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贺府书房传出爽朗的读书声。
姚师远手持细壶,望着那意气风发的三公子,越看越是欢喜。
反观另一侧的贺朝,一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样子,惹的姚师远徒增一股子怨气。
若不是三公子求情,如此庸碌之辈根本不配进他的学堂,自己不争气倒也罢了,莫要影响了三公子考取状元。
“罢了。”姚师远起身,将一卷书直接丢在贺朝面前。
“这本棋谱乃老朽的心血之作,你何时参悟透了,便再入这学堂吧。”
老儒酸摆明想找个借口把他请离学堂,贺朝何尝不是呢,求之不得,接过棋谱说了声谢了,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唉,明为同父之子,竟生的云泥之别,时也,命也。”
“先生不必多忧,我大哥生来率性,便是家父亦习以为常,听之任之罢了。”
“老朽不如公子透彻,惭愧惭愧。”姚师远行礼道。
“老朽有一不情之请,公子所作那半阙惊世之词,只得老朽一人独显乃是天下文人之大不幸也,若能得公子应允,老朽是想与同林之人一同鉴赏。”
贺权本就尚卖弄之人,况且为这首词,他可是付出了大代价,自然是求之不得。
殊不知他这一应允,不久便为自己招来了天大的横祸。
贺朝从学堂出来,打着哈欠正准备回去补觉,不巧正遇到晴儿躲在角落抽泣。
晴儿见到少爷赶紧擦了擦眼泪,笑着迎面而来。
“怎么还哭起来了,告诉少爷,谁欺负你了?”
“哪有,就是……就是风太大眯着眼了。”
“你这丫头,风在哪儿呢,还不说实话?”
晴儿见隐瞒不过去,支支吾吾了半天贺朝总算听明白了。
还得是那毒辣的江氏,今日一早江氏给下人们分发月钱,结果到晴儿时,不仅分文未给,反而痛骂她身为丫鬟不知检点,整日卖弄**勾引大爷,还说要将她给辞退了。
贺朝听得火冒三丈,江氏以前再怎么刁难他,看在贺大江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这次,这个毒妇当真太过分了,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晴儿和其他下人不一样,她自幼便被收养到了贺府,作为贺朝的贴身服侍丫头。
要不是过去的贺朝瞧不上下人身份的晴儿,贺大江有意撮合她成为贺朝的通房丫头,将来使其纳作妾室也不是不可。
况且晴儿性情软弱,向来老实本分极了,过去被贺朝各种打骂也从不出声,这样可怜的丫头,怎么就招惹了江氏。
什么卖弄**勾引大爷,全都是借口,摆明了那江氏整治贺朝不行,拿贺朝的贴身丫头寻事,好一首杀鸡儆猴,让贺朝心里好掂量点。
好你个江氏,你家儿子才得了姚师远的拥护,就迫不及待的要对自己下手了?
就算要对自己下手,直接来就是,居然敢欺负晴儿,简直就是在作死!
“晴儿别怕,有少爷在,那毒妇胆敢辞退你,少爷便先辞退了她!”
“少爷不要!”晴儿担忧道:“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下人而得罪了主母,不值当的……”
“你这傻丫头,岂不知人善被人欺,那毒妇欺辱你时,可曾想过不值当?行了,这事你不用管了,给你,拿着。”
贺朝说着掏出钱袋,硬塞到晴儿手中:“拿着!”
“少爷我……我不要……”晴儿诚惶诚恐,钱袋沉甸甸的,估计有好几十贯大钱,她一个下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这是少爷赏你的,让你拿着就拿着!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拿的月钱,自己一分没花,全都打着本少爷的名号补贴给了西窟那些贫民?”
“少爷我……”
“想我贺朝的名声在整个临安城,那都成了人神共愤的存在,唯独西窟那些贫民,却将我视作活菩萨,晴儿,这么许多年你默默无闻为本少爷所作的,少爷不是不知,只是都记在这里!”
贺朝用力的按了按心口。
“少爷我……我只是觉得你其实是个好人,你不该被他们……”
“不该被他们误解对么?”贺朝笑了笑。
“善恶在我,毁誉由人,何须计较。”
“可是少爷这是您的月俸,您花钱的地方有很多……”
“我的月俸,未必吧。”贺朝神秘的招了招手,凑到晴儿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少爷,那半阙词真的是您写的?!”
“什么表情?”贺朝撇了撇嘴:“怎么连你都不信?”
“我信啊!”晴儿一脸坚定:“少爷说了,晴儿自然信!”
“傻丫头……”贺朝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所以羊毛出在羊身上,江氏扣你钱,这不就十倍百倍的补偿给你了嘛。”
“可……可是太多了……”
“难道你不想继续为本少爷攒好名声了嘛,拿着,你想怎么用都随你,而且这点小钱本少爷根本不放在眼里,我还要许我的晴儿一个远大前程呢。”
“天大的……好……好前程?”晴儿瞪大了眼。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本少爷教给你的棋谱,你都背熟了么?”
“随便少爷检查。”晴儿自信满满道:“虽然大多数不胜其解,但还是死记硬背了下来。”
“很好,先记下来,逢遇棋局,多举一反三,自可信手拈来。”
“咦……”晴儿盯着贺朝手中的书卷:“少爷又给晴儿带来新的棋谱了嘛?”
“棋谱?”贺朝愣了愣,随手一丢:“垃圾而已。”
“少爷别丢啊。”晴儿赶紧跑去捡起来,打开翻了几页,情不自禁露出鄙夷之色:“这也太……太不堪入目了,还是拿去添柴的好。”
此言若是让姚师远知道,只怕会气的当场吐血。
自己一生行棋,几十年的心血,全在此卷中,多少后生晚辈梦寐以求之作,竟要被一个下人丫头拿去添柴烧。
“等等。”贺朝转念一想:“虽说不堪入目,但烧了还是太可惜,这样,晴儿你下次出街时,去找一家棋社给卖了。”
“卖了?”晴儿不以为然:“可是,好像也不值钱吧。”
“还是值点钱的,毕竟也是当世大儒,曾经大泱十大国手之一的姚师远的心血之作,卖个千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啊!”晴儿都惊呆了:“姚……姚老的……的……”
“很惊讶吗?”贺朝笑道:“此作在你眼中已成垃圾,便说明如今你之棋力,已远胜于他,晴儿自信点,如今你的棋力,怕是数遍整个临安城再无敌手,纵使放眼大泱十大国手,也有了一战的资本。”
“真的吗?”晴儿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少爷,我真的这么厉害了吗?”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亲自带出来的徒弟!”
“少爷,晴儿不懂,您既然是……却又为何要故意隐瞒身份,倘若老爷还有主母知道您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贺朝打断道:“我可没说过哦。”
“晴儿明白了,少爷不说,晴儿也就不知道,少爷放心,晴儿一定会好好参悟少爷给的棋谱!”
晴儿即使再傻,也该想明白了,少爷所说要许她一个远大前程是指什么,跟着少爷学棋,短短时间她已远胜姚师远,假以时日,大泱国十大国手又如何。
待到一鸣惊人时,便是她名扬天下时。
到时还会是一个下人丫头的身份么,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还能继续陪伴在少爷身边吗?
安慰了一番晴儿后,贺朝便直接找上江氏。
以前隐忍,只是念在贺大江操持整个贺家很不容易的份上,不想让这个真心待他的爹十分为难。
可有些事,已经摆在了台面上,便是贺朝有意隐忍已是不能,那便无需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