偷袭,这些人来不及反应,今日听到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瞬间就将褚全围了起来。

看见这种架势,褚全讥笑一声,嘲弄道:“你以为这些人就制得住我吗?”

时春分退后几步,与离燕一起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平静道:“制不制得住,试试就知道了。”

双方很快打了起来,褚全一手一脚打出来的武举人,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将离燕叫来的打手撂倒了一片,眼看形势不太妙,时春分和离燕都有些害怕地向后退去。

褚全解决了拦着他的人,很快目露凶光地望向时春分和离燕,“怎么样,大表嫂,刚刚你不是还跟我摆当家主母的架子吗?怎么这么快就怕起我来了?”

时春分知道他有轻功,自己退也没用,索性站住了脚步,冷冽道:“这些人制不住你,不代表你大表哥和二表哥制不住你,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回头他们都会让你死无全尸。”

“好一个死无全尸!”褚全哈哈大笑起来,目光也愈发地凶恶,“既然我横竖都难逃一死,那不如早点让你们两个陪葬。”

眼看他就要冲上来袭击她们两个,一道凌厉的身影从远处及时赶到,抬脚就向褚全踹去,褚全飞快地侧身躲避,很快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褚令,又是你?!”

见他连大表哥都不叫一声,褚令的脸色愈发阴沉,想也不想地一拳朝他砸去,“想让我夫人陪葬,那就先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褚全来不及回话,连忙抬手抵御他的攻击,二人的招式都格外凶猛,一拳一脚邦邦作响,听得时春分胆战心惊,“阿令,你小心一点。”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褚全被褚令一脚踢翻在地,痛苦地呕出一口鲜血。

褚令上前几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眼里有杀意闪过,“反正留着你也是个祸害,不如我今日就了结了你,也好过将来防不胜防。”

见他竟然要动真格的,褚全连忙抱住他的胳膊,涨红着脸求饶道:“别这样,大表哥,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作对就是了。”

褚令没有理他,反而加重了力气,他的脚重重地踩在褚全的下巴和喉咙之间,只要再多用几分力气,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踩断他的脖子。

时春分原本觉得褚全纯属活该,可一想到褚令要因此沾上杀戮,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阻止,“算了吧,阿令,他始终是你的表弟。”

“我没这样的表弟!”褚令的动作未变,可力气明显减轻了几分。

时春分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若就这么死了,只怕二叔会痛不欲生。”

提到褚顺,褚令的眸子有所松动,总算移开了自己的脚。

褚全重重地喘了口气,飞快地滚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就这么放了他,只怕会养虎为患。”褚令沉声道。

时春分想了想,很快道:“这样吧,就由我做主,用家法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以后再也不能靠武功作威作福。”

“哦?”褚令有些意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真的忍心废他一条腿?”

时春分一脸平静,“他的命都是偷来的,一条腿算得了什么?”

听见他们二人这样云淡风轻地商量着要拿掉他一条腿,褚全吓得不断哆嗦,狼狈地向后爬行,“不……别打断我的腿,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但已经晚了,狼毫及时带人赶来,将他五花大绑抓去了祠堂。

因为是执行家法,所以在动手前照例要通知整个褚家,老太太和三房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所有人都在等待二房的出现。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褚顺夫妻俩收到消息并未赶来现场,而是托下人捎来了口信,“任凭处置。”

短短的四个字,将褚全的希望彻底浇灭,他无力地瘫在地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伴着棍棒落下的声音,显得格外凄厉。

时春分最终还是没看完整场刑罚,家法执行到一半,她就满脸不适地离开了祠堂。

褚令很快追了出来,跟在她的身后,“怎么了,后悔了?”

时春分微微摇头,平静道:“只是不习惯而已。”

像褚全那样的人,就是被活活打死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她只是不习惯残忍而已,无关对象是谁。

褚令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情,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今日打断他一条腿,他日或许能挽救无数条性命,像他这样生性残忍的人,早就该有此报了。”

他说得轻松,却没留意到时春分侧了侧肩,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碰触,“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我始终都希望你的双手不要染上太多荤腥,平日里在战场上杀人也就罢了,面对自己的亲人,还是多几分仁慈比较好。”

见她一心为自己着想,褚令笑了起来,再次凑了过去,胳膊搭在她的膊头,“你在为我担心?”他微微俯下身子,说话的热气喷在时春分的脸上。

时春分面色一变,不自在地将他推开,“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如果说之前褚令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那么这一次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落空的右手,苦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时春分漠然道:“我只是真的想回房休息。”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厚着脸皮跟了上去,“那我陪你一起回房。”

时春分很快顿住了脚步,有些恼怒地看着他,“你就非要逼我生气吗?”

“呵!”褚令有些好笑,“你是我的妻子,我陪你回房休息,有什么逼你生气的?”

时春分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还是说……”褚令上前几步,强行勾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如炬,“你现在不想让我碰你?”

时春分抬起右手,将他的胳膊甩开,不满道:“我额头上还有伤,你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动脚。”

“那等你的伤好了可以吗?”褚令逼问道。

时春分对上他的双眸,冷冽道:“你是我的丈夫,又有武功在身,如果你非要逼我的话,我也拦不住你。”

这话出口,褚令面色一沉,不满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难道我会对你用强的吗?!”..

“既然不会,还请大爷让开,允许我回房休息。”时春分强硬道。

褚令无言以对,一双拳头握紧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缓缓放开,侧了侧身子,“请便。”

时春分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带着离燕穿过他的身子,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褚令转过头看着她冰冷的背影,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看来他们之间这一下又退回了原点。

时春分怒气冲冲地回了院子,刚一进门就顿住了脚步,有些不确定地环视了院子一圈,最后疑惑地望向离燕,“昨天池塘不还已经挖了一半吗?怎么今天就填平了?”

离燕也一脸茫然,只得叫来绿桃,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绿桃很快道:“今天一早奶奶刚出去,大爷就过来赶走了所有工人,吩咐桑皮尽快找人填平池塘,免得让您不高兴。”

“原来是为了哄大奶奶啊!”离燕高兴起来,意有所指地看向时春分,“枉奶奶刚刚还大发雷霆,对着大爷一通教训,原来错怪大爷了。”

时春分一脸淡漠,“挖了又填平,何苦费这劲儿?”

“说明他心里还是更在乎奶奶,至于那个桑皮,如今已经失宠了!”离燕兴奋道。

时春分却并没有高兴多少,“今天走了桑皮,他日还会有红皮绿皮,什么皮都有可能,你让我怎么对这种男人心存幻想呢?”

“这……”离燕沉默起来,这倒也是。

尤其刚刚时春分还劈头盖脸地训了大爷一顿,换成她是大爷,这下恐怕也恨死大少奶奶了,搞不好马上就转投别人的怀抱了,都已经这样了,总不好让大少奶奶再去哄大爷吧,换成是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罢了罢了……”时春分漠然道:“既然人家的心东一下,西一下,我又何苦为这种人伤神呢?还是管好自己再说吧!”

说着,她迈开步子,看都没看填平的池塘一眼,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