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赛尔一挑两百的场面一定很精彩,可惜距离太远,菲泽塔看不到。
“喂,‘尼可’,帮我拿个望远镜过来。”
“尼可”一点反应都没有。
“‘尼可’?”菲泽塔看了看旁边,发现“尼可”用头枕着岸上的阿科山,还在睡。海面上万炮齐鸣,居然都没有吵醒它。
“喂,‘尼可’,起床了!”菲泽塔站起身,在“尼可”背上跳,“起床了,小懒虫,太阳晒屁股喽!”虽然“尼可”只有尾巴,没有屁股。
跳了半天,“尼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菲泽塔想起来了,就算炮弹打在“尼可”身上,它都不会有什么大反应,难道她一个小小的人类在它身上跳几下,感觉会比炮弹打上来更强烈?可怎么叫它起床呢?以“尼可”的皮肤厚度,就算用匕首扎上去,它都不会觉得痛。难道用“北斗”?菲泽塔摸向背后的剑,又怕真的弄伤“尼可”,正犹豫不绝,旁边吹来一股热气。
菲泽塔向热气吹来的方向看去,看见面前多了一个青灰色的山洞,热气就是从“山洞”里面出来的,而且青灰色的“岩石”怎么看怎么像是动物的皮肤。菲泽塔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山洞”是“尼可”的鼻孔。
“‘尼可’,和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基本的礼貌。”
“山洞”往下移,取而代之出现在菲泽塔面前的是一只比她的人还高的眼睛。
“这才乖嘛。”菲泽塔踮起脚,摸了摸“尼可”的眼皮,“已经醒了?”
早就醒了。因为怕睡着的时候不小心一个翻身,把菲泽塔摔下去,“尼可”几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天亮了以后,它只是想多赖一会儿床,懒得动弹,结果菲泽塔就在它身上又叫又跳。“尼可”被她彻底弄醒,已经把头凑在她的旁边了,菲泽塔居然都没发现,只盯着脚下一动不动的青灰色皮肤。要是那块青灰色的皮肤真的动了,菲泽塔就直接滚下去了吧?为了主人的安全,“尼可”才只能用呼气来叫她,还不敢呼吸得太用力,生怕把她吹走。
“‘尼可’,乖宝贝,帮我去拿个望远镜过来。”
“尼可”的眼睛往上升,鼻子也往上升,一直到菲泽塔的视野以外,最后停在她面前的是一口雪白锃亮的牙齿,每一颗都有两米多长——“尼可”全身上下最小的牙齿长度都超过菲泽塔的身高了,她打算让它用什么去帮她拿望远镜那么袖珍的东西?
菲泽塔叹了口气:“真怀念你只有两个拳头大的时候……”
“尼可”也很怀念刚出壳的时候。那时马修经常抱它,而且每天都有烤鱼吃,不过出壳一个星期以后,被人抱的幸福生活就离“尼可”而去,从此以后就只有它背着别人的份。随着体型的飞速增长,“尼可”两岁时,就连“背人”都做不到,一般都是用头顶着主人。还只有菲泽塔仗着卓越的平衡感,敢直接坐在“尼可”身上,不怕被它摔下去。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敢爬到“尼可”身上。
“‘尼可’,送我下去,我去拿点东西。”
“尼可”乖乖地低下头,让菲泽塔跳到它的头顶上,然后以可以让最挑剔的礼仪教师满意的平衡感把她送到“人鱼号”的瞭望台旁边。
“太漂亮了。”罗宾举着望远镜,也在全神贯注地观察战场。
“看到什么了?”
