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低着头缓缓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晚了,那秋梅被儿子救下时,心灰意冷,已是生出了决绝之意,唉……”
贺大江震惊道:“你是说……死……死了……”
贺朝没说话,贺大江则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贺朝心生不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其实秋梅没死,可说出来对秋梅而言绝非善举。
那日从流海人手中救下秋梅后,贺朝便将其暂时安置在了西窟的一户绝户家,给与重金安抚,代其妥善照顾。
等下次再去看望秋梅时,秋梅人已经好了很多,那户人家也是真心把秋梅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悉心看护。
西窟生存环境虽然恶劣,但好在那里的人都还算朴实,能活下去就不指望别的。
此后贺朝仍多次去看望秋梅,秋梅也深受感动,渐渐地也就原谅了贺家,并且答应贺朝今后会忘了过去,重新好好生活。
如果把秋梅的下落告诉贺大江,依照贺大江的做法,三弟贺权的为人,贺朝太清楚了,表面谦谦君子,实则是个无底线的小人,即使无奈娶了秋梅,今后也只会将所有的不得意,全部变本加厉的压在秋梅身上,那才是将秋梅重新拉回无尽的深渊地狱。
爆出这桩丑闻,对于江氏可谓是沉重的打击,至少这半年内,她肯定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对于贺权的影响其实是微乎其微,毕竟人家现在有当世大儒,就连圣上都十分尊敬的姚老亲自护佑着,况且还有状元之才,贺大江也不好动真格的,甚至于之后压没在贺权面前提过此事。
以贺朝观察来看,十之八九江氏也未在贺权面前提及过此事,贺权整个就一大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这日是休学日,姚师院前一日便乘着马车离开了临安城。
再次出现时,人已到了京兆尹的沈府。
“姚老在那贺家授学可还自在?”
姚师远起身,恭敬一拜:“老朽此次登门,便是特意来谢过沈大人的游说之恩!”
沈标楞了一愣,赶紧扶起:“姚老何故如此啊,若是那贺家对先生不逊,我即刻奏禀圣上,先治贺家一个大不敬之罪。”
“非也,非也!”姚师远赶紧道:“当日若非沈大人游说,老朽绝不可能入贺府授学,此生便会痛失了一位天纵奇才。”
“天纵奇才?”沈标看了眼身边的女儿,疑惑道:“姚老说的可是那……”
“不急不急。”姚师远说着话,摊开了一副字卷:“沈大人且看。”
“咦,这不是西风先生的那首千古绝唱?”
沈标接过字卷,这副字卷他之前就曾见过,沈标也是自诩大学问之人,可就连他苦思多日,也未能对上此阙的下半首。
“姚老,此阙居然有了呼应?可是您亲自所著?”
姚师远笑而不语,侧头看向一旁的沈希兰。
“素问沈家有女,文武双全乃惊世绝决,不知沈小姐如何看待此阙。”
沈希兰淡然一笑:“若是姚老所续,学生自当膜礼一番……”
“可笑余悲欢,梦里筑安然……”
“此……此亦缘来缘去,此亦无根无据,不过这人间……不过这人……人间……”
读出一遍后,沈希兰顿时花容失色,人瞬间变得僵硬,尤其最后一句不过这人间,她竟痴痴的念了十多遍,依旧念个不停,像是中了魔障一般。
“彩!”沈标猛然起身,接着噗通朝姚老一跪:“此阙只应天上有,姚老之才当受晚辈五体投地!”
“非礼,非礼也!”姚老诚惶诚恐。
“先生乃天人之才,此阙当受万众膜拜!”沈希兰也跟着跪了下去:“希兰有幸,生而逢时,与先生同生时代,是希兰之大幸!”
这父女俩激动得热泪盈眶,尤其沈希兰连声音都哽咽了,姚师远却很欣慰。
他自然能理解他人初识此阙时的心情,因为当时的他,也曾为此嚎嚎大哭过一场。
不过这人间,仅仅这五字之言,便堪称天外之回响,**气回肠。
只是话还是要解释清楚。
“起来,你们当拜却也拜错了人,此阙并非老朽所续,而是出自贺府公子之妙手!”
“贺……贺府公子?”沈希兰声音颤抖了:“难,难道是……是……不,这绝不可能!此人胸无半墨,怎可能……”
“老朽何时骗过人啊,说了此阙是贺府公子所续便是!”
沈标听闻大惊失色,贺府公子,说的岂不是那废物贺朝?
父母二人相互对视一样,表情同样的极度复杂,但更多的仍是难以置信。
“此阙乃是老朽的学生,贺府的三公子贺权所作。”姚师远骄傲的抬首挺胸:“适才,老朽才亲自登门道谢,若非沈大人一再游说老朽去那贺府一趟,又如何能窥见此等天纵之才呼?”
“原来是三公子贺权……”沈标长松一口气:“我还当是那大公子贺朝呢,还好不是,还好不是……”
“爹,你就是想多了,怎么可能是贺朝,别说此等佳作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写出一首完整的诗词。”
沈希兰说着轻松,后背早就渗了冷汗。
“没错,你二人所言皆无错。”姚师远叹气道:“老朽也着实想不明白,那贺朝与贺权公子乃同父所生,为何一个在天上,一个却在淤泥之中,唉,都是造化弄人啊。”
“哦?”沈标看了眼女儿:“如此说来,那贺朝当真是废柴无疑了?”
姚师远好笑道:“说是废柴便是抬举他,废柴尚可教化,此子无教也。”
“那便好,那便好……”沈标擦了擦额头冷汗,忽然想起一事,冷汗瞬间又止不住了。
“姚老,那贺权虽有小名,却也不成体统,您确定此阙定出自他贺家之手?”
姚老道:“起初老朽也心存疑虑,故而想借此诗这两句——此亦缘来缘去,此亦无根无据来考究他,但他不仅应出来了,而且此应之绝妙,世之绝无二人。”
“先生说的对。”沈希兰激动道:“我方才读此阙时,最为震惊的其实并非最后那句不过这人间,而恰恰就是这两句,父亲你且再看,此二句的心境,是不是很像青衣棋仙当日功成身退,拂袖而去之写照?”
“此亦缘来缘去,此亦无根无据……”沈标连续读了好几遍,禁皱的眉头渐渐松缓,继而变得极度惊喜:“没错,没错了!还是我儿聪慧,那日青衣棋仙拂去之时,何等的绝世傲然,不就正对应了这句此亦缘来缘去,此亦无根无据,无牵无挂的天人心境么?”
“难道说!”
父女二人,眼神对视,彼此的瞳孔越放越大。
下一秒,几乎异口同声喊出。
“青衣棋仙正是贺权!”
“快快快!备轿,不,备快马!”沈标激动道:“吾要亲去贺府负荆请罪,即刻!希兰,你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去梳妆打扮!随父一道通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