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寻欢是陛下亲封镇抚使, 午后被陛下召见一次。
一出宫,她便动身去往宰相府,不等门房通报, 便大步朝着院子走去,脸色极差地喊了一声, “病秧子!”
“你还有心思在这下棋。”
她的焦虑都写在了脸上, 匆匆往树下那正自顾自对弈的白衣青年走去。
“你可知陛下召我去,要我做什么?”
宗弃安掌心排列着数枚漆黑的玛瑙棋子, 一双猫眼微微上挑,只专注面前的棋局:
“可是为了继后之事?”
宋寻欢暗暗心惊, 军师果然多智近妖,一下子就猜出了自己的来意:
“是, 陛下命我, 派人监视卿家女眷的行踪,一有动静便去回禀。”
陛下此举,定与那位继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莫不是要用家人,来拿捏住继后?
对那个女人,陛下就这么上心?
宗弃安沉吟道:“今日继后母族进宫探望,有人回禀,只道卿母刘氏出宫时的神情极为难看,而那庶小姐亦是惶恐不安, 像是撞破了一件惊天秘事。”
宋寻欢咬牙道:
“我没想到……陛下真会这么荒唐!”就这般迫不及待!连礼法都不顾!
宗弃安苍白的手落下一子。
眼眸沉静道:
“继后送他那串佛珠,戴了那么多年,你便该知道继后在他心里不一般。”
宋寻欢恨道:“当初她到军中, 就该一刀杀了她!陛下是何等英明的雄主, 岂能染上这般污点!”
乱.伦的丑闻啊!
宗弃安笑道:“寻欢, 是你偏激了。继后美貌非凡, 陛下虽雄才大略,却也是男子,会有动摇实属平常,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见她依旧满脸怒火,宗弃安循循善诱道:
“帝王者,三宫六苑实属寻常,继后若是死了,还能成为陛下心头的一抹白月光,永远挂怀。可她活着,陛下总有新鲜耗尽的那一天,以色侍人者,终归不能长久。
况且卿汝贤在朝刚直,得罪政敌无数,这位继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如前朝一般的隆眷。她站在那里,便是无数人的眼中刺……又何须寻欢你来忧虑呢?再说,继后背地里与兰二公子不清不楚,如此水性杨花之辈,陛下不会留她太久的。”
他意味深长。
听了这话,宋寻欢才稍微放下心来。
一双手拂去葱绿衣裙上的花瓣,拿起搁置在一旁的剑,便要转身离开:
“我还有要务在身,便不打扰宰相了。”
宗弃安忽而侧目看她,一双澄澈的猫眼似是看穿了什么,叹道:
“寻欢,这身衣物并不适合你。”
宋寻欢面色一僵,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却什么也没说,快步不停地走了。
……
褚岁寒派人监视卿家女眷一事,卿柔枝自是半点不知,她正在准备前往净莲寺的事宜。
那净莲寺不过是宛京城中大大小小佛寺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占地亦不大,乃是历朝历代无子妃嫔的终老之处,埋葬了不知多少红颜枯骨。
召来坤宁宫众人,卿柔枝道:
“你们愿意与我同去的,便收拾行囊吧。”
佛寺修行清苦,她是带发修行,要与寺中子弟同吃同住,不得佩金戴银,不得沾染荤腥。
众人面色各异,娘娘眼圈都是红的,莫不是惹怒了新帝?
不然怎会突然被赶去佛寺?
陛下逼着娘娘落了先帝的孩子,娘娘誓死不从也是说得通的,那夜那声巨响,人人都听着了,覃掌事差点命都没了,坤宁宫的宫人们也一个一个都闭紧了嘴巴,唯恐走漏半点风声,只盼着娘娘能够回心转意,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才有好日子过。
毕竟那位新帝除了性子暴虐些,样样都是极好的,高兴了说不准娘娘依旧能待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可万一惹恼了他,血洗坤宁宫也是没准的。
今天突然说要去佛寺?
