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找到江氏时,刚巧她正在和贺大江对账。

贺大江立即放下手头活,关切问道:“吾儿不在学堂学习,来此作甚啊?”

“爹,你在正好,有件事比读书更紧要。”贺朝转向江氏:“小娘要辞退我的贴身丫头晴儿,是不是应该提前打声招呼啊?”

“大爷说笑了,我乃贺家主母,辞退一个下人而已,何须多事?”

“小娘是在责怪我多事了?”贺朝笑了笑:“那好,还请小娘也把三弟身边几位丫头一并辞退了。”

“凭什么!”

“临安人都知我贺朝风流,往日整日流连花船猖院,但好歹我还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贺朝看向贺大江:“我就算再荒唐,身边的丫头却从未染指过,爹,这一点你是清楚的对吧。”

贺大江看了眼江氏:“吾儿这一点最是随父,属实!”

“可咱三弟就不同了,对外经营了谦谦君子的好名声,可真是如此么,小娘,两个月前,三弟身边一个叫秋梅的丫头,也是你辞退的吧?”

“是又如何!秋梅好吃懒惰,屡教不改,该当辞退。”

“说的好。”贺朝忍不住拍了拍手:“秋梅那段时间确实胖了不少,可毕竟怀得可是咱贺家得种,可不就得好吃懒惰得养着,万一有个闪失如何交代?”

“贺家得种?臭小子你可别乱说话!”贺大江挤了挤眼:“你老子我就不是那种人!”

贺大江这个便宜老爹,有点妻管严,寻常时候挺怕江氏,否则也不会纵容江氏到了这般地步。

可唯独在他大儿子和江氏之间,总是习惯性的站在贺朝这边。

“贺朝你最好不要信口雌黄,你这么污蔑你三弟你可有证据!”

“小娘想要证据?”贺朝挑了挑眉:“是真想要,还是随口一说,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贺大江听的头疼:“朝儿你说清楚,你三弟把秋梅怎么着了?”

“是要说清楚。”贺朝注视着江氏,目光寸步不让。

“三弟蒙骗单纯的秋梅,把她骗上了床,随后秋梅便有了身孕,开始幻想起成为三弟之妻的好日子,那段时间确实行为嚣张跋扈了些,却也正常,下人一朝之夕翻身成了主人,都得先猖狂一阵子,可她毕竟还是太单纯了,殊不知小娘得知此事后,瞒着人强行使得秋梅流产,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秋梅连夜卖给了人贩子。”

“竟有此事!”贺大江震惊:“朝儿你当真?”

“小娘自然是要瞒着爹的,因为爹若知晓此事,不管怎么说,既然秋梅有了咱贺家骨肉,定是要先生下来再说,如此咱三弟的好名声以及前程可都要毁了。“

“凭你一张嘴信口开河就是。”江氏道:“老爷,大爷素来妒忌咱权儿,此次权儿又被姚老亲赞有状元之才,眼见咱贺家将来要指望权儿而挑大梁,便心生毒计想借此除掉咱权儿,老爷,权儿可是他的亲弟弟啊,而他却仗着嫡长子的身份,行大逆不道,如此狠毒之兽行,老爷,家门不幸,您可要为我们可怜的母子俩主持公道啊。”

贺大江皱眉,看看江氏,又看向贺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个毒妇,颠倒黑白,罔顾事实的本事确实厉害,如果贺朝拿不出证据,那便真成了江氏口中之人。

贺朝真就拿不出证据么?

非也。前世作为职业棋手,养成了他行事向来讲究步步为营的习惯。

“小娘一口一个我之狠毒,怕是整个贺府狠毒之人加一块,都不如小娘十分之一吧。”

贺朝冷笑道:“若是小娘将那秋梅卖给寻常人贩倒也罢了,偏要贱卖给流海人,那流海人一旦将秋梅带出了海,她的悲惨遭遇已不言而喻。”

“流海人!”贺大江身子一颤:“可是那尚食人肉的流海人?”

“正是!”贺朝正言道:“流海人偏爱年轻女子之肉,不杀而雌养着,时而取新鲜片肉,直至人受尽折磨痛苦而死,这一点小娘不会不知吧?”

“我……我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秋梅虽然单纯,但出事前留了个心眼,本想告诉老爷,但那时老爷刚好外出,便给我递了个纸条,幸好这张纸条我一直保留着,小娘,你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百密一疏吧。”

贺朝说着,将纸条递给了贺大江。

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话:“我若被害,江氏不得好死!”

贺大江拍案震怒:“江氏,你如何解释!”

江氏笑了笑:“老爷,您不会以为这张纸条真是秋梅所写吧?大爷设计构陷,当然提前有所准备,能说明什么?”

贺朝笑了笑,他早就料到江氏会这么说。

“一张纸条当然不足以证明事实,可小娘有没有想过,当时我接到这张纸条又做了些什么呢?”

“你……你都做……做了什么?”江氏终于感到了恐慌。

“当时我呢本来也是闲着无事,就偷偷在暗中观察,果然看到夜里小娘和三弟二人,拖着一个装人的麻袋,上了辆马车匆匆离府,作为爱看热闹的本少爷当然得跟着啊,结果就让我看到小娘和那流海人接头交易之事,甚至还看到了小娘嫌那流海人给的钱污秽,直接撕碎了丢水里的样子,小娘和三弟急着走,可那流海人却不着急,他们见那秋梅姿色动人,准备在船上轮番先把玩了一番,这个时候本少爷挺身而出,以三倍价钱重新买回可怜的秋梅。”

贺大江瞪大了眼:“朝儿你的是说,秋梅此刻就在你手里?!”

“那要问小娘了。”贺朝笑了笑:“小娘是希望秋梅在我手里呢,还是不希望呢?”

江氏闻言,瞬间彻底崩溃,一下瘫软在了地上。

她完全确定贺朝所言无需,因为所有的细节,都被贺朝说的一般无二。

贺大江痛呼:“你岂知,我大泱最是痛恨那野蛮未开化的流海人,你却与他们暗中联系,此举若是让有心之人知晓,我贺府恐必遭万人唾骂!”

“毒妇!毒妇,我岂能再容得你!”

“老爷贱妻知错了,知错了……”江氏反应过来,抱着贺大江得腿哭闹不止。

贺朝则在一旁冷眼等待了片刻,其实他早就料到,即使爆料出这等天大丑闻,贺大江也不会真拿江氏怎样,嘴上骂的凶罢了。

也不是不能理解贺大江,毕竟这种丑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传出去,贺府一样会被万民唾弃。

因此这件事最终的处理结果,也完全在贺朝的意料之中。

罚江氏母子整年俸银,且半年之内不可出贺府半步,另将江氏手中所掌握的近半数营生交出,其中一部分直接划在了贺朝名下。

江氏不敢对此有任何异议,然而但她抬头看向贺朝时,贺朝就明白了,她恨透了自己,是那种挫骨扬灰都不解的恨意。

江氏被呵退后,贺大江瘫软在椅子上,瞬间像是老去了几十岁。

这也正是贺朝为何万不得已才搬出此事的原因所在。

贺大江和江氏夫妻十几年,毕竟有情有义,发生这种事情,其实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儿啊,为父也很难,你小娘她……”

“爹不必这么说,我都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非小娘的手伸的太长,我也不至于……”

“不,你应该早些说,咱贺家虽是商贾之家,但也不能做事不凭良心,秋梅那丫头可怜啊,找个日子,爹亲自去向她赔礼道歉,希望能重新带回贺府,不管你三弟愿不愿,都要娶了她,给人一堂堂正正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