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转身朝他走来, 步步生莲,那脚踝上赫然挂着一串银铃,随着走动叮当作响。
此时天色向晚, 月出于东山之上,照得她肤色莹白如雪。
那一袭素色长裙更是衬得她轻逸绝尘, 如同误落凡尘的九天玄女。
她赤脚从他身畔走过, 香风掠过,披帛勾缠了一下他腰间的玉带钩, 又松松地滑过。
女人在甲板上站定,无边月色中, 她福了福身,“愿为陛下, 献舞一曲。”
这身衣裙, 正是她在琅华阁所定制的那一条,原本打算献给郑刺史的舞,换了一个男子欣赏。
她柔声道,“今夜这支舞,我以后都不会再跳。这些舞步,就请陛下代柔枝记得吧。”
语落而舞起。
褚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此情此景,令他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那一年他跪在台阶下,受着鞭刑。隔着一扇朱红的漆门, 隐约有光芒透出,落进少年一片灰暗的眼底。
他知道,那片红飞翠舞、轻歌曼舞的仙境并不属于他, 而是属于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男人, 他的父皇。
然而, 今夜。
美人衣袂翩跹, 那一轮高悬于天际的明月,终于向他坠落而来,跌进他的怀中。
她在甲板上迎风而舞。
他知道她有多美,这样的美色,会让所有男子生出独占的欲望,只想私藏于妆匣之中,不容任何人觊觎。
褚妄眸光幽暗,他还知道,那能调动宫中禁卫的兵符,在她的手中。
她会这样做,无非是她与元后那一面得了点拨,如此自然地亲近他,不,亲近“陛下”。
褚妄自诩心硬似铁,走到今天这一步,踏着累累的尸骨,满手都是洗涤不去的鲜血。
他生性冷漠,从未有过惊惧和午夜梦回时分,他自幼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这世上,没有任何能够令他感到恐惧的事物。
他天生追逐权势,热爱杀戮,可是看着这个女子,他情不自禁伸出了手,隔着空气忘情地触碰、描摹。
这一抬手,自然看到了手腕上那串黑色佛珠,男人忽然蹙起长眉,喃喃。
“这世上,当真有佛陀吗?”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蓦地涌来,将她肩上的披帛卷走,云烟似的飞向了江面。
而她停下了舞蹈,竟然飞跑过去,探出窈窕的身子去够,整个人摇摇欲坠。
船下江水沉沉,急涛浪涌,稍有不慎就会摔落其中——
星光碎落在她的指尖,也在一瞬间,碎落在他的眼中,
褚妄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然勒着她的腰,与她相拥着,倒在甲板上。
他凤眸发红,不管不顾地怒斥道,“你疯了!”
她似乎才慢慢反应过来,睁开眼,怔色退去,娇笑连连,纤手抚上他的脸颊。
“陛下会救我,”她在他耳边轻喘着道,
“满天神佛不会在意我的生死,但我赌你会。”
长久的静默。
他发冠也散了,满头青丝倾泻,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晦暗。
“是……没错。”男人眼瞳里的怒火褪去,重新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
卿柔枝推了推他,想要起身,却突然被扣住手腕,用力分开,摁在身体两侧。
他俯下.身,一双狭长凤眸,满满逼仄的压迫感,死死钉在她的脸上。
他冷冷地,一字一句道,“我很在意,我舍不得你死。卿柔枝,你满意了么?”
说着,他要来吻她,唇瓣即将触碰时,她却将头一偏。
“……”他手指蓦地收紧,
“为什么躲。”
她嗓音很淡:“陛下,我不想在这里。”
“抱我回去。”她红唇轻启,命令道。
他死死盯着她,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还是俯身,抱起怀里娇软的女.体。
男人手臂强健有力,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只猫儿般轻松。
“在外面的话,是要风寒的,我也是心疼陛下龙体,”她缩在他怀里,温柔解释。
脸庞靠着他,男人宽阔的胸膛传来比往常激烈的心跳声。
卿柔枝的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醒。
褚妄声线微沉,“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摇头,发丝蹭着他胸口,嗅着那股清冽的龙涎香,轻声道,“你们都叫我娘娘,我以前是宫里的人么?”
