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黑衣人。

或者,他可以被称作一个更加贴切的名字——黑衣人二号。

与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签订合约后,他开始执行任务。

他接到的第一件任务,是在一栋小洋楼的二层挂一件黑色的外套,要用纱帘遮掩住,伪装成一个站立的人。

他接到的第二件任务,是在山脚下一处闲置已久的秘密实验基地中安置炸弹。

他接到的第三件任务,是帮一个叫作秦禩的通缉犯逃出别墅;再去杀了他。

他接到的第四件任务,是开车去撞一个女人,不能撞死,也不能撞得太轻。

他不明白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有何意义,他也懒得去揣摩。

做事、拿钱,这是他唯一存在的意义。

他乐此不疲,并甘之如饴。

……

万里之外,耸入云霄的楼层之中。

久违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渗入,他坐在光影之外,在旋律诡妙的曲调当中双眼轻闭,唇角微微上扬。

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吧。”他说。

“先生,”来人毕恭毕敬地弯腰鞠躬,随后拿出几张照片,都是从极其隐蔽的角度拍摄的,照片上的两个人亲昵地挽着彼此的手臂,笑容里的幸福是可以摸得到的甜蜜。

“他们……来了这里。”

他没有低头查看照片,只是睁开眼睛,仿佛早已洞悉:“C计划——告诉杀手,3号需要一场车祸。”

“现在吗?”旁边的人愣了一下,并未预料到这种突变。

“她还会再回来的。”他轻轻一笑,对旁边人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他低声说了一段话。

“有这个必要吗?不是还有……”旁边人说。

“那只是万无一失的保障。”他说,“但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我实在想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

这一场因你而起的游戏,我已覆水难收。

他站起身来,苍白的面孔终于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眉宇间的桀骜张扬美如画卷,深邃的双目阴冷犀利,瞳孔深不见底,疏朗的嗓音轻轻诉说:“或者说——我对她究竟有多么重要。”

“二十二年了,”他苍白地苦笑,“我等了二十二年了。”

“是啊,”站在他身后的老者笑得沧桑,“二十二年了,你已经在黑暗里生活太久了……”

……

因为治疗的关系,徐太熙转进了虎口市偏南的一家医院。为了方便照顾她,徐峭暂时住进了林清欢家里,萧莫的房间。

林清欢去医院接替她之后,徐峭便回了家,准备饭菜和衣物。

刚走进屋不久,房门便“轰隆隆”响起来,有人在外面捶门,又或者是踹。

她疑惑地看了看猫眼,打开门。顾安冉站在门口,披散着头发,眼眶暗红,直愣愣盯住她。

“萧莫呢?”她问。

没有人回答,开门的人僵在了原地。

顾安冉冲进屋子,在家里四处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寻找,发疯一样,可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找着。

“萧莫呢?”她的声音酸楚又极尽讽刺。

对啊,萧莫呢……

三天了,已经三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自己只需要等他一天的。可都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连个电话都没有过。

他们所有人都在昼夜忙着找医院找医生,他们所有人都忘了,萧莫早就应该回来了。

顾安冉回身打开电视机,屏幕上正在播报的国际特大新闻是:

从A国A市飞往江城市的航班在海洋上空遇难坠毁,乘客——

无一生还。

是无一生还。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接着被一片腥红替代。她冲去电话前面,死死地拨打萧莫的号码——

……

接着,她拨打了航空公司的号码——

……

当问题的答案清晰分明地传进她耳朵里时,世界轰然倒塌。什么感觉都没有。

“抱歉,萧莫先生的名字,在事故成员名单里……”

顾安冉双目赤红抓住她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他跟你一起回来?你为什么?”

她拼命地摇晃她,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世界是透明的空白,什么都不复存在。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误会他的时候,站在他教室门外,想着自从他搬家以后,他们就人鬼殊途了。

当时因为一些屁大点的事情,就能想出最恶劣最悲惨的语言。她好想像以前一样,因为芝麻蒜皮的事发怒、悲伤、恐惧。

可人鬼殊途。

如今方是了。

徐峭,你心满意足了吧。

她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推开他卧室的门。倒下去的那一刻,世界就是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