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一时无言,他听明白了。

原来贺家从来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光鲜,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屈辱的内幕。

依附贺族便能得到贺族暗中的庇护,依靠贺族的势力从而震慑住众多对贺家觊觎已久之徒。

而依附贺族的代价则是,贺家在临江每年的生意所得,一多半都需上缴给贺族,为他们源源不断的提供巨额的财富。

若只是如此却也并非无法接受,关键贺族的武装马队不定期也会来,他们来一次便会强取贺家藏在私库多年的积蓄,等同于明目张胆的割韭菜。

这便无法容忍了,贺家的积蓄乃是辛苦所得,每年都已经按时交了巨额的保护费,却还不知满足,如此一来,贺家看似临江首富,外表极其光鲜,实则早已成了空壳子。

贺朝此时终于明白了,难怪自己从书瑶棋社带回来一万多两银子时,贺大江以及江氏的反应会出奇的大。

谁能想到,临安首富的贺家原来也缺钱。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贺族这么剥削贺家,贺家还不能对此表现出一丝的不满。

否则,他们完全有可能,换掉贺大江,甚至换掉整个贺府,重新找一个更听话的代理人,继续为他们兢兢业业的打工挣钱。

“爹,即然事态如此严重,那您又为何要与贺魁那些人撕破脸皮呢?”

“哼!别的事情你爹我什么都能忍,可是要把你驱逐出贺氏,那便万万不能,儿啊,你往年在临安胡作非为,得罪了不少人,但仗着我贺家大少爷的身份,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可一旦宣布,你与我贺家,乃至贺族彻底划清界限后,爹无法想象你之后的日子还能不能熬下去,他们要把你驱逐出贺氏,等于是把你往绝路上逼,爹能答应么?绝不!”

“那你把贺魁那帮人揍了,他们能气的过?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去告状了。”

“贺魁那老不死就不是个东西!按说在贺族中,贺魁那一脉与我贺家血缘最近,都是同一个太老爷,理应相互扶持才对,可他们呢,自己不争气越过越差,却把坏心思打到我贺府头上,这已经不是那老东西第一次想要霸占我贺家的祖宗基业,你老子我早就想揍他们了!”

贺朝不解:“那上面的贺族就不管么?那贺魁等人应该也有自己的地盘,凭什么可以把手伸这么长?”

“唉,贺魁一脉的地盘也在临安,但在西城一代,总归是临安城出了两个贺家,相互起冲突这种小事,只要不闹上去,上面的贺族是不会管的,不过这次贺魁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我料定他们会纠缠不放,所以我才决定等宴会过后,亲自上一趟贺族,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把事情解释清楚,但愿贺族的那些长老们,能够公平处理此事。”

“老爷,您一个人去不妥,让妾身陪您一道吧!”

“你一个妇道人家跟去算怎么回事,只会让人笑话,再说此事分明就是贺魁等人无理取闹,我朝儿非但没有给我贺家惹麻烦,反而替我贺家大赚了一笔,有此一说,我贺大江怕什么!”

“爹,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贺朝皱眉:“贺魁那老东西看起来也不像蠢货,他们凭什么可以明目张胆到贺府闹事,肯定是有所依仗,否则为何我敢在书瑶棋社立赌局,他们后脚就赶到来?到底是谁通风报信,有没有可能正是那书瑶棋社?”

贺大江近乎道:“朝儿你的意思是!书瑶棋社与贺魁暗中相互勾结?”

“此时还不好说。”贺朝摇了摇头:“书瑶棋社幕后之人的身份还未查清,我也只是怀疑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未免太过巧合。”

“老爷,咱家大爷分析的对,妾身也觉得那书瑶棋社十分古怪,好好的棋社,你就正经下棋呗,非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营生。”

贺大江一瞪眼:“乱插什么话,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本来就是嘛……”江氏还觉得挺委屈。

“那朝儿依你的意思……”

贺朝想了想回应道:“我认为如今并不着急去找贺族解释,上赶着反而显得理亏,贺魁想闹便让他闹,而且贺族的长老想必绝不是傻子,他们看重的是利益,临江谁能给他们创造更大的利益,这才是关键。我的意见是,当务之急还是应该从查明书瑶棋社幕后之人着手,这才是对我贺家最大的隐患,如若查到贺魁与书瑶棋社暗中勾结那最好不过,到时爹你再上报贺族,便可定性贺魁吃里爬外坑害同族的罪行。”

“好!”贺大江拍桌而起,激动道:“我儿一语点醒梦中人,说的太好了!那依你看,接下来又当如何?”

