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芷离开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有个宫人从膳房出来,见地上放着一个食盒,诧异地抬头四顾。
“这是送去哪个宫的?是谁负责的?”
没人回应,她只好去找李司膳。李司膳过来打开食盒看了看,登时眉头倒竖,“该死,这是启明宫的!叶兰芷呢?”
“不知道啊,我出来时就没看见人。”
李司膳不敢耽误,叫眼前的小宫人去送,“你送的时候长点眼色,如果昭宁宫的嬷嬷在,就同她解释两句,她不高兴就说拿回来重做。”
宫人道:“我知道了。”
“去吧……诶等等!”李司膳方才隐约瞧见食盒边缘有些痕迹,没看清楚,“你再打开食盒给我瞧瞧。”
宫人依命打开食盒,李司膳凑过去仔细一看,赫然一惊,“去司药司找郑司药过来。”
小宫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照吩咐立刻去请郑司药。
片刻后,郑瑾匆匆赶来,“李司膳着急寻我是什么事?”
“是要紧事!”李司膳拉着郑瑾去看食盒上的不明粉末,“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郑瑾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些粉末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一紧,“这是天花粉。”
天花粉能致妇人小产,李司膳这点常识是有的,她登时后背生寒,只庆幸自己方才眼尖,没有错过了那点异样。
“多谢郑司药,还请郑司药莫要宣扬,待我查明此事。”
郑瑾明白有些事能不过问就不过问,“我知道,但我觉得该提醒李司膳,事关重大,最好不要隐瞒,你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趁着大错未铸成将此事上报,让做主的贵人来查,你也不用提心吊胆不是?”
李司膳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想瞒下来,因为这是司膳司的过错,不论是否下药成功她都要担责。
但心下细思量一番,觉得郑瑾这话有道理,趁着过错未铸成上报给荣贵妃,她最多受些责罚,可如果姚碧华的胎哪天真的没了,她就是万死难辞,搞不好小命都要丢了。
她吩咐身边宫人,“去找叶兰芷。”
正在这时,昭宁宫荣贵妃身边的老嬷嬷来了。
“今儿是怎么了,早膳怎么还没送去启明宫?小主子可饿不得的!”
李司膳心里咯噔一下,这来得也太急了点,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她做出着急的神色,“实在对不住,出了点意外,我这正要去昭宁宫回禀荣贵妃呢!”
老嬷嬷神色一变,“出了何事?”
李司膳把食盒拿给她看,“早膳是早做好的,可送饭的宫人不知道……诶,叶兰芷你来得正好!”
刚巧叶兰芷从茅房回来,李司膳道:“我问你,是你把食盒放在廊下的?放了多久?”
叶兰芷忙认错:“请李司膳责罚,是我放的,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就跑去了茅房,当时无人替我,我想着去去就回,谁知咱们司的茅房里有人,我只好去司酝司的茅房解急,一来一回就耽误了……”
她早上闹肚子李司膳是知道的,是以对她的说辞没有特别怀疑,但这不能排除这药不是她放的。
李司膳又问:“那,你可知天花粉是做什么的?”
叶兰芷茫然摇头,“我不通医药,不知道是做什么,还请司膳示下。”
李司膳听闻叶兰芷是个实诚孩子,送进宫来本是为了取悦陛下,却因为不会来事触怒了陛下,这才被罚到膳房,可见她不是那等搞旁门左道的,起码比启明宫里那位坦**些。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只有她跟方才报信儿的宫人接触过这食盒,嫌疑还不能洗脱。
她道:“方才我在这食盒上发现了天花粉末,我叫郑司药查验一下,如果粥里有天花粉的成分,那你就有很大的嫌疑,我得去搜查你的住处,你可明白?”
“什,什么粥里有天花粉?天花粉是何物?”叶兰芷用不解的眼神询问郑司药。
郑瑾没有立刻回答,她舀了一勺粥吃了,细品片刻,说:“略有苦味,应该是加了天花粉,不过还是要找人试药才能确定,天花粉有活血通经之效,身怀有孕者服用可能会掉胎。”
“什么!”昭宁宫的老嬷嬷闻言不淡定了,“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在姚主子的餐食里下这样的药?她怀的可是陛下的长子!”
