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对外人异常吝啬的贺大江,今日却一反常态,呼朋唤友对外以答师的名义,在贺府内大摆宴席。

此举把贺府上下的人都搞懵了,姚师远授学才没几日,答的是哪门子的师。

也只有贺朝心里清楚,答师是借口,贺大江近日从沈家讨回颜面,并狠狠地羞辱了对方一通后,内心无比畅快才是真。

“诸位今日能大驾寒舍,使我贺宅蓬荜生辉,贺某在此谢过了!”

众位来宾依依先向贺大江作礼,随后便是对姚师远说不尽的赞誉之词,而姚师远应过后,便迫不及待的向众人夸赞起自己的学生贺权。

贺权风度翩翩,大展富家世子的气度,可谓是一时风头,连贺大江都比过了。

连前不久受到严厉责罚的江氏,也在人群中穿梭着,变得极其活跃。

反观贺朝身边,只有晴儿作伴,别提有多冷清了。

“少爷,明明你才是嫡子大少爷,可他们……”

“这样不好么?”贺朝坐在角落,巧合二郎腿,嘴里叼着一串葡萄:“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多自在啊。”

晴儿仍是不忿:“可是……”

“别可是了,自古人情世故深似海,这才哪儿到哪儿,这些人蹭吃蹭喝的,当然得揪住好听得话说个够,咱贺府如今,最能让人称道的可不就是我那好三弟么?”

“听闻三公子一句不过这人间,恍如天外之声,当真是空前绝后之绝唱!”

贺权笑道:“能被我临安城第一才子之名的祝然兄赞誉,贺某实在惶恐,愧不敢当啊!”

“三公子简直折煞在下了,在下第一之名与三公子一比,当真是云泥之别,惭愧啊。”

“就是,自三公子的一首千古绝唱现世,这天下还有何人敢在三公子尊前称其第一啊!”

“贺老爷,有子如此,天大的福气啊!”

“哪里哪里……”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谄媚之音,再看那贺权昂首挺胸,得意至极,贺朝笑着摇了摇头。

“哼,不就做了首破诗,有什么了不起。”晴儿不满地撅着小嘴。

惹得贺朝大笑,可不就是破诗,自己随手写了那么几句,没想到居然受到如此推崇,搞的他都不好意思搬出唐诗宋词元曲三千首了。

这个世界的俗人们,哪里懂得真正的千古绝唱。

祝然再次开口:“不知三公子近来可有新作,可否赐我等赏阅一番啊?”

“自然是有的。”贺权远远的看了眼角落里的贺朝,心中暗暗庆幸。

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前几日又花了几十贯大钱,才从贺朝处秋来一首好诗。

不等贺权喊道拿笔墨来,笔墨早已伺候到位。

全场目光皆汇集于宣纸之上,就连姚师远都探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贺权抬手,潇洒落墨。

“是否天涯客,最易惹无端。”

“好诗,好啊!!!”

“端是首句,便是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仅是第一句,满场已是赞不绝耳,倒是姚师远却不仅皱起了眉头,表情略有失望。

此诗开篇虽说不错,但也绝没有这些人形容的好,反而有些平淡了,更谈不上什么意境。

贺权却是志在满满,这首诗他读了不下百遍,最妙的要数接下来几句。

于是不紧不慢的再次落墨。

一箫吹彻里,典当不相关。

祝然首先抱拳发声:“身陷饥寒困境,仍不忘满腔报国壮志,三公子胸怀,在下服了!”

“我却不这么以为。”另一才子疑惑道:“敢问三公子,生在贺府自幼衣食无忧,又何来的穷困潦倒一说?”

“是啊,在下也觉得惊奇,三公子乃富贵公子,如何与拿典当常打交道?”

姚师远也暗自摇了摇头,前一句诗只能说是寻常一般,而这一句,则明显与贺权的身份极不对应了,莫非这首诗,根本就是贺权做所?