罗宾指向歌利亚率领的“乌利叶船队”和加西亚指挥的以“圣马丁号”为旗舰的西班牙舰队:“打得太激烈了。”
“很激烈吗?”菲泽塔不明就里。
不知是凑巧,还是加西亚确实眼光独特,和西班牙老将军交手的居然是七位旗舰船长中最擅长排兵布阵的歌利亚。不过菲泽塔只看到他们互相之间连一颗炮弹都没有发射,也远远没有到可以进行接舷肉搏的距离,只是双方都在不断地调整队形。
“这样解释吧。他们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两个近身格斗高手对决,两个人都不断地调整步伐、呼吸、姿势,只要其中一方出现破绽,另一方立刻就会置他于死地。但是双方都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破绽,而且双方都知道,如果贸贸然出手,反而会让自己出现破绽,然后对方就会抓住破绽,让自己败北。两个人都想抓住对方的破绽,又都不想让对方抓住破绽,就呈现了僵持状态。”罗宾放下望远镜,给了菲泽塔一张迷人的笑脸,“你要不要去打破他们的平衡?只要让‘尼可’去随便毁掉一艘船,你就能尽情地欣赏歌利亚船长在排兵布阵方面的艺术了。”
“我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菲泽塔看了看下面,“你现在不恐高了吗?”
“你就不能别提醒我吗?”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位于距离海平面十多米高的地方,罗宾脚下一软,瘫倒在瞭望台里。
菲泽塔终于成功地抢到了罗宾手里的望远镜,可以尽情地欣赏战场的细节了。
希律亚和阿拉贡配合得十分完美,菲泽塔越来越觉得他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不幸估算错误、和纳赛尔接舷肉搏的的那位可怜的西班牙船长正在扮演砧板上的肉的角色,演得十分*真;加西亚和歌利亚平分秋色,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大乱子;至于白晨那边……菲泽塔似乎终于知道为什么白晨在旗舰船长们之中一直都是个透明人了。
从理论上而言,白晨应该是一个很容易吸引别人目光的人。其他暂且不说,光是中国人的身份,在欧洲就已经够显眼了。更何况白夜作为“七剑客”之一,声名在外,儿子应该多少也能沾点光。就算白晨不常在欧洲出现、和其他旗舰船长不是很熟,应该也不至于经常被人忽略其存在吧?菲泽塔知道白晨在语言方面没什么天分,法语和英语水平都和三岁小孩差不多,只会用几乎毫无语法可言的几个断断续续的词来表达意思,而且不论和他说什么,只要对方说的不是汉语,白晨至少要先愣上十秒钟,才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所以遇到什么需要在斯第尔顿家拿得上主意的人集体讨论的状况,白晨即使作为旗舰船长之一出席会议,也是坐在一旁,假装自己是个摆设,面无表情地看别人用他不甚了解的语言争得面红耳赤。不过就算他闭着嘴不说话,凭着上天赐予的好皮相,白晨也经常被罗思丽庄园的女仆和女王身边的女官形容为“那个冷静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面不改色地从容应对的中国船长”,就算告诉她们真相,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白晨“面不改色”其实不是因为“冷静”,而是因为反应太迟钝。
不过第一次领教白晨在海战中的作战指挥能力,菲泽塔终于知道为什么白晨的存在经常被其他的旗舰船长忽略了——他简直就是孔老夫子提倡的“中庸之道”的完美代言人,一场海战打得中规中矩,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人,都能料想得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孔老夫子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于后继有人,甚至把儒家的中庸之道一直传布到欧洲,演绎给他们这些白皮肤的“化外蛮夷”看。
