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刷微博，看到一段特别有感触的话。
有个卖婚纱的婆婆说，卖了那么多年的婚纱，很少见到会有哪个男孩在帘子拉开时发出“哇”的惊叹，后来她搞了很久才明白，那大概是他们都没能留住年少时的爱人吧。
试婚纱的女孩子或许也曾在试衣间里流过眼泪，她也没能嫁给十七岁的追风少年。
我当即想起一个朋友曾经讲给我讲的一个女孩的故事，这篇文章写的就是那个女孩和永远停留在她十七岁那年的追风男孩。
一
如果你看过电影《左耳》，那么你可以把这个女孩想象成黎吧啦那个角色，她叫小晖，比马思纯饰演的黎吧啦更乖张邪魅。事实上，如果把她的故事拍出来，应该不输荧幕上任何一部伤痛青春言情电影。
或者说，这些女孩的故事都有极高的相似性，十七八岁在校园遇上喜欢的少年，躲避着老师和家长，在重重打压下呵护着那份脆弱的怦然心动。
那个时候的爱情炙热美好，因为遭遇阻碍所以尽显悲壮，是年少的英雄主义，不管命运怎么捉弄，都为了守护心中那份爱的纯真而甘愿红尘打滚，遍体鳞伤。
后来呢，离开校园，大家终会长大成人，没有人再牵绊你、管制你，世界转个身，把你拥入怀中，但很奇怪，最初的爱情历经荆棘都安全无恙，驶入平缓大道大多数却戛然而止。
终于顽强生长成人，却无奈最终弄丢彼此。
终成眷属或相忘于江湖都是最好的结局。
但最怕，一个已经放下，一个还在挣扎。放下的前方光明隐现，挣扎的世界暮色四合，伸手难辨。影片的最后大多以这样的悲剧结束，所以才能赚足观众的眼泪。
但大家究竟是为缺憾而哭泣，还是因为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而泪流？
反正小晖，是后者。
二
十七岁那年，我朋友就读市区最好的那所高中。
她说在她们那个城市，有两所高中是并列第一的。一所是一中，符合大家对重点高中的一切刻板印象，历史悠久，治学严谨，校园生活平淡无奇。
而她们高中就不太一样了，建校历史没有几年，从上海请的设计师来规划楼体，红白搭配、尖尖顶、如同教堂一样的教学楼，充满了上海的小资风情，校园内郁郁葱葱的林木，像是直接从小说里描写的贵族高中抠图。
连名字也独树一帜，拒绝用千篇一律的数字排名。强大的师资力量，年年刷新的分数记录让这所学校足够有底气保持自己的特色。
这么多浪漫、传奇的元素聚焦在校园里，又撞上了荷尔蒙萌动的十七八岁，总觉得应该发酵一些特别美好的故事。
但朋友说，然而并没有。甚至和学校文艺优美的校园风光完全不符的，是学校的管理手腕堪称铁血严苛，教导主任有个外号叫“冷面杀手”，别说什么爱情的萌芽了，就是你染了一根头发丝都能在校园里冷不丁地被揪住，判定你染了发然后勒令你染回来。
当然上面纯属开玩笑，但学校被誉为该市的“第一监狱”倒也是名不虚传。
所以小晖的故事当年在这样的环境下有多轰动，想想便知。
勇敢、新鲜、刺激、不循规蹈矩，那些被压抑的十七岁最真实的状态和渴望，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呈现，而她的爱情故事，也成了我朋友那一批人整个高中记忆里最鲜活的色彩。
三
二十四岁这一年，我朋友开始断断续续地收到各方同学的“红色炸弹”。
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几场，回来说太没劲儿了。
这一次，她去参加的是高中时一个很要好的同学的婚礼。
那个女同学是当年学校的小才女，暗恋校篮球队队长，高考后聚会表白双双亮明心意在一起，女才郎貌，是她曾经非常歆羨的一对。
而如今，女同学站在礼台上，对面不是她十八岁爱上的那个少年，两个人在台上面对着彼此，深情款款说着“你是我这辈子最美的遇见”，情到浓时热烈拥抱，周围宾客纷纷感动，或用手揩泪或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幕，而她坐在位子上，只觉得恍如隔世，努力了很久也没办法热泪盈眶。
光影纷纷间，朋友随意打量了下周围，发现不远处静静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儿。
孑然独立，与旁边的热闹光景形成鲜明对比。
后来新娘新郎下台敬酒，她起身与新娘拥抱，露出一截侧脸，朋友突然觉得那张脸很熟悉。
朋友高二那年，曾经打心眼里崇拜羡慕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长了一张灵气逼人、生动漂亮的巴掌脸，丹凤眼一瞟，万种风情藏都藏不住。
她是所有老师头疼的对象，特立独行，不服管教，每天会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来上学，别人怎么看她都不关心。
父母放弃她，学校不管她，同学默契地疏远她，但她仍然每天活得风风火火，像一朵娇艳盛开的玫瑰。
四
她的名字叫小晖。
高二那年，谈了一场轰动全校的恋爱。
