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摩根的影子都看不见,不知道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干什么,约伯除了继续管着密医APP和酒馆的运营,就是五迷三道地不断盯着迪安城的暴乱事件,这哥们儿收集资料的手段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大家都用互联网,就他什么都能搜得到,整天废寝忘食的,胡子越来越长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啥,约伯来库达城后真的不怎么刮胡子,我们去吃咖喱饭的时候,他常常得用一根儿绳子把自己的胡子绑住。
晚上开店前,我在吧台跟他一块儿喝啤酒,他一边盯着手机手指翻飞不知道干什么业务,一边跟我神神叨叨:“我研究了一下,迪安城这两年的局势很怪,一开始吸纳了天量投资,整个国家的经济都是一副很繁荣的样子,据说民众的股市开户数比A国都高,都没人开店或者开厂了,全在炒股。然后今年初就被境外的大基金大手笔做空,哇咧,亏掉全部身家的人排队跳楼,政府也没钱了,好几次停摆,接着就开始暴乱了。哎哟喂,不知道谁在后面操盘,一点不浪费时间。”
他说的那些大词儿我其实听不太懂,毕竟我这个智商,小铃铛实名禁止我炒股,我认为国家立法也应该跟上。
我倒是知道怎么捧哏,毕竟多年训练过来的,于是问:“然后呢?”
约伯眼一瞪:“然后就现在这样了。”
给我看了一个视频:“喏,昨天的新消息,军队反水了,开始帮着老百姓冲击现有政府,今天好像网络就断了,不知道冲得怎么样。”
我随口说:“这听起来不跟库达城一样嘛,把政府赶走了,上位一个山大王,Q国就归他了。”
约伯突然眼睛直了,语调很古怪地说:“你说啥?”
我嚼着玉米片,没心没肺地说:“我说情况跟库达城很像啊,你不是说背后有人操盘吗,这个背后操盘的干翻了政府,自己上去当老大,那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
我还比画了一下:“库达城指甲那么大,迪安城不止吧,而且照你说的,Q国就那么大,拿下了迪安城,那整个国家也就拿下了。”
约伯听到这里一下跳了起来,把玉米片篮子都打翻了,掉头就冲出了十号酒馆的大门。我迷惑地目送他远去的身影,捡起掉在我身上的玉米片继续吃,心想我刚说啥了让他反应那么大。
他走了之后我闲得无聊,客人这几天也很少,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也把手机摸出来搜迪安城的视频看,倒不是说我对暴乱内战什么的有兴趣,而是因为约伯说有冥卫在那里出现,我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丝亲切感。
视频确实很多,基本上都是路人视角,场面大同小异,但按照约伯说的时间线去观察的话,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整个局面急速失控的全过程,背后操盘的人胸有成竹,事件的发展也如他所愿。
这样的事情也可以策划,操办和控制,超出了我的智商范围,我和小铃铛是真正的底层人民群众,不管我们银行卡里被动存上了多少钱,屋子里用上了什么牌子的家具和电器,世界对我们来说仍旧颜色单一、视界狭窄。
烟墩路就是烟墩路,下大雨就是下大雨,心脏病发作必然是因为一辈子吃太多大肥肉。一个人过马路不看红灯被车撞,这叫作意外。
哪怕我在很短的时间里见过了上百个变态杀人狂,我仍然对谋杀两个字十分陌生。什么深仇大恨会导致一个人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我曾经能想到的极限,也不过是去烟墩路派出所报告民警。我们从骨子里就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层黑暗底色。
我这么乱糟糟地想着,无所用心地划动视频,来到了最后一个,上街的人群数量达到了十几万人,考虑到迪安城只有三百万常住人口,这个暴乱的规模已经非常惊人了,他们从四面八方往总统府前进,一路上冲垮了所有路障,军队已经出动,不过看起来根本是螳臂当车,而且我怀疑军队的人也根本不想和民众对抗。
列表里最后一个视频的正中是一辆正在燃烧的车,拍摄者正在发出狂热夹杂着神经质的尖叫,镜头怼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晃来晃去硬是不换到其他地方,不知道是吓蒙了还是在表演行为艺术。
我看了一会儿都看热了,正要关掉,突然瞥到一点点微光,在屏幕的右上角闪过。