他不语。
突然,四个字,毫无预兆地闯进褚妄的脑海。
“重新开始。”
是啊,他现在要什么没有,何必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过去。既然,他认定了她,那就让她的身体和心,重新属于他一个人。
完完全全地,没有一点隐.私可言地,属于他一个人。
这种精神上的极度占有,比起肉.体的结合,竟然更加令他兴奋。
光是想一想,一股战栗便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被他放在榻上,迎向他浓郁得化不开的眼神,卿柔枝莫名有种荒唐感,如果知道这一切,只需要一场舞……
不对,时机不对。
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懂感情。
上位者的真心,多难得啊,可此刻,卿柔枝只觉自己的灵魂飘出了体外,任凭他解开她的衣衫,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她要活着,风风光光地活着。
她要坐上中宫主位。
她的孩子,会是太子。待他登基,她就是未来的太后,将不再受任何人的掣肘。
“走神什么?”他有些不满,忽然重重地咬了她一口。
卿柔枝吃痛,只好收回心思,眸光迷离地喘息道,“陛下,轻些。”
“你爱我吗?”他突然止住了动作,问。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瞥了她一眼,他在她脖颈细细密密地啃咬,又一路往下,“说。”
“嗯……”卿柔枝痒得不行,瞳孔有些失了焦距,不明白他怎么会在**执着这个,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了。
她只有娇吟,毫无回应,褚妄动作停住,掌心撩开她汗湿的发。
俯身凑到她耳边,舔舐着她耳廓,逼问一般的语气:
“说你爱朕。”
酥酥痒痒的感觉传来,卿柔枝手指激.麻,用力地蜷缩了一下,“我……呃。”
充满的那一瞬,她有些迷离地想,她怀疑什么也不该怀疑这个。
差点死过一回,居然还不长记性。
他却停在那不动,眼神沉沉,显而易见的不满。她也不好受,只得摸了摸他的腰,撩拨着他。
“阿九,你是不是说,”她暧昧地在他耳边道,“你的第一次是被我夺走的?”
他后背肌肉霎时绷紧,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她觉得好笑,摸着他散落在肩膀的长发,“第一个吻的人,是我。”
“第一个牵手的,是我。”她像是妖精那般,一句一句地追问,
“我不在的时候,夜里有没有想着我?”
“是不是想我想的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
“阿九啊,”她冲他仰起身子,发丝寸寸滑落,露出无边的春色。亲他下巴,又在他唇角,若即若离地吻过。
一双媚眼,湿得能滴出水来。
“你到底是恨我,还是爱我?”
妖精。
褚妄觉得要死在她身上了。
他垂着眼,把她用力地揽进怀中,恨不得将她熔铸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可是,为什么,哪怕用力地将她占有着。
仍旧不满足,不满足,不满足。
是不是真的要把她连皮带骨地吃下去,才能饱腹。
“别再离开我。”他抱着她,低低道。
卿柔枝头发发麻,却被他捞起来,不留缝隙。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他们所有人。”他狠戾至极地威胁。偏偏眼角眉梢,又是情动至极。
“陛下。我想看着你,”他受到蛊惑似的,将脸从那雪白绵软中抬起。
她看见汗水从他的眉骨,滴进那双眼睛里,将那对眼瞳洗涤得干净透亮。
她着迷地看着,指腹抚过男人微微发红的眼睑,他这个神情,还真是像极了少年的时候,漂亮得目眩神迷。
卿柔枝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睛。
“男人和女人,要心意相通,是很难的。”
她感觉到,在她唇落下时,他眼睛就飞快闭上了,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
她捧着他的脸,在眼皮上吻了吻,然后是鼻梁骨,鼻尖,嘴唇。
她吻得温柔,就好像,他是她生生世世,倾心以待的爱人。
褚妄喉结滑动着,失而复得的心情溢满心脏,幸福和怅然,挣扎着破土而出。
从来都没有过的感情,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洪水那般,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她轻轻吻上他的喉结,含进嘴里,舔了舔。他的气味,满满都是。
褚妄闷哼一声,再睁眼时,欲.望惊人。
“所以,我们先从熟悉彼此的身体开始吧,”
她执起他的手,垂着眼,重重地咬了一口。
“陛下要记住,我咬你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指节坚硬,却在她嘴唇贴上去的时候,猛地一颤。
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肢,感受着从指骨到指尖,都被她寸寸啮咬。
又痒又酥。
他脸和脖颈都红透了,挂满了汗,沿着线条分明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坠。
落在她锁骨窝,汇成小小一滩。
她吐气如兰,“不会再有任何女人,能够带给陛下这样的感受。”
勾起红唇,一推他的胸膛,他们位置调换。
惊讶在他眼底闪过,又渐渐被欲.火所取代,一双总是清冷漠然的凤眸之中,一片意乱情迷,他唇瓣微张,轻轻喘息着。
不可否认,女人都是虚荣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看着这个从身到心都强大无比的男人,被她肆意掌控。
她咬了咬唇,那根理智的弦绷到了极致,却是缓缓离身。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轻声道。
“哈……什么。”
他重重喘了口气,双手掌着她,腕骨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他隐忍得满脸潮.红。
“怀上皇嗣,可如何是好?”
她叹气,幽怨地说,“陛下宠幸,是民女之福。可我如今没名没分的,若是……大着个肚子回去,怕是要被赶出家门了。”
说着,颤着雪白的肩膀,低声啜泣起来。
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坠,眼尾红了一片,可怜得不行。
他忍得额角青筋暴起,看她哭成这般,心底里的暴戾莫名压抑下来,起了怜爱之心。
大掌上移,沿着她光.裸的脊背,一路抚到她的后颈。
他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那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