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睡上来◎

顶灯倏忽闪烁, 他眼睛跟着晃了一下,重新聚准在她脸上。

在这静谧时刻,仿佛一种无声的叩问。

手心忽然泛起奇异的痒。

盛凌薇离他不远也不近, 就这样接住了他的视线。她头脑很清醒,可是嘴唇的动作却犹豫, 决定不好该如何应对。

沉默了片刻, 平静说:“嗯, 我都知道了。”

盛凌薇避开视线, 开始把脸往下垂去, 放到一个自觉安全的角度,又有些在意他的神情,想了想,终于还是抬头看他。

叶恩弥几乎着迷地看着她脖子折起来又打开, 好像想伸手去碰触, 又很快缩回来。

“那么……”他开口。

而盛凌薇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往事是沉默却厚重的, 对于叶恩弥而言, 甚至可称残酷,但她如今实在无法整理情绪,开口谈论那些过去:“我没心思想那些,叶恩弥。我妈妈走了,到现在才几个月?”

叶恩弥神色悚然一凛,瞬间紧张起来。他抽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想抬手去揽她纤薄的肩膀, 可几经踟蹰又放下去, 低低道:“热娜阿姨她……”

盛凌薇颔首:“胰腺癌。她手术之后, 又扩散了, 没有治愈可能。”

这一块心脏上的暗疤, 她一度以为自己无法再去碰触:“妈妈不愿意被人知道,后面卧床了,连你家人也一直以为她是中风瘫痪。最后叫我回去陪了她几天,就几天。”

“他们瞒着你?”

“嗯。妈妈知道我爱她,早知道她的生命只剩那几年,我一定会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她看到我走秀,看到我如今的成就,说她并不后悔。”

盛凌薇将脸埋在手心,她努力深吸一口长气,想压住语声里细琐的抖,可是收效甚微:“我好像也没资格说什么。可是我……”

我就是很难过。

她没有将这一句话说出口。

并不习惯如此暴露自己的脆弱。

叶恩弥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喃喃地叫她:“薇薇……”又去握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缠进她指缝之中。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很鲜明,体温也热,浸润在肺叶里,把心脏也泡透了。

盛凌薇忽然抬起脸,目光尖锐地穿过来:“你不也是一样?一厢情愿以为是为我好,然后一走了之,什么也不和我说。”

他有点无奈,抿了抿嘴唇,兴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唇面上突然发起些微的烫痛:“薇薇,这些年我过得也很苦……我不求你心疼我,只求你别那么怨我。我在上海有一番成就,终于敢去你的学校看你……五角场那边,真是热闹。我等了三天,终于见到你,拉着别人的手。然后我再也没勇气偷偷看你,我怕一见到,我就受不了……”

讲到这里,叶恩弥忽然生硬地截断了话音,心里懊恼,只觉得不该向她倾泻情绪,尤其是在她如此脆弱之际。他指关节压了压抽跳的眉心,竭力扮作寻常模样:

“要不要去杭州玩玩儿?散散心。过不了太久,我也该去集训了,房子给你住。”

盛凌薇摇头:“我不要。”

把手从他的牵缠中撤出来,她一时疲惫非常,蜷缩在椅子上,没再吭气。

未久,叶恩弥被助理叫走,先去进行单人拍摄。

盛凌薇独自留在休息室,闭眼休憩一会儿,却始终无法入睡,左右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找叶恩弥。

她站在摄影师身后,看灯光从四面八方打上去,照得他脸孔薄薄的白,黑眼睛亮得惊人。

她的心不知为何抖得厉害,冲撞的情绪浓烈却柔软,手抚在胸口,好像逼迫自己把所有感受生生摁下。

可是那莫名的感应却如影随形——他虽然随着摄影师的指示望向不同的地方,却总是分出一半余光给她,引着她的心脏和呼吸,分量真实地往下拽。

盛凌薇一时莫名不安,不想再看,自顾自又扭头进了休息室。

对于叶恩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并无特殊印象。

好像睡着了一会儿,又似乎只是假寐,全身松软地垂放着。过了半晌,盛凌薇朦胧醒转,眼帘掀动一下,就见叶恩弥坐在身旁,一面肩头撑着她的侧脸。

两只手被他攥在一起。

对上她的视线,叶恩弥顿了顿,起声说:“薇薇,我联系了一个心理咨询机构,在杭州,是我熟悉的……”

