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我以为我杀了傅国生。可不是,死的是杜理。

在我开枪的那一瞬间,杜理上来为傅国生挡了枪,当然,这件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而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是一片凌乱,我蓦然把枪放下,只能一直颤抖着双手,季凡,傅铮还有苏正扬都看着我。

“不要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有干!我什么都没有干!”我双手抱着头,眼睛里面的泪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也杀过人,我也不算是好人,可现在这个场面太紧张了,我除了最原始的害怕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傅国生打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也散了,满头的白发看起来更加醒目。他坐在沙发上,他的脚下就是杜理的尸体,可他没有像我一样表现的那么激动,只是低着头,默默的,默默地看着杜理的尸体。

傅国生这个样子让我更加害怕。

“季凡,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是我现在唯一最本能的反应,我哭着走到季凡身边,一直问,我该怎么办?

季凡站在窗边,我一过去,他就紧紧的抱着我。他想说话,可话还没有开口,楼下就吵闹的很,苏正扬看着窗外大骂:“我靠!那里来那么多条子?”

季凡马上看向窗外,外面熙熙攘攘的停了很多警车,警察包围了傅家。明明是黑夜,却照亮的如白昼。

对了,肯定是季许搬的救兵,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鸥声!你快走!你赶紧走!”说着季凡就推开我,让我离开。

现在事情到这个地步了,我当然不会留下他一个:“不!我们一起走!季凡,我们一起走!”

“我不会走的。”季凡看着我,说的极其笃定。

“为什么?”

我问的时候外面的警笛声我好像全都听不见了。为什么不走?你他妈要留在这里送死吗?

“季许是我舅舅,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赵鸥声!你他妈赶紧走!”

“你别傻了,季凡,先保命要紧!”

我当时太心急,所有的话都是脱口而出,也许,放在现在,我根本就不会说这样一句话。

“我怎么会走?赵鸥声!”季凡看我,眼睛里和他在傅家大门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他现在眼睛里是真正的狠决。“问安在这个地方我怎么会走?”

他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说出来的时候一直看着我。

“季凡,你现在还拿这个当借口,真的好没有意思。”我的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我的步伐确是往后退着。

真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现在说这样的话真的好没有意思。

我后退,退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傅铮,不,准确的来说是看见了傅铮残疾的腿。

现在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傅家肯定逃不了关系,傅铮已经是这样了,他怎么可能斗得过苏正扬和季许两个人。

有些事情就是一瞬间,我当时想了无数个年念头,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就是一瞬间,我推着傅铮的轮椅就往外走。

傅铮扭头看着我,他的神色中有不解,但更多的我认为是期待。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很匆忙的说:“傅铮,先别问那么多,我也不知道也怎么样回答你。”

然后,然后我就忘了我是如何突破警察的重重关卡到达机场的,我只记得是傅铮给我指的路。

我和傅铮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应该说马上就要黎明了。

江澄机场是一个国际大机场,现在机场的人还是很多。

只是一个身影很熟悉,向南坐在那里,手里还带着行李,看见过来的是我和傅铮,脸上写满了诧异:“怎么是你们?老大哪?”

我跑的急,喘完气缸准备开口,傅铮就说了:“傅家被条子包围了,你老大现在还在傅家。”

听完傅铮的话,向南把行李一扔就跑了出去,慌忙的甚至连一埋怨我的话都没有说。

我站着,傅铮坐在轮椅上,我突然觉得好无助,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鸥声。”傅铮突然叫我。

“怎么了?”我低头问。

“我们一起去德国吧!”傅铮指着航班表。

此刻,他的语气好像一个渴求糖果的孩子,他的眼神好像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使。

我说过了,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答应,如果,你也经历了无数的事情,一点点的安稳你都会觉得那是巨大的**。

我拿了傅铮的钱包,买了两张的德国的机票。

很奇怪,本来去德国要办理许多复杂的手续,可当我拿出傅铮的身份证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在外人眼中,傅家还是江澄的一个权威。

两个小时后,飞机起飞,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直到被飞机上空姐的声音叫醒。

我睁开眼,就发现傅铮一直看着我。

我摸摸脸上,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没有。”傅铮倒是很诚实。“只是好久没有和你这样安静的呆在一起了。”傅铮说着,把脸放到我的肩膀上,他靠的很紧,细细碎碎的头发都碰到了我的脸上。