男孩是各科老师的宠儿，成绩从来没有掉下年级前五，聪明有活力，是上课起来回答问题就会让班上很多女同学会借着机会光明正大看上几眼的那种人。
在学校那个小社会里，他们两个完全站在天平两端，是根本不会产生交集的人。
而他们不知道怎么走到了一起，很快成了同学课间热烈讨论的最大八卦事件，放在娱乐圈，基本就是顶级头条的那种级别。
最关键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在一起了，恋爱还谈得毫不避讳。
朋友说，在她们学校，对早恋这事打击得有多严，很多同学在放学后走出了校门都不敢偷偷拉手，因为不知道教导主任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候着。
有同学趁着体育课放飞自我，沿着操场并肩走一圈，第二天可能就会被叫到办公室接受班主任的盘问，你身边的每一个同学都有可能是老师安插的眼线。
而他们两个放肆到了什么程度，不仅光明正大在校园牵手，每晚下了自习还会在校门口拥抱着告别。
老师们当然如临大敌，写检讨、叫家长、轮番劝说、苦口婆心、威逼利诱……几乎用尽了所有方法，偏偏两个人情比金坚，死活不动摇。
尤其是那个男孩，不出意外他是要上重点大学的，是学校的宝藏男孩，怎么能被一个学习、品德样样不好的女孩拖后腿。
朋友说，很多年后，她在大荧幕上看到《左耳》，黎吧啦和优等生许弋谈恋爱，致使他不思进取变得堕落，她兴奋地跟旁边的小伙伴说：“啊，我高中也有一对同学简直是他们的原型。”
但不同的是，小晖和那个男孩恋爱后并没有影响彼此，他成绩依然高高在上，各科优等，并没有因此一落千丈。而她也依然游离在老师视线之外，是彻底被放弃的最后一排。
五
那个男孩是朋友班的，朋友和他是英语课代表，有时候晚自习英语课会布置卷子，朋友和那个男孩负责在下课后把卷子送到办公室。
去办公室的路有两条，一条是正门，一条是小侧门，有次送作业的时候，男孩带着朋友绕了那条小侧门的路，她还纳闷呢，结果看到门口有个衣着鲜丽的姑娘，仿佛在等着谁，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对着他们笑得一脸明媚。
然后她起身，迎上来和男孩亲亲热热地拥抱了一下，朋友当场石化。
那是她第一次见小晖，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朋友也暗恋了一个男孩，但她没有任何勇气挑战学校和父母的权威，别说爱情了，她甚至不敢说自己的梦想其实是报考艺术类院校，以后成为一个画画的人。
小晖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她心里最真实的那个自己，她从心底向往活成这样的女孩，全身舒展，灵魂自由，永远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
但十七岁的她碍于好学生的身份和面子，并不敢上前去跟小晖产生任何联系。
二十四岁的她在朋友的婚宴上再次看到小晖，那些旧时光的记忆呼啸而来，她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小晖一会儿，仿佛回到十七岁，那个女孩坐在门口，回过头粲粲然地一笑，整个世界都亮了。
六
二十四岁的朋友勇敢地上前和小晖打了招呼。
婚宴结束后，她们结伴去了高中，在操场上晃晃悠悠走着，朋友听完了十七岁之后的故事。
小晖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她喜欢喊他涵哥，喜欢他聪明的头脑，像阳光一样的笑容，尤其喜欢他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毫不在意别人看他们眼神的样子。
小晖其实从来都没想着要耽误他，相反，她说涵哥是个特别自律的人，他们待在一起的周末，大部分时候她都在旁边静静地陪着他写作业和复习。
小晖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婚，爸爸所代表的男性角色在她心里是缺乏担当的，是不负责任的，上学后有过一些男孩跟她表白，他们一边说喜欢她，一边又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因为她是不讨大家喜欢的女孩，他们不敢为了她去对抗一些恶意。
他们令小晖想起那个逃走的爸爸，她从心里瞧不上他们。
直到遇见涵哥。他是多闪耀的一个男孩，同学亲老师疼，有着站在云端的优越，可是他选择蹲了下来，牵起她的手。
和他在一起后，她常常会做一个梦，梦见他们在树林里奋力奔跑，来自山顶的探照灯扫来扫去，他们躲避着藏进山洞一角，然后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的，但很紧。
