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舟在热恋中，好多学生也在狂热地恋着。

天人合一，大自然到了春季，人也容易**，春心逸**那是免不了的。最近一段时间，也许是春情萌动吧，高三学生谈恋爱的骤然增加，一些学生在争分夺秒搞学习，一些学生在抓紧时间谈恋爱——当然都是“地下工作者”。消息灵通人士把此一讯息报告了莫古风，莫校长吃惊不小，立即在全校范围内发动了一场恋爱歼灭战，要求班主任和值班领导在夜间加强巡逻，发现一对，严惩一双。

这学期方舟给学生讲解《史记》时，特意列出一个专题，名为：《史记》里最动人的友情、亲情和爱情的故事。

结合最近高三学生谈恋爱骤增的情况，方舟在结束讲座时借题发挥道：

“同学们，友情是水，亲情是血，爱情是酒。中学生要喝水、补血、戒酒！尤其要戒酒！你们要注意啊，酒是喝不得的，最近有些同学不念书却恋爱，我认为这很不好！同学之间是不能谈恋爱的，没什么好结果！会严重影响你们学习的。恋爱一天，后悔一生。”

生活中充满着巧合，就在方舟大谈严禁学生恋爱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高中同桌柴弘打来的，柴弘说今晚在环湖大酒店举行同学会，请方舟千万参加。必须一提的是，这个柴弘娶的老婆就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俩高中三年都在谈恋爱。

傍晚，方舟如约来到环湖大酒店。在大堂，方舟打电话问柴弘在哪个房间，柴弘说在三楼莲花厅。

莲花厅里已经来了许多高中同学，他们有的在谈天，有的在打牌。方舟一进门，正在打牌的柴弘放下扑克，上来说：“方舟，你可来了！过来打牌吧，我让你打！”

方舟说：“你打吧，我在旁边看看就行了。”

柴弘说：“你打你打，我还有事。”

方舟推辞不掉，只有和另外三个同学打八十分。坐在方舟对过的那个人，很胖，也很关心方舟，他一边打牌，一边不停地询问方舟的工作情况和生活情况，可方舟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突然，这个胖子说：“方舟，高一时候，我们俩坐过同桌，你还记得吗？”

方舟大为惊讶，说：“这么说，我俩还是同学啊，我怎么不认得你了？”

胖子哈哈大笑，很是不解地说：“什么？你不认得我？我是郭强呀，你怎么连我都忘记了！”

方舟也很惊讶，说：“什么？你是郭强啊！你怎么长成这个样子！我记得你以前很瘦的，现在你胖得找不到以前的影子！高中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面，十二年了，你的变化太大了！你的体态膨胀得太厉害了！比中国的楼市泡沫膨胀得还厉害！”

郭强点点头，打趣道：“算你说对了，我现在就在房管局工作，看来我身体这么胖，与房产泡沫有关系。”

方舟噗嗤一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肯定有关系。”

另一个同学章勇说：“方舟，我告诉你，郭强现在是房管局的副主任了，他的胖是当领导当的，现在哪个领导不胖？”

让方舟认不出的还有两个女同学，这两个女同学变化之大不亚于郭强，不过她俩身体变化的方向和郭强正好相反，郭强是先前瘦，现在胖得让人认不出来；女同学是先前胖，现在瘦得让人认不出来。

同学聚会，竟有三个认不出来，让方舟感到很是尴尬。

酒菜上桌了，二十个来宾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济济一堂。

同学会的组织者柴弘致开场白，他说：“今晚是我们高中同学十二年后首次聚会，十二，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有特定内涵的，属相有十二个，一年有十二个月，地支也是十二个。所以，十二年是个轮回。十二年的光阴，会发生多少事啊，会带来多大的变化啊！说实在的，有些同学的变化之大，都让我认不出了。今晚，第一个环节就是大家先简单介绍一下各自的现况，工作情况，生活情况，简单说一说，三言两语就行了。完了，我们就喝酒。由我开始吧，我呢，现在在环湖市邮政储蓄银行信贷部工作，六年前结婚，孩子五岁。我老婆各位没有不认得的吧，就是我旁边的这位，呵呵——”

方舟说：“高中生是不能谈恋爱的，你们俩就是不守校规，整整谈了三年恋爱，还结婚，还生了孩子，你们严重违反了《中学生守则》！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

王洪斌说：“事实证明谈恋爱的学生就是会混些！人家柴弘现在是信贷部主任了！念书时就把老婆混到手，刚刚工作，就把领导混到手！不承认人家会混是不行的！”