拜托!现在是在打仗!不是可以给你“君子如玉,光华内敛”的风月场!菲泽塔在心里无力地呐喊着。要是海战指挥能力不出色也就算了,中国功夫的威力菲泽塔也领教过。拜格里菲斯的香水所赐,白晨有一阵子整天追在菲泽塔后面不放。面对白晨疯狂的“追求”,菲泽塔有过不少和他“切磋”的机会。要是接舷肉搏,白晨未必会落下风,而一直跟随哥哥出海的白晟武功也不差。可白晨知道自己“光华内敛”,还不自量力地以少敌多,还不要靠别人帮忙。就算白大侠武功再好,在炮战中以一敌二就是极限了吧?他偏偏还要不自量力地以一敌三。“七剑客”之一的“蛟”是他的老爹,不是他!就别逞强了行不行?菲泽塔真想凑到白晨耳边吼上一嗓子。他身边的大副白晟也是,尽管明知道自己的头脑比大哥好,还是什么都无条件服从船长,只因为船长是他的哥哥。万恶的长子继承制……
不出所料,白晨率领的“沙利尔船队”又被打掉一艘,都快陷入以一敌四的局面了。菲泽塔放下望远镜,正打算和“尼可”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就看见“沙利尔号”突然改变航向,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趁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三艘船的“沙利尔船队”突然由不知变通的赵括成了用兵诡诈的诸葛亮,靠先前给人造成的“指挥官是个庸才”的假象,不断把敌舰引入其他船队的炮火,甚至让几艘西班牙军舰搅在一起,谁都动弹不得,只能一起成了活靶子,承受“沙利尔船队”的围攻。
看来女王的女官们对白晨的评价才是正确的嘛……菲泽塔在为自己误会白晨而惭愧之余,也感到分外欣慰。不过“沙利尔船队”先牺牲自己人,以达到让对手麻痹大意的目的,然后靠少量的奇兵出奇制胜的作战方式……实在不像是白晨的风格。
不过这种用兵方式好像有些熟悉,听起来像是……菲泽塔突然想起来了!罗宾和她说过,卡夏尔下棋时,为了麻痹对手,连棋盘上最强大的王后都敢舍,只保住能决定胜负的国王。
菲泽塔连忙举起望远镜,匆匆扫视了一遍“沙利尔号”的甲板,居然发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阿妙拄着她的青龙偃月刀,和两个儿子一起面对肉搏战中的敌人;卡夏尔站在舰桥上,一边习惯性地用手指抠着栏杆上剥落的油漆,——根据菲泽塔的观察,每次卡夏尔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手指都会不由自主地抠点什么东西,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小动作。当年慕兰苏丹设计杀害所有异母兄弟、篡取王位的时候,估计整个慕兰王宫都被他抠得到处都是爪印了吧,菲泽塔不止一次地怀疑,——一边镇定自若地指挥;克里斯蒂娜则坐在舰桥的栏杆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似乎纯粹是来欣赏好戏的。
菲泽塔在梵蒂冈的时候,忙着盘算怎么挑起战火,然后借机削弱西班牙海军的力量,完全把斯第尔顿家除了旗舰船长们以外的这三个人才忘了,想不到他们也会出现在战场上。
阿妙没有在“乌利叶号”上陪丈夫,却出现在“沙利尔号”上,还比较说得过去。比起夫妻关系,中国人向来更重视亲子关系,她去给儿子助阵,也情有可原。可为什么卡夏尔不在“拉斐尔号”上?纳赛尔居然放心把哥哥交给白晨?还有克里斯蒂娜,为什么不是在“雷米尔号”上陪她的丈夫?格里菲斯也对白晨那么放心吗?不过幸好有这些奇兵,“沙利尔号”才能出奇制胜。阿妙的近身战斗力对接舷肉搏的胜算是个很大的砝码,卡夏尔剑走偏锋的用兵策略证明他确实是个比白晨更称职的指挥官,而克里斯蒂娜……以菲泽塔到“沙利尔号”的距离,她看不见她又动用了她的哪个“小可爱”、施了什么手段,不过只要她挥挥手,进入离她五步距离的敌人全身的血肉都会从骨头上自动剥离,没过多久,就成了一堆白骨和碎肉。这样的视觉刺激对打压敌人的士气十分有效,再也没有西班牙海军士兵敢近她的身,从而保证在舰桥上负责指挥的卡夏尔安全无虞。有他们在,“沙利尔船队”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看到克里斯蒂娜,菲泽塔才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格里菲斯怎么样了?