周遭的空气像掺了胶,变得又紧又黏,叫她难以呼吸。

盛凌薇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抗拒,但言语先于头脑,近乎是脱口而出:“说了不要。你们为什么全都想替我做决定?我没事,我就是想工作,就是——”

笃笃几声门响,盛凌薇立时撑起身体,把他的手丢到一旁去,又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探进蒋睦西的脸:“薇薇,那边两小时内能结束,现在可以去妆造了。诶,你们不是都要结婚了,还离这么远?”

旋即注意到她脸上浅浅两道泪迹,一下紧张起来:“薇薇,你怎么啦?”

盛凌薇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离开后,叶恩弥原本也该去补妆,可是动作迟缓,思神似乎跟着她细小细小的步子一道慢慢挪出门了。

隔老远还听见蒋睦西的声音:

“你们吵架了?等下要和他一起拍的,先忍一忍。叶恩弥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跟他解约,再找法务团队让他狠狠赔一笔……”

到现场之前,盛凌薇大致浏览过拍摄流程,却没想到蒋睦西来到现场,将内容做了不小调整,安插进一套崭新的女士骑装。

蒋睦西边为她掸下衣料边角浮尘,边兴致勃勃说:“我纠结了好久好久,是放在成衣还是运动线,我看没什么品牌做过骑装……”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设计,被盛凌薇一身凛冽的骨架撑持起来,显得英挺飒爽,气质拔群。

盛凌薇对镜而照,不免频繁想到热娜。她的妈妈曾给过她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有裙子,有裤装,无不剪裁合体,用料考究,用以出席各式各样的场合。

盛凌薇还拥有过一头小马,养在机场附近的马场里,盛长荣很忙,甚至一年到头多数日子不在北京,都是热娜每周末带着她去探望,并且进行一些基础的骑练。

热娜给她置办了几套骑装,分别搭配了不同的护具和马靴。盛凌薇在马上好得意,骑术尚且生疏的时候,就懂得如何摆出最神气的样子。热娜为她仔细拍下的全部照片,如今在家里,和满屋的古董字画永远封存在一起。

因为妈妈的离开,一切都失去意义。

在拍摄的过程中,盛凌薇感到自己越来越难以调动全身,也无法顺畅转换表情。肢体被叶恩弥掌握着,他在依照指示动作,而她的关节与皮肤仿佛僵住了,与思维脱了节,一切都不受大脑控制。

摄影师助理上来和她说话,她耳膜隆隆如鼓震,听不清任何一个字眼。眼前也如罩热雾,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忽然腿一软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盛凌薇一贯骄傲,从不容许自己在旁人面前失态,可是如今眼泪全涌出来,她厌恶此时的狼狈,可无法跟情绪抗争,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周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一时面面相觑,全部动作窒在原地。

紧接着,议论纷纷。

摄影师身后的蒋睦西想赶上前,而叶恩弥更快,扯了一层装饰的帷布将她遮起来。他知道盛凌薇最怕丢脸,因而没有开口问询,甚至克制着不投来关切的眼神,只是留给她一隅空间,让她慢慢放松下来,找回自己。

周围人声来往嘈杂,他的安静却似乎超过一切鼓噪声响。

盛凌薇眼眶酸红得厉害,目光被泪水蒙得潮湿朦胧。在质地厚密的天鹅绒之中抱着自己的双膝,头颈深垂下去。

后背椎骨寸节弯曲,是新生儿蜷缩在母体的姿态。

“我跟你走。”她终于找回发声的能力,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对叶恩弥说,“我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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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盛凌薇状态稳定一些,跟严愫交接了工作,将方心语后续的行程安排都过目一遍,核准过全部细节,才安下心。

