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泽塔在临走之前就说过,路德维希的生日宴会可能要举行一个通宵,她要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回来,马修和索菲对她彻夜未归以及身上穿的精工礼服和琳琳琅琅挂了一身的首饰都不奇怪,让他们奇怪的是送她回来的居然是范。有钱以后,菲泽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叔叔婶婶买了幢两层楼的大房子。因为住的人少,空房间很多,买船进货招水手的时候,凯撒和阿拉贡也住在他们家里,于是范进门以后,迎接他的异样目光比他预料的多了一倍。

北斗觉得范的灵魂似乎也挺可口,吓得菲泽塔一整个晚上都没敢睡,直到天亮,才实在支撑不住,还一直努力保持清醒,好像她一睡着,范就会消失一样。范抱着菲泽塔去她的卧室,安顿好她以后,勇敢地下来面对“审问”。

凯撒和阿拉贡两个外人也来凑热闹。听完范万般无奈的陈述,凯撒朝阿拉贡伸出手:“我就说小兔崽子没戏,拿钱来吧。”

阿拉贡愿赌服输:“原来小妮子喜欢老男人,或许我也有戏。”娶了菲泽塔,就是娶了一座活金矿,阿拉贡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无意中瞥见马修和索菲的异样目光。“叔叔,婶婶,别这样嘛……”

阿拉贡还嬉皮笑脸,马修一身鸡皮疙瘩,索菲拿起桌子上的餐刀,就朝他扔过去,钉在他脑袋旁的门框上。

“路易呢?”从菲泽塔穿回来的衣服,不难看出路德维希的用心,结果她穿着打扮好,却是给范看的,马修有些担心路德维希幼小的心灵会因此受到重创。

“不知道。”范看了看楼梯的方向,“她只是不停地问我解除婚约的事,别的都没有提。”

索菲双手捂着脸,笑得肩膀一颤一颤:“范,你有没有考虑过真的和维基结婚?”

“怎么可能?”范的脸都绿了,“她还是个小孩。”

“再过五年就不是了。”

“是啊,她老这么赖着我也不行。看来要和她解除婚约,真的是个麻烦事。”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

“维基舍不得离开你。”

“有吗?”

“有,”索菲指着范的鼻尖,“都写在脸上了。”

范连忙捂住自己的脸。

“等你们结婚以后,马修就成了你的叔叔,我就成了你的婶婶。”索菲笑得很不厚道,“再过五年,维基就不是小孩了。结婚吧,结婚吧,时间过得很快的。”

阿拉贡对索菲的厚此薄彼无比怨怼。为什么菲泽塔不能和他结婚?和范相比,他不就是年纪再大一点,没有什么好听的虚衔,外加长得比较抱歉吗?

菲泽塔在楼上睡觉,北斗在偷听楼下的谈话。昨天在范的家里,范稍微走开了一会儿,北斗不过是说范的灵魂也比较合他的口味,菲泽塔不假思索地拔出范的佩剑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幸好北斗眼明手快及时阻止了她,不然只怕要当场血溅五步。范回来时,佩剑已经放回去了,菲泽塔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北斗被吓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打范的主意。以前北斗也垂涎过许多人的灵魂,路德维希、阿拉贡……菲泽塔要么听之任之,要么仅仅是对他作出警告,从来没有过直接用最极端的方式阻止他。北斗也很好奇区区一个未婚夫为什么在她心中重要到如此地步,趁菲泽塔睡着的时候翻阅了一下她小时候的记忆:大兔子和小兔子一起吃饭。小兔子捧着饭碗,对大兔子说:“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

“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咋吧咋吧嘴,“我每吃一口饭,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我的饭又香又甜,哪怕是我最不喜欢的卷心菜。”

大兔子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吃饭。

大兔子和小兔子一起散步。

小兔子一蹦一跳,对大兔子说:“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

“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踮起脚尖,“我每走一步路,都要想你一遍,所以,再长的路走起来都轻轻松松,哪怕路上满是泥泞。”

大兔子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继续走路。

大兔子和小兔子坐在一起看月亮。

小兔子托着下巴,对大兔子说:“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

“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歪着脑袋,“我每看一眼月亮,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月亮看上去那么美,哪怕乌云遮挡了它的光芒。”

大兔子不说话,只是抬起头继续看月亮。

大兔子和小兔子该睡觉了。

小兔子盖好被子,对大兔子说:“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大兔子说。

“可我还是想你。”小兔子闭上眼睛,“我每做一个梦,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每个梦都是那么温暖,哪怕梦里出现妖怪,我都不会害怕。”

