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被此等明目张胆的行为吓傻了,她从毯子里伸出手轻轻推开,陆子栩却贴上来,她再推开,他又贴上来。寂静的空气里,他们衣料摩擦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殷念觉得陆子栩肯定是疯了,她不敢乱动,更不敢说话,音乐还在耳朵里流淌,连带着她砰砰的心跳,让气氛更加暧昧不清。
这个亲吻持续不过一分钟,但对于殷念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陆子栩离开她的嘴唇后,看着她惊魂未定的表情,微微一笑,竟然低声说了句西班牙语:“Buenas noches(晚安)。”
下一秒,他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留下殷念呆呆地坐着。就在她面红心跳、大脑空白的时候,陆子栩已经关上了阅读灯,以背对她的姿势侧卧休息,殷念不确定他是否睡了。
但她能确定,自己这下是睡不着了。
在瞌睡虫集体弃她而去后,殷念只能继续听着歌,看着窗外不断变换色彩的云层,脑子里的回忆也像线团一样,长长地延伸出去,又缓缓地收了回来,最后密密地包裹住她。
飞机在马德里机场按时降落,按照殷念所生活的时区,应当是早上九点,而对于晚了七个小时的西班牙来说,现在却是凌晨两点。街边的抹灰墙和红色屋顶还在酣睡,曼萨纳雷斯河变成一条浸着星光的丝带,路灯与石阶各怀心事地彼此陪伴,让人感觉回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某个深夜。在这样的环境下,再重的心事都能被拆分成很小很小,直到指甲盖那么小,可以揣于袖笼,来去随风。
殷念痛恨的时差病又发作了,一下飞机,她就开始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他们搭乘的士抵达酒店时,天色已经将近破晓。殷念疲惫不堪地回到房间,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继而倒在**,睡得天昏地暗。
所幸这一次,她再没有做其它的梦。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见到了梦中的那个人。
殷念在正午时分醒过来,而这时候,陆子栩和凌楠早已坐在酒店庭院里,侍者撤下了午餐盘盏,为他们端上一壶香气四溢的花果茶。
凌楠喝下一口,而后问道:“需要把殷小姐也叫过来吃些东西么?”
陆子栩摇摇头:“不用,就让她这么减减肥也挺好。”
凌楠诧异地皱起眉毛:“你觉得她需要减肥?”
陆子栩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还好,不过,防患于未然。”
凌楠拜倒于陆子栩诡异的逻辑之下,又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于是说:“对了,老董事长还需要继续待在医院吗?大少爷似乎不怎么靠谱,那里基本只有元叔一人在照顾,他的年纪也大了,会不会有些力不从心?”
“我请了护工,顺便让祁宇过去帮忙了。”陆子栩看着庭院尽头的缀着白花樱草的植物墙,目光悠远:“你不在,很多工作祁宇也不熟悉,与其抓瞎,还不如让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对于工作,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家庭则不然。”
效率优先,这符合陆子栩的一贯作派。凌楠回忆起陆泱生日那晚寿礼上触目惊心的红字,现在还觉得一阵恶寒。可让他惊讶的是,醒转之后身体欠佳的陆泱,只对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字画收好,除你之外,别让任何人知道,小栩和言儿也不行。”
而第二句话是:“还有,这件事,不要再深究了。”
其实凌楠可以理解他,这件事无论怎么追究,对陆泱都是不利的。从看客心理分析,相较于找出是谁调包了字画,人们更想知道所谓“弑弟夺妻”是不是真的。世上没有绝对的同理心,也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人们对于身外事物的关注,更多是为了满足那一丝冷血的好奇。
至于幕后的那个人,凌楠私底下猜测过很多次,这个人必须熟知陆家往事,深谙陆泱痛点,知道这个方法能够一击致命,而且陆泱一旦病倒,这个人又会是直接获益者。
想到这里,凌楠就头皮发麻,因为在诸多条件的指向下,那个人已经呼之欲出了,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陆子栩。
但此时,陆子栩只是面无波澜地喝着茶,然后问了他一句:“你在想什么?”
凌楠的额头上忽然冒起了冷汗,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什么。”
从陆子栩提拔他至副董事长开始,凌楠就已自动选择划入了他的阵营,在没有足够大权力的现状下,凌楠除了乖乖听话,并无他法。
这个回答有些生硬,陆子栩却并不在意,只是继续问道:“凌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爸爸的?”
凌楠想了想,而后说:“大四那年,我和团队在学校礼堂做一个虚拟产品的presentation,他听完就直接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来浮光工作。这样算来,应该有十几年了。”
“那你觉得,这十几年来,对他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有点儿棘手,虽然说语言的艺术多在于看人下菜,可凌楠却不大清楚,陆子栩和陆泱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是亲情居多,还是仇恨更甚。他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地回答道:
“要说前些年,他强势能干,做事绝不拖泥带水。但自从病了之后,我开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慢慢觉得他开始有顾虑了,亲情在他心中的分量更多了些。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大少爷,都是一样的。”
陆子栩听罢,神情阴郁了下来,接着沉默了一段时间,他的沉默让凌楠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长久之后,陆子栩终于开口:“凌楠,自始至终,我要的只是事情的真相而已。他既然不愿说,那我就逼着他说。”
听到这句话,凌楠更加心惊胆战,陆子栩这么说,是否表示陆泱生日的那场风波,是他一手策划的?
而说完这些,陆子栩面色依然如常,可他似乎也失去了品茶的兴致,只是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凌楠不敢怠慢,也随他一同离开。
没走几步,陆子栩忽然叫住一个女服务生,用英语吩咐道:“麻烦为我准备一份午间简餐,送到V608客房,顺便再拎一桶冰块过去。”
服务生对这个奇怪的要求感到疑惑,陆子栩却直接递给她100欧元:“还有,你告诉住在里面的女客人——陆先生说,睡懒觉也要有个限度,要么乖乖起床吃饭,否则就把冰块全塞进她的被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