严愫问她为什么对方心语如此用心,盛凌薇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忽然想起在巴黎重逢的苏蜜。

抵达杭州已是暮色四合,叶恩弥那个家依然装潢冰冷,灯光雪亮,缺少人味儿,跟一年前她初次登门的时候没区别,想来他也不常住回来。

他体恤她舟车劳顿,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把主卧让给她,自己睡到客房。

主卧的床很大,软硬适中,铺着纯色床品。一眼望去,质感令人安心。

他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薇薇,我约了徐教授的团队,明天送你过去。”

“好。”

“有事儿你叫我。”

“好。”

恒温系统输送着冷气,床被成为最纯质的天竺棉巢穴。她拉高了被子掩到额头,沉入柔软的黑暗当中去。

竟然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盛凌薇睡到中午才醒。

上次来这里过夜,胃痛得要命,还顾忌着沈恩知,半夜思虑过深,那时她起床抽烟,也没开灯。

也就没机会仔细观察他的卧室。

这回才发现,床尾一面立柜,竟然存放着那么多有她出现的杂志。

她随手抽出一本厚重的书,封面上印着品牌独特的字体标识,收录了过去五十年的T台高级定制时装秀。盛凌薇记得自己与这个品牌的合作,在这本书里,有她存在的照片应该很少,顶多不超过三页。

依然被他搜集到手中,妥善臻藏起来。

赤足出了门,首先侵入鼻端的是股焦香,油汪汪的烟火气。

偌大的厨房里,叶恩弥在做早饭。

宽阔一面黑色石纹岛台上,已经零零碎碎摆好了成品,油饼焦圈儿豆腐脑,还有一屉发面小笼包。盛凌薇看着看着,不由一阵恍惚,像是回到中学时,每每路过附近的早点铺子,总想让司机停下。家里大人不让他们吃这些,但是也捺不住馋,偶尔得了机会才能匆忙尝上一点,因为禁忌和稀缺,倒成了回忆里难得的美味。

“怎么做这些。”她在岛台前的餐吧椅上坐下,支住下巴问。

叶恩弥在灶台前忙碌,抽空回眼看她:“你上次不是说,现在喜欢吃中餐了。”

在记忆中摸索好久,盛凌薇才定位到这句话。那时只是为了刺痛他,没想到他放在心上,一直记得。

“谁说要吃小笼包?我想吃狮子头。”盛凌薇忽然说,“不要红烧的,就是那种,杭州狮子头。”

“还点上菜了。”叶恩弥似有若无地笑起来,语气倒是懒洋洋的,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听起来舒散又适意。

往她对面轻巧一坐,撂双筷子在她眼前,“行,我去学,明儿给你做。”

“我口重,你不能做太淡。”她强调。

叶恩弥朝她浅瞥一眼,薄眉稍稍挑起来:“我还不了解你么。”

潦草吃过早饭,叶恩弥开车送她到诊所:“我等下也去趟医院,完事儿了回来接你。”

“去做什么?”

“没大事儿。”他含糊其辞。

盛凌薇加重语气:“叶恩弥。”

他只好如实招供:“过几天就是国家队训练了。手疼,打个封闭。”

盛凌薇知道封闭针,许多模特同行上台前也会打,多是因为长期受关节部位的慢性炎症折磨,为了临场表现保持稳定。

她蹙眉:“这个后面容易出问题。”

激素紊乱,甚至韧带钙化,后遗症林林总总,都数见不鲜。

他不正面回答,抬手掐了掐鼻梁,目中的跌宕被掩饰得恰到好处,隔着车窗冲她明晃晃地笑:“这么关心我啊?”