贺朝张了张嘴,余光瞥了眼一旁听的还挺认真的江氏。

贺大江立马反应过来,一挥手:“我爷俩儿准备秉烛夜谈,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做好后你亲自端来。”

江氏撅着嘴明显不满,只能转身离开。

贺大江能信得过江氏,贺朝却信不过。

鼠目寸光的女人最容易为了蝇头小利被人利用,江氏就是这种典型。

“爹,我之前与你讲过,咱也开一家棋社,扯开架势摆明了与书瑶棋社对着干,目的正是为了逼出那幕后躲藏之人,同时儿子有信心,咱的棋社一旦开起来,绝对能赚大钱,这样一来随便他贺魁怎么折腾,你看贺族能不能搭理他,谁赚的钱多那才是硬道理。”

贺大江担忧道:“可是这样一来,真就和书瑶棋社成了死对头,就没有退路了啊!”

贺朝也是无奈,道理已经讲的这般通透,便宜老爹还在纠结,这老爹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致命的性格缺陷,遇事瞻前顾后,容易举棋不定。

“爹啊,我就问你,在贺族与书瑶棋社之间,如果一定要得罪一个,你选谁?”

“那还用说,肯定是书瑶棋社。”

贺朝摊了摊手:“那不就结了,您还纠结什么呢。”

贺大江一咬牙一跺脚:“成!爹这回听你的,你说怎么干!”

“那啥,其实我早看过了,书瑶棋社处于柳风街的交叉口,地理位置极好,可以说整个柳风街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他们占去了,可是,就在书瑶棋社道路对面的东南面,有一家梨行位置也极好,那家梨行如今生意惨淡,听闻老板正想找人兑出去……”

贺大江接过话:“你说的可是天宫梨园?老板叫赵裴,与爹乃是老相识了,关系还不错,去年还从咱家银号上借了三万两银票,用以抵押的正是那天宫梨园,本来上个月就到了借期,赵裴说了不少好话,你爹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就又给了他宽限了两月,没算错的话,下月初七就到最后期限了,确实听闻他最近正着急盘园,不过那么大的铺子,寻常人很难接手,况且如今我大泱棋风盛行,导致梨园生意越来越惨淡,没人爱听戏了,那就是个烂摊子,谁愿意接手啊!”

“太好了!”贺朝激动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爹,咱这回赚大了,那梨园上下四层,收拾出来比那书瑶棋社只大不小,本来我还想这么大的铺子,要是买下来没个十多万两根本就没得谈,这下可太好了!”

“朝儿你是说,咱接下来?”

“没错!这样,明日咱府上不是举行宴会么,你派人,不,您最好亲自去请那赵裴,吃过喝罢之后紧接着就谈正事。”

“好是好。”贺大江犹豫道:“可那赵裴也不是省油的灯,怕是价钱低了不好谈啊。”

“那便由不得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另外胡知府不是说了,明日他也会来,爹,你放心,儿子已有对策。”

“你小子,又有什么坏点子,还瞒着你爹,还不赶紧说来!”

贺朝嘿嘿一笑:“他赵裴不是梨园的老板吗,那咱父子俩就当着这个梨园老板的面,给他唱一出红白脸!”

次日,天还未亮,贺府就已十分的热闹。

不少穿着寒酸之人,生怕来晚了没他们的位置,于是当晚便就睡在贺府附近,等贺府大门一开,就争先恐后的往里挤。

对此门房却也并未阻拦,因为老爷早就料到会有此状,特意交代过,不管是谁来者是客,好歹给人几个馒头,几口热汤,吃好喝足了再说。

天刚亮,贺大江早已打扮好了,用清茶漱过口后,便正要出门亲自去请那赵裴,哪料门房大声长报——天宫梨园赵老板来贺!

得,这老小子自己来了,倒也省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