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笙从侯府的角门出来,混在人群里,曾鸿之死的内情没几个人知道,本就是皇上和幽王的暗中博弈,更不会昭告天下,幽王此时进京,又忽然传出这事,不仅如此,还联合了江南宣社士子,沈云笙不禁纳闷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
她在远处看着覃斯厉,默默的站在高阶上,他脸色沉郁,只看着眼前这帮人不为所动。沈云笙明白,他多少是有些疲惫的,任凭底下人大声讨伐,却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天渐渐变暗,有细雨轻飘飘落下,他是不曾辩解一句,他也完全不必站在那里,府门一关不理会便罢,可他却站在那里,沈云笙知道,这是在保护侯府。
不行,沈云笙在心中想着,人群的高喊声不断,照此下去事态必将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她了解这些士子,一腔热血,振振有词,却实在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面对曾鸿之死这件事,如果没有结果,他们又怎会善罢甘休。
正当沈云笙准备去硕言堂问个明白时,手腕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捂着嘴愣生生拽到拐角暗巷。
因为这会儿人多,再加上沈云笙刚站的地方较偏,大家现在被冲昏了头脑,谁还能关注到她。
等沈云笙刚要挣扎的大声喊时她看到拖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岑启!
“岑启,你怎么在这里?你一直没有走?”沈云笙惊讶无比,就在上次一别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她以为岑启早都走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为什么要走?我和覃斯厉的事儿才刚刚开始,我走了岂不错过这一场场好戏。”岑启已经没有当时一幅艰难沧桑的模样,而又成了当年的公子哥,只是眼角眉梢多了些成熟和不甘心。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事是你挑起的?这些人也是你叫来的?”沈云笙问道。
岑启扫了一眼外头不断叫嚷的人群,自嘲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要说煽动城里的这帮人或许还有可能,可是要说把江南有名士子都聚集在这里,我的确没这个本事。不过你要说覃斯厉杀曾鸿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我也供认不讳,的确是我。倒是你云笙,听到这消息也不惊讶,你早就知道?”
沈云笙被他问住,没有说话。也是,曾鸿再怎么说也是宣社里举足轻重,甚至有恩于他们的,现在被覃斯厉所杀,她应该气愤才对。
岑启看沈云笙没说话,便已然猜到,“你真的早都知道,但是你却包庇他,就因为你嫁给他?还是,他威胁你?”岑启希望是后一种,他曾经有多深爱沈云笙,现在就有多恨覃斯厉,但总可以安慰自己沈云笙也是父母之命,身不由己,可是现在沈云笙表现的这些,她心里是真的有他。
“岑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曾大人的死另有隐情,你是幽王的人,你会不知道?”
说实话,岑启是有些生气的,他现在恨不得手刃了覃斯厉。“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事情闹到这一步,谁还管是真是假。总之,覃斯厉他这次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云笙,你跟我走,我带你走,离开这侯府,离开这困住人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游山玩水,谈天说地,自由自在。”
说着,岑启便要拉起云笙的手,却被意料之中的一把甩开。她把头撇向一边,眼角有些模糊,但话却坚定,“我不走,他是我夫君,我会陪他一起。”
岑启简直不敢相信,脑海里有一瞬的停滞,“你说什么云笙,我和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如他?是,曾经我不知你是女儿身,可那时候我们总在一起,多么默契,那时我就想,如果能一辈子和你一起也是人生一番幸事。后来知道了你是女子,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一开始虽还有些不适应,可都抵不过我对你的感情。直到你嫁给覃斯厉,我也只是说服自己你是身不由己,可是现在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明白了,你不是身不由己,是真的…爱他?”
沈云笙不说话,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转移话题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平昌侯府有难,我还有别的事,至于这些无关紧要的,等以后我在和你说清楚。”
说完,沈云笙转身就要走。可却被岑启一把拉住。
“不信,这些对你而言无关紧要,可对我而言就比命还重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爱他?是不是!”