大兔子不说话,躺到**。

小兔子睡着了,大兔子轻轻亲吻小兔子的额头:“每天每夜,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悄悄地想你。”

看到这里,北斗哑然失笑。人类真是脆弱,分明已经不需要依赖任何人生活了,却离不开心里小小的羁绊。不过人类也很坚强,只要有大兔子的想念,哪怕只是悄悄的想念,小兔子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睡吧,小主。”北斗给菲泽塔掖好被子。求婚的闹剧已经结束了,“大兔子”并没有抛弃她,“小兔子”可以安心地睡了。等她醒来,就该轮到北斗陪她去闯天下了。

*****路德维希把父亲的朋友按照远近亲疏安排了一下拜访的顺序,从生日宴会之后的第三天起,就开始一一登门拜访。黑斯廷斯男爵经商四十多年,朋友遍及全英格兰以及欧洲各国。看在与黑斯廷斯男爵的交情份上,就算路德维希不主动开口,他们也会对他多加照应,却没多少人对路德维希口中的“朋友”上心过,直到见到本尊。

既然路德维希已经放弃继承权,黑斯廷斯男爵也干脆把家业全都扔给大女婿打理,自己享起了清福。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本来就心疼丈夫年过半百了,还要劳累奔波,无奈路德维希年纪太小,还没法全部接管父亲手中的业务。如今路德维希放弃继承权,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有些惋惜,不过依然庆幸丈夫终于可以解脱了,她也可以一心一意地*心小女儿的婚事。

话说某天,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在小客厅备好了下午茶,把丈夫和女儿都叫来,打算好好讨论一下给克里斯蒂娜找个如意郎君的事。女仆备好茶点,克里斯蒂娜端着茶杯听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絮絮叨叨,正不耐烦,外面传来黑斯廷斯男爵的大笑声。

“亨利,什么事那么高兴?”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直起身。

“是路易。”黑斯廷斯男爵挥了挥手中的一打信,“他可把我的老朋友们得罪光了。”

“这很好笑吗?”黑斯廷斯男爵夫人一头雾水。

黑斯廷斯男爵把手里的信都给克里斯蒂娜:“克里斯,念给你妈听听——按照我给你的顺序,一封一封地念。”

克里斯蒂娜莫名其妙,拿起第一封信看了看:“约翰•金爵士写的。‘亲爱的亨利:以你我的交情,客套话我就不说了。……’”看到后面,克里斯蒂娜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亲爱的?”男爵夫人催促克里斯蒂娜,“念下去啊。”

“妈妈,我得先声明,我只是把约翰•金爵士写的东西如实念出来,如果其中有什么不太优雅的词汇,绝不是我有意粗鲁。”克里斯蒂娜继续念,“‘亲爱的亨利:以你我的交情,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和路德维希在一起的那个姓斯第尔顿的孩子到底是你个老小子他妈的从哪里找来的祸害?他们到我家来过一次,斯第尔顿给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准备了昂贵的礼物,我原本还以为他是个挺懂礼貌的孩子,到后来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见过斯第尔顿一次以后,我的女儿不管有没有嫁人,都发疯一样地迷上了他。她们姐妹几个成天就在研究找什么借口去拜访斯第尔顿,还互相争风吃醋,害得我的女婿们天天来找我告状。我对他们实在是爱莫能助,只有同病相怜,因为就连我的妻子都迷恋上了那个小兔崽子,打着为没出嫁的女儿物色女婿的名义,和女儿们一起发疯,甚至还和女儿们为斯第尔顿更偏爱谁而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如今她们几个都对斯第尔顿言听计从,我敢打赌,如果斯第尔顿叫她们诅咒上帝、唾弃十字架、放弃宗教信仰,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如今我被我家的女人们缠得头昏脑胀,只要我对路德维希和斯第尔顿的要求有一点点忤逆,就会遭到她们惨无人道的镇压——感谢上帝,他们提出的条件还不算太贪心。亨利,你知道我是个爽快的人,如果在我们相识的二十八年中,我做出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以至于要把我赶尽杀绝,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一定改。’”

“真是粗鲁。”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没觉得有什么好笑,只热衷于当卫道士,“又粗鲁又没有教养。亲爱的亨利,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约翰•金爵士和她的妻子,两个人都非常的没有教养。看看,这就是他贪恋美色,娶个没有身份的女人的下场。多么轻佻而没教养的女人,还把她的女儿都教得和她一样轻佻。我就不会这样,教出来的女儿个个都高贵典雅,端庄贤淑。”

