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对,反正你把玉给我,我们不卖了……”

张异做出羞愤的模样,要去抢陈掌柜手中的玉,陈掌柜的手往后靠一靠,没有张异得逞。

“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价格也可以商量……”

他似乎闻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开始耍心眼。

张异有些急,大喊:

“这是我们衍圣公府的东西,你别打歪主意,要不然我们告诉皇帝……”

陈珂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手中的玉石也差点掉下。

“衍圣公府?”

曲阜孔家,衍圣公府,也许在那些如千年狐狸的京官眼中已经是避之而不及的祸害,但放在平头老百姓眼中,那可是高攀不起的大人物。

孔家享受了数百年的香火,在民间虽然不如张家接地气,但也收获百姓足够的敬畏。

陈珂本来有些小心思,被衍圣公府三个字吓得收回去。

孔公子,这是孔家的小少爷拿东西出来卖?

难怪不肯暴露身份!

“啊,我说错话了,不是……”

张异急的快要哭了:“少爷说不能说的,少爷又要怪我了!”

“小兄弟别急!”

陈珂见张异的模样,反而和声细语安慰他:

“只要我不说,你家少爷也不知道了!”

他话虽然如此,但却摇动手中的铃铛,那伙计马上进来。

陈珂在他耳边对伙计说了几句。

伙计心领神会,他从外边关上门,然后奉茶朝着孔讷走去。

孔讷本来有些急促不安,那伙计突然喊道:

“孔少爷!”

“啊!”

“不是,我不姓孔!”

孔讷想起刚才张异的话,连忙摆手否认。

“是小的叫错了,小的给您换新茶!”

“谢谢!”

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后将茶杯放下,回去给陈掌柜复命!

不多时,陈珂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眼神中多了一丝激动。

他见面前的张异局促不安,心中大定。

“小张你稍安勿躁,我听你这么一说,决定再好好看看,人呀,老咯!”

陈掌柜再把玉好好拿起来端详:

“你看我这老眼,看漏了,这玉种水通透,是难得的好玉,我看值两千两银子……”

“这么多?”

张异倒吸一口气,陈珂见他如此模样,略微得意,他说:

“没错,如果让本堂出手的话,此玉大概能卖到三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小弟你也要理解,开门做生意总要有些利润!”

“明白!”

张异不懂玉,但这块玉能卖出去的价格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他就知道自己小屁孩一个,进入此间估计要被这些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下。

找一家大玉行,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谁知道这种大行也是如此不要脸,幸亏他多了一个心眼,将孔讷那小子带过来。

陈珂去试探孔讷的情况他也看在眼里,他把孔讷带过来,自然不怕那个家伙被人试探。

外边的孔讷不知道,只是跟张异罚站一会的功夫,张异那小子已经盘算怎么将他卖了,结果还不错,至少比他跟邓仲修傻乎乎过来强。

“算了,交个朋友,就当我为刚才的失礼赔罪,这玉我二千二百两银子收了!如果小弟你觉得满意,我让人拿钱给你们!

不知道您要的是金子,还是银票?”

洪武年间,一两金子大概可以换五两银子,二千二百两银子差不多也是440两金子,大概有二十七斤,让张异和孔讷这小身板拿回去显然也不现实。

“换成银票!”

张异选择了银票,反正银票在前朝的时候已经形成一套成熟的制度,在老朱印大明宝钞之前,大商人的银票还是有兑换保证的。

“行!”

陈珂让人将银票拿过来,交给张异清点。

张异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十分满意。

“可惜孔少爷不想暴露身份,无缘认识,不过认识小友这等人才也是一样,以后再有生意,请多照顾我润玉堂,

您以后有机会多给我们美言几句!”

“掌柜的,好说!”

“不知道小哥姓名!”

“张三丰!我就是少爷的书童,当不得陈老爷如此夸奖!”

“张三丰?”

“嗯!”

陈珂不疑有他,跟张异说说笑笑离开里间。

“你怎么样?”

孔讷待在外边,可是提心吊胆,他第一次在没有家人的陪伴下独自出门,显得惶恐不安。

跟张异在一起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可是一个人坐在这里,见到张异过来竟然有些高兴。

一个富家少爷缺乏见世面的样子,让老狐狸陈珂更加确定,他就是孔家少爷。

“少……兄弟,事办成了!”

张异走过去,表情兴奋,孔讷听说事情办成了,也是点点头。

他朝着掌柜的行了个礼,二小离开润玉堂。

“大……掌柜的……您……”

“不该问的别问,既然是孔家人,就不要在意这些银子!你明天派人去孔家看看,验证一下这位少爷是不是孔家人!”

“是!”

张异和孔讷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随便选进去的店,究竟藏着何方真龙?