柴弘说：“信贷部主任不是什么官，别的权力没有，你们以后需要贷款的话，可以找我，我给你们每人一张名片吧，上面有我的电话，贷款尽管找我。”

（2）

柴弘从口袋里取出一盒名片，挨个发给同学。

其他同学依次介绍自己的近况，当中也插入许多笑料。

自我介绍完了，同学开始相互敬酒。然而，在喝酒过程中，有一种现象很让方舟不爽，那就是许多同学在敬酒时，不是直呼名字，而是称对方什么主任、局长的，这让方舟听起来非常别扭。方舟想：在座的全是高中同学，没有一个外人，完全可以直呼名字、绰号的，干嘛要把官场上的那一套搬来呢？有意思吗？难道举行同学会不是叙旧的，而是卖弄官衔、巴结领导吗？

临到方舟敬郭强酒了，方舟说：“他们都叫你郭主任，我就直接叫你郭强，大强子，你没意见吧？有意见，我俩这杯酒就不喝了，没意见，我俩就喝。”

“有意见！”郭强说，“不过，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对他们有意见，你叫我大强子比叫我什么都好！喝！”

然而，其他同学敬酒时，对当官同学，还是“主任”来“局长”去的，直把一个同学会，弄成一个官场秀。

方舟每次在环湖大酒店用餐，都会闹肚子，无一例外，这次又是如此，他不知道吃了什么菜，肚子感到特不舒服，就站起身要离开，柴弘问：“方舟，你到哪儿去？”

“我上卫生间。”方舟颤声道。

柴弘没再发话。

从卫生间回到餐厅，方舟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教研组长姚大发打的，姚大发说：“方舟，今晚要改月考试卷，你没忘记吧？”

方舟嗫嚅道：“哦，我真忘记了。今晚几个同学聚会，我现在正在酒店里喝酒，这样吧，我跟他们说一下，看看提前离席行不行，你们先改着，我尽快赶回学校。”

此时的方舟特想离开酒桌，一方面，听那些同学打官腔很不习惯，另一方面，吃了酒店里的不干净的菜，肚子不舒服，再说了，他晚上还要改卷子呢。

方舟跟柴弘说：“柴弘，我要赶回学校，校领导要我回去改高三卷子。”

“喝酒时候，改什么卷子！”柴弘豪声道。

“那可不行，是领导的指示，我不能违抗。”方舟朗声说。

“领导算什么？就那么怕他么？”王洪斌扬声说。

“我这个人最怕领导了，你们都看重领导，称同学都领导来领导去的，我能不看重领导吗？”方舟说，“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喝吧！”

方舟离座了，打的回到学校。

走进学校的小会议室，看到老师们都在认真地改卷子，方舟一脸歉意地笑笑，说：“同志们辛苦了，我来晚了。”

姚大发悠长道：“方舟，今晚你还是改作文吧，速度要快点。”

这次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这个题目看起来简单、平常，但想写得好很难的。通过改作文，方舟发现学生的理想真是千奇百怪，有的说是当老板，有的说是当总统，有的说是当明星，还有的竟然说是当贪官。最牛的一篇作文，从字迹来看，显然是韩飞写的，因为韩飞是方舟班的，方舟认得他的字迹。

韩飞的作文，牛就牛在首段是这样写的——

我的理想是：拿沙特工资，住英国房子，用瑞典手机，戴瑞士手表，娶韩国女人，做泰国按摩，开德国轿车，坐美国飞机，喝法国红酒，吃澳洲海鲜，抽古巴雪茄，穿意大利皮鞋，看奥地利歌剧，买俄罗斯别墅，雇菲律宾女佣，配以色列保镖，洗土耳其桑拿，当中国干部……

下面几段是逐条说明英国房子、韩国女人、德国轿车、法国红酒、奥地利歌剧、中国干部的魅力和**力。

方舟把这篇文章念给老师们听，大部分老师认为这篇作文思想境界不高，不能给及格分。

方舟提出不同意见，他说：“从内容来看，他的境界的确不高，但我认为他写得非常真实，唱高调的作文与真实的作文，谁更接近文学呢？当然是真实的文章更接近文学。几十年来，我们的作文教学一直在教学生讲假话，唱高调，其实这是不对的。语文教学，就是要让学生写真事、说实话。哪个人不想拿沙特工资、娶韩国女人、当中国干部？我们老师不想吗？既然我们都是这么想的，那学生把它写出来，有什么不可以？说实话的学生，不应该打击他。我认为，老师改作文，要把文与人区分开，如果让我给这个人打分的话，我不会打及格分，但这篇文章，我想给他及格分。”

说完，方舟在韩飞的试卷上划了个36分——作文满分6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