他越是这样,我的良心越受不了。好吧,我也决定坦白。

我想把他的头扶起来,和他好好说说话,可怎么样也弄不起来:“傅铮,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你就这样说吧。”这家伙非但没有起来,还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

我最害怕傅铮这样了,像个孩子一样的动作对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击即中。

“傅铮。”我叫。“我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具体指哪一件?”漫不经心的回答,符合他平常的心性,可绝对不是他现在要表现出来的。

他的爷爷现在可生死未卜,他的家族现在也可能遭受着灭顶之灾,他自己现在还是一个残疾人,他的表现决定不可能要是这样。

我强行把他的头推开,我看着窗外,正值途径地的黎明,金色的光辉冲破云层,像极了涅槃的凤凰:“傅铮,你的腿准确来说是我害残疾的。”

想过很多隐晦的说法,可我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

“哦?”傅铮的表情淡淡的,不太把这个当回事。

他越是这样,我越感觉到生气,我说:“当初是我告诉苏正扬他的妹妹是你杀死的,所以他才把你的腿弄残疾了。傅铮!对不起!”

说完,我看着他,傅铮也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他一点也不生气。

“傅铮,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再一次问他,现在,好像是他欠了我一样。

他还是笑,把他的脑袋继续放在我的肩膀上。他说:“这又有什么关系那?鸥声,这是小事。”

“这是小事?”他这句话我再也理解不了了。

“鸥声啊!”他说话,语气里带着快活。“我的腿残疾了,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当一个弱者了,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只是还要再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唉!真是让人讨厌!”

傅铮的话说的欢喜,说的自然,我一时竟然理解不了。什么叫光明正大的当个弱者?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连把他的头推开都忘了。

“鸥声啊!这样挺好的,我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上一段时间还要争家产来着。”所有的反差都是一时间太快,让我都雨点怀疑我的记忆力了。

“对呀,只是我不想让苏正扬和季凡接手我的家业去做什么坏事,现在好了,他们想做也做不了了。”

“那你爷爷怎么办?”我问。

“他?他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偿还一下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孩童和大人只有一句之差,天使和魔鬼只有一墙之隔。

这是一个疯子小孩。

我不由的颤栗,我第一次对傅铮感到害怕

我只有把身体往里面靠一靠,傅铮也跟着我往后挪。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鸥声,我求求你了,不要怕我好不好?我现在只有你了。”说完,他的头顺势又放在我的腿上。

这样的姿势极度暧昧,我很不习惯。

我想推开他,可他把我抱的更紧了。我只好开口:“傅铮,你这样我很不习惯,我现在心里很乱。”

“你是在担心季凡吧。”傅铮说着,他闭上眼,眼睫毛长的不像话。

我没有说话,傅铮提到季凡似乎也不生气:“你放心吧,他那样的人,做什么事都会留下后路的。”

这样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也不是第一个人这样说。

可爱情是什么?就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英雄,而只有我想去和他并肩作战。

“可我还是觉得想哭,我好想去找他,虽然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他爱苏问安。”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有些自嘲。

“所以,鸥声。”傅铮突然看着我。“你已经爱而不得了,你也尝试了爱而不得的苦,何必让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这样的人那?”

我不出说话来了,一句对白说过无数次就会变得无趣的很。

我低着头,假装笑,假装思索。

空姐过来了:“先生小姐打扰了,飞机马上就要降落,请两位系好安全带。”

极度标准的普通话和极度标准的笑,空姐的笑中似乎还带着娇羞,我觉得她一定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小姐你好。”我开口说话。“我觉得您一定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我们俩是姐弟。”

空姐不好意思的笑:“对不起,小姐。”

傅铮抬起头看着我,我说不出他眼睛里什么东西,但是我敢肯定他眼睛里面的东西我曾经也有过,比如,我在看季凡的时候。

傅铮说:“我们不是姐弟。”

说完,他看了空姐一眼,空姐只能尴尬的笑笑,而我此刻也觉得尴尬。

“我们是兄妹。”

“先生您真幽默。”空姐呵呵笑了起来。

在傅铮说我们是兄妹的时候,我刚才莫名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很松很松,就像随飞机一起进入了云端。

“鸥声,你刚才紧张什么?”傅铮突然对上我的眼看我,我们俩的脸离得很近。

“没有啊,我没有紧张。”我口是心非得回答着。

“别紧张。”傅铮坐直痞痞的笑了出来,他把安全带勒的更紧一些。“你想要的东西,我能不给你吗?”