格里菲斯从一开始,就把麾下用数字编号的船只全都当人肉炸弹用了,没有留下一艘船来作为自己的护卫。如果对方比较讲道义,可能不屑于攻击落单的“雷米尔号”。不过战场本来就不是讲究道义的地方,菲泽塔用“尼可”上阵,已经是“作弊”的行为了,对方也没必要和她讲骑士道精神。
菲泽塔举着望远镜,心急如焚地在战场上搜寻刚开战就成光杆司令的“雷米尔号”。等她找到时,吓得差点从“尼可”的头顶上栽下来。
斯第尔顿家族的船队都知道在战场上拣软柿子捏,西班牙舰队又何必和他们客气?通过望远镜,菲泽塔看见“雷米尔号”上已经开始了血腥的接舷肉搏,但是船只损毁情况倒不是很严重。看来对方是认定了落单的“雷米尔号”是个软柿子,想活捉一个旗舰船长。“雷米尔号”上的水手们拼死保护船长,可无奈敌人源源不断,几乎每一个人都陷入了遭三四人围攻的苦战。而且还有更多的西班牙军舰*向“雷米尔号”,也在打格里菲斯的主意。
菲泽塔扔下望远镜,拔出背后的长剑:“‘尼可’,我们也去玩玩。”
加西亚和歌利亚正针锋相对,突然一大片阴影从他们头顶掠过。两个人一时都忘了对方的存在,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就看见“尼可”巨大的下巴从头顶掠过,粗壮的脖子和庞大的身体掀起的巨浪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让沿途船只十分有默契地把互相之间的战斗暂时放到一边,纷纷掉转船头,避让不及。
万幸,“尼可”的目标不是加西亚,而是向“雷米尔号”驶去的以“圣约翰号”为旗舰的西班牙舰队。
注意到“雷米尔号”的桅杆上挂着旗舰旗,却是个没有护卫的光杆司令时,“圣约翰号”的船长菲利普•帕特罗西尼奥就盯上了他。听说斯第尔顿家族的旗舰船长们个个都是能人,能杀死一个,就相当于砍断了菲泽塔的手脚。现在一个除掉强敌的机会就放在面前,帕特罗西尼奥没有理由放过。
试探性的几次炮击以后,帕特罗西尼奥发现从头到尾都是格里菲斯身边的大副在指挥,而年轻漂亮的船长就像是船上的吉祥物,只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随着船只之间的距离拉近,炮战终于无可避免地成了肉搏战。“雷米尔号”的船员纯粹是招降的海盗组成的乌合之众,不论是炮战还是接舷肉搏,都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表现。唯一让帕特罗西尼奥觉得佩服的是“雷米尔号”的船员即使面对比自己多出数倍的敌人,依然没有一个逃兵,反而个个都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勇猛,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得船长的片刻安全,哪怕他们的船长一直带着无动于衷的表情,冷漠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船员为了保护他而惨死。
狂热的信徒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保护神像面前的一小块净土,虽然他们的神像不会说话,不会动,只是一块好看的木头或者石头。看到眼前的情形,帕特罗西尼奥不由自主地联想到1538年的第三次威尼斯-土耳其战争(1)。当时帕特罗西尼奥还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伙子,也可能是十四岁。总之,他记得当时的他年纪还没有“雷米尔号”的船长大。当然,长相就更是远远比不上他了。对生命中的第一次针对异教徒的战争,很多诸如西班牙和威尼斯的神圣同盟如何解散之类的细节方面,帕特罗西尼奥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面对基督徒的武力压迫时,疯狂的伊斯兰教信徒保护没有生命的木头神像的模样,就是现在“雷米尔号”的船员拼死保护格里菲斯的模样。
