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略过叫唤几声, 穿梭在院前的一棵古树,羽毛展开抖下几片树叶,被风吹起飘到了院子前头。

青黛轩内浮散的酒气弥漫着,清淡的果酒香萦绕在屋内,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天光均匀落在了小桌上, 攀上了葱白的手指, 嫩白的指尖微动,滑动的光便移到了桌上洒下的几滴酒上, 蒸开了醇厚的酒香。

“嘭!”酒杯从长乐的手中脱落, 她迷迷瞪瞪地支起身来,一个不稳就把手中的空酒杯扔在了地上。

“嘿嘿, 没了。”她揉着晕乎乎的太阳穴, 眼前交杂周围模糊的事物, “两个,三个, 青然你怎么变多了。还有那个孔雀瓶,刚刚它还摆在那呢!”然而她手指却指向了不远处的珠帘。

这醉态显然是喝的不少。

青然叹了口气, “郡主你醉了。”

“醉什么醉,我没醉。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千杯不醉。谁都别想喝过我!”说着,她抱起了面前的酒壶, 搁在身前, 摇头晃脑,身形不稳,“来, 姐姐你也再来一杯,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长乐举起了酒壶往缪星楚的杯中倒了满满一杯, 她手抖着,迷糊着将酒撒了出来,酒壶口调转了几次方向,倒到了缪星楚的手上。

冰凉的酒顺着手腕滑进衣袖,浸着满身酒香,晶莹的**盛满酒杯顺着杯口满溢,凉意透骨,而缪星楚浑然未觉,她举着酒杯静静坐着,挺直背脊,好像在完成什么大事。

青然看这酒都倒到了缪星楚衣上了,赶忙走上前用手帕擦拭着她的手腕,却被缪星楚拂开,“没事。”

平日里淡定的青然此时也觉得有些头疼了。

长乐郡主觉着在这休息的院子闲聊还差点什么,便让人上了酒来,还说是果酒醉不得人,偏生这酒后劲大,几杯下肚,长乐就醉的没边了,就这酒量还嚷嚷着家中管得紧很久没喝了,定要喝个痛快。

“啊,这酒怎么倒不满呢。”长乐气愤地放下酒壶,她头昏眩,话头一转,“我娘亲整日就想着让我嫁人嫁人,拘着不肯让我出门。还说什么学学外头那些大家闺秀。我的剑耍的那么好她怎么看不到,要我说,女子也应该有机会领兵出征,一骑绝尘,平定四方。”

她满不在乎的声里又藏着哀愁,“那年我瞒着家里参加比武,那可是大杀四方。”她趴在桌上,面色红润,声音低了下去,“可后来我被就我兄长抓了回去。姐姐你说,嫁人有什么好?困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的,看着男人的眼色过活,我兄长房中的姨娘整日花枝招展仗着宠爱欺负嫂子,可怜我那嫂子只能以泪洗面。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嫁人舒坦呢!”

不知是哪根筋刺激到了缪星楚,她抓紧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笑道:“嫁人不好。明明是想有个家,哗啦就没了,不见了。”

她说最后三个字的语音上扬,带着几分的娇俏,喝多了有些上头,两晕酡红如胭脂般涂抹在脸上,白净的脸上晕开来,透出妩媚的风情。

罢了她皱着眉头,手抚上额头,晃了一下,像是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青然看得直跺脚,扭头看向了门外,心想这消息递出去了,怎么没个动静。若是任由她们这样喝下去,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来。

长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就往缪星楚这边来,嘴里嘟囔着,“对对对,我们是同道中人,嫁人不好,狗屁成婚!”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双手张开,扑上了缪星楚。

缪星楚一个不留神就被长乐扑倒在塌上,她正头昏,软着身子,酒劲上头也不顾不上了。

一声巨响两人就交叠在一起,长乐拱着身子抱着缪星楚,“姐姐你好香~”

此时门被推开了,铺面来的酒香让裴怀度冷下脸来。

郑明也被这扑鼻的酒吓到了,他推开门就闻到了那浓厚的酒味,可见这喝的不少。

他自觉开着路,掀开珠帘,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珠子。

这这这……长乐郡主这是在干什么?

裴怀度被这满屋的酒气惹得没了耐心,推开郑明抬眼就看见了榻交叠的两人,顿时周身气压低了下来,皱着眉头,“这是在闹什么?”

郑明回过神来,唤着青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郡主拉开。”

青然也没想到这变故生的那么快,上一秒长乐郡主扑过来,下一秒圣上就进来屋子里,赶忙上前去。

长乐推搡着支起身子来,定着眼看向来人,晕乎乎地看不清,青然又上前来抓她,她躲开死死抱着缪星楚,“谁啊。谁进来了,没看见我正和姐姐喝着吗?今天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郑明肉眼可见的裴怀度的脸黑了下来,只好催促青然:“还不快点!”

青然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把长乐从缪星楚身上拖下来,不敢用蛮力怕伤了长乐,只好巧妙地拦腰把长乐抱出来,放到另一边。

长乐伸出手来摇摆着,挣脱着要解开禁锢,“干什么呀!”