沈云笙挣扎,可是她的力道哪里能和岑启比,“你放开!你放开。我现在要去硕言堂。你多耽误我一分,侯府就多一分危险。不管是为什么,我都不能眼见着让他们落难!”
“哼,你以为你能救的了他们吗?一下子能聚集这么多人,这背后的人你以为是谁?是你能斗得过的?还有,为什么幽王来京就发生这样的事,摆明了是有人要将覃斯厉置于死地!现在你只有抽身而出和我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什么!”沈云笙继续挣扎着,她的余光瞥向站在细雨中的覃斯厉,那么远,又那么近,任凭底下人闹事的闹事,静坐的静坐,她知道他迟迟不肯有动作,就是在顾忌自己,沈云笙忽然很难受,他那样眼里不揉沙子的人,那样杀伐决断的人,完全有办法掌控这一切,可是自己却成了他的累赘。
沈云笙这样想着,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她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忽然,就快要睁开之际,脖颈上被人狠狠的一击,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此时应天府的人没来,倒是兵马司的郭泱领着两队人马来了。
“大人,郭泱来了。”司空在旁边提醒覃斯厉。
覃斯厉看过去,沉声道,“这厮是太后的人,来了恐要添乱,你让兄弟们盯着他们的人,不许他们伤了这些士子。”
郭泱下马,一脸担忧的小跑过来,覃斯厉也礼节性的迎上去,此时士子们闹了半天却没有进展,于是选择了在侯府外静坐,任凭这雨势渐大而不为所动。
“郭大人,劳烦您跑这一趟,想必是惊动皇上了。”覃斯厉面不改色,这份镇定自若倒是让郭泱打心眼儿里钦佩,这要是放了旁人,内忧外患,早已不知急成什么样子,这位爷还能如此,真不是一般人呐。
“哎呦,覃老兄客气!别说皇上了,就连太后也派人来过问了。皇上也正和四大臣们说这事儿呢!唉,也怪我,这么大的事,我这竟愣是没有听到丝毫风声。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让这些人尽快散去,您也好快快进宫见皇上呐。”郭泱说的一脸真诚。
“多谢郭大人。这事我自会处理妥当,只是还需要些时间,等处理完了,我自会进宫。”
郭泱却不罢休,他回头看了台阶下密密麻麻的人,说实话,往年也不是没见过这些个书生闹事,可像这规模,这阵势,他也还是头一次见。“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不知道覃老兄,要怎么处置?”
“大家看!兵马司的人也来了!是要来镇压我们的!哼,幽州城的难民闹事,也是他们,杀了多少无辜百姓了事!现在又想杀我们,让我们闭嘴!这些人分明就是一丘之貉,这天下岂不是要被他们颠倒黑白!”
其中的人一喊,人群中瞬间**了起来,此时跟随的声音此起彼伏。果然,一旁兵马司的人便准备上前二话不说逮了那个带头的士子,却是混在人群里玄天卫的暗卫阻止了他们。
这些人早已被覃斯厉安排在人群中,本来是用作抓这人群中胡乱闹事的,他们挡在兵马司的人身前,亮出腰间显示身份的牌子,劝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兵马司的人自然不敢惹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郭泱,按兵不动。
郭泱生气,他这一行来,明里是镇压士子,清理秩序,实则是奉太后之命来搅浑水,却不想这覃斯厉早有准备,严防死守。
他一肚子坏水没处发,却也不敢发作,他只眼巴巴看向覃斯厉,“覃老兄,你这是干什么?”
“您说呢。”覃斯厉冷声,“这是覃某的事,就不用郭大人费心了。我说了,等此事一了,我自会去向皇上解释。”
“好好好,那我就不管了,本也是关心则乱,既然覃老兄用不着,我也不淌这浑水!只当是郭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郭泱就背手黑着脸往台阶下走。
走到快接近人群时,忽然有一人又喊了起来,这人和郭泱对视一眼,他不仅喊起来,更是直接扑到其身上,而郭泱此时也是毫不犹豫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尖刀,就冲那人心头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