我精神为之一振。回放,截屏,而后把截图放大。
屏幕右上角是几个人正在跑的人,很模糊,看不出男女,但有一个特别小,应该是孩子——把孩子带这种地方来的人,脑回路可能是被糨糊塞住了。
有人在追他们,或者精确地说,有一点光在追他们。
我继续放大,放大,放到极限,这个过程中一种熟悉的感觉充溢着我的胸口,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真切。
我认识那点亮光。那是一个飞去来闪耀的锋芒。
我猛然跳起来,正要给约伯打电话报告我的发现,忽然眼前一黑。
我以为灯坏了,本能地转向门口,就算是停电,室外也会有星月微光,今天天气很好。
但世界一片漆黑。而我此刻又看到了新的东西。
我看到了先知。在我面前被一箭射死的先知。
他衰败的脸容,失去生气的眼睑,近乎透明的头颅,以及羸弱手臂上那一条到达尽头的灰线。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我马上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抓紧沙发扶手,瞪着前方空气中的某个点,努力对自己说冷静,冷静,现在可能有点高血压,也可能就是在做梦。
冷静。
但大脑开始抽风,回忆就像一盘卡住的录像带,反复播放先知死去的危情场面。当我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恐惧,新的场面又出现了——先知死去的片段,想象中斯百德和冥王躺在入定的设备里也被长箭射中的片段,最后出现了小铃铛,她在烟墩路黑暗的街道上奔跑,远处是十号酒馆,一盏昏灯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我心爱的女人疯狂地奔跑着,大叫我的名字,有一支箭在她的脑后,正蓄势待发,一旦射出,小铃铛就会横尸当地。
必须逃到十号酒馆才能得救,可是十号酒馆仿佛在一光年之外,遥不可及。
我的眼珠子几乎突了出来,双手抓紧扶手,想要大喊,咽喉却像是瘫痪了,无法呼吸,无法出声,心跳如鼓般咚咚地在耳边回响,吵闹得不可想象,全身各条大动脉所在之处似乎都被点上了一把火,血被烧煮,咕嘟咕嘟沸腾,我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血液蒸发出的气体正钻出皮肤,袅袅上升,然而如此喧嚣的时刻,我全身却一动不能动,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分毫。
眼前闪过巨大的,宛如炸弹在头顶炸开的光亮,令我几乎目盲,这一片白茫茫不知道延续了多久,我听到弗里达大娘和绝望的F男在叫我:“丁通?丁通?你怎么了?”声音仿佛也是跟着那些炸弹丢下来的,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到地上冒出火与硫黄,我甚至能闻到那种刺鼻的气味。
而后我像是被抬到了一辆颠簸的马车上,世界天旋地转,摇摇晃晃,我根本看不见,感觉也是涣散的,却很快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背着我一路狂奔。这个当儿我甚至还有闲工夫想,弗里达大娘再彪悍也背不动我,看样子是绝望的F男为了友情在拼命,他可千万别摔倒啊。
灵魂从身体里冒出来,飘浮于空中,目送绝望的F男奔跑的背影,活像在看一部拍得极其意识流,让人极其想去胖揍导演的艺术电影——节奏巨慢且画面乱摇,不时黑屏。
仿佛足足跑了一个世纪,绝望的F男终于把我背到街边,塞进了后座,而后发动车子,疾驰而去。我瘫在那里不断抽搐,全身冒汗,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连串落下来,衣服很快湿透了,身体内的水分都跟见了活鬼似的争先恐后往外跑。
我本来比石岗岩还要坚硬的身体,此刻却变成了一团烂棉花,湿哒哒地摊着,筋骨肌肉,起不到半点支撑作用,更不用说有半点力气。
车子疾驰,不时颠簸,我不时撞上车门,脑袋上一个个包冒出来,负责传达痛觉符号的神经在我脑子里闹腾,说着哎哟,稀客啊!好久没上工了,欢迎,欢迎。
我知道自己还有一点点意识,我甚至还莫名其妙地知道这一点点意识能救我的命,我顾不上痛,双眼翻白死瞪着车顶聚焦,拼命深呼吸,眼皮跟铁打的一样重,似乎一合上就能酣睡一千年,但我死挺着不肯放弃。
我对自己说,丁通,你还有老婆呢,你还没生儿子呢,无论如何都要挺住啊,挺住。
挺住这两个字激活了我的神经病语言中枢,“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它上赶着在脑子里尖叫出里尔克的一句诗。里尔克是谁?