原本坤宁宫中,有个总管太监叫做小安子,后来因办错差事,叫皇后杖断了双腿,逐出宫去。
皇后生性温和,还从未有过那样大怒的时候,小安子之前是最受皇后信赖的,没来由惹了那灭顶之灾。
自那以后,她宫里的太监们侍奉皇后便愈发恭敬小心,唯恐也叫皇后打个半死不活,丢出了宫去。
一个小太监率先跪下,磕头道:
“奴才找人算过命,说是八字太硬,不宜侍奉在娘娘身边,不知何时便会冲撞了娘娘凤体,奴才罪该万死,却万万不敢拖累娘娘。叩谢娘娘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树倒猢狲散,一直以来的道理,卿柔枝也没什么不快,只叫他上来领了月钱,便将他打发走了。
她宫里的太监,几乎都走了个精光,唯有几个大宫女留了下来。
卿柔枝忽然道:
“思月,你怎么了?”
淮筝与归月纷纷看去,才发觉思月这小丫头脸色有些不对,被归月捅了捅胳膊,思月骤然回神,“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奴婢……奴婢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供养,奴婢……”
她是不愿与娘娘同去佛寺的,去了佛寺,不仅月俸更少了,而且还要吃苦,连何时才能回来都不知道。
说不准,永远都没有回来的那一天了!
卿柔枝也没多作挽留:
“既然如此,你留在宫中吧。”
思月抬起发红的额头,眼含热泪:
“娘娘……”
卿柔枝倾身将她扶起,“只是今后做事,务必戒了那急躁的毛病。我会求陛下,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思月哽咽道:“奴婢就守在坤宁宫,等娘娘回来,奴婢哪也不去。”
卿柔枝只得叹气:“也好。这里是你熟悉之处,便交给你照顾打理了。”
她环顾四周,也不知今后这座华丽的宫殿,会迎来怎样的主子。罢了,就要离开这座牢笼,想这样多做什么呢?
她眼睛看向另外二人,喟叹:“你们呢?”
淮筝和归月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坚定:
“誓死追随娘娘。”
卿柔枝眸色一定。
归月她知道,是个冰雪聪明的,做事也规矩,淮筝更不必说,当初若是没有她,她在这深宫,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哪怕今后我身无富贵,荣华不再,也依旧跟随吗?”
淮筝道:“奴婢是先皇后的人,先皇后待奴婢有再造之恩。侍奉娘娘,便是报答先皇后大恩。”
归月亦是道:
“当初若是没有娘娘的护佑,奴婢便是董贵妃手下的冤魂一缕,焉能活到今日?不论娘娘身处何等境遇,奴婢都誓死追随。”
主仆三人的话,一字不落进到思月的耳中,她垂下脑袋,脸色发白,紧紧地攥住了袖子里的手。
之后淮筝被卿柔枝单独留下来说话,归月便与思月一同退走。
到院子里时,归月突然停住步子,冷冷道:
“你父母早就亡故,为何要对娘娘说谎?”
惊惶在思月的面上一闪而逝,她抓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飘忽:
“我……”
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想为自己博个出路?