“雷米尔号”的船长确实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帕特罗西尼奥也不得不承认,长得比他还好看的男人实在是不多。整艘“雷米尔号”都肮脏不堪,只有舰桥干净得好像根本不是这艘船的一部分,——当然,船长室也干净得根本不像“雷米尔号”的一部分,只是帕特罗西尼奥在外面看不到而已,——而年轻俊美的船长就站在舰桥上,像是一座受供奉的神像,在用金银雕成、用宝石和丝绸装饰的祭坛上冷漠地俯视为他而互相厮杀流血的芸芸众生。即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信徒就在自己面前被杀死,钻石雕像般白皙无瑕的年轻船长依然无动于衷。
帕特罗西尼奥慢慢地看出了蹊跷——格里菲斯没有身先士卒地投入肉搏战,反而一直躲在一旁,心安理得地接受船员的保护。照理来说,船长贪生怕死,船员也不会勇敢。可“雷米尔号”的船员们依然愿意为保护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肯动的船长而慷慨赴死。会发生这样的反常现象,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雷米尔号”上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船长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帕特罗西尼奥正专注于“雷米尔号”上的战况,突然一片阴影掠过他的头顶。帕特罗西尼奥抬起头,发现不是变天了,而是一个只比他的“圣约翰号”小一半的青灰色下巴从船的上空掠过。
“尼可”把一个人影单独扔在了离“雷米尔号”最近的西班牙军舰“巴比伦号”上,然后咬起旁边的另一艘西班牙船,狠狠地往阿科山的山崖上砸去。
“斯第尔顿船长!”看清被单独扔到西班牙战舰上的人影以后,帕特罗西尼奥忍不住叫了起来。那小子疯了吗?居然单枪匹马地冲上敌舰,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当人质?如果能活捉斯第尔顿家族的头领,就算有那头大怪物在,西班牙舰队也可以扭转局势,一举赢得胜利、以英雄的身份凯旋了。
帕特罗西尼奥看不出菲泽塔不安牌理出牌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只能把她单枪匹马闯敌营的行为理解为年轻人的刚愎自用,正打着如意算盘,考虑要不要放过格里菲斯、直接去抓菲泽塔,就看见菲泽塔所在的西班牙军舰的主桅杆突然倒了下来。更奇怪的是除了全体船员都忙着对付登上船的敌人、无瑕顾及周围情况的“雷米尔号”以外,挂着英格兰国旗和玫瑰人鱼旗的船只见状,纷纷扔下敌人、掉转船头,有多远躲多远。
躲闪不及的船只像是在海面泛开的涟漪,以“雷米尔号”为中心,慢慢波及到战场的其他部分。
“哇!北斗的‘三分钟无差别攻击’出场了。”纳赛尔抹掉沾在脸上的血,看了看一直忠心耿耿地紧随其后的大副,“阿姆斯特朗先生。”
“不行!”阿姆斯特朗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不等纳赛尔开口,就连忙挥舞起他那双名副其实的手臂(2),表示坚决拒绝。虽然纳赛尔从十二岁开始,就离开自己的国家外出游历,因此比一般的王公贵族好伺候得多。不过他要是任性起来,阿姆斯特朗就只有苦笑着给他收烂摊子的份了,而纳赛尔的任性往往都是由一本正经的“阿姆斯特朗先生”作为开场白——纳赛尔很不喜欢基督徒,菲泽塔是唯一的例外,因此面对菲泽塔送上门的大副威廉•阿姆斯特朗,纳赛尔虽然肯定他的工作能力,平时对他的称呼都是饱含轻蔑的“那个信上帝的”,好像生怕别人认为他接受了一个信仰耶和华的大副辅佐自己,就是向“上帝教”妥协了。
纳赛尔无视阿姆斯特朗的抗议,很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的指挥权就全权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可是……”