作为诗歌朗诵的背景,车子停下了,有人把我拖了出去,耳边传来许多人错综复杂的呼唤声,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脚步声。摩根跑过来叫我名字的声音,我感觉到他两根冰凉的手指按在我脖子动脉上,急促地跟我说着什么话,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这一切都很清楚可是又很遥远,脑子对我说,好了,摩根在这里了,没事了。
我松了一口气,眼前的人远了又近了,我想要喊什么,喉咙里却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虽然没有失去意识,却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一切都很模糊,白茫茫大地,危机四伏,我锲而不舍地追着某一点亮点跋涉向前,想要去往安全的所在,那种怎么也到不了终点的焦虑感始终萦绕于怀。
等我终于看得清楚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单人病房里,旁边就是窗,窗外是医院里面的小花园,里面的树都光秃秃的,草也没几根,实在谈不上赏心悦目。
约伯跟只猫头鹰似的蹲旁边的一张扶手椅上,抱着膝盖睡着了,看样子是一直守着我,我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约伯?”
他醒了,看我一眼撒腿就往外跑,没一会儿和摩根一起回来了。
医生坐在我床边看了看我的眼底和舌头,手臂一抱,说:“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挥挥手:“说吧。”
约伯说:“不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啊?”
“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摩根点评道:“你对这句话还真是情有独钟啊。”
然后他就耿直地把坏消息告诉我了。
“你身体里的冥王箴言在过去的四小时之内陡降了百分之八十,目前稳定了,但能稳定多久谁也不知道,剩下的那一点儿有可能撑上一个月,也有可能今晚就没了。”
我傻看着他:“嗯?”意思是麻烦他解释得具体一点。
摩根说:“就是从现在开始,你去打架的时候,上一秒还是金刚不坏,下一秒可能就一命呜呼。”他还有闲工夫给老子科普,“理论上来说你是一个薛定谔的小霸王,死和不死的状态完全是悬而未决的。”
我想了想十号酒馆天天人满为患的盛况,马上感觉到了压力,要知道那个地方之所以成为都市传说,完全是因为没人抽得过我。
最近还好,已经没有什么人来抽了,第一,该找碴的都找过一轮了;第二,吉萨尔投资了密医APP之后,他那部分团伙俨然是自己人,分赃能商量好的事,没必要通过武力解决问题,既然他都不惹事,其他帮派的也乐得少惹事,卢卡斯街简直成了库达城的世外桃源,人间乐土。
但归根到底吧,不管是散客的自觉还是犯罪集团的合作,都建立在我的武力威慑基础上,一旦这一点崩塌,我敢打包票我们三个人根本没可能活着走出库达城。
果然是一个实至名归的坏消息啊。
我们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除了冥王箴言不稳定,我的身体没什么其他问题,又在医院待了一天就被摩根轰出去了,说床位不够,最近伤员特别多,还让我出门小心流弹。
我问这是为什么,摩根告诉我,吉萨尔的帮派和另一个帮派在火并,对家是著名的M国黑帮皇族拉罗维亚集团,看中了库达城的超然地位,想要把大本营搬到这里来,于是派了大批悍将进城和吉萨尔打,这几天街上到处都在飞子弹。
他语重心长地告诫我:“概率乃人生成功之本,你能不挨子弹现在尽量别挨知道吗。”
我很感动:“兄弟,你真关心我。”
他摇头:“不是的,你要是在十号酒馆冥王箴言失效了,我还能及时给你嗑个别的什么药顶一下,你要是在街上被打中了,那就彻底露馅了,我们可能都活不到第二天早上。”
我的心情一下就沉重了起来。
摩根把我打发出院,救护车在门口排队进医院停车场,真的是伤员如云。
我挺纳闷地一边回头看,一边走到街边,刚好看到绝望的F男停车,拎了一个果篮过来了。
我抱着手臂看他:“你是来看我的吗?”
