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他直勾勾地看着她, 眼珠黑沉,透着蛊惑人心的纯真感。

“我当然爱你。”卿柔枝不假思索地说,

“天下子民, 没有一人不爱陛下,我亦是其中之一, 怎会不爱陛下呢?”

褚妄笑道, “你倒是会说。”

对于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笑意却是半分不达眼底。他突然松开她, 正人君子地负手而立,背后的指腹, 却是悄然摩挲了一下。

“卿二小姐自荐枕席,朕心甚悦, 哪有拒而不收的道理。”

“知道该怎么做么?”

他的眸光往二楼瞥去, 卿柔枝会意,忸怩了一下,“这是否……有些急了?”

“不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让了个身位,让她先行。

卿柔枝矜持地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培养一下感情比较好。”

褚妄凤眸微睐,笑意慵懒, “二小姐想怎么与朕培养感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装下去,就实在是太假了, 卿柔枝主动邀请道:

“不若, 陛下随我上去坐坐?”

楼梯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 她往上走, 他便在后边跟着,见她似乎站立不稳,身形蓦地一晃,他伸手一扶,“当心。”

男人的大掌在她的背上搀了一把,却是触之即分,嗓音温润,极为守礼。

这家伙装起君子来,倒是像模像样,卿柔枝腹诽。

看了一圈,最靠里的那间房,瞧着比较宽敞,卿柔枝刚走进去环视一周,背后便清晰传来“啪嗒”一声。

回头一看,房门被锁上了。

男人身影高大,隔着紧闭的房门,有些看不清楚。

“陛下这是……?”

那人却压根不理会她,而是嗓音冷冷地吩咐左右道,“看好里面的人。若有任何闪失,朕拿你们是问。”

说罢,毫不留恋地离开。

这是……软禁?

卿柔枝倒是没有太意外,毕竟他之前就说过,想把她给关起来。

这间房就好像是特意给她准备的,四周布置得极为素净,打开衣柜,里面还有几件更换的衣裙。难道,褚妄连她会利用常青山寻到褚慕昭,也算准了?

桌上摆着的貔貅香炉,缓缓往上飘出青烟,味道不浓郁,反而清淡舒缓,煞是好闻。

旁边有几个倒扣的金丝镂空莲花罩,揭开一看,一碗冒着热气的鸡丝粥,一碟黄焖鱼翅,还有山药枣泥糕,杏花糕等糕点。

卿柔枝没急着用,而是走到窗边推了推,纹丝不动。就连那窗户扇都是钉死的,这是有多怕她跑了?

卿柔枝叹了口气,坐到桌边用完膳,眼看天色也不早了,索性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里睡一觉。

兴许是最近耗费了太多精力,很快她就睡着了。

“皇兄,臣弟倒是觉得,娘娘离宫之事,定是那些乱臣逆党一力策划,您想想,娘娘当年冒着杀头的风险,私自调换毒药,还化名兰因陪伴于您身侧,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怎么可能会弃您于不顾?”

慕昭说得头头是道,他在皇兄身边多年,从未见过皇兄对哪个女子如此执着,他自是期盼着二人能修成正果。

“不管娘娘爱的到底是权势,还是皇兄您,那都是小事一桩,毕竟普天之下,还有谁的权势能越过您去?”

一旁的盛轻澜连连点头。

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爱你的权就不错了,盛轻澜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还有哪个秒人能像娘娘那般,受得了这煞神。

也只有娘娘这尊大佛,才镇得住陛下啊!

想起东宫那一夜盛轻澜就骇怕得发抖,饶是外面怎么传陛下英姿伟岸、貌若潘安,她也受不了。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对着褚妄说,跪着道,“臣妇斗胆劝着陛下,多往好处想想,忘忧的解药,不如就算了吧?”

实则是她医术实在不如裘雪霁,配不出解药,但又不想吃挂落,

“既然娘娘都忘记了那一切,您不如权当,跟她重新开始?”

她两个大拇指挨在一块,小声道,“届时郎情妾意、水到渠成,陛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岂不快意。”

慕昭看了盛轻澜一眼,暗暗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对于这二人的一唱一和,褚妄不置可否。

他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突然问,“她在做什么?”

“回陛下,娘娘睡了。”金鳞卫忙道。

“睡了?”慕昭有些好笑。

那金鳞卫称是,还说睡得可香了,半点动静都无。

瞧着完全不为她的长姐担忧,盛轻澜和慕昭闻言,都诧异得不得了。

这不对劲啊。

失个忆而已。难不成还转性了?