面对众多质疑声,贺权一时哑然,眼神下意识的盯向远处的贺朝。

“这……这……”

“谁说富贵人家,就不能写潦倒之词了?”贺朝缓缓站起身,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走去。

“照各位这么一说,难道说当今圣上就不配关心民间疾苦了?我三弟生在富贵家,却时常心系疾苦百姓,难道还错了不成?轮得到各位在此指手画脚,各种质疑?”

“原来是大公子,在下这厢有……”祝然正要拜礼。

贺朝却不客气的瞥了眼:“我跟你很熟么?”接着走到贺权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指着周围一圈人:“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最好心里有点数,在我贺府的地盘上,故意起哄想瞧我三弟的笑话,你们也配?”

“三弟别怕,有大哥在!”

贺权迷茫的瞪大了眼,不明所以。

祝然道:“大公子误会了,我等是真心想鉴赏三公子的新作,绝非……”

“鉴赏新作是吧,还真是会挑时候地方,你叫猪……猪什么来着……哦对,猪然,就是你,临安城第一才子没错吧,你怕是有备而来吧,行了,也别藏着了,你袖子里藏着的诗卷都快掉出来了。”

“大公子您误会了,在下绝无……”

“装,就硬装!”贺朝笑了笑:“我三弟前两句诗,真有你夸赞的那么好么,不见得吧。你不就想等着我三弟把诗作完,你当众拿出得意之作,两者一对比,坐实我三弟远不如你这临安城第一才子的事实,祝公子当真好算计!可惜,这里是贺府,还轮不到你这沽名钓誉之徒在此放肆!”

“祝然,我拿你当挚友,你却拿我当蠢货!”贺权喝道:“我说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就你在故意起调!”

“罢了罢了,都是年轻后生,何必如此相争……”姚师远看不下去了,赶紧出来劝阻道:“今日既是答师宴,可否给老朽一个面子?莫要争论了。”

“先生说的是,是学生鲁莽了。”贺朝正准备转身,却听那祝然喝道。

“好你个贺朝,看在你是贺权大哥的份上,我百般礼让,而你却当众羞辱于我,临安城谁人不知,贺朝乃不学无术之烂俗,我等文人赏诗,又与你何干?”

“就是!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非要站出来装学问,他也配?”

“三公子乃谦谦君子,却有这种纨绔大哥,当真遗憾啊。”

“贺家有此子,实乃家门不幸啊。”

“就是,我还听说他的未婚妻都瞧不上他,曾当众悔婚,还说嫁猪嫁狗都不会嫁给这种烂人。”

一时间各种绯议身铺面盖来,本来还挺高兴的贺大江,此时脸色阴郁到了极点,反观他身边的江氏,一直在抿嘴忍笑。

连贺大江都不知道的是,现场正在绯议着贺朝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江氏有意请来的,就怕贺朝不冒头,只要一出头,各种说辞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就在贺大江忍无可忍准备发作时,门外忽然传来报喊声——京兆尹沈大人携全家来贺!

“哎呀,贺贤弟啊!兄弟我路上遇到点事,来晚了!实在对不住。”沈标满脸媚笑,急步朝贺大江走去,抓着对方的手,那个亲热劲恨不得把脸都给贴上去了。

“希兰还愣着做什么!快给你公父斟酒!今日我要与你公父不醉不归!”

“公父?什么意思!”

不止贺朝,现场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公父的称呼给搞懵了。

前一秒大伙儿还在各种议论,沈希兰百般看不上贺朝这废物,沈家更是主动与贺家退了婚约,两家都成了死仇。

更有人说,贺家虽富,却就一商贾之家,得罪了沈家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可一转眼,沈标居然亲自来贺喜了,不仅他来了,就连贺朝本来的未婚妻沈希兰也来了,沈家一家直系老小共十六口人,居然全都来了!

各种非议声,瞬间石沉大海,现场除了听到沈标响亮的嗓门外,再无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