叶兰芷吓得扑通跪地,“请郑司膳明察,我绝没有做这样的事!”
李司膳道:“口说无凭,得详查才能断定,你且与我走一趟昭宁宫,看荣贵妃如何裁夺。”
叶兰芷态度十分配合:“还请李司膳与荣贵妃还我一个清白!”
几人一道去了昭宁宫,荣贵妃听闻此事勃然大怒。
”李司膳,你们司膳司出了这样的事,你有很大的失职之罪!”
李司膳慌忙跪地:“奴婢知罪,恳请贵妃责罚,但请贵妃务必查清真相,找出真凶,还我司膳司众人的清白!”
荣贵妃知道跟李司膳多半无关,但要给她个下马威,吓唬完了就要她卖命做事了。
她吩咐身边的心腹:“你带些人与李司膳回去,搜查膳房以及所有宫人的住处,还有她们的随身之物,以及最近进出宫的记录,着重查出宫宫人的去向。”
“是!”
司膳司开始了一轮大搜查。
荣贵妃则去往长明宫回禀陛下。
萧宸听闻后宫竟有这等恶劣争宠之事,当即叫冯坚领着宫正司内侍去司膳司,配合昭宁宫宫人一道搜查审讯。
尚食局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两位尚食。
黄尚食脾气急,问道:“何事至于这样大动干戈?我们尚食局不要做事了吗!”
禀报的小宫人道:“是送去启明宫的膳食被人下了天花粉,荣贵妃跟陛下下令严查,这会儿正满世界搜查呢!”
张尚食心下一慌,昨日成妃才给了她一包药,让她今日交给叶兰芷,药还没送出去呢,那丫头怎么就下药了?
“此时搜查到哪了?”
黄尚食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奇怪,这是搜查到哪的问题吗?
她恍然想起一件事,昨儿她瞧见黄尚食回来时行色匆匆,神情似有心事。她这人不爱管私人的闲事,也就没问。
现如今见她反应奇怪,心想:“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宫人道:“回张尚食,这会儿还在搜查宫人住处呢,就快到两位尚食屋里了。”
黄尚食注意到张尚食的屁股动了动,似乎想起来又克制住了。她问:“怎么,张尚食屋子里有什么不能示人的物件吗?”
张尚食稳住心中的慌乱,说:“倒也没什么不能示人,只是到底是私人之物,我不喜欢被外人翻动。”
黄尚食是个直肠子,人也坦**,所有的东西都不介意给别人展示。在她看来,凡不能坦**者皆心中有鬼,不能对外人展示的东西必定有猫腻。
“黄尚食难道还藏了什么宝贝不成?别是藏了个大男人吧?”
“休要胡说!”张尚食脸色骤变,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噌地站起来,“禁内怎可能有外男?你这样口无遮拦是要害死人的!”
黄尚食更觉奇怪了,“私下里浑说的玩笑罢了,也不独我一个人说,能害死谁?便是怪罪下来,也是我领罚。”
张尚食自知失态,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慌乱,万一叫姓黄的这多事妇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她反倒是要有事了。
“平日浑说就罢了,今日昭宁宫还有宫正司的人都在,万一叫谁听了一字半句去,看你如何收场!”
说罢便走出屋子去,“我过去瞧瞧去。”
“我随你一道去!”黄尚食看出来她是想趁机回屋子里收拾东西,立刻起身跟上去。
张尚食别提多膈应了,这妇人真是讨厌极了!自从她升了尚食,哪天都能挑出点毛病来,不是嫌这人散漫,就是嫌那人手脚不利索,宫人们私下里玩牌她要教训,私下里吃酒她要罚,负责采办的内侍更是倒了血霉,一滴油水都捞不着了,尚食局上下没有不背后骂她的。
偏偏黄尚食刻板守规,一点把柄也没有,想寻她点错处那是门儿都没有,端的是看不惯她又干不掉。
“你随我去作甚,咱俩总要有一个坐镇,万一谁有什么事找不着咱俩,外头人要说咱们尚食局没有规矩的!”