竟然,连她一向最在乎的长姐都弃而不顾,要知道当初她可是为了元后娘娘,当着所有人的面与陛下恩断义绝,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褚妄亦是挑眉,“睡了?”他起身,“朕去瞧瞧。”

推开门,走到床边,她果真是睡了。

合着眼,脸蛋睡得白里透红,呼吸平和,等他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然捏着锦被,盖住了她露出来的半边肩膀。

褚妄一皱眉,就要松手,却被她一把抓住。

“阿九。”她迷迷糊糊地喊道,然后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轻蹭了蹭,小猫似的黏人。

那温热细腻的触感实在太好,惹得他探出手去,指腹贴着她的鬓角慢慢下滑,滑过她的脸蛋,然后摸了摸那小巧的下颌。

男人长睫低垂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半晌,一道低沉的嗓音,于空寂的室内缓慢响起。

“你还欠朕一个解释。”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仿佛风吹就散。最后只余满满的清冷,了无声息。

……

卿柔枝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身下的床榻,竟在轻微地晃动——

她骤然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不对,这不是在客栈的那间房。

这里是……一道明亮的光线落在枕头上,她循着看去,只见靠近床榻的地方,开着一个窗户。

她往外看去,水面一望无际,近处,水纹层叠,浪花如雪。

远处,烟波浩渺,重峦叠嶂。

很显然,这里是一间船舱,是了,褚妄说今日回京,原来他们一行人,走的是水路。

可她是怎么从客栈,到这艘船上来的?

对了,香。昨夜的香,应该是那香有问题,难怪她能睡得这么沉!

她走下床榻,去推了推门,没想到这扇门,依旧是锁着的。卿柔枝不禁微恼,难不成,他打算就这样一直把她锁到回宫?

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索性坐在窗边,看了会儿风景,吹着江风,不仅没有清醒,反而渐渐的昏沉起来,应当是那香的效用还残留着。索性合衣躺下,继续睡。

很快就在行船的水声之中,坠入了梦乡。

“娘娘……娘娘。”

卿柔枝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张俏丽的脸带着笑,熟悉的五官,却看得她皱眉。

“你是……”

盛轻澜端着一碗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来娘娘是真不记得轻澜了。我叫盛轻澜,是陛下给您安排的医女,娘娘叫我轻澜就好。”

“嗯。”卿柔枝不动声色,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

“娘娘就不问,陛下在何处么?”

“陛下若是想来见我,自然会来。他若是不想来,我求也求不来。”

盛轻澜都有些佩服她的淡定,“陛下将您困在此处,您心中对陛下,就无半分怨怼?”

卿柔枝接过药碗,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陛下俊美,风度翩翩,又是九五至尊。衣食住行无不为我安排妥当,既没有打骂虐待,又没有短了我的吃穿。我为何要怨怼?”

盛轻澜大为震惊。

“风度翩翩”?

如果是不甚了解陛下之人,或许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确实,陛下待人接物无可挑剔,他若是想,完全可以装一辈子的盛世明君。

可,“风度翩翩”这四个字从卿柔枝的嘴里说出来,盛轻澜只觉得,娘娘怕不是失忆,而是中了邪。

她一面为娘娘不值,若是娘娘知晓,陛下从前对她做过什么,怕是要后悔今日的决定,一面又觉得,若是娘娘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就这样高高兴兴地跟陛下在一起,不也算得上是,天下太平。

可这样对娘娘,真的公平么?

“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盛轻澜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第一次坐船,有些头晕。”

“对了娘娘,这药,您……快喝吧。”

盛轻澜见她半天不动,掩去眼底愧意,主动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对您身体恢复很有益处。”

卿柔枝含了一口,这药味儿熟悉,总感觉在哪里喝过。……好像跟裘雪霁给她喝的药,是同一个方子,莫非也是那调理子嗣的?

又说了会话,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褚妄出现了,“听盛轻澜说,你过得挺悠闲。”

男人换了一身月白锦袍,墨发高束,缓慢走进来,语气很是不快,毕竟这算是变相地软禁,她竟然一点儿反抗都没有,这让他的乐趣大大地减少了一半。

“陛下怎么来了,快请坐,”她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柔枝可想您了呢。”

还记得他。

褚妄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唯有眼底的冷意,还未散去,“你倒是半点不见外。这可是朕的船。”

言下之意,你这般自来熟,是把自己当主人了不成。

“小女子既然决定跟着陛下,自然不会跟陛下见外,”卿柔枝托腮看他,“我若还拿陛下当成阿九对待,陛下不会怪我吧?”

“阿九,你就算是做了天子,也不要跟我生分了,好吗。”

褚妄冷笑一声,衣袖拂过。

这人怎么又开始生气。

说喝茶,他就是真的只是来喝茶,任凭她挑起什么话头,他是一句也不接啊。

掐着点似的,男人站起来,一张脸冷若冰霜。

“陛下是半个时辰后再来么?”

