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得到消息,小舅舅已悄无声息地离开。连李晞予都訝然。听说李晞予结婚,娶的又是大外甥的堂妹,这亲上加亲,以他爱闹的性子,这次回来,不得先补上三天的胡闹再说。可……

见了面,李晞予还不断地在向我抱怨,“听说我结婚了,那个草头王还给我送了个大礼呢!这次回来,还想请请他,可惜……连面儿都没见到,他也没回去见我妈妈,那可是他的奶妈呀!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是……这确实不符合他的风格,以穆天和的性子,舅甥宛若兄弟,多年不见,怎会轻易放他走?那他来此晃一趟的目的是什么?叙旧?找人?财产纠纷?……”我在心中喃喃,我嗅到了一点不和谐的味道。

时间淸婉如水。

木瓜和枇杷的毛毛已是丰硕无朋了,没法,穆天和这几天尤其的忙,只好让刘师傅带着到宠物店修剪一下,顺便再打个防疫针。

这家宠物店位于北安繁华地段的中间位置,坐北朝南,左邻鲜花速递店,右靠婴幼儿用品店,这可真是买束鲜花送女友,顺便带只狗狗,买件衣服给宝宝,顺便捎上只狗狗,世间唯有女人和小孩儿的钱最好赚,所以——他家的店装潢绝对高大上,档次一般人无法企及,但是服务态度也还不错,一个身材中等的干净男子姨啊姐啊的,喊得甜着呢!

我去时交代一下,便到旁边的鲜花店了。

花确实很鲜,带着遥远而沁人心脾的淡淡的香,香味在空气中弥漫,顺着毛孔钻进去,每一处都熨帖,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每一处都柔软温顺。

我选了几只不是很张扬却也温馨的百合康乃馨满天星等,小店员手脚灵活,鲜嫩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一束花便成型了。

宠物店的狗狗还是很多,我便转到屏风后,一方小小的天地出现在眼前,茶色玻璃的小圆桌,外搭四张深灰色的藤条椅子,一扇大玻璃,视野极佳。这里是老板的会客之所,此时便全然是我的了。

“尹太太,好雅致啊!”一声尖利的恭维刺入耳膜。

“我先生从普陀带回来的,老方丈开了光的,他还说啊,他开过光的佛珠,绝对能消灾辟邪,保一世平安。”

“那是呀!”又一个尖利的声音,嗓门比上一个还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也确实,恭维别人谁不想对方记得清呢!如此方式,也算一种捷径。不过,着实可笑。

我本不想做一个爬墙跟的人,可是……那些话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过来。

“尹太,听说你孙子已经有了?”

“哪儿呀,掉了,媳妇不争气,下个楼孩子就没了,一家子还讹我,你说,我是那样挨讹的人吗?切!”

“我们尹太是谁呀!那些小虾米也想太岁头上动土,反了天了。”

“当时想着小姑娘伶俐,家事也算清白,两个孩子喜欢,就在一起喽!谁知那个钱家大丫头,太不识好歹了,在我家白吃白喝不说,还天天挑我们的错。弄得我们呀,头疼得很呀!”

“你们大家评评理,我们尹太的儿子以后是要考大学出去的呀!她连大学都没上,以后怎么能配得上小俊哦!”

“是的哦!尹太啊!像那种没知识没文化又不懂洁身自爱的媳妇儿,以后是要翻天的呀!”

“翻天喽!”

“小俊以后是要接管家族生意的,出去陪客户吃个饭,带着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媳妇,别人会怎么想嘛!”

“也不能那样说,听说你家儿媳妇跟穆氏少奶奶是姐妹哦!那样,以后做起生意来也蛮方便的吗?”这个人,打蛇打七寸,真会挑点。

“哼——”这是女霸王肥厚的鼻音,她是禁不起激的,“别在我面前提穆氏,穆氏的辉煌已然不在了,从芯儿里就开始烂了,我保证,不出今年,必亡。”

“真的?怎么了?怎么了?”

“穆氏不是……铺面很大呀!我家老爷子买的药大多是他家生产的,这市面上的药店,不都是他家……”想想又觉得此言有失,赶紧闭了口。

“别提药店,提药店我就气。”女霸王不屑中隐隐的憎恶,“就因为我家卖的药比世面上稍稍高了些,就开董事会对我们整改呀!你说……那有些……重要的药,那些土包子买的起吗?有钱人还在乎那点钱吗?物以稀为贵,抬高几个百分点,很正常嘛!”