“……你快点儿走吧。”

盛凌薇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诊所,和前台简单沟通。据说徐教授上一场咨询还没结束,于是她被引进会客室等待。

屋前一台电视机,正播放着国际新闻。

是盛凌薇耳熟能详的国家和地区。联合国一些援助慈善活动,她过去几年断断续续有参与。

此刻引起她注意,却是因为这里是沈恩知如今的所在地。

画面中战火纷飞,烟尘动乱,枪炮声止歇后,土地集满弹疤疮痍,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她犹豫了一下,给沈恩知发了条消息:还好么?

直到结束和徐教授的会面,也没有收到来自沈恩知的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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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盛凌薇的状态略有好转。她不再那样频繁地出神,脸上渐渐也有了松快的模样。而叶恩弥则安稳地扮演着一个室友的角色,每天除了去公司就是洗手作羹汤,其余时间任她在家里走动,从不过多打扰。

这天他接了个亚组委的电话,通知集中训练的具体日期和事宜。挂断之后,回头却见盛凌薇正盯着他看。她似乎有点不高兴,眼神带着审视意味。

叶恩弥背靠灯柱,站在阳台的夜空底下,衣服松松散散,身姿却因为她的注视而紧绷起来。

“怎么了?”他问。时近八月,夜风热而浓,他才开口,先吃了一嘴的风。

盛凌薇从灰色杉木地板上起身,靠坐到沙发一角,纠着眉毛说:“正在冥想呢,被你打断了。”

他听在耳朵里,难免若有所思,往这边走了几步,回手反合上阳台的玻璃门。

犹豫半晌,试探地提议:“公司那边准备测试产品,你要是想安静,我就住到宿舍去。”

她却一口回绝:“不用。”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快太急,掩饰般把电视打开。室内光线低暗,恰逢电视机里庆典烟火直播,嘭一声白亮地闪动着。霎时间,他的眉目好像隐在炸开的光雾之中,只余眉弓、鼻尖和下颌勾成极致完美的折角。

五官足够精彩绝伦。让人失去挑剔的力气。

她看在眼里,又从眼里热起来。

叶恩弥眉宇一耸,了然地低笑:“不用?那就是要我陪你了。”

盛凌薇视线收回去不再看他,嘴上淡淡说:“你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会怕。”

纵使她拒绝承认,叶恩弥嘴角噙着的笑意也分毫未减:“都听薇薇的。”

深夜睡到一半,空调没预兆地停了。盛凌薇口焦舌燥,又懒得开灯,伸手到床沿拿杯子喝水。

放回去的时候,没摸准距离,失手打翻,哗然碎裂在地面。

她头脑一下被惊醒了,只好随便将灯开了一半,潦草地把玻璃杯的残骸收进废纸篓。

卧室门没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下被人拧开。叶恩弥来得很急,拖鞋都只趿了一只,嘴唇淡淡薄红,语声里间杂着喘息:

“薇薇,怎么了?”

“没事儿。杯子破了。”盛凌薇指了下那堆残片,眼角飞起一丝笑,“叶恩弥,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我怕……”他嗫嚅两声,一时显得有些窘迫起来,嘴唇上的淡红颜色有点往耳根蔓延的意味,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没事儿就行,那我回去了。”

“叶恩弥。”她忽而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嗯?”

“你要不要睡上来?”

分别七年以来,她讲话的腔调与十八岁时没有太多分别,话到句尾形成一处卷舌,像是藏了个尖软的小钩子。

钩得他心脏都快跳飞了。

他目光慢慢挪看过去,床边开了半盏灯,濛濛光影之中,盛凌薇的睫毛长而微垂,一双绒绒眼睛正弯起来。

她在对他笑。

叶恩弥几乎是马上回答:“要,当然要。薇薇,你愿意……”

她警告:“只是睡觉,不能动手动脚。”

他像是怕盛凌薇反悔,匆匆钻到被子里面,从她背后腻上来,送出一个滚烫的怀抱。

声息蒸热在她颈窝:“好。只睡觉,什么都不干。”

在他怀里左翻右转,就是睡不着。盛凌薇将床头灯拧亮半分,又想去找杂志看。

还没彻底起身,背后传来他的声音:“薇薇。”

“怎么了?”

