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头烂额的祁宇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句:“小祁,董事长在办公室吗?”他想也不想,便程式化地回答道:“抱歉,陆董正在忙,有事请留言……”
刚说完,他就猛地反应过来,然后抬头看见凌楠的笑脸,祁宇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凌副董,我接电话接得魔怔了,董事长就在里面。”
凌楠和气地说了句:“不要紧。”便走到陆子栩办公室的玻璃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
陆子栩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放下支着前额的手,对门外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凌楠走进办公室后,一眼便看见桌上那张手稿,于是问道:“关于这件事,绮星那边有给解释吗?”
陆子栩整理着桌上凌乱的文件,淡淡地回答:“叶秋说还在调查,但他们坚持称送过来的手稿根本不是这张,而是在半途被调了包。”说到这里,他下巴抬向办公桌对面旋椅的位置,示意凌楠道:“坐吧。”
凌楠坐了下来,压低声音,神色凝重:“二少爷,现在三方都在踢皮球,都说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我们公司是最没底气的一方。论名气和实力,格温德林都占下风,在外界看来,就是我们在恃强凌弱。按照危机公关黄金24小时原则,我们可不能这样干坐着耗时间。”
陆子栩静静地听他说完,而后开口道:“那你有想到对策吗?”
“对策谈不上,只是一点个人建议。现在产品还处于网上预热阶段,没有正式开售,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即停止宣传,所有关于产品的广告,越快撤回越好。另外,及时以公司名义挂出声明,言辞尽量诚恳,说明我们绝无剽窃行为。至于原因,尚待查证,不过一定会尽快给予答复。”
陆子栩听罢,并未反对,可也没有同意,仍旧沉默着。
看见陆子栩这样一言不发,凌楠有些不安:“二少爷,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一纸不痛不痒的声明治标不治本,与其花这么多精力应付外界非议,倒不如做点实事。”陆子栩顿了顿,接着面色如常道:“比如,看看继薛铭以后,FL里到底还有没有藏着老鼠屎。”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望向凌楠,沉静却冰冷:“凌楠,爸爸走之后,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这次我需要你的帮忙,别让我失望。”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凌楠一怔,忽然觉得不寒而栗。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渐渐开始猜不透陆子栩的心思。在不露声色的深呼吸之后,凌楠接着说:“让我帮什么忙,二少爷你尽管说。”
陆子栩扬起那张手稿:“你帮我理清楚,从这张纸抵达FL开始,到底经过几个人的手。不行就调监控,反正满公司都是摄像头,我管它黄金时间是24小时还是72小时,无论耗时多久,哪怕这个季度一件产品都卖不出去,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我都会奉陪到底。”
所谓壮士断腕,不过如此。
凌楠的双手轻轻地握了握拳,脸色却依然温和谦恭:“可如果最后发现FL没有内鬼,都是绮星一手操办的,这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公司已经在风口浪尖了,何必还要对自己人动刀子?”
听到这句话,陆子栩却淡定自若地笑了:“那你认为在绮星,谁有闲工夫操办这些事,你想说是殷念,对不对?”
“可殷小姐也确实有嫌疑,不是吗?”凌楠接住他的质问,正色道:“以下这句话只是出于我的个人忠告——二少爷,别把女人都想得太幼稚,况且殷小姐还是个22岁就在海外读完硕士的高材生。”
“高材生?”陆子栩扬了扬眉毛,略带戏谑地说:“抱歉,直到现在,这个高材生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糊涂的小酒鬼而已。”
从被叶秋怀疑的那天起,绮星员工看殷念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有时他们正在热闹地聊天,殷念一经过,所有人都集体默契地调至静音,转而开始互相交换眼神,似乎在说——看哪,这就是那个泄露手稿的嫌疑人。
绮星的管理层已经着手调查,殷念被强制搬离原来的办公室,临时在后勤组安排了一张桌子,紧挨着消防出入口,连电脑和电话都没有,她也理所当然地失去了之前接下的所有case。
取而代之的,是一天一次的上级谈话,那些人将她担任格温德林项目翻译的所有细节如炒冷饭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问,哪怕是她回到家了,还会一个固定号码呼过来,开头的第一句就是——“殷小姐对吧?这里是绮星人事部门,耽误你一些时间,有几个问题需要和你确认一下。”
殷念甚至可以想象,他们紧接着一定会打开录音笔,置于听筒一边。
她知道,他们是希望她被问得精神懈怠,疏于防备,从而露出破绽。可从没做过的事情,何来破绽之有?
殷念有些崩溃,崩溃到一听见手机铃声,就恨不得钻进墙缝里,有时半夜醒来,眼前全是那些人阴晴不定的脸,她说的每句话,他们都要一点一点拆解开,放在手术台上,在无影灯下冷冷地审视着,贪婪地找出哪怕一丁点微乎其微的错漏。
殷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所以在这天晚上,当看见又一个陌生的固定号码来电时,她疲惫却冷漠地问:“你们到底还想知道些什么?”
那边沉默了几秒,而后道:“'你们'是谁?”
一听到这个声音,殷念的心脏就像瞬间被扎破了一个窟窿,来去全是冰冷刺骨的风。
不对,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来电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能是他。
听到殷念半天不做声,对方接着说:“看样子,你还没对绮星松口。”
“松口什么?松口承认是我调包了手稿,是我在陷害FL对吗?”殷念的心彻底凉下去:“陆董,原来你也是来质问我的。辛苦你了,但我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