大家都想往上爬,思月本以为,自己到了坤宁宫办差,便是最好的归宿,可她年纪到底小,眼看着几个交好的宫女们找对食,有了依傍,她便也动起了心思。
她进宫的晚,在皇后身边伺候时,九皇子已经被流放,本以为众人口中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临淄王,会是个丑陋的大汉,可是……
初见那人磁性清冽的嗓音,还有她抬眸时看见的那张,谪仙般的俊美容颜。
她从未见过比陛下还要丰神俊朗的男子,像是雪地里长出来的罂粟花,那无边的冷肃杀伐之气下,满是致命而危险的魅力。
她被他吸引,情不自禁地幻想着,臣服在这样的男子脚底。
她还那么年轻,不像娘娘已为人妇。
她还有那么多的青葱岁月,她不想在青灯古佛前蹉跎掉,她听说净莲寺是后妃们的地狱,更是她们这些奴婢的地狱。
归月看着她,这个双颊泛红、含苞待放的少女,一瞬什么都明白了。
“你、难道你对陛下……”
归月脸色惨白:
“自打你进坤宁宫以来,我便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娘娘亦是如此。皇后娘娘生性柔善,从未对我们有过打骂虐待,比其他主子好了不知多少倍。但,陛下不一样,他不是娘娘,亦不如先帝宽和。他……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想想,当时他差一点就杀了你。”
归月无论如何都想把她劝回正道。
思月亦是想到了那把逼到颈前的利剑,那么近,差一点就要了她的性命,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可不知怎么的,慢慢那双眼里,又燃起了火光。
“可陛下没有,”思月认真道,“陛下肯定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听太极宫伺候的姐妹说,陛下天未亮便在处理朝政,是个勤勉的好君主。陛下对娘娘,不也恭敬有加么?”
归月凝噎。
违背人.伦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那位做不出来的?
对于思月的天真,归月只能无奈叹气。
“你……罢了,你好自为之,只是在陛下面前,你须得守住娘娘的秘密。”
思月咬唇,郑重点头。
“我知道,娘娘对我有恩,我定不会出卖娘娘。”
半晌她嗫嚅着问道:
“娘娘对陛下……”
“娘娘对陛下,只有从前相互扶持的情谊。”归月严肃地告诫她道,“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更无半点男女私.情。”
思月腮帮一紧,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如此,她便不算背叛。
皇后娘娘就是兰因先生的事,只有她们三位贴身宫女知晓,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娘娘声名不保,而那些信也足以成为,皇后与继子私.通的证据。
世人不会管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只会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
一旦被发现兰因就是娘娘,不仅娘娘毁了,卿家也毁了。
新帝在登基不久后便四处搜寻兰因的踪迹,若兰因此人当真存世,封侯拜将,都是一卷圣旨的事……
当年新帝被流放边远,所有人都没想过他能活着回来。
九皇子被流放的地方极为偏远,途经大漠,死在这条路上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哪怕突然传来他的死讯也不足为奇。
兰因的信,大约就是饥寒交迫之人在即将饿死时,所被施舍的一个馒头吧。
兰因之于陛下,是在困厄之时指路的一盏明灯,是精神的寄托。
思月见过娘娘彻夜不眠,一笔一笔仔细斟酌的模样,她不识字,却也能体会到那其中蕴含的浓郁情思。
娘娘就算是在面对先帝时,也不曾有过那样丰富的情绪——
思月不太相信,娘娘对九殿下,真的一分情意都无。
只不过史书工笔,千夫所指,娘娘的出身便决定了,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她是绝不会心甘情愿入新帝后宫的。