他好像思考了一秒钟,小混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基因被激活了,一梗脖子:“谁来看你,我来看……看朋友。”
我哧哧地笑,劈手从果篮里摸了一个香蕉出来吃,他一个绷不住,也笑了,转身跟我走回车子,我问他:“这几天我和约伯都没在,店里怎么样?”
我们不在的时候,弗里达大娘就会叫娜莎、绝望的F男和他一票小兄弟过来帮忙,第一次我还不放心,等是个人就被我打趴下过,约伯才敢让他们几个人单独看店,希望库达城民众们这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惯性能延续得久一点。
F男随口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生意不好。吉萨尔的人都在干仗,不敢随便出来。”
地头蛇的消息确实挺灵通的,我问了一下,果然是胡安帮跟拉罗维亚的人进行着大规模的冲突。
毕竟吉萨尔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我关心了一下输赢:“吉萨尔行不行啊,打得过吗?”
F男给我开门让我上车,说:“他那群外乡人军队挺厉害的,疯起来都不要命,没有他们,估计胡安帮就打不过了,拉罗维亚的火力比较猛。”
“外乡人军队?”
F男发动车子,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我听他们说,过段时间这些外乡人就要集体去外地了,吉萨尔很担心到时候被拉罗维亚全灭,所以最近攻势很猛。”
好像是为了呼应他说的话,前面的道路上的人们忽然都奔跑起来,一辆福特小车好像喝醉了酒的鸵鸟一样冲着我们狂奔而来。F男车技还不错,猛打方向盘,漂移到了路边,小车一头撞到了后面的电线杆上,前面的混乱人群里传来了砰砰砰的枪声。
我想起摩根说过,让我躲着点儿流弹走,于是让F男掉头走另一条路,然后继续问他:“集体去外地是什么意思,组团抢银行还是劫监狱啊?”
我第一次知道黑社会还有集体出差这种事。
F男说:“不知道啊,我跟胡安帮也没有那么熟。”
我凝视着前方,想了想,给了F男一个任务:“你帮我打听一下那些外乡人要出差去哪里,什么时候去。”
他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这小子身上的美德并不多,但他服你之后指哪儿打哪儿绝不问问题这一点,简直是任何当老大的人梦寐以求的品质。
不过,我这个疑问的后半部分,当天晚上就从吉萨尔那里直接得到了答案。
我一回到十号酒馆,就看到弗里达大娘坐在门里,手心攥着一块抹布,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我马上过去问:“大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自打摩根收编了医院之后,按着弗里达大娘上下治了一个遍,现在她只要每天定时吃慢性病的药物,加上不挨枪子,保守估计活到八十是没问题。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泪汪汪:“吉萨尔,吉萨尔……”
我寻思吉萨尔怎么了?死了吗?死了就死了吧,他对社会也没啥贡献,大娘你哭啥。
结果是:“吉萨尔找你和约伯去他家里吃饭。”
我松了口气:“吃饭啊,吃饭,大娘,你干吗这么不高兴?”
我顺手抽了张小板凳坐在她旁边,拍她的背:“你是不是给我做好吃的了,放心吧,我可以吃两顿的。”
这个人生经验来自小铃铛的妈,她其实是个特别糟糕的厨子,能把一碗红烧肉烧出生煤球的味道,以及一碗白菜炒出煤球烧完的味道,但她对真相一无所知,因为我和小铃铛都属于逆来顺受型的,尤其是我,区区孤儿,有个人愿意给我做饭我已经烧高香了,只要当场没吃死,就算一个小时后要去医院洗胃都算福报。
正因为我和小铃铛的这种愚忠行为,小铃铛妈一直误以为自己出一个厨艺盖世,给我们做饭要是吃少一点,或者敢不吃,她能生好几天闷气。
弗里达大娘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吉萨尔请人吃饭,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眼神灼热又哀伤地看着我,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你不要,约伯也不要去。”
我无言地拍她的手,安慰她:“大娘,没事的,吉萨尔打不过我,多少人都打不过,你又不是没见到过我跟他们打架。”
她摇摇头,咕哝了一句什么,而后默默站起来,走回吧台后面去了。
我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你越来越弱了。”
我心里一寒,赶紧追上去:“大娘,你为啥这么说?”
