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泱国历来文化开明,已多年不曾宵禁。
即使到了深夜,到处都是亮着灯的酒馆,赌坊以及生意异常红火的各类风尘场所,其中当属柳风街最是热闹。
只因书瑶棋社白天的台费太高,到了深夜就比较便宜了,一些落魄的公子哥,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的来到此处消遣。
而这个时候,身为棋社第一女坐馆的六品诗岚反而闲了下来,因为她的台费最为昂贵,落魄的公子哥们很难拿出与之对弈的资本。
“贺公子这里……”
贺朝转身,发现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正在朝自己招手,听声音应该是诗岚了,这么晚出门也不打个灯笼。
“公子,我不能离开太久,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公子,所以就……”
“得,你还是有话直说吧,大半夜的要是被人撞见还当咱俩干嘛呢。”
诗岚皱起细眉,楚楚可怜道:“公子就这么嫌弃人家吗?”
“嫌弃谈不上,你好歹也是书瑶棋社的招牌,这大半夜跟人私会这事要是……哎呦我去,你干嘛呢……”
贺朝都蒙了,话没说完,诗岚忽然投怀送抱,把他给抱得紧紧的。
这也太意外了,毫无准备啊。
这女人身上真香,那种淡淡的雅香,沁人心肺。
“贺公子,难道诗岚的心意您到此时都看不明白吗?”
“不是,你心不心意的,咱先撒手好吧,本公子好歹也是临安第一大纨绔,从来只有调戏姑娘的份,还是头一回被姑娘给调戏了,着实不适应啊。”
“公子只要您开口,诗岚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公子我……”
诗岚莫名其妙就动了情,踮着脚尖眼看就要主动吻上来了,贺朝脑子有点蒙,但还好反应的快,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了她,赶紧打量起四下。
“公子,你让诗岚好伤心,诗岚对您一片真心,又怎会设局害你?此处没有别人,只有你我。”
“你先别过来,站住,我让你站住!”贺朝沉下脸,甚至有些紧张:“有话你就直说,少来这套!开玩笑,本公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快说,我数三声你再不说,本公子立马掉头就走!”
“我……”
“二!”
“公子别走。”诗岚再次楚楚可怜的靠近:“公子,您不喜欢诗岚吗,还是诗岚不够漂亮?”
“一!”
“赵老板前日来找过下过棋。”
“赵老板?哪个赵老板?”
诗岚皱眉:“自然是天宫梨园的赵裴赵老板,贺公子与他不是很熟吗?”
贺朝跟着皱眉:“他找你做什么?”
“不敢欺瞒公子,赵老板找我是想我离开书瑶棋社,改投他的旗下,我起初只当是笑话,并未在意,可是赵老板提到了您!”
“赵老狗啊赵老狗,你不愧是老狗……”贺朝耸了耸肩:“说吧,他都说了些什么。”
“赵老板给我开出了一个令我几乎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他说,只要我签下字据,他立马可以为我赎身。”
“赎身,他为你赎身?”贺朝好笑道:“不是,我没听错吧,那赵裴如今穷的叮当响,哦,我明白了,这老东西是想空手套白狼,占你便宜对吧?”
“呵呵,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公子您不知,像我们这种风月场所,客人想说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可是我们自己得有自知之明,半个字都不能信,可是当他说出为我赎身的条件后,我觉得此事不像是在说笑。”
“那你倒是说说看。”
“赵老板说,帮我赎身后,我得听他的,想办法留在你的身边,随时向他报告你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心里怎么想的,他都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曹!”贺朝骂道:“你要这么说,我肯定能信,那赵老狗心眼比特么的谁都多,这是打算收买你,对我使美人计啊,老实讲,赵老狗这一手相当的妙,诗岚你也的确很漂亮,关键还很会发烧……”
“发烧?”诗岚摸了摸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呀。”
“这不重要,你接着说。”
“赵裴他还说,赵贺两家已经达成了协议,由他和公子您牵头,要开一家比书瑶棋社规模大十倍的新棋社,贺公子,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这个嘛确实提到过。”贺朝撇了撇嘴:“不过是那日我贺府喜宴上,彼此喝多了,聊了些临安城商场上的事,随口说了几句玩笑话而已,我贺家都没当真,怎么他赵裴反而信以为真了?真是好笑。”
诗岚眉头紧皱,狐疑的盯着贺朝:“看来公子还是信不过诗岚,公子大可不必疑心,赵裴与诗岚谈及此话题时也是极其谨慎,我二人在天字包房四周并无耳目,况且诗岚早就想摆脱书瑶棋社的控制操控,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倘若公子能还我自由之身,诗岚谢公子大恩都来不及,又怎会出卖公子呢?”
