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万种可能,便有一万种选择,当结果结局与终点从未来跃然眼前,当她拼命寻求的万分之一如此轻易、主动地出现在她面前时,梦想与现实的重叠竟是不可思议的虚妄。

她浑身都在哆嗦,她忘了自己应该欣喜若狂。

这里应当有一个拥抱的……

他拉着她的手穿梭过校园,像走过大半生的距离那么长。他为她打开车门,让她坐了进去。

松开手的一刹那,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萧莫!”

车门被关上了,她怀疑他没有听到。

但很快,他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坐进了车里,重新拉起她的手。

“是我、是我。”他说。

一切固执的伪装顷刻间坍塌,她扑向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哭泣声伴随着如释重负的心情宣泄了出来:

“是你……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真的是你……”

他微微有些错愕,像是不适应似的,愣了一下。只一下。

他回抱住她,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发丝。

“对,我终于回来了……”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会儿,始终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梦。

车内的熏香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她离开他的怀抱,却仍旧紧抓着他的衣角,眼睛通红:“我一直都相信,你一定没有事……你那么聪明,一定逃了出去……可南宫楚越还那么说……我真的,真的快要绝望了……”

南宫楚越?他似乎还记得这个名字,原来这个把带她从快餐店带到学校的男人是她同学。

他轻轻笑了出来:“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徐峭低头揉了下眼睛,终于止住了抽泣,她吸吸鼻子,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

“我……”

时间过去了几秒,安安静静。

“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些私人问题,有关我父亲的遗产。”他说。

遗产……父亲?

徐峭愣住了。

“何叔叔吗……”

他摇了下头,顿了顿:“不,是我的生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事情全都已经解决了。我来接你回家。”他笑。

他敲了敲车窗玻璃,示意站在车旁的一位老者。

车外的人坐上驾驶座,回头问他:“先生,现在要去哪里?”

他笑着对徐峭介绍:“这是李叔。”

“李叔,送我们回家。”他说。

车子走过数个灯红酒绿的街区,光影来回的变换令她昏昏欲睡。

深夜,车辆开进一个别墅区,停了下来。

客厅的装饰绚丽奢靡,华美的灯光明亮得刺眼,这里干干净净却并不崭新。

她在门口一面巨大的镜子中看见了他的倒影,仿佛已这样定格了好久,在漫漫时间长河里的等待让他变得习惯孤僻。

他一点儿也不像萧莫。

不知怎么,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奇怪的话,暗暗一惊。

瞎想什么呢?只是不习惯看见别人的镜象罢了。

徐峭转过身去,他对她说:“小赵,今天一定很累了吧,让佣人带你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晚安。”

他慢慢走了出去。

“那你呢?”她疑惑地问。

“我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他回过头冲她笑笑。

公司?

他父亲的遗产么……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徐峭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叫自己什么?

小赵?还是小照?

“小姐,请跟我来吧。”女佣温柔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

这个称呼真叫人不适应。

好像有什么东西……会就此改变……

只是现在,她是真的很累了。

次日清晨。

吃过早饭后,李叔准时出现在了客厅。

“李叔早。”她微笑着打招呼。

李叔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小姐,请跟我来吧。”

走出别墅后,徐峭远远地看见,萧莫正坐在车上,看一份报纸。

见到她来,他放下纸张,打开了车门。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上车:“小赵,昨晚休息好了吗?走,陪我上班。”

她顿了顿,没说什么话,低头的时候,眼角瞥见了他刚才看的报纸,上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字母,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昨天没来得及去想的疑问。

既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也没出什么事,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告诉大家自己还活着?他不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吗?

“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你遇到的事,你知道何叔叔和林阿姨有多担心吗?”想起他们几个人伤心欲绝的那段日子,徐峭禁不住有些质问。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等了好久,见他不说话,她的疑惑变成了淡淡的恼怒:“只是说一下自己没有出事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一个电话的事情,干嘛让我们担心这么久,你也太过分了吧,你知道他们有多难受吗?”

“小姐,”李叔忍不住回过头来对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段时间的事情非常保密,在处理完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也是我擅自做的主张……”

“对不起。”他打断了李叔的话。

“对不起。”他说。

管家一脸震惊,呆呆地看着他,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从未见过先生对谁说“对不起”。或者说,他已经太久没见他说“对不起”了。有二十二年吧。

“我不应该让你们这么担心,这是我的错。”他的睫毛扇动了两下,“不过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也绝对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你也不要离开我,好吗?”他在询问。

确切地来说,更像在祈求。

只是……这根本就是一个无须回答的问题,更无须提问。自己干嘛要离开他?他干嘛要这么问?

她想回答说“好”,可因为心头的疑虑,就是轻易说不出口。

抬起头的一刻,她看见了他眼睛里的渴望、挽留,以及——小心翼翼。他从未有过这种眼神,像一个小孩子面对一件即将失去的珍宝。

她怔怔看着他的眼睛,车辆缓缓出发了,她碰到了他的手指,却被他指尖的冰凉一惊,随即心痛起来。

这么些日子没看见他,他憔悴了不少,面色发白。

“好,”她的声音炙热,“当然好,怎么会不好?”

她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她掌心的温暖透过他冰凉的皮肤逐渐渗入。干枯的心脏渐渐复苏,他听见了久违的,心跳的声音。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