黑斯廷斯男爵挥挥手,打断男爵夫人的话,示意克里斯蒂娜继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二封应该是你喜欢的托马斯•赫斯特勋爵。”

“赫斯特夫人是个很端庄的女人。”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摇着扇子,“克里斯,亲爱的,继续念吧。”

克里斯蒂娜清了清嗓子,继续:“‘亲爱的亨利•黑斯廷斯男爵:贵安。有幸承蒙赏识,受邀参加令郎的生日宴会,不胜荣幸。在路德维希的生日宴会上,听到令郎想靠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业,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不论他是否能像他的父亲一样出色,以你我多年的交情,我都会鼎力支持他,绝不让他给你的家族抹黑……’”

“听听,这才是真正的贵族,说出来的话就是和约翰•金之类的假贵族不一样。”黑斯廷斯男爵夫人为自己慧眼识人而洋洋得意。

“我很期待你听完全文以后,是不是会依然坚持你的看法。”黑斯廷斯男爵不和夫人争辩,“克里斯,继续。”

“‘我本出于一番好意,却不想给家中带来灭顶之灾。路德维希的那个姓斯第尔顿的朋友就像是会施迷惑人的巫术一样,能让所有的女人发疯一样地迷恋上他。我的妻子、女儿、邻居家的妻女、甚至四岁的孙女和七十高龄的母亲都没能逃出他的魔法,从而导致邻里不和,家门不幸。请替我转告令郎谨慎交友,斯第尔顿之类精通邪门歪道的异教术士应当尽快处以火刑,切不可心慈手软,更不可深交,若贪图一时之利,恐怕后患无穷……’”

“异教术士!路易和那么危险的人在一起!”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叫起来,“太可怕了!亨利,我们怎么办?”

“汉娜,你冷静一点,斯第尔顿是个基督徒,只是长得比较出众而已。”

“我才不相信天底下有哪个男人的魅力会大到可以让从四岁的小女孩到七十岁的老太太都迷上他,除了……”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突然想到一个人,“亨利,斯第尔顿该不会就是那个送给我蓝钻的孩子吧?”

“就是他。”

“那可是个好孩子。”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黑斯廷斯男爵不理她,示意克里斯蒂娜继续念。

“亨利•摩尔男爵。‘我已经从约翰•金爵士以及托马斯•赫斯特勋爵的来信中得知他们的遭遇,感谢上帝没有让斯第尔顿出席路德维希的生日宴会。路德维希也已写信来,要求登门拜访,为了我的妻女安全、家庭和睦,请千万别让他那个姓斯第尔顿的朋友跟来,你上次看中的那个铁矿我送给你……’”

接下来的几封信除了语气不同以外,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菲泽塔和路德维希已经去拜访过的都是被家里的女眷闹得鸡犬不宁,什么都给他们最优惠的,甚至拿林业、地契、金属矿当礼物送给他们,只求这两个瘟神能赶紧走,最好这辈子都别再来了。还没有去拜访的莫不是赶紧乖乖备好厚礼,一个比一个厚重,落下风的还要赶紧补上,生怕因为礼物没有送到家,惹瘟神上门。

“这两个孩子简直是去打劫的。”黑斯廷斯男爵笑不动了,“让路易和斯第尔顿出去闯闯,果然是明智之举,他以后一定比我有出息。”

“亨利,我想……”男爵夫人扭扭捏捏的样子让黑斯廷斯男爵想起第一次吻她的时候,“我也觉得斯第尔顿是个很有前途的孩子。我们的小克里斯还没有出嫁,他们两个年纪也差不多……你有没有想过找他做女婿?”

黑斯廷斯男爵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男爵夫人一头一脸。

男爵夫人去洗脸换衣服,黑斯廷斯男爵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克里斯蒂娜:“克里斯,你见过斯第尔顿吗?”

克里斯蒂娜点头:“我还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

黑斯廷斯男爵大大地松了口气,却听到克里斯蒂娜抽抽嗒嗒:“克里斯,怎么了?”

“为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上帝送了个天使到我身边,却让我知道她和我是一样的性别。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多么幸福啊,为什么只有我要受这种罪?”

当天,黑斯廷斯男爵就给所有人回信,除了抬头以外,所有的信上都是一样的内容:来信已阅,拙荆与小女亦深受其害,爱莫能助,万望海涵。