诗岚此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贺朝差点就信了,然而也不是第一次和此女打交道,深知她的厉害,自然不能把话给说死了。
诗岚见贺朝没回应,急切道:“赵裴此人我多有耳闻,此人经商多年心思极其缜密,公子便是信不过我,也该知道赵裴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说无非是想收买我,把我挖到你们的新棋社,接近你的同时暗中把控着你,从而掌控新棋社的大局。此事我若不与公子挑明,公子未必知晓,可诗岚不想昧着良心,更不愿与公子为敌,故而毫无隐瞒全盘拖出。”
“哦?你看,我这么理解对不对,如果非要在赵裴与我之间选择,你更愿意选择站在我这边,是这么么?”
“不。”诗岚笑了笑:“准确说,是在书瑶棋社,赵裴,以及公子三者之间,我会毫不犹豫站在公子这边。”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今晚约我来其实是来向本公子投诚的,没错吧?”
“可以这么说吧。”
贺朝玩味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不想留在书瑶棋社了,尤其今日亲眼目睹静竹被带走,我也想明白了,今日他们可以放弃静竹,明日便能轻而易举的放弃我,我们这些女坐馆看似外表光鲜,实际全都是朱掌柜的捏在手里的棋子。可我的身契在他们手中,原本我早已不报任何希望,但自从结识了公子,诗岚忽然又重燃了希望,如若公子能替我赎身,今后任凭公子差遣,为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
贺朝笑道:“你饶了这么大圈,原来就是为了这个,赵老板不是答应要替你赎身嘛,你答应他便是,谁赎还不都一样。”
“不,不一样!”诗岚摇了摇头:“赵裴此人与朱掌柜本质并无不同,甚至更为阴险,我的身契若是落到此人手中,仍然摆脱不了被操控的命运,可是公子您不同,您并非商人本性,而是性情之人,诗岚若是跟了您,只要诗岚能一心一意,公子必不能亏待我。”
“说的你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似的。”贺朝好笑道:“据我得知你的身契不便宜吧,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花一大笔钱替你赎身?就凭你长得好看?你不会以为临安城第一大纨绔没见过漂亮女人吧,实话实说,你在我见过的漂亮女人当中,也就勉强能排到第十吧。”
“第……第十……”诗岚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作为书瑶棋社的头牌,诗岚自知她靠的并非出众的棋力,而是精致的容颜,很多千里迢迢来书瑶棋社的贵公子,无非是为了一睹她的芳颜。
或许她不是最美的,可是要说在贺朝眼中只能排到第十,这未免也太打击人了。
“什么表情?”贺朝撇了撇嘴:“在本公子眼中能排到第十,已经是很高的赞誉了,你该高兴才是。”
“贺公子,即便如此,诗岚也自信能值得赎身价,公子要开新棋社必然需要大量年轻漂亮的女坐馆,此事公子完全可以交给诗岚来办。”
“看来赵裴真是什么都跟你讲了,这个赵老狗可真行!”
“那……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贺朝沉声道:“此事并非儿戏,你待我认真思量过后再说,对了,你可曾见过你们书瑶棋社的老板,此人究竟什么来头?”
诗岚随后的回答令贺朝大失所望,与之前静竹的答复没什么不同。
看来想从这些女坐馆嘴里打听到对方的来路,应该是没可能了。至于朱掌柜,不用想,此人能统管整个书瑶棋社,必然是幕后之人最忠诚的看门狗,想从他嘴里套点有用的信息更是没可能。
“行吧,你是聪明女人,我与你的谈话你自当心中有数,今日便到此为止。”
“诗岚自然知晓分寸,公子稍等……”诗岚追了几步:“后天下午我有半天的空闲,公子若是不弃,不如让诗岚陪您吧。”
“你有闲本公子未必有闲,什么时候找你本公子说了算,这一点你最好心里也有点数。”
诗岚咬着嘴唇,不甘心的目送着贺朝渐渐消失的身影,竟头一次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质疑。
“临安城传遍了,贺家大爷乃风流好色之徒,可为何今日所见,与传闻完全不同,还是……我的姿色根本不足以吸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