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顾安冉后,萧莫回到屋里关好门。

徐峭端坐于沙发上,早餐老老实实放在桌边,没有动。

见他进来,她抬起头笑得有些勉强,轻声询问:“刚刚,她为什么说,你去年寒假没有回家?我明明记得,你是和我一起回去的。”

萧莫在她身旁坐下:“我确实回去了,不过到家以后,又遇到些事情没解决,所以又返回来了。”

徐峭没有说话,也没继续问下去。若真如他所说,那开学的时候他怎么还会送自己回学校?

她小声呢喃:“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要是有事,直接给我说就好了,我可以自己走的,还麻烦你……”

她突然止住了言语。

唇边停了一根修长的手指,微微触碰到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

“‘麻烦’这两个字,你永远都不要给我说,好吗?”

她有些错愕地看向他的眼睛,四目相对。她清眸流盼,他目若秋波。

心头莫名弥漫出一种温暖的悲伤,昨夜独自一人的孤寂还萦绕未散,混杂着这种陌生的依赖,让她忍不住想哭。

此时,徐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陆黎明的电话。

昨日暮时。

萧莫开车穿过发灰的城市,来到城东的百货大楼附近,车子驶过人迹稀稀拉拉的街道。他把车停在一条小巷,徒步走过巷道。

狭窄的路口已经埋伏了几个便衣警察,他一眼就看到了猫腰站在最前方的刘靖涛。

恰好刘靖涛回头望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萧莫来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对面靠墙的小洋楼二层,宽长的玻璃窗被白色纱帘依次遮住,中间丢下的一条小缝隙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影。

头戴黑色帽子,穿着黑色高领外套,正背对窗户站着。

“你来了,”刘靖涛轻声说,“这次应该没错了。”

那黑衣男子此时正在屋里,却不知在干些什么。

只要抓住他,逼问出一切,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这是蛰伏了十几年的秘密。

“中队,那人怎么还是没动静,我们别等了,冲上去吧。”刘靖涛对讲机里的声音说。

“不,我们得确保活捉他。”他神色坚定。

黑衣人此时正面对着门口,若贸然开门或从窗户进入,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大概等到他睡觉时,最好下手。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而过,天渐渐全黑了下来了,路旁的街灯打在纱帘之间,里面依旧静谧,一动不动。

难道这人在练气功?

“这么长时间没有动,他会不会已经死了?”萧莫突然生出疑问。

“死了……”刘靖涛有些发懵,“我们去看看。”

“小赵,你们盯紧窗户,若有什么异动立刻禀报。”

“是。”对讲机里的声音说。

两人走上楼梯来到二楼门前,用锁具撬开门锁,紧屏呼吸。好在动作悄然无声,对讲机里也没异况报告。

刘靖涛猛一把推开门,两个人举着枪指向窗边。

萧疏的白光自窗帘的缝隙跌**而入,他们看清了那个人空空如也的下身。站着的人没有腿。

就连衣服也是飘飘****的,只有框架而没有实体。

他们愣了片刻才明白,这哪是个人,只是一件撑在衣架上的衣服。衣架顶端挂了顶帽子,被纱帘巧妙地遮掩,伪装成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看似纹丝不动,却又暗暗摇晃。像一只随时会漂浮起来的幽灵。

很快,这栋小洋楼被查封。里面空无人影,空无物件,就只有一只衣架、一件上衣与帽子。

衣服被人行走的气流推进,轻轻晃动起来。

这是明摆的挑衅。无声、又**裸的挑战。幕后人故意设下圈套,制造一些虚假的线索,将他们引来到这里,再用一件衣服对他们示以嘲讽。

而这挑战直指的人是似乎并不是警方,而是他。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追踪防范,同时也说明,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保护与暗地里的调查。既然是挑战,那就欣然接受,然后宣告战争的开始。

他冷冷地思索着,瞳孔吸纳黑暗,深不见底。

忽然对幕后人生出一丝别样的兴趣,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他究竟会是什么人?

翌日,萧莫和徐峭在虎口市一家疗养院门前停下。

陆黎明在电话里所说的疗养院,就是这里了。据警方调查,秦禩的母亲周月圆,于七年前开始,就住进了这家疗养院内。

关于周月圆的访谈记录,徐峭在车上时大致翻了翻,念给开车的萧莫听。

她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警方多次询问,她自始至终从面色不改,可谓从容不迫。

警方第一次找到她,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接下来,无论别人问她什么,她总是在重复自己的一套故事,因为实在无法把她的描述与切身经历划上等号,所以只能推断,她是在编造故事。

警方认为,这几年里,她一定或多或少与秦禩联系过,甚至有些怀疑,秦禩之所以能在将要被逮捕前逃走,也是因为周月圆的通风报信。

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他们曾经联系过的证据,无论是调查通话记录、出行记录,还是从周月圆口中挖出什么秘密。

3203病房,就是这里了。

萧莫推开门,走进门口,徐峭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间向阳的房间,但房间里的气氛却没有因为阳光的照射而有分毫改变。这里平静、无声,死气沉沉。

轮椅正停靠在窗边,从后面望去,只能看见一个人灰白的头顶。

“周阿姨,您好。”徐峭小心翼翼地轻声说,“我们是附近大学里的志愿者,过来陪您聊聊天,帮忙照顾您。”

椅子里的人没有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两人疑惑地互相对视,此时却听见轮椅中一个没有温度的女声响起:“我猜,是公安大学,对吗?”

他们一愣。

轮椅转了过来。

周月圆瘫倒在轮椅里,与其说是瘫倒,不如说是塌陷。她整个身体都是靠骨架与病号服维系起来的,没有丝毫肉感与活力。

而她的神情——

不是斯歇底里的愤怒,也没有瞪着阴森森、恐怖的双眼。相反,她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感到惊奇,面如死灰,目如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