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照片……

虽然没看清是什么内容,但徐峭已经猜到了,他收到的应该是一封勒索信,照片上必定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秘密……

萧莫曾经对她隐瞒过一个秘密,是他陷入的一场长久的阴谋。

他怕她受到伤害,又怕她为自己担心,处处在暗地里保护她……

那是有苦难言的隐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讳莫如深。甚至连同他整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越来越多惶恐,越来越不安,整个白天都在担心。

陆黎明将组装好的木箱放上货车,然后亲自开车去了指定地点。

如他所料,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持枪对着他,只是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表面的钞票,勒令他把箱子搬上另一辆货车。

他全部照做。

待他搬完后,蒙面人挥了挥枪口,示意他离开。

他上车前的一刻,蒙面人扯了扯遮面的黑布,一双天然带着傲慢气息的眼睛显露了出来。他们的目光似有似无地交接,几不可见地相视一笑。

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勒索案下午时分便有了答案。

徐峭走进办公室时,萧莫正坐在桌前看新闻报道。

一辆小型货车途径郊外公路时忽然爆炸,车上的两人当场死亡,好在没有伤及到其他人员,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报道。

他转过身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敛去眼中的讽刺与轻蔑。

她没有问他,但她又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这一点儿也不像他……

他一点儿也不像他……

“小照,”他叫了她一声,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柔声道,“就快了。”

她也没有问他是什么“就快了”,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他桌上放的纸和笔。

“能给我写一句情书吗?”她低头笑着拉过纸笔。

他的目光有些新奇:“一句情书?”

“对,”她淡淡勾唇,“只准写一句话哦。”

“好,那你先闭上眼睛。”他说。

徐峭闭住眼,听见笔尖飞速摩擦过纸张的沙沙声。她睁开眼睛,纸上留下了一句话:

You are my only sunshine.

字迹潦草,看不出来是否似曾相识。

她摇了摇头。

像?

还是不像?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却见她紧盯着这句话,仿佛在寻找什么契机。

“你最喜欢哪首诗?”她问。

……

他沉默了片刻。

“你是在怀疑我吗?徐峭。”他说。

徐峭震惊。

他,终于叫了自己的名字……不是以往轻松戏谑的语调,他话语间是不易察觉的焦躁。

对,她是在怀疑。因为,她想不明白。好像有什么在悄悄改变,好像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曾经的他热情爽朗,望向自己的眼神尽是单纯的欢喜,生气的时候会冷着脸和她赌气,有时和她吵闹拌嘴,有时像撒娇一样喊她的名字,有时又不会对她表达……

而现在的他神色乖戾,目光中藏匿着偏执与讨好,甚至堆砌了猜忌多疑,即使他并不满意,也不会生气,他依旧会面含微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看了眼屏幕上新闻里被燃烧得所剩无几的现场画面,淡淡地说:“既然没什么事了,可不可以回家?”

“晚上我会送你回去的。”他拉住了她的手。

她摇了摇头:“不是回去,是回家,回家。你让我觉得很陌生,我……”

“小照,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他的话语温柔无比,“小照,你又生我气了吗?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尤其是在今天,好不好?”

“我的意思是……”她眼眶泛红,“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我们可以看看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或许你会记起来什么……”

他的语调依旧轻柔:“不管是什么,let it go 不好吗?”

Let it go 不好吗……

他对他们拥有的美好回忆,对着他们曾经共有的记忆,让她放手、让她忘记。

这算什么?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拉起她的手。

他带她走进电梯里,手臂绕过她的肩膀,轻轻蒙住她的眼睛。

“It’s a surprise. ”他在她耳畔低语。

徐峭沉默不语,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海水退却一般悄无声息。

与此同时,李叔牵着陆小蝶的手,叩响了安全室的门。

门开了,小女孩软嗲嗲地叫了一声:“爷爷。”

陆黎明连忙从李叔手中接过她,满脸都是令人心碎的慈爱。

光亮消失了,徐峭隐约感觉到,他们这是在地下,四周阴暗凉爽。

“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她问。

“不可以,这里不能睁眼的。”他的声音近在咫尺,“跟着我一起走就行了。”

她在黑暗中挪动脚步,被他牵引着来来回回绕过许多拐角,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松开了手。

徐峭睁开眼睛,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他们正站在一块电梯板上,有点像是游乐场的设备,四周没有墙壁,但有独立的机械系统和外置电源。

电梯板在铁链的牵引下,从整座大楼中空的地方缓缓升起,夹道中的风从脸侧呼啸而过,向上向上,最后与天台接壤,他们站在了楼顶之上。

他带她缓缓走向正中央,头顶上方便是触手可及的天空,星星冰凉的光亮好似下一秒就会泯灭,那是来自几万年前的微茫。

此刻,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接着,一束花火蹿上了夜空,将深蓝色的天际染得亮如白昼。

火束簌簌上升,紫色金色的光斑在深蓝的夜幕下幻化出无数奇异的图案,在最高处相互碰撞后,纷纷扬扬地先后跌落,如同枝桠上被抖动下来的五彩斑斓的雪。

火树银花不夜天,莫过于眼前如此。

“喜欢吗?”他的瞳孔被烟花点亮,在暗夜里重复了无数次幻灭。

她怔怔望着他,惊讶和意外远大于欣喜。

他说:“小照,你曾经说过,想去徒步旅行,想去看极光……我们明天就去,等到明年的今天,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最美的极光。”

极光……

多么美丽的事物,她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它的千姿百态,即使她从来没看过,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去看……

“小照……”他拥住了她的肩膀,“生日快乐。”

天上的美景多么令人沉醉,身边的人笑容多么摄魂,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幸福的夜晚。

只是,她唯一想说的是——今天根本不是她的生日。

“除夕。”她挣开了他的胳膊,慢慢向后退去。

“我的生日在除夕。”

她摇着头拼命往后退。

她说:

“你不是萧莫。”

“我不认识你。”

“我不是小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