“是是!”身边一片附和。

“听说穆氏治心脏病的药出问题了,上面正在查他呢!还天天趾高气昂的,抖得跟什么似的,谁怕他呀!”女霸王趁热打铁,我忽的想到了被众人围攻喃喃自语“阿毛阿毛”的祥林嫂,可人家是封建社会的殉道者,世间的一切悲苦如雨点般降临,而她呢!玩着狗,也玩着别人艳羡的眼光。

从来不嫌事儿大,因为她自认自己的事儿永远都最大。

“这么大的企业,说垮就垮了。”

“我……就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霸王很得意,我却猛然一惊,穆氏的命运怎么掌握在他手里了?穆氏到底怎么了?小舅舅来了又走,是为了什么?李晞予见我也是躲闪,穆道远近一段时间到和蔼了很多,听说常溪亭离开了穆氏,不知是真的离开还是仅仅退了职位……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未知发展,未知是不可预料的,我们身处其中会不会被这种洪流挤压出局?

听了这话,我心中的惊惧多于嘲讽,也无兴趣听了。整了整衣服走了出来。

女霸王一身红衣,是很正的红,这一身正红穿在她身上,倒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

他的宠物是一只小型的拉布拉多犬,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乖巧的让人心疼。倒有点像她的那个丈夫和并没有多少话语权的儿子。

我从屏风后的现身引起了一阵骚乱,我斜着眼往对方身上瞅了瞅,报以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她的嘴唇微张,舌头却不自觉的打了个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穆氏再不济,现在撵死他也跟捏死个蚂蚁似的。

我并没有多作追究,不与小人论短长,是我的人生信条,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她……谢谢他告诉了我该如何做决定。

我让刘师傅把两条狗都送了回去,我一个人独自在街上散着步,街市繁华,熙熙攘攘,我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大哥,禾昱公司现在的经营状况如何?”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洛飞卢。

“刚挂牌营业没多久,这个月想盈利是不可能的,好在已经渐渐走上了正轨。”有个大哥就是好,随时打电话,随时有人,随时回答问题。

“我过两天再给你汇一笔款子,找个靠谱点的职业经理,我想尽快见到成效,我快等不及了。”我说。

大哥顿了半响,用略带沙哑的肯定语气回我了一声“嗯!”

大哥不愧是大哥,胸中自有沟壑,对于我这个小妹尤其的宠,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是按我的要求,尽可能做到最完美,挂上手机,我仰天一叹,“感谢上苍,我不再是个孤家寡人。”

沿着护城河河堤一直向前,是一片开阔的海域,海风远远吹来,带着些许海洋生物的腥气,星际中有一种自然提神的味道,仿佛让人看到了蓬勃的海浪,以及海浪撞击礁石的顽强的生命力。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忽地想起了庄园,那个跟穆天和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确又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立即行动,我直接杀到了庄园的办公室。

庄园办公桌上已不见当初的演草纸。桌子很干净,仅摆了两个文件夹。

“找什么呢?”庄园面无表情地问。

“你没研究了?”我疑惑的看向他。

“研究什么?我只是人事部一个小小的职员罢了,少夫人不必揪着以往的错处不放吧!”庄园不卑不亢。

“你知道我说什么?不要装聋作哑。”我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庄园轻呵,一脸的不屑,“我无意揣度圣意,也希望领导不要故意找我的茬。”

我望望周围低头不语的员工,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下风了,庄园这个先入为主运用的倒很不错,“到楼下我请你喝茶。”我示意他跟我出去。

“没兴趣,”庄园头也不抬,“我不想成为众人的把子。”

“我现在是请,三分钟后就没这么客气了。”我厉声说道。

庄园拱了拱嘴,对周围的人报以一个抱歉的微笑,往下扯了扯衣角,一个人径直出去了。

“你喜欢程然,对不对?”一来到楼下的咖啡厅,我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庄园先是一愣,旋即恢复了常态,“终究逃不过你的眼睛。”

“我不是看的,我是推算出来的。据我所知,迄今为止,你唯一主动一起吃过饭的只有他,还是我介绍的,现在想来,你当时虽然话很少,但内心是极其愉悦的,要不也不会饭前主动描眉涂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