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栋几乎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前停了下来。

巨大的广告牌上是滚烫而金灿灿的大写字母——SHINE BIOTECHNOLOGY。

Shine生物科技。

Shine——照耀?

大堂内的人对他毕恭毕敬地颔首微笑,他只是很平常地走着,却无风自起。

他领她来到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前,对她说:“在这里等我,可以随便走走,走丢了就用它call我。”

他递给她一个讲话机。

徐峭接过讲话机,呆呆看了看,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气呼呼地瞪大眼睛:“喂喂,你为什么总叫我小罩啊?”

她不满地嘟起嘴,昂首挺胸道:“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小啦?哪里小?”

他愣住了。半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忍俊不禁道:“你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呢?小照小照,照是照耀的照,你是我的小太阳,小照。”

“你是我的小太阳,小照。”他说。

所以,这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么……

她应该高兴才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广告牌上巨大而闪耀的SHINE。她想起了萧莫曾经故作可怜,巴巴地叫她俏姐姐时的样子。

有哪里奇怪?

哪里不如往常?

他已经前去处理事务了,徐峭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仔细回想。

从得知妈妈车祸的消息开始,由于飞机的阴差阳错,她不得不和他走散,偏偏他的航班出了事故就此消失不见。她只身来到A市,只为寻到一个答案,却刚好遇见了贩毒集团的女人在临死之前瞬间衰老的场面。昏迷后再度苏醒时却在南宫楚越的学校,迷路之后撞撞跌跌来到了万圣节舞会的现场,然后竟奇迹般地重新遇见了他……

这一切仿佛是个一个圆环,她被牵引在其中,从起点到终点,这些事物好像有着某种微妙而隐秘的联系。

而萧莫……

从昨晚遇见他到现在,一堆稀奇古怪的事情充斥了她的大脑,再静下心来想,让她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是——细节。

他的神态、动作、语言,简直就像……

就像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她的心脏猛地悬了起来。

不应该的,怎么能去怀疑他……

她慢慢走出这间被光明庇护的办公室,穿过或明或暗的走廊,看见了会议厅。

徐峭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外,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变了。

或许是因为目前的状况,他所承载的东西致使他不得不做出改变,但他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别人对他的敬重熟悉,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刚刚上任的CEO,而是——就是这里的主人……

她恍惚间觉得,这个人只是长了一张和萧莫一模一样的脸罢了,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分明不是他……

若不是看到他的脸,她永远都不会认为,站在这里的这个男人会是萧莫。

中午时分,忙完了半天的工作,他加快步伐来到办公室。

兴许是等得无聊了,她爬在了桌子上,在冬日阳光温暖的拂照下打起了盹儿。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心尖流淌过很多很多东西,现在的,过去的,还有很久很久以前的。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徐峭迷迷糊糊抬起头时,看见萧莫正站在自己面前。

“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想吃……”她犹豫了半天,“……不想吃。”

“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他笑着问她。

徐峭眨眨眼睛,用手托住下巴:“想吃,但我想吃家里的饭。”

“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吗?”他问。

她点点头。

“你还是这样,”他的笑容仿佛凝聚了阳光,却无法洞穿,“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那里没有‘该死的奶酪’。”

“该死的奶酪?”她挑了挑眉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倒挺新鲜,她的确不喜欢吃奶酪。

“那……麻烦你了。”她站起来的时候小声说。

他拉过她的手:“那我希望,你永远都这么麻烦我。”

一瞬间,她的心沉入谷底。

上一次,他不是这么说的。

上一次,他说,“‘麻烦’这两个字,你永远都不要给我说……”

同样是温情脉脉的话,为什么这一句听起来这么刺耳。

彼时,她还记得他眼中闪动的神秘,牵引着她无限追逐的好奇,可如今呢……

他对她依旧是最大限度的包容,毫无底线地喜欢依赖……

徐峭啊徐峭,你真是想太多了你。

她使劲摇了摇头,拉紧他的手,跟了上去。

午饭回来后,有一个穿戴严实的女清洁工在办公室打扫卫生。

萧莫去了档案室,这里只剩她们两个人。

徐峭轻咳一声,对清洁工说:“阿姨,您好。”

此时,正在翻看文件资料的萧林听见了耳机里传出来的,“小照”细细的声音。他停止了翻动纸张的动作。

“阿姨,您每天都来这里打扫卫生吗?”

……

“是,我在这儿工作好多年了。”

“那,你知不知道……萧总,他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

“应该很久了吧……但我也是最近才见到他的。”

“最近?”

“近半个月吧,以前从没看见过他。”

徐峭点点头,若有所思,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经意地用指甲挠了挠口袋里面的对讲机。

另一边的耳机里传出了两声咔啦啦的噪音,紧接着恢复了平静。

萧林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神情无奈又怜惜。

小照啊小照,你记住了太多不应该记住的东西。那就让我帮你,把他们全都忘记。

夜晚,他把徐峭送回了别墅,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快离开。

她却有些惶惶不安,靠在卧室的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打完之后却发现,自己是真的困了。

“很累吗?”他拨了拨她的头发,她眯起眼睛。

“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他站起身,“我们……明天见。”

在他临出门的前一刻,徐峭忽然睁开眼睛说了一句:“排骨排骨我是狗熊。”

他愣住了,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狗熊狗熊我是排骨。”

……

“傻瓜,累了就快点休息。”他轻轻一笑,合上了门。

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徐峭有些暗自懊恼,自己这是在怀疑些什么?他回来了就好,他还活着就好,曾经以为失去他的时候,她痛不欲生。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自己还在想些什么?

然而当晚她便后悔了。

她做了噩梦。梦里,萧莫微笑着拥抱她,徐峭低下头时发现,自己胸前被插了一把刀子。她看着自己的血液喷溅出来,斑斑点点,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缺。

就在自己将要死去的一瞬,身后的头发变得枯燥发白,她的皮肤像蒸干了水分一样褶皱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皱纹爬满全身……

她被吓醒的时候,梦里的他依旧在对着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