“我对指挥军队一窍不通啊。”纳赛尔祭出一脸无辜,“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在慕兰,行军打仗是每个王子的必修课,纳赛尔当然不可能真的不懂指挥作战。不过他擅长的是陆地战,不是海战。
“可你是船长,你是这一船的人的精神支柱!你走了,我们怎么办?”阿姆斯特朗用强硬的态度提醒纳赛尔,他不是女人,不会受他的英俊相貌迷惑,从而动摇了自己的立场。
纳赛尔指着不幸让菲泽塔登上甲板的西班牙战舰:“你不觉得那样更容易鼓舞士气吗?”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斯第尔顿家族的当家人“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长什么样,有“尼可”当坐骑,“巴比伦号”上的人还是立刻就知道了从天而降的“美少年”的身份。谁都知道斯第尔顿家族船队其实是英格兰女王的秘密海军,而斯第尔顿家族的当家人就在眼前。如果能活捉“伊丽莎白的杂种狗”,就是能在战场上扭转乾坤的赫赫奇功。
菲泽塔一踏上“巴比伦号”的甲板,西班牙士兵们就给予她在战场上最热烈隆重的欢迎仪式——刀光剑影和杀声震天。
“小主,我可以杀了他们所有人吗?”“菲泽塔”抬起头,左眼是棕红色,而血红的右眼颜色鲜艳得诡异。虽然两只眼睛的眼色相差不是很大,眼神却也截然不同,左眼里写着看蚍蜉撼大树的嘲弄,右眼里写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
“北斗,杀了他们。”
“是,小主。”
菲泽塔的左眼也成了一片血红。
几分钟后,整艘“巴比伦号”都成了和她的眼睛一样的眼色。
看到“巴比伦号”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尼可”把嘴伸到只剩一个活人的船上,而菲泽塔毫不顾忌地抓着它的牙齿,把整个人都吊在上面,让“尼可”把自己带向另一艘敌舰,开始新一轮的杀戮。
每次有西班牙军舰的主桅杆被砍断,这一船的人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血色以“巴比伦号”为中心,在海水中蔓延开来,连海水都冲不散。在一人一兽极默契的配合下,没过多久,围着“雷米尔号”的西班牙战舰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阿姆斯特朗先生,帮我拿着,记得还给我。”
阿姆斯特朗还在欣赏战场另一头的战况,就看见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向自己飞来,出于本能地接住,结果差点被那个东西砸倒,才发现手里是纳赛尔的爱刀“沙沙”足有二十磅重的黄金护手。而任性的船长早已不见人影,只能看到在战场的这一头,也开始有西班牙战舰被砍断桅杆,然后一艘接一艘地去阴曹地府报到。
我的船长啊……阿姆斯特朗忍不住苦笑,想起唯一一次与“人鱼号”的大副凯撒共饮。阿姆斯特朗和凯撒原本不是很熟,不过酒是最好的介绍人。喝到微醺,两位不得不时时迁就着任性船长的大副就把彼此当成了难兄难弟,忍不住开始互相大倒苦水,倒到最后的结论是——纳赛尔和菲泽塔的性格简直就是同一个人的男性版和女性版,既然真的结过婚,而且彼此还一直“前夫长”“爱妃短”,每次对话不超过两分钟,就能吵得像对老夫老妻。这两个人怎么就没有真的成夫妻呢?
不过他们要是真的成了夫妻、整天黏在一块儿,伺候他们的人就倒霉了。没有让这两个善于惹是生非的家伙真的成为一对,真是老天开眼。为了上帝的巧妙安排,两位大副又干了一杯。
注释:(1)1538年,威尼斯与奥斯曼爆发“第四次威尼斯-土耳其战争”。罗马教廷遂与威尼斯和西班牙组成第三次神圣联盟,共同对抗奥斯曼。其后西班牙与威尼斯不和,威尼斯于1540年退出联盟,导致本次联盟解体,战争亦告结束。结果奥斯曼帝国继续维持其在地中海的优势。
(2)阿姆斯特朗(armstrong)意为“手臂强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