就算如何做戏,娘娘也始终未曾忘记,她身为卿家二小姐的过去。
彼时思月不知娘娘的信是写给何人。
但见女子时而颦蹙,时而失笑,时而喟叹,时而望着窗前的那棵白梅树,恻恻地怔然。
那副模样就是天底下心最硬的儿郎见到了,都会打从心底里生出无限的怜惜。
思月常常会想。
收信之人,定是娘娘的至珍至重之人。
她在信上里写,宛京的**开了落了一地。
**不是春花怎么会很大,而且落了一地呢?
思月后来听淮筝讲,在九皇子贬谪的必经之地,真的有**是那样的。那时正值深秋,恰好是**开放的季节。
信上边还写,君若得幸从卞江过,取一瓮三峡上游的水泡茶,才真真是极品。
就这么一封一封地寄出去。
除了董贵妃,娘娘在宫中的人缘极好,这样的信被她托给一位丽嫔,当成家书一并捎走,带到九皇子的身边。
只可惜那位丽嫔前不久病逝了,再没人知晓那些信的存在。
哪怕每一封,每一封都石沉大海,娘娘也从未断绝。
后来她不再寄了,却依旧按着日子,一封封地书写,寄不出去的存了整整一箱子。
听闻临淄王攻下宛京的前一夜,娘娘便将手稿全都烧毁了。
思月收拾残烬时,有一封掉在火盆边缘,保存完整,未被火焰吞噬。
思月慢慢低下头,想着那封,她特地去一字一字认识了的信。
也许那会是她的机缘。
……
卿柔枝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衣食住行所需,一把古琴,足矣。
当然少不了先帝所托付的,虎符。
净莲寺,在大越国寺感业寺之附近。
裘雪霁……她在唇齿间咀嚼这个名字,总觉似曾相识,可仔细一想,又想不太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正要登上马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盛轻澜。
她装扮得甚是素净,松松地绾了个发髻,戴着一支莲花簪。
腰上还挎着一只医箱,活脱脱一个医女的装扮,冲她一福:
“陛下特地给了轻澜一道旨意,允我与娘娘同行,照顾娘娘的日常饮食。娘娘不会嫌弃轻澜碍事吧?”
卿柔枝莞尔,回以一礼:
“盛神医同行,柔枝求之不得,又怎会嫌弃呢?”
盛轻澜脸红,冲她吐了吐舌头。
卿柔枝又与她说了会话,撩开车帘准备登车,一抬眼却愣住了。
里边竟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发束金冠,玄黑锦袍,袖口蜿蜒的龙纹彰显著他至高无上的身份——
卿柔枝身后数人亦是愣怔不已,而后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陛下?!
陛下怎会在娘娘的马车上?
褚妄倒是面无异色,坐得四平八稳,只放下那一直在看的书卷,倾身朝她伸出手:
“上来。”
望着那只骨感颀长的手,她咬着唇,有些犹豫,“陛下,这……”
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辆马车,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但他的手稳稳朝她伸着,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卿柔枝无法,只得将手搭在上边。
两手交握,便被他一个用力,拉着上了马车。
细布帘子飘然落下,女子惊呼传出,羞恼娇叱,叫人听了脸红不已。
盛轻澜压低声音,急切道:
“陛下,陛下,当心着娘娘的身子……”
卿柔枝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被他伸手扶住腰肢,这才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低头却见男人脸色发寒,戾气横生。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管到朕的头上来。”
这阿猫阿狗……自然指的是盛轻澜。
卿柔枝叹气,“陛下,要遵医嘱。”
她腰肢一摆,极为灵巧地从他掌心里**开,月白色的裙摆如莲花散落,无比优雅地坐了下来。
指尖无意在他手心蹭过,像猫爪子在心上一挠,褚妄下意识要将这滑腻酥香抓在掌中,岂料她像一只滑不溜手的鱼儿,根本抓不住,袖口流水般在他手腕拂过,徒留一缕幽幽的暗香。
他眸色稍暗。
卿柔枝却是腰背笔直坐着,一脸正经,好似并不觉得自己那举动,与勾引无异。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色广袖齐腰裙,裙摆层层叠叠如荷叶般散开,臂弯间一条长长的蚕丝帛带,上边用银线绣着云纹。
腰肢上一抹丝绦系成结,那结缀在侧腰,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稍不注意就会从掌心飞走似的。
他目光停留得有些久,卿柔枝也低头看去,只见腰上,除了宫绦外,还有一枚香囊作为饰物。
以为他是在打量这一枚香囊,她便以手心托起,有些羞赧道:
“这是去年绣的了,仿的长姐留下的绣样。”
她轻声细语,像是清泉从心尖潺潺流过。
光是这么静静听着她的声音,那些处理朝政所累积下来的疲惫便一扫而空。
卿柔枝正说到自己擅长的绣活儿,不知何时他没了动静,只默默盯着她的脸看。
这样的安静,让卿柔枝有些不习惯。
原本看到他在马车上,她还有些防备。眼下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许是她眼神的警惕太明显,他眉心稍蹙,这才发现二人隔了很远的距离:
“坐那么远,怕朕吃了你?”