黄尚食断定她一定有事,越发要跟着,“要坐镇也该张尚食坐镇,您是真正拿主意的人,像搜查屋子这样得罪人的事还是我来比较合适。”
张尚食简直想锤爆她的头颅!
幸而她那东西藏得比较私密,那些搜查的宫人看在她的身份的份上,大概不会搜得太较真儿。
这样想着,张尚食的心稳了不少,至少外人应该看不出她内心的慌乱。
冯坚带着搜查的人很快到了两位尚食的屋子,先要搜查黄尚食住处。
抽查别人屋子的时候,大家都是提心吊胆地在旁等着,黄尚食恨不能亲自去翻东西,那坦**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可查的。
张尚食问道冯坚:“大父,搜了这半日,可搜出什么来了?”
冯坚摇头,“若搜出了什么,我还至于在这里吗?”
那就是说,叶兰芷处也没搜出什么,难道不是她下的药?
“未必就能搜出什么来的。”张尚食道,“药已经下了,难道还能留一半在住处吗?”
“可说呢。”冯坚也觉得难搜出什么来,“但该搜还是得搜,万一呢?”
张尚食干笑两声。这功夫黄尚食的屋子已经搜完了,什么也没搜出来。也就是说,整个尚食局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屋子了,颇有万众瞩目之感。
她默默吞咽口水,心里有些紧张。
搜查屋子时,黄尚食在廊下瞧着。可能是查了半天都累了,对张尚食这里的搜查颇为敷衍,衣柜子里搜了搜,被褥掀开来看了看,首饰盒子瞧了瞧,这就完事了。
“冯大父,张尚食这里没搜查出什么。”
冯坚点点头,正要撤走,听黄尚食道:“等等,这还没搜彻底呢!”
张尚食眼皮子一跳,这姓黄的是要作甚?为什么揪着她不放,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冯坚看了看张尚食,又看了看黄尚食。黄尚食这人虽然较真儿起来很讨人嫌,但她不会没事找事,莫非张尚食有什么异样被她发现了,所以才揪着不放?
张尚食心下生出不祥的预感,但她不好拦着,便佯装生气道:“黄尚食,你自升了尚食就成日挑三拣四的,可知你挑大家的错处就是挑我的理,若是觉得我管理不当,不配做尚食局的主,只管对我说,我把做主的权利让给你就是,何必处处针对?”
黄尚食没听出她给她挖坑,只是实话实说:“若说不配倒不至于,只是张尚食御下不严,才纵容出了那么多不守规矩的宫人,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出事倒罢了,出事就是大事,你瞧,这不是连毒都能明目张胆地下了?”
张尚食叫她堵得说不出话,却也做实了黄尚食针对她的话。
那些看不惯黄尚食的纷纷讨伐起来:“黄尚食这样针对张尚食,连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搜都搜完了,非要挑刺!”
“就是,不如把所有人的屋子都再搜一遍得了!”
黄尚食根本不怕她们狡辩,“若是都像这样敷衍,我看再搜一遍也使得!”
说着扭头进了张尚食的屋子,从床铺开始仔细搜查起来。
她隐约记得有次来找张尚食,瞧见她在扒拉她那首饰盒子。见她来了,很是慌张地把首饰盒子收了起来,就好像怕别人抢她东西似的。
黄尚食重新拿起已经搜过的首饰盒子,捣鼓片刻,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啪”的一下弹开了,露出了底下一层。
里面赫然躺着两样物件!
张尚食的脸色骤变,下意识要去抢,但还是忍住了,她告诫自己不能慌。
“张尚食来说说,这两样是什么?”
黄尚食一手举着一包药粉,一手拎着一只男人用的汗巾。
冯坚立刻朝郑司药使眼色。郑瑾上前拿走药粉打开闻了闻,肯定道:“是麝香。”
没多久,姚碧华被下药的事传开了。
叶白榆被沈淑妃叫到了淑仪宫。
沈淑妃劈头盖脸就质问道:“听闻姚碧华的吃食里被下了天花粉,你如何把药下到了膳房里去?那地方人多眼杂,你去那里下药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