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泱昏迷之后,就立即被送进市立医院的病房抢救,陆知言手机半天没人接,大概又是在某个嘈杂的赌场乐不思蜀。而殷念焦灼地等待在手术室外,一遍又一遍地拨陆子栩的电话,可每一次听到的都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陆子栩,接电话,我求求你接电话啊!

殷念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双腿也站不稳,她只能倚靠在墙边,机械地将号码拨出去,又一次次以失败告终。世界在她面前极速地崩塌,绝望像洪流一样将她吞噬淹没,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晕厥窒息。

凌楠,还有凌楠,他是和陆子栩一块出差的!殷念一个激灵,转而联系凌楠,可结果如出一辙——依然是关机。

元叔见状,急忙说:“殷小姐,还可以找一个人,监事长司徒先生!”

殷念如梦初醒,用手机仅剩的一点电量呼叫司徒彦。

万幸的是,这一次仅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没等那边发话,殷念就着急地说:“陆伯父突然昏倒了,现在还在市立医院抢救,医生说情况不乐观,需要通知家属,可我联系不上陆子栩,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没有办法……”说着说着,殷念便泣不成声,她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头发里,愈发的无助悲凉:“刚才他和陆知言吵架的时候,我就应该进去劝架的,我不该傻愣愣地站在门口,让他听了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话……”

司徒彦冷静而迅速地说:“殷念,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待殷念沉默后,司徒彦继续道:“停止揽责,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在医院等我,半个小时内我就赶过去,听话。”

等殷念挂断电话,手术室上方的灯也熄灭了,她扶着元叔走到门口。半晌之后,门应声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是鬓发斑白的主治医师,他没有说话,紧接着,其余参与手术的医生护士都走了出来,同样的沉默。

他们的沉默让殷念的心坠入谷底,直至主治医师说了这么一句话:“对不起,请节哀。”

元叔听罢,当即推开那些低头默哀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手术室。在那里,陆泱安静地睡着,只是这一次,他再不能醒过来。

殷念听见了元叔嚎啕大哭的声音,而她在长久的恍惚之后,也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陆泱给她的小药盒,硬纸壳早已被手心的汗水浸湿,殷念把它抵在自己的前额,将头埋在双膝上,闪现过眼前的画面,是南郊那个晴朗的早晨,当她跑向陆泱时,他轻柔地提醒:“慢点跑,别跌着。”

可现在,殷念多希望陆泱也走得慢点,说不定陆子栩出差回来,就能和他握手言和,他也就不用带着这么多遗憾离开人世,想到这里,殷念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个残忍凉薄的世界,不听人言,不遂人愿,失意太多,却少有圆满。

殷念就这么蜷缩着,直到有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她刚刚站稳,那人就紧紧抱住她的肩膀,柔和地拍着她背说:“别害怕,我在这里。”

有那么一刻,殷念以为陆子栩回来了,可她慢慢地意识到,那是司徒彦的声音。此时的她像丢失了魂魄,目光呆滞,精神恍惚,任由司徒彦将她带至椅子上坐下,而后听他轻声道:“现在我要先去处理陆老的后事,你可以乖乖待在这儿等我么?”

殷念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看着他,却不忘嘱咐:“你要把元叔安全送回家。”

司徒彦点头答应道:“好。”

殷念想了想,又说:“等陆子栩的电话能打通了,你一定要让他尽快回来。”

司徒彦继续点头:“我知道,那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好的。”殷念的声音虚弱得像是飘在水面的羽毛,但司徒彦还是听清了她说的话——“谢谢……谢谢你。”

因为B市大雾,陆子栩一行人不得已改签航班,飞机直至晚上八点才落地。他刚打开手机,就看见纷拥而至的20多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殷念。他还没来得及回拨,司徒彦就打来了一个电话,陆子栩按下接听键问:“怎么了?”

司徒彦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散漫,变得冷峻凌厉:“就在刚才,不到半个小时之前,陆老去世了。”

“二少爷,我不知道你之前对他做了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可活着的人有多痛苦你知道吗,元叔哭哑了嗓子,殷念到现在还跟畏光症一样缩在角落里,如果这一切是你想看见的,那么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说到这里,司徒彦叹了口气:“我已经和医院说好,将遗体暂时放在太平间等你处理。快回来吧,算我求你。”

陆子栩放下电话,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凌楠见他半天没动静,疑惑地跑了回来。他看见此时陆子栩的眼神带着毁灭一般的沉痛,心中“咯噔”一声,继而问道:“二少爷,你还好吗?”

长久的沉默后,陆子栩低声说:“给我订一张机票,越快越好,我要回去。”

而他的下一句是:“我继父他过世了。”

待司徒彦将一切打理妥当,又将悲恸不已的元叔送回公馆后,已经过了四个小时,而这四个小时中,殷念始终保持着一个坐姿,一动不动。

他走到殷念身边,轻轻地问:“我们回家吧?”

殷念却像失聪一般,仍旧呆呆地坐着。

司徒彦蹲下身子,平视她的眼睛:“殷念,能和我说句话吗?哪怕一个字也好。”

殷念缓缓地望向他,终于开口道:“你不是说,陆家父子的事,我什么都不用做吗?”

“你不是说,也许他们有天会冰释前嫌吗?”

“可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

殷念的身子开始颤抖,所有压抑的情绪突然溃堤,她哭得失去力气:“我看着他神志不清地说胡话,看着他身体变冷,看着他最后闭上眼睛。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和我聊天说笑……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老人,为什么陆子栩不原谅他……”

看着干净无害的灵魂被本不相干的仇恨折磨得痛不欲生,司徒彦的心仿佛被送上了绞刑架。他想伸手揽她入怀,可殷念本能地往后缩着。司徒彦只能收回手,他的言语温和,仿佛是在安抚一个被噩梦侵袭的小孩子:“抱歉,我保证,从今后再不会这样。”

他接着说:“因为我会陪着你,就像当初所说的,如果有人拖你下水,我会拼尽全力,将你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