回过头,发现叶恩弥稍稍醒转,眼睑半睁半含,往她的方向撇来很模糊的目光。好像是被融黄的光线闪到眼里,他抬手去遮,嘴里含混地说着什么。

盛凌薇没听清。

他眼皮撑不住困意,终于坠下去,睡了好一会儿,又开始梦呓。

盛凌薇躺回**,凑近了去听,是他在说:

“好喜欢你……”

这一句话,压在生涩的青春里,在今夜又坠入她的梦中去了。

她梦到两兄弟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恰好轮到切蛋糕的环节,盛凌薇本来是在沈恩知旁边的,吹起蜡烛之前,她不露声色地往叶恩弥那里挪过去。

灯被关上,蜡烛一支一支点燃,她在朦胧摇曳的烛光里悄悄垫起脚,凑到他耳边说:“叶恩弥,生日快乐。”

两个孩子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却微妙地没有马上分开,不知道谁先张开五指迎上去,总之忽然就勾住了。

吹过蜡烛,叶恩弥手臂用上一些力气,把她拉近寸余,贴到身边。

唇角拎起一点笑意,问她:“盛凌薇,你怎么就不管我叫哥哥。”

盛凌薇从鼻端哼了一声出来:“我高兴。”

叶恩弥也不在意,眼睛里似笑非笑,又问她:“我的生日礼物跑哪儿去了?”

女孩的眼珠转了转,抿嘴拖他的手:“我藏起来了,带你去找吧。”

盛凌薇拉着他跑到楼顶上,这是个很好的夜晚,风吹得舒慢,漫天星子冷亮,她在底下轻轻亲了他一下,然后说:“在这儿呢。”

叶恩弥愣了一个瞬息,下意识抬起手,抚擦过下颌缘被她亲吻过的地方,那里皮肤生热,进而滚烫滚烫。

他垂脸看她,半开玩笑说:“挺冷的,我本来想要个围巾的。”

盛凌薇泛红的脸上立时换了表情,张牙舞爪地掐他手心:“叶恩弥,你真烦人。”

“那你还喜欢我呢。”

“谁说喜欢你了?”

“这就反悔了?那可不成。”

他话音未落,盛凌薇已经被摁进臂弯。少年面上手上有微微薄汗,气息清润干净,加在一起构成一个质感鲜明的怀抱。

在他怀里,盛凌薇睫羽轻颤,半阖上眼睛,身体已经投降,嘴里却在负隅顽抗:“你、你干嘛……”

“不干嘛。”耳边传来叶恩弥的低笑,“就是你的生日礼物我不满意。”

提起这一茬,她的紧张一下子被冲淡了,张口就解释:“你还真要围巾呀,围巾我可织不了,恩知哥的手帕都是家里的阿姨帮我缝的。”

“谁说我要围巾?我改主意了。”

“那、那你要什么?”

“我要这个。”

唇心一沉,是少年带有热度和重量的亲吻。

“薇薇,盛凌薇。”叶恩弥抵着她的下唇,含混地告诉她,“你今天这样不对,我来教你该怎么说。”

“——我喜欢你。”

那天他送她的牛津鞋,一直留到现在。

后来她那收集鞋子的奇特癖好,或许与他有关。

可是梦境转眼换了场景,来到欧洲溽热多雨的夏季,她一回头,一下跌入沈恩知的视线和拥抱里。

他鼻梁高挺,骨骼形状优美,侧面那一颗小痣是清凉的浅粉色。眼睛深沉而安静,目光和抚触都很温润,落在身体上,像一场细致均匀的久雨。

他说薇薇,我是你的。

好像沈恩知从没有问过她,你要什么。

他只是把他所拥有的,不加挑拣,无论是好是坏,都悉数双手奉上。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人要失去处男之身了,提前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