办成自己想办的事,他心情极好。

两千二百两银子,比他想象中的还多了一倍的银子,他接下来就可以买更多的材料去研究抗生素了。

“对了,讷讷,你家是山东的,能联系到大蒜的货源吗?”

“别叫我讷讷,恶心……”

孔讷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张异耸耸肩:

“忘了,你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

“你说谁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孔讷只觉得跟张异多说两句话,都能被他气死过去。

不过张异根本就没接话,而是搭着孔讷的肩膀,他人有些小,还要踮起脚尖:

“算了,今天我心情好,咱们做成一笔大买卖,我请你吃东西……”

“我不吃,我们赶紧回去,要是先生发现了……”

“别紧张,咱们先生好歹也是个祭酒,他没那么多功夫搭理咱们,你看,这糖人你确定不来一份?”

张异看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赶紧跑过去。

然后他麻利地跟小贩问价,买下两个糖人。

将一个递给孔讷,孔讷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真甜!”

孔家少爷平时可很少有机会能出门,更不用说在市井里游**,吃些市井食物。

“今天你全场消费由我张公子买单!别跟我客气……”

怀里揣着两千多两的银票,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然后孔讷就稀里糊涂地被张异带着在闹市区游走,两个人其实都对应天府不急。

“可惜咱们还小,不然哥带你去上边见见世面!”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秦淮河边,看着远处商铺林立,人声鼎沸的江南景色,孔讷没有理会张异口舌中占他便宜。

“这景象,有日子没见了!”

孔讷看着行走的百姓,脸上露出的笑容,忍不住感慨!

“因为天下太平了。百姓也高兴!”

张异舔着糖人,瓮声瓮气: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这天下太平了,虽然日子苦了点,百姓也有个奔头,

他们至少不用像前朝一样,易子而食,也不会再遭受当今陛下遇见的苦痛,亲眼见证父母饿死身前,

你孔家高高在上,是云端上的人物,什么时候低头看过这乱世的惨状?”

孔讷闻言满脸通红,他很想反驳张异,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不说孔克坚和孔希学如何?

他孔讷经历元末乱世,不也一样锦衣玉食。

张异所说的易子而食,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一个猎奇的故事。

别的不说,他见张异这臭小子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却难得的收起脸上的笑容,心生感慨。

这是真正的感同身受,而不是自己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让孔讷很不适应,他嘴硬:

“你不也一样,说的我孔家享受了蒙古人八十年的富贵,你们张家少了一半,龙虎山下方圆千里,哪里没有你张家的田地?

你们张家买一个度牒,少说也能入账二十两银子,如今天下道士,起码有一半的度牒是你们张家发出去的,你也好意思讽刺我?”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张家确实有点汉奸的嫌疑!”

孔讷终究还是低估了张异的不要脸,当他嬉皮笑脸的说出他最不想面对的词语,孔讷瞬间窒息。

真诚的力量最让人无力,孔讷费尽心思给张异一拳,却好像打在棉花上。

“你老觉得汉奸这个词让孔家委屈了,也许你觉得大家各为其主,你同情你爷爷的立场……

可是从大势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咱们的皇帝是个了不起的人,虽然他性子古怪,小心眼,可是他很伟大呀,

是他让已经分裂了数百年的汉家人,重新有了弥合的可能,这是上天赋予皇上的使命,也是我汉家人的幸运,

面对这历史洪流,你爷爷逆流,说一句汉奸其实不为过!”

孔讷口干舌燥,很想反驳张异。

张异继续说:

“哪怕皇上去曲阜请你爷爷,你爷爷不是抱病不出,而是亲自前来,这个名头都落不到你爷爷头上,只是你也明白,你爷爷现在还在坚持,是为什么了?”

“也许你觉得我虚伪,但你说得没错,我张家也承了前朝的好处,所以也受到的惩罚,天师位被剥夺,其实对我爹的伤害不会比你爷爷轻多少!

只是,我……或者我们张家选择的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在偿还前朝的因果!”

“就像……种痘法?”

孔讷试探性的询问。

“没错,但不止于此!”

张异说出这番话,拥有足够的底气。

张家将种痘法呈上去,其实也要受到一定的政治风险,他太熟悉那位君王了,他今日给你荣耀,明日翻脸无情是常事。

就如刘伯温告老,人家举报刘伯温谋反,这种扯淡的事也依然会让朱元璋勃然大怒。

由此可知,冒头对张家其实不是好事。

如果龙虎山想要平平安安,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低调熬死朱元璋。

“咱们都是世家子,你与其整日在乎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自己做点什么?”

张异跳起来,转身就走。

孔讷赶紧追上去:

“我能做什么?”

“我看你今日帮了我,送你一句!

八月,风会变……”

孔讷思索的时候,张异已经走远了!

“八月是什么意思?你们道士就不能说人话吗?”

孔讷赶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