卿柔枝身子一侧挨靠着车帘,几乎要掉到马车外去了,想起前几日他的荒唐,还心有余悸。
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
“我胸口有些闷。”她攥着帕子捂住心口那里,眉心稍蹙。
褚妄叹了口气,“朕只是想与你多待一会。”
他口吻冷淡,与正常时候没什么两样。
于是卿柔枝慢慢挪动着向他靠近,打着商量道:
“陛下,我们便好好说会话。这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这警惕的样子,叫他气得笑了:“你当朕是色鬼投胎不成?”
额头一疼,竟是叫他握着那卷书简,轻轻打了一下。
卿柔枝暗自腹诽,前些日子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难道不像色中饿鬼吗?
莫非是在军中憋了许久,憋出了毛病?
额上忽然传来皮肤相贴的触感,他竟是抬起衣袖,手腕内侧贴在她额头,在那被他打红之处,轻缓地揉弄起来。
卿柔枝先是一惊,又没来由觉得古怪,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有些发直。
视线缓慢地别开。
却又叫他捏着下巴,摆正回去,不得已与他对视。
这一眼却怔在那里。
她想,无论是谁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都会觉得被他深深地爱慕着。
心口一跳,忙将脸别了开去。
那种指尖泛起的酥麻又来了,难以遏制地蔓延到了全身。
他的眼神,让卿柔枝想起了多年前养的那只,早已死去的小黑狗。
它被那些仆人抱下去时便是用这样湿漉漉的、不舍的眼神看着自己。
安静又可怜地,好似十分不愿与她分离。
卿柔枝指尖一动,便发现自己将腰间那枚香囊取了下来,递到他的面前,只是在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举动以后,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就想抽回胳膊。
却叫他一把握住,冰冷修长的手指,不过松松地圈握,便叫她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他抓着她,有种绝对掌控的意味:
“柔枝,你有没有骗朕?”
一用力便把她拽进了怀里,让她跌坐在他腿间。慌乱之下,卿柔枝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心虚到不敢看他:
“陛下……是指什么?”
褚妄只用低头便能吻到她额头。
但他没动,只用那种深不见底的眼神瞧她。
她惴惴不安,只道:
“陛下是……不相信我么?”
他不语,指腹贴在她腰侧,若有似无地揉弄。
卿柔枝呼吸起伏,心神不宁。
万一他突然改主意不让她去净莲寺,那她之前所做,不都功亏一篑?
这个男人,实在太难以掌控。
她太高估自己,又太低估他。
他总是能迅速地恢复理智,用最冷静的姿态来面对她。
譬如眼下。
就算她坐在他的腿上,他也呼吸平稳。
不像她的,乱得没了章法。
褚妄浓密的睫毛低垂,眸色有种让她心惊的晦暗。
“陛下,到时辰了。”
她动了动臀,提醒,“难道,陛下还想与我一同去净莲寺修行不成?”故意揶揄,以掩饰心底越来越浓烈的不安。
“当真,没有?”
他蓦地抬眼,视线穿透力极强,让她一瞬间呼吸窒住。
“柔枝怎么会骗陛下?”卿柔枝垂下眼帘,一如既往的柔顺娇媚,“陛下若是想柔枝了,随时可以来探望柔枝。”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知道他比先帝还要勤勉,也是,皇位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他自会做到最好。
大约也是因此,后宫迟迟未有充盈,他精力便只能用在她身上……
他初初登基,往后只会越来越忙,几乎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说不定哪天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先帝让她将虎符交给太子,这是她必须去完成的使命。太子是长姐唯一的儿子,她要看到他好好活着,才能安心。
所以净莲寺她必须去,也一定要去。
褚妄笑而不语,头微微往后仰,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侧腰。
作者有话说:
褚妄:我给过你坦白的机会了
下章男主发现假怀孕!哈哈哈哈,风风火火来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