她一次次哭着醒来，一次比一次更坚定这辈子只会和他在一起。
可是故事永远都会出现一个转折点，令你无比相信的那些东西转瞬即变。
这个点对小晖而言，发生在了高考后。
那个男孩如愿以偿地考去北京重点大学，而她也毫无悬念地落榜，留在家乡。
七
分手电话是临近寒假的时候来的。
那个时候她正满心欢喜地从日历上划掉距离见他倒计时的一天。
然后她在电话这头哭了，声嘶力竭，拒绝接受。
那头是长长的沉默，此后，是信号再也接不通。
她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找他，疯狂打电话，不断发信息，问遍了和他认识的每一个同学，最后买了票连夜跑去了他的学校。
最终还是见到了。
涵哥变得成熟了很多，她一遍遍问为什么，两个人明明已经走过了那么多艰难险阻，为什么要在一切顺利的时候开始放弃呢？
涵哥说，之所以会在高中选择和小晖谈恋爱，除了遵从内心的喜欢，那个时候更多的是因为叛逆。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做标准内的好学生，他偏偏想要打破规则。
就是要跟最特立独行的女孩谈恋爱，而且要谈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不想被定义成任何一种样子，不想活成别人期待的那种人，也不想被归类进任何一个标签里。
老师找他谈话，父母跟他冷战，他抵死不从，奋力抗争，那让他有一种奇异的快感。他们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觉得他做错了，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标准都是主观的，真正的对错应该是他自己内心的衡量，而不是由别人来说。
可是随着高中毕业，那些叛逆因子消失，他见了更大的世界，有了更稳重的内心，突然觉得当时的故意作对显得有些幼稚和可笑。
他说：“我已经长大了，肩上有了更多的责任，也有了自己想要去追求的梦想。”
涵哥甚至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去过一种怎样的生活呢？你没有想要做的事吗？”
小晖被问蒙了，她确实没有，在长久的时光里，她唯一的期待和愿望就是等他毕业，永远在一起。
八
这一次，她选择接受。
来的路上她想，无论分手原因是他移情别恋还是什么，她都不会放弃，就算死缠烂打，毫无尊严，她也想继续待在他身边。
但没想到理由是这个。
他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划，那里面没有她的存在，小晖必须放手，因为没有人比她更希望涵哥过得好。
在操场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终点，朋友小声问：“你们两个现在还有联系吗？”
她愣一下，随即笑笑：“他去年结婚了呢，新娘好看，是家世良好的高才生。”
朋友有点儿心酸，没忍心继续问，但小晖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坦诚：“没事，是有一点儿伤心，因为我还喜欢他，但我也开心，祝福他，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过得好了。”
说起之后的打算，她说就顺其自然吧，如果暂时忘不掉，那就不忘了，但她以后会有新的生活，而且不是将就的那种心态，这一点她也无比确认。
分别的时候，朋友突发奇想，说：“假使我们十七岁那年就预知了二十四岁的结局，那当年的很多选择还会不会变？”
朋友说，她会。
小晖说自己不会。她还是会坚持做自己，勇敢跟涵哥在一起。
因为再长大一点儿就会明白，不仅人会长大，爱情也会的。
长大的爱情会跟人一样稳重而理性，不再轻飘飘地浮在天上，也不再有不计后果的勇气。
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和他相爱。
能在最美的年纪遇上让自己奋不顾身的人，这是得之有幸。
但她不会再做个整天只想着风花雪月的无知少女了，她会为了他好好念书，努力去考好的大学，会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梦想。
年少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要对应公主和骑士，只要有矢志不渝的决心和抵死相爱的勇气就能披荆斩棘地站到幸福顶点。
成年后才发现，这世界没那么多惊涛骇浪，好的爱情，是彼此独立，并肩而行，各自留有退路和空间，才能牵着手一起开开心心走下去。
爱是最重要的，但我们不能只有它，一致的步伐和相同的成长速度，那才是抵达终点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