她算是摸清了规律,每半个时辰就会来她这里坐上一坐,正如他之前对她说过,

“不能离开超过半个时辰。”

她记得,她可没给他下过这样的降头。

莫非是那忘忧的功效,还是,有谁对他说了点什么?不管是哪种都好。至少她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如何让他立她为后。

褚妄并未回答,拂袖便走。

正如他对她的冷淡,直到他跨出门也没等到女人的挽留,脸色登时更加冷冽。

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把他放在心上啊!

卿柔枝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

“陛下……?”

“皇位换一个人来坐,你卿柔枝也会这般对他?”男人脸色晦暗,语气冷得似冰。

她似乎有些诧异,笑着问,

“陛下会容任何人觊觎您的江山吗?”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缓而又缓地挑起唇角,“不会。”

是的。

坐在皇位上的,只会是他,而她,也注定是属于他的,从生到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可是为何,心中那难以抓住的感觉愈来愈强烈,这让他感到烦躁、郁闷,却难以得到纾解。

……

这次褚妄过来探望,门刚一打开,什么就扑了过来。温温软软的一团,裹挟着勾人的香气,毫无保留地扑进他的怀中,惊得身畔的慕昭猛地后退了一步。

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她纤细雪白的双臂,揽住男人的脖颈,脸颊紧紧贴着他,那被乌发遮挡的耳垂白软,染着一丝红晕。

慕昭看得眼皮惊跳,连忙别开眼去。

暗暗嘀咕,这失了忆的娘娘,还真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陛下,你怎么才来呀。”女子的嗓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我都等您好久了。”

听得慕昭是面红耳赤,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这样的**。

“你下去吧。”

偏偏褚妄的声音一如既往,十足十的冷淡自矜。

“是。”

慕昭连忙告退,心道得去吹吹江风,缓一缓。

这陛下跟娘娘,小别胜新婚,怕是要好一番痴缠。

回宛京的行程足足有七日,而盛轻澜又奉了圣令,为娘娘调理身子,指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喜事传来。

褚妄小臂肌肉隆起,吐息微沉。

慕昭走了,他却仍旧搂着女人不放。半晌,他喉结微动,凑近在她耳边,轻轻道:

“什么都不穿,嗯?”

卿柔枝手臂勾着他脖子,仰头就能亲吻到他下巴,闻言笑了一声,

“我正换衣裳呢,陛下就来了,我心里欢喜,哪里还顾得上穿衣裳呀。”

“你是要害死褚慕昭,”男人摸到满手滑腻,笑声低哑,莫名阴狠,“他早上还为你求情,就这么没心没肺?嗯?”

“陛下,你弄疼我了。”

她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却更加送到他掌心里。

他指骨收紧,在顶端掐捏了一下,又十分冷情地把她松开,“不是换衣服么,去吧。”

男人握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身子,轻轻一推,推回了船舱,满脸从容的笑意。

果真如他之前说的那般——“就算你脱光了站在那,陛下都不会看你一眼。”

卿柔枝回眸瞧他一眼,大为震惊,这厮当真转了性子,开始——禁欲了不成?

她都这样了,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卿柔枝颇为含蓄地,往他下三路看了一眼,莫非真如她之前猜测的那般,他,出了什么问题……

她目光还没收回,就听见指骨咯吱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看男人脸色,却是平淡得很,“不动。是要朕亲自帮你换?”

说着这话,却站在门外,像是要跟她划清界限似的。

“哪能劳陛下大驾呀,我自己来就成。”卿柔枝含羞带怯,笑嗔了一声,身姿轻盈地走到榻边。

背对着他,三两下,褪去那件松松裹着身体的外袍,露出雪白无暇的肌肤,垂落的乌发散满后背。

她没骗他,方才她真的在换裙子。

卿柔枝缓缓撩开散落在后背的乌黑长发,整个白皙的肩背,连同修长的颈项,在他眼底暴露无遗。

捡起榻上的衣裙,一件件穿在身上,她动作优雅细致,仿佛没觉察到后方肆意打量的目光。

系好腰间丝绦,她突然弯腰下去,弯腰的幅度有些大,轻薄的衣裙一瞬间紧裹着她的腰臀,背对着他——这样的姿势,一些疯狂的记忆刹那间倾泻而出,褚妄喉头一紧。

她依旧弯着腰,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那滚烫的视线。裙摆向上提起了一截,露出一对笔直莹白的小腿,她纤软的手指勾动,似乎正往脚踝上系着什么东西。

褚妄的眸光,霎时间晦暗一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脚踝握在掌心,是何等细腻易折。

握着它们,又能够轻易将她打开到何种程度。

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垂下,喉结滚了几滚。却依旧按兵不动,倚在门边,看她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