她不看我,把架子上的酒杯拿下来擦,弗里达大娘擦杯子可比约伯敬业多了,擦完之后亮晶晶的,我问了两次,她这才慢吞吞地说:“我天天都看着你。”她想了想,重复了一句,“你变弱了。”
她突然哭了起来,粗糙的手哆哆嗦嗦地摸上了我的脸,指尖带着刺挠人的粗茧,洗洁精的柠檬香气,还有格外贴心的暖意:“我没儿子了,丁通,我没儿子了。你不要死,你答应大娘,你不要死。”
我愣住了。
我每天在门口干架,大娘确实永远在看热闹第一线,无论人群多么拥挤,她都抱着胳膊矗立在最接近战斗现场的地方,有时候娜莎也在,把她拉进去,没一会儿大娘又出来了。
和其他起哄的群众比,她总是既沉默又严肃,从来没为我的气势如虹叫过一声好,我一直以为那是她凑热闹的独特风格,现在回忆起来,原来她是在担心我。
我抱着弗里达大娘的胳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吉萨尔请我们吃饭的方式相当传统而且隆重,正经送了请柬来的,弗里达大娘收到之后放到酒吧里的收音机里了,约伯回来之后,我们就共同研究了一下。
请柬的内容很简单,写着我和约伯的名字,时间地点,还有菜单,吉萨尔还签了个手写的名。
我问约伯:“这是啥意思?”
约伯猜:“最近咱们的APP给他挣钱了,是不是要庆功啥的?”
我摇头:“密医APP庆功不请摩根?没道理吧。”
要知道这个互联网项目之所以能够成功,摩根起了百分之九十的作用。
约伯觉得有道理。既然不是庆功,那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必然是有事儿求我们俩。
“看上了哪个姑娘泡不到?找你去支支招?”
约伯白我一眼,顺手拿过一堆杯垫:“来,咱们理理最近的情况。”
情况一,吉萨尔最近在跟拉罗维亚的人干仗,关系到生死存亡,很重要。
情况二,吉萨尔有密医和变态杀手军团加持,战斗力比较强,短期占上风应该不成问题,但拉罗维亚背景深厚,实力强大,能源源不断派人过来,吉萨尔顶不了多久。
情况三,这是我告诉约伯的,吉萨尔的变态杀手军团很快要集体出差,等这帮神经病一走,他估计就更顶不了多久了。
约伯很意外:“他们要出差?去哪儿?”
“我让F男去打听了。”
约伯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去哪儿?”
我拿出之前看到的视频,指着那点儿在屏幕上十分微弱,但存在感爆棚的亮光给他看:“这是飞去来。”
“盖雷斯的飞去来?”
“对。”
“没看错?”
“这种问题再问一次绝交。”
“行行行,如果是飞去来,那就说明MUD下场了。”
这一点立刻就解释了迪安城里为什么会有一批戴着黑色口罩,身手了得,而且专门招呼警察的人,他们多半都是MUD的雇佣兵。
普通人根本没这个胆量和能力去招惹暴力机关,最多就是敌进我退,再怎么折腾,暴乱规模也能控制住。但有人带头盯着警察打,而且势均力敌,那必然一波波带动攻势,不大乱才奇怪了。
主格一直以来都有两支队伍,一支是雇佣兵,以MUD为主,一支是变态杀手军团。
我马上打电话给F男:“你有没有问到吉萨尔的外援队伍去哪里出差?”
他还真问到了,而且就在刚才。
我转头看着约伯:“Q国。”
这两条线对起来了。和库达城一样,主格在迪安城想要制造更大的自留地。
他这么老了非得折腾,到底想干什么?
我忍不住去网上搜:“迪安城特产。”
出来的是贵重木材,一种稀有元素矿,特色小吃,手工艺品,还有附近山里的宝石矿。实在没啥值得大动干戈的。
那种稀有元素矿看起来很唬人,每年开采量以克计算,主要用于物理和化学研究试验,实际应用等于零。
我叹口气:“他是想弄几棵树来做一副好棺材吗?”
约伯很严肃地说:“不是。”
他坐在吧台后面,随手摸了一个弗里达大娘擦得干干净净的杯子,又动手擦一次。
两眼望着远处的虚空,进入了一种对和尚来说叫作入定的状态。
伟大的约伯开始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