说什么那?我说什么才能回应他这样的话语那?我以前这样对季凡说得时候,季凡是怎么样回应我的那?

他好像没有回应吧!那我也就不回应了吧!

我笑,不说话。

太放肆一冲动就来德国的后果就是,我推着傅铮站在柏林庞大的柏林机场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看看周围,他们说的话我是能听懂的,可这里到底该他妈怎么走?

“傅铮,我想回去了。”我无奈。

“你学的不是德语吗?来到德国不是应该像来到你的第二个国家吗?你怕什么?”傅铮没有听懂我话里面的意思。

“我是学的德语,可我他妈也没有来过德国呀!”

“看你那副样子!跟着我走吧!”

跟着你走?我低头看看他在轮椅上的腿。你他妈倒是能走啊!不过,我还是有些理智的,这些话并没有说出来。

我根据傅铮的指挥推着他往前走。

“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来德国玩。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好像就很喜欢这里,所以就在这里买了庄园。从来没有想到今天会有用处。”

他这话说的不错,中国比德国的时差快七个小时,我抬头看看这里天,这里的黑夜就是黑夜,从来不像江澄的夜晚里面还掺杂着一些雾蒙蒙的东西一样。

“当初我学德语也是因为这样,我喜欢它得严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分毫厘米的争论。”

“那以后在这里生活就要多多仰仗你了。”

“没......问题。”脱口而出的话就那样停顿了。

在这里生活?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想问,傅铮叫的车就到了,我们上车,傅铮一路上都在睡觉,我也没有机会去问。

傅铮说的庄园真的就是庄园,两楼的西方典型建筑,在二楼屋顶还可以看见天上无数闪烁的星星。

德国,真的是人间仙境,我心中的伊甸园。

接待我们的是庄园的老管家,叫博古,博古是一个很典型的老德国人。

德语发音字正腔圆,爱用一丝不苟的先生和小姐称呼。我很喜欢他这样的发音,像极了马丁路德翻译《圣经》时的考究与趣味。

博古应该与傅铮见过面,所以看见傅铮坐在轮椅里很惊讶:“先生,恕我冒昧,您的腿怎么了?”

傅铮看看我,我心虚不敢看他,傅铮笑了:“你告诉博古,我现在这样很开心,让他不用担心。”

我照原话对博古老管家翻译,老管家的教养很好,只看了我一眼就没有再问任何话,去给我们准备房间。

“博古先生。”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和他解释清楚的。“我和傅铮是兄妹关系,还请您不要误会。”

老管家对我鞠躬,鞠躬的动作像古时贵族跳华尔兹的邀请礼:“美丽的小姐,我并没有任何误会,请您别介意。”

我回笑,也鞠了个躬:“谢谢。”

“你和他刚才说什么?”我推傅铮上楼。

“没什么,我说他虽然老了,但是很有风度。”

“那这个老东西应该高兴坏了吧,在这里得到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的夸奖。”

我笑笑,不说话。

我把傅铮送回房间,我自己也回了房。

我躺在**,思绪一下子就飘出去很远。

从傅家到来到德国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再傅家的冲击太大,我的脑子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思考。

现在德国三点半,夜深人静。我终于有时间去回想这一切了,稍微一动脑子,我就后悔跟着傅铮来德国了。

我走的潇洒漂亮,季凡该怎么办?傅国生已经知道了季凡的身份,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季凡的,苏正扬那么恨季凡,周昆也死了,杜理也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越想我的脑子就越要炸掉了,我差点想夺门而出回到江澄。

慌乱之中,我打了季凡的手机号码拨通国际长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

女生过分标准的普通话一次又一次传入耳中,我的心也一次又一次跟着绝望。

季凡肯定是出事了!

我返回通话界面,想去拨通其他人的电话问问消息,可我翻遍整个联系人,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周昆死了,陈铭带着多姐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带你话号码也换了。

现在整个江澄与我赵鸥声,彻底无关!

“敬爱的小姐,夜已经深了,请您早点休息吧。”博古过来敲门。

“好,我会的。”我勉为其难的调动着脑子说话,却没有任何行动。

“我能为您关灯吗?”

“可以。”我心不在焉。

当博古的手放在开关上的时候,我看见他手上的皱纹和松弛而暴露的青筋。

“博古先生。”我坐直叫住他,虔诚的如信徒。“当耶和华被钉在十字架的时候,他是如何自救的?”

博古闭上眼,像是默背圣经:“要救自己,如鹿脱离猎户的手,如鸟脱离捕鸟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