“朕看你现在是无法无天。”

一阵阴影落在眼前,她勉强睁开眼看去,用手大力拍了拍脑袋,“让我看看,这是谁……”

接着一个丫鬟端着盆走了进来,盆里放着浸满冰凉井水的帕子。她瞧着醉着的长乐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拿着浸水的帕子往长乐脸上扑去。

一时间长乐面上冰凉一片,鼻子吸入了冷水,呛到她直咳嗽,冰得她浑身抖擞,一下子被刺激到了,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酒醒了大半。

她揉着发红的眼睛,定在了原地,舌头像打了结再也解不开,“陛下……我……”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面沉如水的裴怀度看着她,长乐心头大震,看了看身前的青然,又扭头看向了小桌上的酒壶和倒着的酒杯,下一秒目光瞬移到了倒在榻上缪星楚。

这回什么酒都醒了,冰凉的水渗进皮肤让她不由得一抖,更让她害怕的是面前站着的裴怀度。

她偏过头下意识躲避如利剑的视线,申辩道:“我这不是看姐姐心情不好才想着喝酒解愁吗?你别看她和我说话总笑着,我看出来她不高兴。”

成功把视线转移,裴怀度的目光落到了缪星楚的身上,她软软躺在塌上,像是昏睡过去了,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散乱的乌发挡住的侧脸。

凌乱的发半遮半掩,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双手软骨头使得随意放在塌上,水润葱根的手指头蜷缩着,衣裳微开,衣带松散了些。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没理。”长乐和裴怀度对视上,本笃定的话在后面弱了下来。

长乐站了起来,低头认错,“好吧,我错了。”

她惯是如此,没规没矩惯了,遇到了硬石头就软了下来,心里清楚什么惹得起什么不能惹,认错总是快,下次还再犯。照她爹娘的话来说她就是个臭石头,死性不改还古灵精怪,卖的一手好。

面前的人可是生杀予夺的帝王,她要是敢出言顶撞指不定落个什么下场了,再说了,今日她也有不对的地方。自己喝得醉醺醺就罢了,还拉着姐姐喝醉,圣上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玉阳公主府她时常来玩,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了然于心,而姐姐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若是因醉酒出了什么事情,她难辞其咎。

眼下看她扶额的难受样子,想必今日也不太好受。

“郡主这边请吧。”郑明将长乐请到外面去,“您的衣裳都备好了。”

长乐不太放心地看向了塌上的缪星楚,“那姐姐…”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明打断,“郡主还是先担心自个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看到圣上的眼神都快化为利刃将人斩杀无数次了吗?

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口,长乐喊着,“青然你好好看着姐姐,酒都是我让她喝的,别怪她饮酒不节制。”后半句显然是对着裴怀度说的。

裴怀度冷哼一声,瞧得郑明是胆战心惊。

屋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青然正准备上前去看缪星楚此时的状态,却被裴怀度一句话打断。

“朕来。”

他走到了榻前,青然将盆双手恭敬地递了上来。

说实话她有些怕圣上会像刚刚丫鬟那样直接将浸水的帕子铺在缪星楚脸上,冷水泼到脸上来醒酒,长乐刚才呛了好一会,醉晕迷蒙的双眼突然清明过来,像是冬日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裴怀度先是在另一个水盆中净了手,接着手放到了青然面前的水盆中将白布浸润水然后拧干了。

塌上的位置已被躺着的缪星楚占据了大半,裴怀度只能坐在塌上一小块地方去看她的情况。

哪知刚一落座就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他拿着帕子的手顿住了。

缪星楚还当眼前的人是长乐,正有些迟钝地回抱,嘴里念着,“不嫁就不嫁。”

裴怀度:???

缪星楚的动作慢了下来,思绪停顿,后知后觉和刚刚香香软软的触感完全不同,面前人紧实的胸膛硬邦邦的,一下子扑上去还撞得她原本就晕着的头又疼了一下。

“长乐,你怎么变硬了。”她撩起眼皮看过去,虽然看不太清,可还是能辨认出衣裳的颜色,眼前的织金软锦变成了玄色锦袍,她的手搁在裴怀度的肩膀上**着,“这衣服也奇怪,哪里都奇怪。”

本就入怀着一身软玉,如兰的气息混着果酒的香气融合成独特的味道,萦绕满怀,让没有饮酒的人闻之心醉。白玉皓腕又在肩头肆意撩拨,任是冷静如裴怀度,心弦也被弹了一下,回音绕梁,心跳震响,直出胸膛。

裴怀度抓过乱动的手,紧扣住手腕,“该醒酒了。”

不太清晰的缪星楚发了脾气,用了点力气推开眼前的人,挣脱着,“不是长乐。”

她有些不高兴,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喝酒了,长乐不过陪着她饮了些酒,怎么一会就不见人影。刚刚还说着话呢,人去哪里了?

可她一下也没立住,本就醉酒晕头转向的,就要直挺挺地往后头倒去。

作者有话说:

六号啦~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